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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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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走,一边暗自感伤,生死事小,但如在临死之前,被他施以凌辱,将使她抱恨终生,死难瞑目。于是反心一横,忖道:日落之前,要是仍找不到脱身机会,说不得只好举掌自尽,保全女儿清白……””

那知刚想到绝望之处,忽觉眼前一亮,竟见远处溪水之旁,有一片竹林,林边隐约有栋茅屋。

燕玉芝心神一振,用手一指,道:“你看,那儿不是有栋茅屋吗?咱们快些!”声落时未待斑发老人回答,早已展动身形,如飞掠过小溪。

斑发老人一怔之下,忙也掠身越过溪流,同时沉声喝道:“丫头,站住!”

燕玉芝只当没有听见,几个起落,已奔到茅屋近前,尖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那茅屋木门原是虚掩,燕玉芝狂呼着奔了进来,一望之下,屋中竟空无一人。

斑发老人冷笑连声,瞬息间也追到门口,见仅是一间设备简陋的空屋,忍不住纵声大笑道:“丫头,你虽然没有找到天玄老道,总算找到这处过夜消魂的好地方,在你临死之前,老夫且让你尝尝人生至乐的滋味。”

燕玉芝惶然后退,疾探玉臂,拔出长剑——

斑发老人缓步而进,狞声笑道:“认命了吧!你那一柄长剑,比穷家帮‘破衣百钠大阵’如何?”

燕玉芝也知对头武功玄妙精深,自己凭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决走不上十招,但一股强烈的求生之念,却使她不肯就此甘心受擒,目光微瞬,长剑横胸,突然纤掌疾翻,扬手向身侧窗槛上劈去。

掌力过处,蓬然一声,窗槛应手而碎,燕玉芝肩头一晃,仰身倒射便想穿窗而出。

斑发老人轻叱一声:“那里走!”身形一闪,出手快速绝伦,指尖已上她肩后“凤眼”

穴。

燕玉芝情急之下,塌肩拧腕,长剑反削,竟使出五年前,在凌茜处学来的一式“太阿倒持”。

这一招原本是“达摩十二无上心法”之一,剑锋破空回扫,极尽诡异六辣,那斑发老人微感一惊,慌忙横跨一大步,五指一合,“嘶”!扯下她肩上一大片衣襟。

然而,燕玉芝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脱身穿出窗外,没命向竹林中奔去。

斑发老人怒吼一声,闪电般蹑踪又追进竹林,身形掠过,“噗噗”连响,竹枝意纷纷倒折,刹时已追到燕玉芝身后五尺左右。

燕玉芝回头一望,心胆俱裂,咬着牙又逃出竹林,目光触处,却见有两个老人,正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对弈。她内伤未愈,又值心神交瘁之际,原已自分不免,此时一见溪边有人,精神登时振奋了起来,一边返身挥剑力战,一边颤声高叫道:“老人家,救命啊……”

那对弈的两个老人,一个白发苍苍,垂目默坐不语,另一个身着绸衫,头戴皮帽,透着几分滑稽之状,两人只顾低头对弈,竟似对林边激战充耳未闻。

燕玉芝力战四五招,早已险象环生,而对弈两个老人,却像并无相助之意,心中大急,急声叫道:“两位老人家,求求你们,难道见死不救吗?”。

斑发老人冷笑说道:“燕玉芝,死了这条心吧:今天就算神仙在这里,也救不了你的命——”

那绸衫皮帽老人“啪”地重重下了一粒棋子,沉声道:“老菩萨,听见了没有?人家连你也没放在眼中。”

白发老者落子如故,含笑说道:“这种藏头露尾的东西,我老人家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绸衫皮帽老人摇摇头道:“你老人家真是修炼得一点火气也没有了,人家打到面前来,居然无动于衷?”

白发老者笑道:“下棋吧!不用你担心,那女娃儿曾得名流指点,得有几招绝学,大约还能支持一些时候,过一阵子再说!”

话声甚小,但字字透入燕玉芝耳中,却清晰无比,她脑中灵光一闪,手法一变,又使出一招“追风逐电”,正是“达摩无上心法”,当场又将斑发老人迫退一步。

那白发老者悠然闭目,喃喃说道:“嗯!悟性很好,但只这两招残缺不全的剑法,厉害是有限的,这一招应该横踏中宫,胁下出剑,刺他左臂……”

燕玉芝芳心一动,连忙依言横踏中宫主位,长剑由胁下飞刺而出,果然那斑发蒙面老人左臂斜挥落空,剑尖正好遥指他臂间“五里”穴。

斑发老人蓦地一惊,急急沉臂掠退三尺,湛湛避开长剑,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惊诧和迷惑,在他眼中微闪即隐,怒喝一声,抡掌又扑了上来。

燕玉芝心中大喜,一面横剑待敌,一面倾神注意那老者如何指示出手,果然一连三招,将那斑发老人迫退三次。

斑发老人怒吼连声才退又进……

白发老者沉声道:“放大胆子,这一招走中宫,踏洪门。点他‘幽门’死穴!”

燕玉芝听了这话,心头一阵怯惧,暗忖道:他功力超过我许多,这一招岂不太险……心念未已,斑发老人欺身已到,双掌齐扬,使的正是“举鼎移山”之式,正面胸腹,暴露无遗。

燕玉芝银牙一挫挺剑直上,奋力一剑迂向他心窝“幽门”死穴刺了过去。

但她终因那片刻间的犹豫,剑招甫出,斑发老人双掌已落——

只听两声闷哼,人影乍合立分,燕玉芝左肩挨了一掌,踉跄退了四五步,一跤跌坐地上,那斑发老人胸腹下,也被剑尖划破寸许深—道伤口,鲜血汩汩而出。

白发老者黯然摇头道:“一念之差,祸由自取,怨不得人!怨不得人!”

斑发老人用左手按着伤口,怨毒地扫了老者一眼,冷冷道:“阁下剑术果然不凡……”

那白发老者捻须笑道:“谬誉!谬誉!那是你太过轻敌大意的关系,我老人家虽然痴长几岁,但说句良心话,正面相较,百招之内,还胜不了你。”

斑发老人哼了一声,道:“咱们何妨就走一百招试试?”

老者笑道:“老朽有个陋规,向来不跟残肢断手的人过招。”

斑发老人猛地一震,低头看看自己右掌,忽然一顿足,身形电掣般向小溪对岸掠去……

绸衫皮帽老人哈哈笑道:“朋友,不愿把脸上那捞什子取下来,让咱们瞻仰一下了么?”

斑发老人已经过溪流,恨恨的声音从对岸传来,道:“伍子英,你且慢得意,这一剑之仇,暂时就记在你的头上!”语意渐远,最后几个字,已渺不可闻。

绸衫皮帽老人骇然一惊,变色厉喝道:“朋友,慢些走,你是谁——”腾身而起,便想追截。

白发老者忙伸手拦住他道:“那人一身武功绝非等闲,由他去吧!”

伍子英道:“正因他武功精湛,面蒙黑巾,又能一口叫出伍某姓名,武林中从未听过这样一位高手,不能不追查他的真正身份!”

老人轻叹一声,道:“不是老朽出言不逊,以你修为,难在他掌下接满三十招,老朽左腿已走火入魔,形同半竣,只能勉强行动,无法运功动手,纵然追上他,又有何用?”

伍子英默然一会,感慨地道:“老菩萨,你老人家既然决心封剑退隐,难道真愿意一身绝世剑术,从此失传于武林?”

老人含笑道:“谁说的?’老朽已经物色到一个半传人,斩光剑法不但不致失传,很快就要重现江湖了!”

伍子英大喜道:“老菩萨,您是说大牛儿?”

老人颔首道:“不错,但他只能算半个传人。”

伍子英一怔,忙问:“那么,另外一个是——”

老人举手一指受伤的燕玉芝,含笑说道:“她!”

第二十七章 铁案如山

“老爷子!老爷子……”

一条人影迅若惊虹,从竹林中冲了出来。

伍子英扭头一看,沉声叱道:“大牛,叫你去买酒,怎的买到现在才回来?”

大牛双手捧着一尊佛像,巍颤颤递给伍子英,气急败坏地道:“老爷子,你瞧,俺碰上秦老爷子啦!”

伍子英接过仔细看了看,顿抬头道:“这是少林白玉佛像,你从那里得来?”

大牛道:“俺在峰顶上碰上了秦老爷子,他送俺这尊佛像,要俺到少林寺去,一百零八种绝艺,任俺选一种……”

伍子英骇然道:“你是说当今少林掌门方丈明尘大师?”

大牛把头连点,道:“正是他老人家!”

伍子英脸上陡然泛起欣喜之色,回顾司徒真如道:“好啊!老菩萨,正说到你老人家传人难继,却忘了这位年轻和尚了。当年你老人家也曾传过斩光剑法,他也算得上是老菩萨门下么?”

司徒真如正色道:“不!当年我传他剑法,纯为克制飞云山庄,他既非我门下弟子,现今又掌一派门户,身为武林翘楚,怎能算我的传人……”

伍子英又问大牛道:“他现在那儿?”

大牛指手划脚述说道:“他老人家和一个小伙子,一个小妞儿,被人用许多蝎子蜈蚣长虫蛤蟆,困在一座小峰顶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伍子英骇然变色,岔口道:“那山峰在什么地方?你快带爷爷去一趟——”

大牛道:“老爷子,你别急,俺还没说完哩!”

伍子英瞪着两眼.一连叠声道:“蠢东西,快说!”

大牛道:“他们眼看活不成了,恰巧俺赶到,俺就救了他们——”

伍子英一愣,道:“傻小子,你救了他们?”

大牛道:“正是呢,俺那时正好有一包雄黄,那些蜈蚣长虫,被俺一把把雄黄,全给弄得死的死了,逃的逃了,秦老爷子和那小伙子小妞儿才脱了身。”

伍子英听得如堕五里雾中,但他心知大牛又傻又愣,详细问他,也难问出所以然来,于是便道:“他们既已脱脸,你就该带领他们到这儿来!”

大牛道:“俺原要带他们来,无奈他们又要赶到山脚下去救另外两个人竟是分不开身……”

伍子英心弦一震,惊道:“另外两个人?是谁?”

大牛说得口沫横飞,道:“那两个全是女的,其中一个舞一柄剑,正跟一个断腿老婆子打得难解难分,另一个却躺在马车里睡觉,凭怎么叫,总是叫不醒。”

伍子荚急问道:“他们赶去,可曾赢了那老婆子?”

大牛双手连遥,道:“别提了,那老婆子好生了得,两条腿全断了、却用两根钢拐撑着身子,秦老爷子跟她讲理,她偏不肯听,恼得俺火起,俺就上去打了她一拳……”

伍子英忙问:“打中了吗?”

大牛哭丧着脸道:“连衣边也没沾着,那老婆子反手一拐,险些把俺的腿也打断了,俺一气之下,就对她说:‘他奶奶的,有种别走,俺去叫俺爷爷来。后来,后来……”

伍子英喝道:“后来怎样?”

大牛尴尬地笑笑,道:“后来俺就回来了。”

伍子英用力啐了他一口,道:“真跟你爷爷争气……现在那老婆子还在不在?”

大牛怯生生道:“只怕正跟秦老爷子在山脚下放对呢……”

伍子英怒叱道:“这般重要大事,你怎的吞吞吐吐不肯早说出来?”

大牛嘟着嘴道:“你老人家一直问俺,俺不是一直在说吗……”

伍子英回头对司徒真如道:“如此看来,明尘大师已遇强敌,不知那老婆子是何等人物?”

司徒享如神情凝重地道:“老朽隐居大别山数十年,从未闻山中竟有这么一个断腿婆子,想必是从外地初来,咱们既然知道?万无坐视之理。你们立刻赶去助他一臂,老朽左腿不便,无法疾驰赶路,何况这女娃儿的伤势,也得老朽替她疗治。”

伍子英道:“好!咱们去去就回!”

大牛这时才发现受伤的燕玉芝,脱口道:“呀!原来她也在这儿——”

但伍子英未待他说完,迳自沉声喝道:“大牛,带路快走,误了事,当心你的狗腿!”

大牛无奈,只得满怀迷惑地望了燕玉芝一眼,便匆匆领路飞奔而去。

祖孙二人极力展开身法,在群山中觅路飞赶,伍子英心急如梦,偏生大牛呆头笨脑,向左奔了一阵,看看方向不像,向右奔一阵,细看又走错了,直在乱山中转了许久,大牛才用力拍拍脑袋,追悔道:“俺记起来了,那马车停在东面山脚下,旁边有片树林,咱们尽在南方寻找,难怪找它不到。”

伍子英恨恨骂道:“好个蠢东西,耽误许多时光,敢情你连方向也没弄清楚,你是怎样走回来的?”

大牛搔搔头皮,傻笑道:“俺是先找到那条小溪,顺溪上行,自然回到司徒老爷子的茅屋,谁叫这里树林边没有一条小溪呢?”

伍子英厉叱道:“还敢巧言强辩!今天找不到,爷爷要剥你的皮!”

大牛不敢再说,低着头只顾乱奔,行了一会,果见前面有树林,大喜叫道:“找到了!

找到了!就是那片林子!”

伍子英顿住脚步,遥遥一望,喝问道:“没有错吗?”

大牛傻笑道:“没错,就是这儿,错了你老人家剥俺的皮。”

伍子英侧耳凝听,林中果然传来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连忙探手入怀,唰的抽出一根雪亮的钢制旱烟袋.递给大牛,道:“别坠了咱们伍家声名,见了老婆子休再胆怯,只管放心干就是!”

大牛应声:“理会得!”抡动旱烟袋,飞步抢进了树林。

林中光影昏暗,隐约正有三条黑影,正围着一个使钢拐的白发老婆子激战不休,那老婆予以一敌三,显然落在下风,拐法散乱,岌岌可危。

大牛冲进林子,大吼一声,道:“贼婆子,叫你尝尝咱们伍家旱烟袋的厉害!”喝声未落,烟袋舞得如风车—般,左砸右扫,敲头打脚,一口气连攻了七八招之多。

那老婆子本已手忙脚乱,忽见又加入一个勇猛粗壮少年,仓促举拐封架,当时被迫退了三四步。

大牛打得兴起,豪念如虹,旱烟袋着着进逼,把浑身蛮劲都抖露了出来,同时道:“三位暂退,让俺大牛来收拾她!”

那三个彼此互换了一瞥诧讶的眼色,其中一人沉声道:“宋兄,机不可失,再不下手,更待何时?”

另一个用判官笔的老人点点头,双笔一紧,揉身而上,末及三招,左手笔跟那老婆子的钢拐一记硬接,“哨”地一声,火花四射,右手笔趁虚而入,点在老婆子左肩之上,那老婆子闷哼着踉跄倒退数步,身子摇了摇,一跤跌坐在地上。

大牛见人家已经得手,生怕功劳让人抢去似的,烟袋暴举,疾中而去,正要痛下杀手伍子英恰好赶进树林,见状吃了一惊,忙沉声喝道:“大牛,快停手!”

大牛一楞住手,回头却见那围攻的三人全都扬长而去,不觉怔怔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伍子英定神看看那老婆子面貌,惊问道:“咦!你不是华山掌门,九指姥姥尹婆婆吗?”

尹婆婆伤势不轻,抬起一双怒目,冷哼道:“嘿!原来是伍子英伍大侠,这位少年是你什么人?”

伍子英道:“这是小孙伍大牛,不知怎的冲撞了尹老前辈——”

尹婆婆嘿地冷笑道:“好说,只怪我老婆子孤陋寡闻,不知伍大侠祖孙竟已加盟崆峒派,并且跟飞云山庄余孽沆涩一气,这倒是武林中一件大事。”

伍子英骇然道:“刚才逸去的三人,难道会是飞云山庄余孽?”

尹婆婆喘息一阵,方才冷冷说道:“老身适在林中,遭遇崆峒老贼丰太翁宋英和铜钵头陀向锡九,八封卦掌郝履仁,以一敌三,本已吃力,令孙不问皂白,竟跟他们三个联手合攻老身,这是什么道理?”

伍子英更加吃惊道:“铜钵头陀和八封卦掌郝履仁,当年不是都失去了武功吗?”

尹婆婆道:“你不妨问问令孙,他们有没有失去武功?”

伍子英好生羞惭,回头怒目而视,大牛兀自不知已铸大错,连连点头道:“没有,那三人个个武功都很高强……”

伍子英大喝一声,劈手在过旱烟袋来,叱道:“蠢东西,还不跪下!”

大牛噗通跪倒,翻着两只环眼道:“爷爷,俺又做错了啥?”

伍子英厉声问道:“你把狗眼睁大一些,看看这位老前辈,是不是那断腿的老婆子?”

大牛摇头道,“不是!”

伍子英吼道:“既知不是,为什么要胡乱出手?”

大牛道:“爷爷,是你老人家说的,叫俺见了老婆子只管放手干?所以俺来不及细辨,一见面就干上了……”

伍子英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只得转身向尹婆婆作揖陪罪,道:“我这孙儿是个愣人,一切冒犯之处,伍子英亲自陪礼,你大人别记小人过,务希多多包涵一些。

尹婆婆见大牛出言憨直,渐渐也明白事出误会,苦笑说道:“老身白挨一判官笔倒也罢了,只是因此却误了老身的大事。”

伍子英忙道:“正想动问何事莅临大别山?”

尹婆婆长叹一声,道:“大约你隐居深山,享了几十年清福,不知武林中发生了一件震撼人心的巨变,如今各派掌门,谁不奔波江湖,岂止老身一人。”

伍子英暗不已,道:“什么巨变,竟惊动了整个武林?”

尹婆婆缓缓道:“说来话长,你曾听说过五十年前,七大门派合设百丈峰禁地的事吗?”

伍子英茫茫然地摇摇头。

尹婆婆叹道:“这就难怪了——自从泰山第三次武会,飞云庄瓦解,武林平静不过二十年,江湖中魔踪又现,济南府地方,忽然连续发生凶杀惨案,凶手狡猾,武功超人,中原七大门派不得已各选高手,合力围捕,终于在红衣大侠江翼家中,缉获真凶,但大出众人始料,那凶手竟是桃花岛‘罗氏双侠’老大——罗玑……”

伍子英猛可一跳,正要开口,尹婆婆却举手制止他道:“你不必惊奇,也不必异议,那件事虽然不近情理,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伍子英终于忍不住,冲口道:“罗门后代,个个英雄,岂会做出那种下流事来?”

尹婆婆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当江府之事发生,虽然罗玑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认罪,但七大门派终因对罗羽罗大侠的仰慕尊崇,一时尚不敢遽信。因此七派合设百丈峰禁地,将罗玑囚在百丈峰上,一则欲籍此查询内情有无冤诬;二则不过想以此聊平天下武林众怒,这原是七大门派一片苦心,谁知事后演变,竟大与愿违……”

伍子英岔口道:“怎样?”

尹婆婆道:“令人失望得很,罗矶被囚百丈峰十五年,除了证明当年凶案的确是他一手所为,最使人痛心惋惜的是天下武林同道,从此对罗家声誉和崇敬,尽归幻灭……”

伍子英愤愤问道:“有什么理由?”

“第一,罗玑在百丈峰,始终不变供词,满口承认凶案是他一个人干的。第二,自从他被囚十五年中,江湖风平浪静,再没有发生同样凶案……”

伍子英大声叫道:“也许这是巧合,也许他另有隐衷,仅这两点理由,不能就作断言!”

尹婆婆冷笑道:“你先不要急着申辩,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老身尚未说完。”

伍子英怒声道:“你说!你说!”

尹婆婆冷冷扫了他一瞥,缓缓道:“数月之前,罗玑连伤把守百丈峰的七位高手,私行脱逃,而在他脱逃以后,江湖中血案又现,案情手法,与十五年前如出一辙,难道这也是巧合不成?”

伍子英哑然无辞以对,呐呐半晌,才道:“这是有计划的阴谋,我也不信喊,罗氏后代,会做出这种事来。”

尹婆婆笑道:“铁案如山,已不容人置疑,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商是如何痛惩顽凶,为武林除此一害——”

伍子英骇然道:“你们难道忘了昔年峨嵋金顶歃血为盟。公推罗大侠为天下武林盟主的事了?”

尹婆婆神色凝重地道:“对罗大侠的清誉名声,老身由衷钦仰,但这件事,实无人难强为辩解袒护。”

伍子英道:“你们准备怎么样?”

尹婆婆斩钉截铁说道:“缉获顽凶,格杀勿论。”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离开华山?”

“不错。”

“这等重大之事,你们问过桃花岛吗?”

“这是替桃花岛去污名,保清誉的唯一办法,自然不必再问他们!”

伍子英吼道:“你们不能这样做,这太过分了!当今飞云山庄死灰复燃,江湖中正酝酿狂风骇浪的时候,你们如此对待罗大侠子孙,岂非自掘坟墓。”

尹婆婆嘿然冷笑道:“七派公决,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心声,众怒之下,谁敢不遵。”

伍子英跳起来道:“我伍子英第一个誓死反对,谁要敢伤害罗家一根毫发,我跟他死命相拼。”

跪在一边的大牛了厉声接道:“俺也反对,这老婆子不是好人,爷爷,咱们先宰了她再说……”

伍子英忽然心中一动,连忙喝住大牛,又问:“你说了半天,只说了离开华山的原因,还没说明白咱们误了你什么大事?”

尹婆婆昂首道:“七大门派,已组合追踪队,老身所负重任,正是要追杀凶残淫恶的凶徒罗玑……”

伍子英脱口道:“难道你已在大别山附近,发现他的踪迹?”

尹婆婆点点头,道:“不瞒你说,老身一路追踪那凶徒,途经山脚一片树林边,发现一辆没有人的马车,附近更有激战留下的痕印,很像那凶徒滋事后留弃之物,是以入山查看,不想遭遇宋英……”

伍子英急问:“你说见到一辆马车,车上竟没有人?”

“不错。”

“附近还有恶战后留下的痕印?”

“嗯。”

“你见到那辆马车有多久了?”

“距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伍子英指着大牛,跌足恨道:“畜生!畜生!你真的误大事了……”

第二十八章 蛛丝马迹

夕阳卸山,晚霞如火,映得山间林梢,一片血红。

山麓下静静放着一辆马车,车中空无一人,两扇车门半开半掩,垂帘破碎,斜挂在一丈外的树枝上。

这情景,像一幅意境残缺的图画,空车破帘,落寞荒林,显得十分悲惨和凄凉。

伍子英低头在车边转圈子,时而俯身察看车上零乱的足印,时而又仰面向天,从喉咙挤出几声充满追悔焦急的叹声:“唉!晚了!咱们来得太晚了……”

大牛远远靠在一棵树下,两只手不住捏搓着,愁眉苦脸不敢发出一声。

他心里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看见爷爷正在气头上,又怕失言惹来一顿责骂,是以死劲扭搓着双手,指节间“毕剥”直响,却不敢冒然开口。

伍子英即扫了他一眼,沉声叱道:“畜生,你倒很自在,秦老爷子他们但有三差两错,你也别想活着给伍家现眼了。”

大牛连忙低垂下头,嘟着嘴,喃喃嘀咕道:“又不关俺的事,俺又没叫他们跟人家打架,是他们自己要闹事,打不过人家,也不知道开溜,四五个人全化了灰,倒要俺见不得人——”

伍子英原本怒火正盛,听了这些后,忽然心头一动,暗想道:是啊!我怎的倒忘了一点,明尘大师身为少林一派宗师,同行又有三四人之多,那老婆子再厉害,终不成把他们全化了灰,连一具尸体也不留下来?

意念及此,心境顿感一松。忙问道:“大牛,你说秦老爷子追下山来,曾见那断腿老婆子跟一个使剑的老前辈在动手,那时车中另有一人昏迷不醒,是这样么?”

大牛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样。”

“你看那使剑老前辈的武功,比断腿老婆子如何?”

“俺不敢说,看来竟像半斤八两,差不了很多。”

“那断腿老婆子只有一个人?”

“除了一个人,只有两根铁拐杖——”

伍子英颔首沉思,心中又宽了几分,忖道:这么说,明尘大师等人有胜无败,他们离开此地,如非另有缘故,必然是追踪那断腿老婆子去了。但他们之中,既有负伤昏迷的人,为什么不留在车上,却要一起离开?

大牛见他点头沉吟,脸色和缓了许多,便壮着胆,叫道:“爷爷——”

伍子英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唔!”

“你老人家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蹊跷得根,一时还看不出来。”

“爷爷,俺却想到一些,不知对不对?”

“噢?你且说说看!”

大牛精神一振,道:“依俺的主意,咱们别在这儿多耗时间,看来看去,除了破车,只有脚印,实在没有啥好看的。”

伍子英忽又脸色一沉,不悦地道:“那么你说该当如何?”

“要是依俺说,咱们只向两处地方去,包准寻到秦老爷子他们!”

“向哪两处地方去寻?”

“第一是乱山丛里,第二是乱草堆里。”

“胡说,你怎知他们会在那种地方?”

“爷爷,你听俺说,俺有个道理在……”

“什么道理?你先说出来。”

大牛抖擞精神,得意地说道:“俺想秦老爷子武功何等了得,那断腿婆子不过是个残废人,算她再狠,未必胜得了秦老爷子……”

“晤!不错,爷爷也这么揣测。”

“断腿婆子既然打不赢秦老爷子,一定开溜,她两腿都断了,平地上跑不快,八成向山里逃的多,所以,咱们先要到乱山丛里去找,包准一找就找到。”

伍子英细细一想,这话竟十分有理,那断腿婆子人单势孤孤,不敌之时,山中脱身隐藏都比较容易,自是向山区遁逃的成份多些。

他真想不到大牛懵懂,居然能想到这一点,心中大感欣慰,笑道:“ 就算你说得有理,但你怎说又须向乱草堆去寻,这又是为什么?”

大牛嘿嘿笑道:“这道理就更简单了,那断腿婆子惯会使弄蜈蚣长虫,这几样东西,只在草窝堆里阴湿的地方最多!”

伍子英暗道:虽是傻话,不无道理,料不到咱们伍家大牛,今天突然变得聪明了起来。

是以含笑问道:“照你这么说,那断腿婆子打不过秦老爷子,已经躲到乱山中去了,秦老爷子即使要追她,只须独自追去,为什么竟弃了马车,四五个人全不见了呢?”

大牛一怔,摇摇头道:“也许他们天生爱看热闹,想看看谁死谁活,俺却不大明白。”

伍子英—沉脸骂道:“才讲两句人话,又胡说八道了,现在且由你胡诌,寻不到人,那时自有你的罪受。”他口中虽然如此责骂,终于仍带了大牛,匆匆离开山麓,向乱山中搜寻而去。

祖孙二人离去不久,林中人影一闪,走出一个身材臃肿肥胖的老人。

那老人浑身锦衣轻裘,挺着大肚子,蓄一撮山羊胡须,一派富贾模样,正是米仓双燕的师伯——妙手左先生。

原来左斌自从宜城客栈追踪燕玉芝东行,途中无意和华山掌门人“九指姥姥”尹婆婆相遇,暗中窃听,得悉中原七大门派各遣高手,意图追杀罗玑的消息,他一时心动,便暗暗蹑踪尹婆婆身后,无巧不巧,也到了大别山。

其间,伍子英和尹婆婆一番争持,他匿藏林中,句句听在耳里,对于伍子英为罗家仗义执言,心中大感佩服,临时改变主意,又随着伍子英祖孙来到山麓。

这辆马车,他已是第二次见到了,不过,第一次因系蹑踪尹婆婆,对车辆并未留意,如今听伍子英祖孙二人谈论之言,却引起无限好奇来。

他疾步行到车边,俯身察看草地上那些零乱足印,凝思片刻,脸上陡然现出惊骇之色,低声道:“伍家祖孙真好糊涂,单看这车辆破残情形,已不难猜测车中人危急窘迫的处境,地上脚印,着靴处深浅不一,步法零乱,那用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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