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梨花落-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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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的价格比平时高出了几倍，我们掏光了身上所带的大部分银两才买回了几十**布口袋，老板还算有些善心，多给了我们一些，还不停地念叨：“菩萨呀！没有你们，这些人就要饿死了！”

方琼忿忿地顶回一句：“怎么没见你做回菩萨？”

那老板也十分委屈，憋着嘴回道：“姑娘，不是我不肯救他们，只是我得养活自己呀！难不成为了救他们，把自己一家老小的命也搭上吧？”

我不耐地阻止方琼继续说下去，也明白这老板已做到仁至义尽，想对他扯出一抹笑意却实在笑不出，勉强说道：“麻烦您这几日多做些馒头，我们还会再要。”

“这是自然，就是不卖给别人也得卖给你们呀！”

没再与老板多费口舌，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之后，我们又立刻往城门口方向走去。一路上遇见灾民我们都会告诉他们午时来领馒头吃，每个人听了之后先是惊愕一瞬，然后感激涕零的召集更多的灾民来。

不能不感慨馒头的号召力有多大，我们才到没多久，一群又一群互相搀扶的灾民蜂拥而至，密密麻麻的很快就堵满了整个街道。我一看这阵势就有些害怕。忙吩咐那些随从去组织秩序，尽量让他们排好队，一个挨着一个领。可是这些灾民都是饿急了眼的人，哪里还会遵从什么规矩，稍微有点力气的就往前面挤，伸手想抢馒头，还好奴才们眼疾手以身护住麻袋，才让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菩萨！给俺一个馒头！”

“俺也要……俺也要……”

灾民们的求救声此起彼伏，我们就是扯破了喉咙喊也听不清自己在喊什么，当下把心一横，让廷曦撑着我的腰爬上桌子。我脚上本就有伤，疼得我全身直冒冷汗，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在桌子上俯瞰这群灾民。

我顿了口气，接过裴煜递过来的铜盆和木棒，使足了劲大敲三声，喧闹的场景霎时安静下来，一个个愣了头，不知所以然的看着我。

“各位乡亲，不要慌不要挤！依次排好队，妇孺小孩、病患伤者排前面，其余的也别来抢，一人一个馒头，绝不会少了谁的！”

我好不容易喊完这一句，人群里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声音大吼道：“你们的馒头够分不？”

心里顿时燃起了一股火，朝人群里找寻这话出自谁口，可是放眼望去全是人，只好压着怒气继续说道：“你们放心！今日不够明日还有，总之人人都有份！”

廷曦和裴煜带着其他人开始组织灾民们排队，我们几个女人和几个随从就站在桌前守着馒头，上来一个人就发一个，本是热气腾腾的馒头现下已经冷却了大半。

“夫人，多给俺一个行不？俺娘还等着俺带回去……”

眼前是个苍白瘦弱的小伙子，看样子也是饿得太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馒头，止不住地咽口水。

我对身边的一个随从嘀咕了几句，摇头道：“一人一个馒头。”

小伙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馒头却不吃，揣进怀里，对我说：“那俺给娘吃了，明日再来。”

待他走后，随从也悄悄地拿走一个馒头跟着他去。我不是不肯多给他一个，只是人多嘴杂，我多给了他，后面的人必定依样画葫芦，我只好让他躲过众人的眼睛收下我多给的馒头，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

眼看着几十袋馒头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最后几袋，而队伍反而越来越长，只能怪自己事先没有准备。想必定是领过馒头的人吃了又继续排队，人太多了，我发完一个哪里会注意他的相貌，再来领一次我也只当是从未领过。

我给一旁的方琼使了个眼色，她机灵地凑过耳朵，我低声说道：“留下两个馒头，待会儿人散了派人拿去给兰婆。”

方琼瞥了一眼人群，叹道：“我瞧着都有好几个来来回回领了几趟的人，馒头不多了，怎样都不够分的。”

心底哀叹，点头表示同意，我又怎会不知道呢，只是这些灾民吃一个馒头哪里抵得了几天几夜的饿肚子，照这样下去，不出几日我们钱也花光了，灾民也没救活几个。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九十一章　天灾人祸（三）

第九十一章　天灾人祸（三）

第九十一章

不知不觉。夕阳已要落幕，我手中拿着最后一个馒头，无奈地看着眼前起码还有一百多人的队伍，他们两眼放光的盯着白花花的馒头，眼底的渴望我不是看不出，若要他们明日再来，只怕很难安抚。

“姐姐，我饿……”

一双无辜的黑瞳痴痴望着我手里的馒头，嘴里咽着唾沫，伸手想拿又看看我，局促地站在原地来回渡步。

我鼻子一酸，闭眼止住就要奔涌而出的眼泪，把馒头塞到他手里，柔声问道：“你一个人吗？爹娘呢？”

一个馒头让他如获至宝般捧在手中，鼻子嗅了嗅早已冷透的香气，咧开嘴憨笑，还是一个未经事的孩子。

“我没爹，娘前几日饿死了，只剩我一个了。”

我抹了抹他满是灰土的小脸，还欲再问几句，排在后面的人群开始骚动。嚷嚷着没有分到馒头之类的话，小孩子给我跪下磕了个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眼前的灾民气势汹汹地往前涌，我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下去，廷曦冲上前来扶起我，依在他怀里，才感觉到自己颤抖的有多厉害。

“馒头！我们要馒头！”

“凭什么我们就没有……馒头呢，发完了我们吃什么？”

一个个原本木讷的面孔一瞬间就变得狰狞可怕，没人再遵从什么规矩，一窝蜂地将我们团团围住，此刻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孤岛被骇人的海水重重包围。

廷曦抱着我一步步往后退，我仿佛觉得灾民看我们的眼神就如看见馒头那般饥渴，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人吃人的惨象，看样子我们像是任人宰割的猎物，而这群被饥饿泯灭了人性的灾民正步步紧逼。

裴煜带着其他人费力挤进人墙，我忽然很困惑，我们一行人明明是救他们，明明是发善心，怎么到头来反倒是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坑？

“今日大不了你们把我们杀了弄来吃，但是过不了几**们照样挨饿！明日我们也会发馒头，后日也会发，直到朝廷派人来救济你们为止！若然你们要对我们动手，那好！朝廷追究下来，一个也别想跑，到时肚子填饱了。命却没了！”

廷曦一席话说的义愤填膺，着实把那些灾民吓得目瞪口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点在要害上，稍微头脑还清醒点的，立马呆在原地，一脸愁容的点头哈腰。

裴煜看人群还没有散去的意思，接着廷曦的气势开口道：“各位乡亲，明日午时还在这里发放馒头，我们既然敢发，难道还会弃你们而不顾吗？你们先回去，总要让馒头店做够馒头才有的吃吧，空守着我们几个人有什么用？”

这样一刚一柔的劝解，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群如狼似虎的灾民给遣散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再三嘱咐我们一定要遵守诺言。

黑幕上高挂一轮残月，黑漆漆地街道唯有我们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手里拿着灯笼走回客栈。累得精疲力倦，好不容易想躺在榻上，众人又纷纷聚集到我和廷曦的房间，商量对策。身上的银两的确不够了，总要给自己人留些防身用，明日还要去买馒头，看着桌上散乱堆积的白银。粗略一算，也只够买二十袋馒头。

估计现在朝廷也还没收到消息，再拖下去，只怕是要把我们自己的命也赔上，可是又不能对这些灾民不管不顾，若然我们都舍弃了，那他们只能是死路一条。难道真要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不行！这样太残忍了，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消失，我是怎样都狠不下心放任不管的，可是现实的问题又十分棘手，没钱就是没粮，没粮我们拿什么来兑现承诺？

“我看……我们先走得了，反正朝廷也会派人来的。”

贺怜君越说声音越低，裴煜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我轻哼一声，实在不知还要对这个女人说什么。

方琼蹭起身子大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亏你说的出口，你也不怕半夜做恶梦！”

“我不过是照实了说……”

“够了！闭上你的嘴！”

我忍无可忍，重重地拍了一下本就不牢固的桌子，桌上的杯子‘乒呤乓啷’一阵清脆声。廷曦挥了挥袖，众人这才出了房间，独留我们二人相对无言。

我叹口气问道：“朝廷如果来人，还要等多久？”

廷曦自身后拥住我，轻轻落下一吻。“也就这两三日吧。怕只怕我们撑不下去了。”

明日，会是比今日更惨烈的状况，可是我们没有多少粮食，如果……如果灾民群起攻之，我们连自己的保不住，如何去救别人？

我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肩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拉过廷曦，认真地问道：“这淮安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把粮食囤积了起来，没有人压着他们，怕是粮食烂在屋子里也不会拿出来救济灾民。如果你以当朝太子的身份向他们施压，那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廷曦点头，继而想了想，回道：“可是太多人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毕竟父皇曾嘱咐过我这次南巡只能微服。”

我转身双手圈住他的健硕的腰身，他眼底也是挥不去的担忧，自进了这淮安城之后眉头再未舒展开过，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只因他是太子，他是将来这天下的储君，他肩负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么简单。

“皇上若是知道了，也必定会同意你这样做，这是救万民于水火，不得已而为之。你听着，廷曦，这样做不仅仅是救人，也是巩固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他**登上皇位，百姓是水，你就是舟，它能载你，自然也能覆你。历代帝王得民心的终是善终，往往那些丢弃子民不顾的国君，就会成为亡国之君！”

他凝眉细想，片刻后紧握住我的手，叹道：“子夫，你说的对，我绝不能抛弃百姓。他日我登帝位，也绝不做亡国之君！明日就随我一道去走访城中的大户，定要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拿出粮食来。”

抱着他重重地点头，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如若这样做，就能安安全全的拖到朝廷来救济，也就两三日，我相信我们能捱得过去。

第二日，其他人先去买馒头，约定好午时在城门口会合。我和廷曦打听了这城中大户人家的住处，知道了这淮安城里有三个员外，都是曾在朝廷为官，辞官之后又经商，赚了不少的钱在家里颐养天年。

刚走到刘员外宅邸门口，看见大门紧闭，门前不时经过一些灾民，都带着一种祈求的眼光痴痴看着朱红色大门，可想而知，这一门之隔，隔开了多少无情无义。

我上前敲两下门，没人答应，我又加重了力气多敲了几下，似乎等了很久，才听到门里传来声音，颤悠悠地问道：“找谁？”

我一时气愤，问话也太没规矩了，不仅不开门，反而隔着一扇门和我对话。可是转而一想，他们又怎么敢开门呢，兴许怕是灾民来闹事，一开门就怕冲进来抢了他们的粮食。

“烦劳您向刘员外通报一声，我是外乡人，有桩好事与他商量。”

门里的声音又接着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那些饿红了眼的灾民？万一我给你开了门，你要是带着一群人冲进来抢粮，我这条命可赔不起啊！”

我又气又好笑，无奈现在是求人的时候，只好耐着性子说：“你翻上院墙。自然就可以看到我是不是灾民，如果我是，你再说不给我开门也不迟。”

这话刚说完没多久，果真就看见有个脑袋缩头缩脑地冒出了院墙，瞪着一双眼四处张望，确定只我二人后，才打开一条小缝，让我和廷曦就此挤进去，我不禁想笑，这刘员外开门也只给这点缝隙，就算有灾民想冲进来也难。

没顾得上留意这座宅子，牵着廷曦的手，在管家的带路下走近了大堂。堂上一个白须老翁正襟危坐，一脸慈祥和蔼，连喝口茶的姿势都十分淡然优雅，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两位找上老夫，所为何事啊？”

我坐在一旁，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说，只见廷曦赫然站起身子，一脸英气，如星璀璨的双眸瞬也不瞬的看着刘员外，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员外曾经在朝为官，想必定会认得我手中之物。”

廷曦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玄金令牌，上绣蟠龙飞天，我认得此物，这是太子身份的象征，就如当今天子有他的五爪金龙令牌，天子之下自然是太子，所以是称为蟠龙飞天令牌。

“这……这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刘员外颤抖着身子就要给廷曦下跪，我瞧准时机上前扶起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他莞尔一笑。

“这位夫人是……”

我解开他的疑惑，答道：“太子妃。”

“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草民怎么当得起太子妃如此大礼，草民万万受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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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天灾人祸（四）

第九十二章

我给廷曦使了个眼色。将刘员外扶到偏坐上坐定，我和廷曦既然已经亮明了身份，当然是要坐上堂的。眼尖的婢女一看刘员外对我们如此尊敬，忙不迭地上前奉茶，顺带还捧上一碟糕点。

廷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刘员外，相信你也知道淮安城现下的惨状，我有一笔好买卖，不知你愿不愿做？”

刘员外太过紧张，诚惶诚恐地问道：“太子殿下请明示。”

“这买卖必定不会让你吃亏，你只需拿出你的粮食来救济整个淮安城，三天，三天之后朝廷就会拨款赈灾。”

廷曦神态自若说着，丝毫看不出有任何顾虑，这刘员外已经被廷曦的身份镇压住了，若是拒绝，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刘员外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这……草民……”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亏了你，我会上折子给皇上，此番赈灾你的功劳当属第一。到时论功行赏，你即得了大善人的名号。朝廷也会赏赐你，这笔买卖，你可是赚足了大头。”

我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听着，廷曦承诺的好处若是换做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且不说这朝廷的赏赐，就说这施乐行善的高帽子往他脑袋上戴，整个淮安城都会记着他的恩德，何乐而不为呢？

“草民多谢殿下指点，定当竭尽一己之力，万死不辞。”

这句话倒是说的痛快，一点也不含糊，我不得不相信这人年轻时候定是一个知进退，懂权术的聪明人。

我看廷曦该说的也已说完，淡淡开口道：“那就烦劳刘员外这三日定量定时给灾民派发救济粮食，每日午时在城门口派发。”

“草民代淮安城的百姓叩谢殿下与太子妃的大恩大德。”

刘员外佝偻着腰身，作势要下跪磕头，廷曦忙上前扶起他，嘱咐了几句如何发粮，如何安抚民心，我们又匆匆赶往下一家大户。

已近午时，我怕裴煜他们撑不住灾民闹事，心里担忧成虑，一路思来想去，廷曦一人去说服那些大户即可，我跟着去也说不上什么话，倒不如去城门口看看灾民的情形。

“廷曦。我想先去看看灾民如何了，你一人也可以应付那些员外。”

廷曦顿了顿，冥思想了一瞬，点头道：“也好，你去罢，小心一些。”

我们两人各走一方，路上遇见几个灾民，认出我就是发馒头给他们的人，一个个目光懒散地看着我，有些人更是上前啜泣道：“夫人，今日的馒头不够。”

我对他们招手，一群人跌跌撞撞地将我围在中央，我轻咳一声，尽量用温和地语气说道：“大家别急，城里的刘员外已经允诺会每日给你们发粮食，现在大家都去城门口等着，过不了多久救命的馒头就会送到。”

“夫人莫要唬我们，那刘员外可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想从他那儿捞来半个馒头都难！”人群中一个看着还算有些力气的壮汉对我嚷嚷道。

我摇头，正视那人布满灰尘的双眸，从容不迫地回道：“到底有没有馒头。去一趟不就知道了？话已至此，信不信由你们，我现在要去城门口，信的人就随我一道，若是不信我，大可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那大汉眼角轻佻，自鼻中轻哼一声，我无意再说，转身推开人群疾步往城门走，身后隐隐传来议论声，我回头一看，大片人群跟着我身后，有老有少，一个个把怀揣的最后一份希望压在我的身上，我不禁鼻酸，原来所做的事，总有人会看见，总有人会信仰。

才到城门口，触目所及人群的队伍已排满整条大街，随从和奴才在维持秩序，尽量让老弱病残排在前面，也不乏有几个嘟囔几句不满的，也被眼神凶煞的随从给堵住了口。

有眼尖的奴才一眼就看见了我，忙推开人群护着我往里走。裴煜和廷昭站在中央，李伯意和孙慕陵站在两边，看这气势不知所云的人定会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实际上不过是馒头而已。

裴煜对我无奈一笑，我顺着他的眼眸看去，桌上摆着的馒头只剩最后两袋。然而身后的队伍却像断不了根的长线，只会越来越长，就快要望不见尽头。

我沉声问道：“还能撑多久？”

裴煜摇头，一旁的廷昭冷笑一声，抓起一个馒头递给眼前的灾民。“纵然一人半个馒头，你看这仗势，够分吗？”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火气，又逼着自己咽下去，自行走到裴煜身边，却被廷昭一手抓住手腕拉着我站到他二人中间，我愤愤然抬头瞪着他。“你做什么！”

“能做什么？你一个弱女子不小心些，这些灾民发起疯来，我们可顾不了你。”

不想听他胡诌，扯出一抹笑意应对上前来领馒头的灾民，脑中突地冒出一瞬念想，真想把这馒头一分为二，原先嫌一人一个馒头太少，现在怕是一人半个馒头也应付不过来。

“姐姐……”

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昨日那个小男孩，他一脸嬉笑地看着我，不，也许应该说是看着我手里的馒头，一双枯瘦的小手来回拂着干瘪的肚子。我不禁笑出了声，伸手摸了一把满是污垢的小脸，不似别人家的小孩那么水嫩，反而干燥粗糙，耳颈处有些脱皮。

我递给他一个馒头，笑着说：“慢慢吃，别噎着了。”

他一边点头一边捧着馒头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这口还没咽下去下一口就急急的咬下，已然忘记我说过的话，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擦擦嘴。一个馒头就这样快速的被消灭了。

后面的人迫不及待地往前涌，小男孩也不多说，朝我作了个揖‘咯咯’笑着跑出了我的视线，人渐渐淹没在了乌压压的人群中，然而那清脆似银铃般的笑声却久久回荡在我耳边。

裴煜细心地为我挡着涌上来的灾民，我的臂膀紧贴着他的温热的胸膛，红晕霎时满双颊，随口问道：“怎么没看见你夫人和方琼她们？”

“太乱了，留她们在客栈里比较安全。你也不该出来的。”

我笑了笑，一手递馒头给灾民，一手还要护着馒头，生怕有人起哄。我正想说什么，手腕猛地一疼，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紧抓着我，目光邪yin，不是盯着馒头，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我，手上一用力，狠狠一拽，我顺势扑倒在桌上。

“好漂亮的小娘子啊……来，到爷这儿来！”

说着他那只肮脏的手开始抚摸我的皓腕，手掌上的茧子割在肉上，些微生疼。我惊愕地甩手，他用劲太猛，我这力气根本就拿他没办法。左手腕一紧，虽然明显感觉压下了力气，可我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裴煜挥手一拳正中那男人的面颊，只听他闷哼一声，手上一松，徒然摔坐在地上。

不知何时，我竟被裴煜拥在怀里，神色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

我摇头，手腕被那男人捏出了几条手指印子，还没待我多说一句，廷昭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凑近眼前细细看这伤痕，眼底流露出的伤怀之情。疼惜之意，我怎会看不明白？

“你找死！”

廷昭大步上前，拽着那男人的衣襟，眼里射出寒凛凛的光束，像是要穿透那人的灵魂。一脚就踹在他胸口，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又踉踉跄跄地倒下，皱巴巴地粗布衫上赫然印着一只脚印。

我挣脱裴煜的怀抱，忙冲上前去拉住廷昭，哪知那男人还不死心又摇晃着爬到我脚下，粗大的手掌握住我的脚踝，调戏道：“小娘子好香啊……”

脑中‘轰’一声粉碎，自胸中涌上一股恶心的浊气，我慌忙间踢开他，这人必是个疯子！人群一片哗然，骚动中有人吼了一声：“馒头！”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朝那为数不多的十几个馒头奔去，廷昭眼疾手快地拉我到一旁，我还未反应过来，一看那疯子，不觉惊叫：“天！救他啊……”

然，谁也听不见，成千上万只脚踩在他身上，我只看到他嘴里溢出鲜红的殷血，有人一脚踩在他头上，更有甚者直接以他来踮脚，蹭得更高，拿得更多。

“不要看！”

廷昭单手捂在我眸上，我极力隐忍着想哭的冲动，可是泪水始终无法停歇，顺着眼角滑落纷飞。

耳边不时传来骚动声、求救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场面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只能任由那些灾民发疯般的抢馒头，我们都退到了一边，愕然地看着眼前凄惨的一幕，不止是那疯子，老弱妇孺争不过男人，也被活生生地埋在了脚底下。身强力壮的壮汉欺负瘦弱无力的人，有人抢到了馒头，还没来得及咬下一口，又被其他人无情地夺走，渐渐渐渐演变成几十成百的人抢一个馒头，无论沾了多少灰，无论被多少人咬过，那一个馒头就像是救世法宝一样众人争先恐后地只为得到它。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九十三章　天灾人祸（五）

第九十三章　天灾人祸（五）

第九十三章

突然！半空中划过一道惨白地弧线。一个白花花的馒头直直下落，毫无征兆地落在我脚下，灾民立刻把森冷的目光转向我，他们就像是一群豺狼虎豹步步逼近猎物。一个个人影往前冲，不止是为了这一个馒头，我脑中忽然闪过人吃人的惨状，身子被点了穴道般在这关键的时刻我居然动弹不得！

人群越来越密集，馒头也不知去向，我们这群外乡人在他们看来也许就是替代馒头的果腹粮食。手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裴煜站在我身边，温热的手掌紧握住我的手，廷昭背对灾民，将我护在他的身后，随从和奴才虽然尽力站在外圈，可是统共才十几个人，如何冲得出这无尽无涯的人海？

“那娘们说刘员外有馒头给我们吃！呸！你把馒头给我们拿出来！”

我一看，竟是在城里遇见的那个大汉，他一手指着我，惹得那些灾民全都愤愤不平地用眼神射杀我。他本就不信我，现下没吃到馒头，更是煽风点火。目的就是要激怒灾民，对我们发起群攻。

“吃了那娘们！没有馒头就吃他们！”

“对！反正又不是没有吃过人，老子尽吃死人，今儿个也吃一次活人！”

我脑中一片空白，感觉到裴煜的手掌渐渐冰冷，是我在颤，还是他在抖？廷昭低着头，第一次觉得他的眼里仿佛要淌出水来，第一次这股柔水趟过了我的心尖，隐隐作痛。

原来，恨他，我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你怕吗？”

廷昭唇边浮出一抹媚笑，眼底毫无惧意，恍然间竟让我有一瞬迷失。心，突然安静了，直到此刻，我好似有了勇气，很想问你一句，靖涵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子夫……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错过，好吗？”

裴煜温润的俊容在阳光下，那么苍白无力，不要错过？下辈子，我在哪里，你又在哪里？如若真有轮回，我希望不要遇见你们任何一个，因为这一生欠你们太多。下辈子不想负债累累，永生永世都偿还不清。

眼看灾民一步步逼近，我们却束手无策，只能退步，再退步，然，身后已是死角，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我万万没想到我会死在这里，更是想不到我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想到即将沦为这群饿狼的口中食，脑中不觉闪过廷曦的样貌。

廷曦，此生的缘尽，情未了。

十几个灾民冲上前来将廷昭和裴煜硬生生从我身边拉开，廷昭的怀抱越来越远，裴煜手心的温度已然消失。我孤立无援的站在中央，那为首的大汉一步跨来，伸手掐住我的喉咙，窒息淹没了我的意识，手脚无力，想挣扎也无从下手，我的挣扎能换来什么？不过是死的更凄惨些罢了。

“小娘们长的不错。吃了你还真有些舍不得！”

那大汉一脸yin笑，口中喷出的浊气更让我恶心，只感觉整个人都轻飘如一片鸿毛，我在他手中像是轻易就能捏死的蚂蚁。慢慢阖眼，眼角溢出一滴晶莹泪，廷曦，到死也不能再见你一面吗？

耳边裴煜和廷昭的嘶喊声越来越模糊，原来生死一线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会不会堕入阿鼻地狱，有多少人在地狱里等着我？呵，很多…很多吧……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快让开！”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一松，我如落叶般徒然坠落，可是当我睁开眼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却笑了，廷曦，能再见你，是多么的美好。

“子夫！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他一脚踹开大汉，俯身拥住我脆弱的身子，轻轻抚摸着如火在燃烧般的玉颈，这温柔是我的眷念，是我此生最大的信仰。

“廷曦……我活着，为你而活着。”

喉间火辣辣地疼，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要耗尽我身体的支撑，这痛楚灌入血脉，每一滴血都带着伤的记忆。

眼前从模糊到清晰，清晰又渐渐模糊，耳边朦朦胧胧什么也听不清，光亮一点点在减弱，终于将我笼罩在隔世黑暗之中。

悠悠睁开眼。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洒满整个房间，我下意识地抚上脖子，那股钻心般的灼痛越加肆虐，我咽了咽喉想出声，张嘴却是一个音也吐不出。

随手一碰，触感到温热的手背，我极力坐起身子，廷曦趴在榻沿边，嘴里呢喃着什么，我俯身把耳朵凑过去。

“子夫，不要怕……我在这里。”

眼泪不知何时溢满眼眶，一滴接着一滴打在廷曦俊朗的面容上，沿着他的眼角滑落至下颚，恍惚间，就好似他的泪水。

他猝然起身，星眸一瞬不移地盯着我，伸手拂上我的脸，为我拭去泪痕，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在我额头印下一吻。

“不要说话，大夫说你嗓子受了伤，要静养几日。”

我点点头。靠在他的胸膛，静静聆听早已熟悉的心跳声，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我心里有他那一刻起，听那一声声跃起、坠下，仿佛抛入五色云间，又匆匆落入茵茵草原，同时灌溉了两颗心、两个人。

怔怔地看着他，眼底尽是疑惑，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头，“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闹事的灾民得了粮食之后当然是一哄而散。还好来得及时，若然你真被那群灾民吃了，我非扒开他们的肚子不可！”

我摇头，拉着他的手在他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