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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劫-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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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英迅速地飞身掠上土岗,手中高举着那本“无字真经”,朗声叫道:“武当无字真经在此。”

语音随着夜风,直达阵中,激斗双方同感一震,不约而同都停了手,场中顿时沉寂下来。

罗英缓步走到一丈以内站住,故意使那斑发老人看清封页上“三丰手著无字真经”八个篆字,然后冷冷说道:“请你看仔细了,这就是你费尽心机,处心积虑要得到的无字真经吗?”

斑发老人目如冷电,炯炯注视着他手中真经,却并不开口。

徐雕忽然喘息着道:“大哥!这声音,是罗少侠?”金驼子点头道:“不错,咱们的无字真经也在他手中……”

徐雕大喜,脱口叫道: “罗少侠!你——”

谁知他一时欣喜矢神,话才出口,突闻斑发老人冷哼一声,一缕劲风,蓦地横卷而到!

徐雕忙不迭旋身挥掌封拒,“蓬”然一声,脚下踉跄斜冲四五步,穷家帮弟子一齐暴喝,纷纷出手抢截,那斑发老人身影疾闪,已从徐雕头上飞掠而过。

他闯出了“百衲大阵”,身形并未稍停,右臂反弹,阻挡住穷家帮众,左手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五指箕张,来夺罗英掌中“无字真经”。 。

这变故的确大出众人意外,罗英骇然之下,来不及缩回手臂,慌忙向侧身闪让,掌力贯力一送,那本“无字真经”,立刻脱手飞了出去。

“嘶!”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两人错身而过,罗英左臂衣袖,已被扯裂了一大块,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撤出短剑来。

金驼子、天残童桐和独脚穷神苗铁三不约而同,一齐凌空拔起,都想抢夺空中“无字真经”,三条人影不先不后,恰巧在半途相遇、残童桐和金驼子一时未辨敌我,竟然彼此硬拼了一掌,“蓬”地一声,各被震得倒翻坠地,苗铁三心慌意乱,钢拐摇摇一挑,那册真经,飘飘荡荡向土岗下坠去。

斑发老人冷眼瞥见,肩头急晃,化作一缕轻烟掠下土岗,罗英情急,大喝一声,忙也挺剑紧追了下去。

两人全都决捷异常,眼看将要追及,土岗下突然破空飞起一条人影,迎面一伸手,轻而易举按住“无字真经”,掉头便跑。

那人穿一身暗墨色劲装疾服,身材纤小,长发披肩,从背影望去,很像燕玉芝,罗英忙道:“燕姑娘,燕姑娘……”

但那女郎弃耳不闻,转眼已奔到十丈外,而且所去方向,并非小山,却是向东南方去的。

罗英疑心顿起,又见那斑发老人风驰电奔紧追未停,更不敢耽误,只得也衔尾疾赶,三人各相距约六七丈,流星赶月般,渐渐远离了土岗和小山。

飞奔一阵,三人之间,距离仍然有六七丈,罗英暗暗揣测那女郎脚程和自己所差无几,论理都不及斑发老人迅捷,但此时斑发老人正当激战疲惫,是以始终无法追上,这样下去追一天一夜也无济于事。心里正盘算个办法才好,突见前面十余丈外,一片密林阻路,心念一动,便大声叫道:“老前辈快请拦住她,别让她进了林子!”

他原意只是虚声恫吓,使那女郎不敢冒然入林,却不想话方出口,果见密林前伟然屹立着一条人影……

第十七章  似幻疑真

那人穿一件宽大的黑色布袍,身躯伟岸轩昂,满头白发,随风飞舞,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直如半截黑塔。

斑发老人急忙沉身止步,眼睁望着女郎奔入密林之中,气得怒哼了一声。

罗英也只好远远停住,凝目打量,却见那人除了两只眼睛隐隐泛射着暗红色的光外,整个脸庞神情一片木然,生像是戴着一副特制的面具。

斑发老人蓄势而待,等了足有半盏茶之久,那人不声不响,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忍不住沉声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默然不答,昂首屹立在暗影子里,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斑发老人勃然大怒,冷笑道:“你要存心淌这浑水,最好先估一估自己的份量,真经虽然珍贵,没有真才实学,奉劝还是休要惹火烧身才好!”

他说着微微一顿,快眼见那人依然仰首望天,不言不动,一副傲然的不群的神态,不禁怒火上冲,沉声叱道:“朋友,你要是再这样装聋作哑,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那人充耳不闻,除了衣衫猎猎,白发拂动,甚至连哼也没有哼过一声。

斑发老人怒喝道:“好!老夫就叫你知道天高地厚。”说着,身子倒退了大步,左臂一扬,“呼”地一掌当胸劈了过去。

那人伟然屹立,就像没事人似的,非但未见运功提气,甚至连正眼了没望那斑发老人一眼。

掌风急卷过来,“蓬!”正中前胸,只见他肩头微微晃动了一下,神情毫无改变,脚下也没有移动半步。

斑发老人骇然一震,自己倒向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真气,立刻功行全身,浑身骨节不住地毕剥连响。

两人对立了好一阵,斑发老人突然暴声一喝,举步直欺而上……

他此时已将结生功力贯注,每一移步,地上便留下寸余深脚印,相跑尚有五尺,蓦地闪身疾进,猛可横扫竖劈,接连又劈出两掌。

“蓬蓬”两声震耳闷响,那人前后摇摆几次,身躯一侧,“哗啦”一声,倒卧在地上—



斑发老人初时一怔,定神再看,只气得虎吼一声,腾身跃起,身如箭矢,飞一般掠过那人直投入密林之中。

罗英慌忙闪身上前,低头细看,原来那人仅是一尊披上衣袍的石翁仲,这时已被掌力震碎,剩下两粒嵌在眼眶中的珠子,还在闪闪发着亮光。

他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跺跺脚,刚也想追进林子去,突然人影一幌,密林里悄悄奔出一个人来,沉声叫道:“傻瓜,还不快走,追进去找倒霉是不是?”

罗英一见竟是左斌,心里恍然明白过来,忙道:“原来是左老前辈的妙计,燕姑娘呢?”

左斌向他挥挥手,道:“已经先回客店去了,什么话回去再谈。那老贼在林中搜不到人,只怕还会出来,再被他撞见,脱身就难了。”

罗英尚在迟疑,左斌不由分说,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展动身形,如飞离开了那座林子,远远犹可听见那斑发老人的咆哮呼叱之声,从林中隐隐传来……

回到客店,天色已明。

只见江瑶和燕玉芝正围在桌边,呆中瞪着桌上那册薄绢制的“无字真经”,脸色惆然若失。

左斌、罗英一脚踏进房门,江瑶就愤愤地叫道:“真倒霉!辛苦了许多人,争来夺去,竟是这残缺不全的破书,上面连一个字也没有!”

左斌笑道:“本来就是无字真经,自然不会有字!”

江瑶道:“什么无字真经,简直就是无‘用’真经,你们问问燕姊姊吧……”

左斌和罗英不约而同望望燕玉芝,问道:“真经怎么样了?”

燕玉芝苦笑一声,缓缓说道:“刚才我用‘祸水之源’井水试过,这部真经,也是一部伪的——”

“什么,假的?”左斌探手抓起那本绢册,反覆看了一阵,跌足道:“终日打雁,这回叫雁啄了眼去,想不到姓左的倒上了那瞎子徐雕的大当……”

罗英听了,笑道:“这却不能怪徐雕,两部伪经,同一来源,此事应该早在意料之中,算起来,大家全上了武当天玄道长的大当才对!”

江瑶脸色一沉,道:“笑什么?白费心机,徒劳无功,你倒像很开心?”

文斌心犹不甘,恨恨道:“两部都是伪的,真的在那儿?”

罗英道:“现在在为止,无字真经一共出现了三部,既然这两部全是伪的,真的一部自然还存在武当山——”

说着,以目注视燕玉芝,喟然叹道:“真没想到,天玄道长以身殉经,竟然并不是我们所料的叛教通敌之人……”

燕玉芝想到那册已经被自己得到手的“无字真经”,心里犹觉可惜,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罗英猛地想起一件事,失声道:“啊!只是这样一来,咱们怎样向穷家四残交待.如果告诉他们真经是伪的,他们会不会相信呢?”

江瑶道:“伪的就是伪的,管他四残五残,相信不相信!”

罗英正色道:“不!他们对我信赖尊重,推诚相交,我绝不能失信于他们。燕姑娘要是不反对,我想现在就携带井水和真经,寻他们当面验证,顺便替你们双方化解当年宿怨。”

燕玉芝望望左斌,左斌笑道:“我没有意见,只担心少侠一番美意,未必能邀穷家帮信任?”

罗英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彼此推诚相见,自能互相互谅,你们请在这里歇息一会,我去一趟就回来。”说着,举目看看燕玉芝。

燕玉芝从怀里取出一只白玉瓷瓶,笑道:“好!你快去快回吧!希望你不会空跑一趟。”

罗英揣好“无字真经”和那瓶井水,独自出了客店,仍循原路直奔城西,这里天色尚早,一路未见行人,更未见到穷家帮弟子。

他匆匆出了西城,放开步子,一直奔到五里坡,登上土岗却不觉一怔!

原来土岗之上,早已不见“穷家四残”和帮中残余弟子,只在依近小山脚下,有一座新堆的土坟,土坟四周遍插折断的打狗棒——显然,四残是在埋葬了殉难帮众之后,已经悄然离开了那凄凉的战场。

罗英抚按怀中瓷瓶和真经,心里一阵怅惘,叹了一口气,缓缓移步走至坟前,虔诚地躬身拜了三拜,喃喃祝祷道:“好一群可敬可佩的人们!你们穷困一生,舍命捐躯,所争只是一个‘义’字,如今血洒土岗,惨死荒野,深仇耿耿,令人惋惜,英灵不远,我罗英但力之所及,必将手刃那蒙面老人,替你们报复血仇……”

他正在黯然叹息,忽然觉得旭光辉投射之下,有一条硕长的人影,正悄悄从身后移行过来,渐渐跟自己的影子并肩投往在泥地上。

这里旭日初升,罗英正背东面而立,身影投映地面,显得极为清晰。

那人影显见是个男人,而且身材相当高大轩昂——

罗英暗暗提聚功力,一面倾神戒备,一面却故作不知,冷眼看他到底意图何在?但等了好一会,那人依旧不声不响立在他身后,似乎并无敌意。

罗英忍耐不住,面向坟堆并不回头。冷冷问道:“朋友,也是穷家帮的人吗?”

那人影仿佛微微一震,但仍然没有移动,也缓缓答道:“跟你一样,和穷家帮并无瓜葛。”

“那么,也是来凭吊一些不知名的义士了?”

“不,我只缅怀一位知名的义士。”

“谁?”

“罗——玑。”

罗英混身一震,左脚向后斜退一步,刚要转身,那人接口又道:“要是你愿意多跟我谈一会,最好不必转过身来。”

罗英缓缓缩回退开的左脚,默然痴立着,心里热血沸腾,无法抑制,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别问我是谁,孩子,世上有许多无法了解的事物,在时机未届之前,勉强去追询,只有徒增痛苦……”

罗英疑云更盛,几乎又要忍不住回过头去,那人语声一变,紧接着又道:“不要回头!

现在我不想和你见面,你一回头,我立刻就走!”

罗英强压心中好奇,点点头道:“好,我一定不回头,但是,老前辈,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是的!我有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

他略顿一下,似在轻轻喟叹,好一会才又道:“孩子,人世匆匆数十年,一个人引颈就戳,慷慷慨慨,也许不算难事,

但当你身受别人索报偿的牺牲成全,感恩无由,图报无门,活得窘困,死亦艰难,这种日子既痛苦又无法摆脱,才是世上最难熬的事……”

“老前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话?”

“啊!这些话闷在我心中十五年了,总似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但是,我告诉你这些话,你未必能体会出我的心意——

好吧!咱们不谈这些,我要问你一句话,你知道十五年前,百丈峰禁地的由来吗?”

罗英大感一震,脱口道:“你……你是说我爹爹?”

“是的,七大门派合设禁牢,将你爹爹囚禁百丈峰顶,你知道为什么?”

“据说他们疑心我爹爹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你相信他真的做了那些事?”

“不!我绝不相信,但是,是件很难辨解的冤屈。”

那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一点不错,那的确是件很难辨解的冤屈,可是,孩子,你又怎会知道这是冤屈的呢?”

“因为……因为……”罗英说不下去。

那人苦笑了一声,接口道:“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你对他有一种无法解释的信赖和崇敬,对不对?”

“……是的……”

“可是,但凭信赖而没有证据,是不够堵塞天下悠悠众口的,你明白这道理?”

“我……我明白,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到证据。”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孩子,也许你想不到,这世上只有一个确知你父亲含冤莫白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真的?”罗英既惊又喜,脱口问:“老前辈莫非知道什么证据?”

“铁证虽然还未发现,但我说这话,却非凭空臆测,因为我有两点理由……”

罗英热血一阵沸腾,急急道:“老前辈,请你快说!”

那人影缓缓向罗英移近一步,同时沉声说道:“第一,那天江家出事的时候,我也是在场的一个,据我亲目所见,当你父亲在红衣侠江翼儿媳房中出现以前,那女人早已死了……”

罗英骇然一震,插口道:“老前辈当时可曾向各派掌门人申明这一点?”

那人摇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不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你父亲已经抢先承认了。”

“啊——”罗英跌足失声:“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孩子,不要责怪他,我相信他这样做,一定有一个隐藏在心底的原因,或许在你有一天真正了解那个原因的时候,你会觉得因他而骄傲。”

罗英迷惘地摇摇头,又迷惘地点点头,凄楚地问:“老前辈,请问第二点理由是——”

“第二,据我事后多次检视,那些惨遭茶毒残害的妇女,致命之伤,全在背心一处乌黑掌印,那掌印初看极似桃花岛‘血气气功’,倘若细辨,却不难发现有一点截然不同的地方——”

罗英急问道:“请问是——”

“血气气功以上乘内力逼发体内势力,伤人之后,非但肌肤呈现黑痕印,伤处衣衫必然也被内力烧的焦烂,如果被害人背上衣襟碎而不焦,分明是被外家重手法震毙,根本不是死在血气气功之下。”

罗英听了,精神陡觉一振,失声道:“唉!不错!不错,我怎么竟未想到这一点,这就是铁一般的证据,足可以问得七大门派哑口无言。”

那人影冷峻地道:“但你也别太兴奋,因为那些惨遭残害的妇女,死前已遭蹂躏,身上根本没有衣衫,焉能分辨得出?”

“那么老前辈又是怎样查看出来的呢?”

“我吗?”那人耸耸肩,横迈一步,地上两条人影相距仅只数尺,说道:“我是最近才从云梦三杰尸体上,发现这桩不为人知的秘密。”

罗英“啊”了一声,很快想到燕玉芝负伤的情形,她在三元宫地道受伤逃出来,背上也有乌黑掌印,乍见之下,和血气气功打伤的一样,但她后来却不知被谁喂了一粒药丸,便伤愈醒过来。“血气气功”,伤人极及内脏,热力往往使心脏脉络尽都焚断枯焦,岂是一粒药丸便能奏此奇效?

这样说来,那蒙面斑发老人根本就没有练过“血气气功”。

想到这里,暗暗又泛起无限悲伤,喃喃自语道:“我要去问问七大门派,他们不察实情,囚禁爹爹,又害死了娘,一定要他们还我一个公道来……”

那人影说道:“你这番孝思壮志,固属可嘉,但此时却不能做出过份冲动的事来。七大门派原非恶意,你罗氏一门,又是武林尊崇的三代大侠,孩子,你要是做出什么使家蒙羞的事,罗家清誉,就被你一手毁了。”

罗英霎然惊出一身冷汗,垂首道:“但家父蒙此不白,沉冤未神,晚辈殊难心安。”

那人叹道:“从各种迹象看来,那四处为恶的真正凶手,必是居心叵测,故意要藉此毁损罗家七十年的盛誉清名。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阻止他继续为恶,进一步把他揭露出来,公诸天下,到那时候,父仇母恨,沉冤大海,七大门派岂有不还你公道之理?”

罗英含泪颔首,默然无语。

那人又问:“这些日来,你追查真凶,可曾有过线索?”

“晚辈已发现一个可疑的人,但一时还不能确定。”

“那人什么形状相貌呢?”

“斑发灰袍,用一幅面巾蒙住脸部,武功很高,而且他的武功,很有些像‘血气气功’。”

“嗯!很好!你不妨加紧追查他的身份来历,我还可以供你一个查证的参考,据我的观察,那真凶每次伤人,几乎都以右掌出手,很可能是个只有一条右臂的人。”

罗英惊呼起来。

“晚辈也正有这种推想……但是——”他倏忽想起那斑发老人虽然总以右掌伤人,却明明双臂完好,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这样一想,连忙住口,不禁陷入沉思迷惘之中。

他低头怔怔思索着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无意间却发现地上两条人影正逐渐移近,不多时,两条人影竟渐渐合并成一条罗英神情一震,双掌一错,猛可扭回头来,身后己空无一人,只有耀眼旭辉,洒遍荒野,那人竟悄声没息飘然隐去了。

他轻呼一声,只觉背脊上生出一股寒意,回忆适才所见所闻,似幻疑真,恍如经历了一场奇妙的幻梦!

其实,世上奇事正多,他所遭遇的,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十八章  煮香引毒

转瞬间,红日已爬上林梢树头,罗英满怀怅惘,独自回转客店,未到店门,就见江瑶提着一只小包裹,正焦急地在店门口探头张望。

她远远发现罗英,红影一闪,奔出客店,匆久迎了上来,劈头便埋怨道:“你是怎么搞的嘛?一去一整夜,到现在才回来,把人火也等出来啦!”

罗英叹了一口气,道:“我去得晚了一步,穷家帮的人未见到,却碰见另一桩奇怪的事……咱们且回店里慢慢再谈吧!”

江瑶黛眉一扬,道:“还回店干什么?咱们也快些走,再耽误就追不上了——”

罗英诧问道:“左老前辈和燕姑娘呢?”

“他们早走了,左老前辈要我在店里等你,叫你一回来,立刻就动身。”

“啊!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江瑶急声说道:“唉!谁知道这是什么玄虚?今天一天亮,燕姊姊在客店门口看见一个人匆匆路过,当时连话也没有细说,便急急蹑踪那人离去。过了一会,左老前辈放心不下,就把我留在店里等我,自己也紧追查了。”

罗英不禁一惊,忙问:“那人是谁?”

“我也不认识,只看见那人穿件青色布袍,低头而过,头上有些白发,好像年纪不小的样子。”

“穿青色布袍,头上白发,年纪不小……”罗英反复沉吟这几句话,一时却想不出到底是谁?于是又问:“她告诉过你什么话没有?”

“燕姊姊临去时,只说那家伙是武当派的道人,再有,就是叫我们随后快些追去。”

“什么?一个武当派的道人?”

罗英更坠入五里雾中,心念飞转,暗忖:武当派道人有何奇怪?这道人竟能使燕玉芝一见之下,立刻匆匆蹑踪而去,必非平常武当弟子,那么他是谁呢?”

江瑶见他沉思不语,又连声催促道:“发什么呆,快些追吧!他们去了将近半个时辰,太迟就追不上了!”

罗英无奈,只好暂时纳闷在心里,随着江瑶拔步便追。江瑶领着他笔直向东奔行,每到转角或岔路之处,便停下来东张西望,然后又引他继续前奔,两个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东门。

罗英忍不住问:“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追赶的方向?”

江瑶指着路边一株树干,道:“你瞧,那树上不是用白粉笔画着一只燕子吗?燕家姊姊说过,她会沿途留下这种暗记,告诉我们追赶的方向。”

罗英见树上果然有一只白粉笔画的简单飞燕图形,燕头正身东方,于是也就深信不疑,展开身法,向东疾追飞赶。

那知追了整整一天,途中虽然连续发现燕暗记,却一直未能追到燕玉芝或者左斌,渐渐红日西坠,大已薄暮,两人来到了一片乱山之中。

江瑶眼见极目群山,阴森荒凉,嶙松怪石,峥嵘可怖,不觉心怯起来,埋怨道:“都是为了等你,害得人没追上,却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我不管,腿酸了,肚子也饿了,你得替我寻个歇息的人家,弄些食物来填填饥才行。”

罗英苦笑道:“我的好姑娘,旷野乱山里,那儿有人家呢?你要是太累了,咱们歇会儿再走吧!”

江瑶道:“我不管,谁叫你害人的?没有落脚歇息的所在,难道你叫我坐在地上?”

罗英笑道:“事到如今,你就委曲一些吧,唔!这儿有块草地,你略歇一歇,让我到山头上去看看地势,今天夜里,咱们只怕出不了山区了。”

江瑶小嘴噘得老高,一边叽咕埋怨,一边委屈万分地坐在草地上,说道:“你顺便寻些吃的东西来,我实在饿啦!真倒霉,连一滴水也见不到。”

罗英应着,见左侧山峰颇高,当下吸气腾身,向峰上窜去,谁知才奔了十余丈,江瑶忽然尖叫一声:“罗英,等一等。”

他闻声连忙停步,却见江瑶面色苍白飞奔而至,气喘嘘嘘说道:“我……我跟你一起到山顶上去吧!”

罗英诧问道:“为什么这样慌张?”

“没有什么。”江瑶一面左顾右盼,一面说:“我只是……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山脚下。”

罗英道:“你既然累了,还是在山下歇一会,我去去立刻就来。”

江瑶连忙摇头道:“不!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看看附近地势,咱们大约是迷路了。”

罗英笑笑未再多问,转身觅路上山,却发现江瑶怯生生跟在后面,一只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好像生怕被他丢下不顾了似的,他心里暗笑,表面上只装没有注意。

行过半山,日已西沉,夜色四合,砚线也渐渐蒙胧,呼啸的山风,吹指得林木萧萧,暗影摇曳,益增恐怖。

江瑶把衣角拉得更紧,步子也沉滞起来,半晌,忽然颤声问道:“罗英,你看见过毒蝎没有?”

罗英漫声答道:“毒蝎谁没见过,天热的时候,桃花岛上也常常有蝎子出没。”

江瑶道:“我说的不是普通蝎子,是一种全身透明的怪蝎。”

罗英蓦地停步,扭头问道:“全身透明的毒蝎?你在那儿看见了?”

江瑶余悸犹在的指指山下道:“就在刚才那块草地上,我才坐下不久,看见有两只透亮的东西从脚边爬过,仔细一看,竟是两只奇怪透明蝎子……”

罗英骇然道:“真有这回事?”

江瑶道:“怎么不真,我骗你干什么?”

罗英急问:“据书上记载:蛇蝎之类毒虫,多在酷暑时出现,现在隆冬方尽,极难见到这种毒虫,何况你说的全身透明毒蝎,名叫‘银螫’,仅闻戈壁沙漠中有这种东西,不但是罕见的异种,更是奇毒无比的不祥之物——”

江瑶脸色越加苍白,嗫嚅问:“怎么不祥?见到它会倒霉,是不是?”

罗英道:“据说商旅行经沙漠,在烈日熏烤下,渴意最切,要是发现‘银螫’,往往附近必有绿洲。但是,凡银螫出现的地方,水是毒泉,花是毒花,一草一木莫不染有剧毒,人们偶一大意失察,误饮泉水或摘食花果,顷刻立毙,所以这种东西被人视为不祥之物。”

江瑶大惊,叫道:“这么说,方才我坐过的草地,也染有剧毒?这可怎么办?”说着,星目中泪光闪闪,险些急得哭起来。

罗英道:“不必害怕,咱们不饮用山中泉水,不摘食树上花果,就不会感染中毒,同时要特别当心,别被它尾上毒针螫中,那就无药可救。”

江瑶扯着他的衣角,颤声道:“咱们别上山去了,还是赶快离开这儿的好。”

罗英却道:“银螫出现,绝非偶然,也许这山上还有其他古怪,咱们应该仔细看看。”

江瑶摇头道:“不,要去你一个人去,我绝不去了。”

罗英笑着举步便走,道:“那么,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让我一个人到山上去。”

江瑶慌忙又追上来,叫道:“好!我也去,我也去!”

她一面情怯意凛跟在罗英身后,一面喃喃低声骂道:“想不到姓罗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人,现在算你狠吧!下了山,再不要跟你一起了……”

罗英充耳不闻,只顾迈步登山,终因衣角被江瑶拉住,等到抵达山顶,但见夜浓如墨,峰下地势早已昏暗莫辨。

山顶上是片一丈宽的平台,临崖有几株苍松,靠东边斜耸着一块巨石,隐约似有一个幽暗的石洞。

罗英双目炯炯注视着那石洞洞口,并未发现异状,方自暗暗松了一口气,江瑶忽然用力扯了他一下,急迫地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罗英目光微抬,瞥见在洞顶大石之上,竟整整齐齐堆放着十个乌黑的圆球。

他一闪身掠到洞边,待要取下和个圆球来仔细看看,手指方要触及,忽听“咯”地一声震耳怪叫,十个乌黑圆球竟四散跃窜,躲进石缝里去了。

罗英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圆球,不禁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江瑶惊问道:“是什么东西?”

罗英定了定神,道:“原来是十只黑色的蛤膜。”

“蛤膜?你清楚没有,蛤膜那有黑色的?”

“一点不错,十只通体漆黑的蛤膜,每只蛤膜头上,还叮着一条墨绿色的蜈蚣!”

“呀!透明歇子,漆黑蛤膜,绿色蜈蚣……咱们今天一定撞见鬼了。”

“这是‘域外五毒’,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还有人面蜘蛛和铁线毒虫……”

“什么叫做‘铁线毒虫’?”

“那是一种会飞的小蛇,细如铁线,其毒无比……但是奇怪,这几种绝毒的东西都不是中原所产,而且彼此相克,很少同生一地,这儿却一连发现了三种?”

江瑶道:“你说的什么银螫,毒虫虽然很稀奇,但人面蜘蛛却不算罕见,那东西体长着斑纹,乍看起来很像人的眉眼嘴鼻,奶奶告诉我,她老人家在勾漏山就捉到过一只……”

罗英摇头道:“我说的人面蜘蛛,并不是普通品种。普通的灰色,它却是红色,普通人面蜘蛛口鼻眉眼长在背上,我说的那种蜘蛛全长在腹下,而且并不只是斑纹,根本那蜘蛛本身口鼻眼眉,长得就跟人一模一样!”

江瑶似乎不信,道:“瞧你好像知道得不少嘛!敢情你看见过那种怪蜘蛛?”

罗英道:“虽未亲眼见过,桃花岛有一本专论天下毒物的书,叫做‘木橐经’,书中所载毒物不下百余种,我曾经读过这本书!”

江瑶抿抿嘴道:“啊!原来罗公子还是当今‘毒王’,失敬得很!”

两人正谈论间,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罗英首先惊觉,连忙示意江瑶住口,侧耳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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