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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后妃升职手册-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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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蕴翊年纪小,嗓门不如蕴端大,常常急出一头汗来。容景轩想起蕴翊那一脑门子汗的样子,心中不由又是一痛。看着背到“乐殊贵贱,礼别尊卑”处,就渐渐消声再背不出的两个孩子,也凶不出来了——到底只求他们以后做个藩王便也罢了,聪明了未必就是好事。只是一时心里又在惋惜——皇子皇女生母的出身,到底高些才好。
  他拿着书在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下:“下次连这样简单的文章都背不出来,就廷杖伺候了!”两小儿不由吓得一瑟缩,蕴靖听了又顽强地背了两句:“孔怀兄弟,同气连枝……”容景轩倒被他给逗乐了,对着蕴章说道:“倒比弟弟虚长了那么多!”旋即说道:“罢了,看在今日要给小弟弟过生日的份上,就不揍你们了。”
  说着竟上前去,一手拉着一个,往排云殿里去了。蕴章与蕴靖几乎不曾被容景轩这样温柔对待过,一时两人都欣喜却又僵硬地握着容景轩的手。只蕴章在感受着容景轩大手的温暖的同时,狠狠朝蕴靖剜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回归的我!谢谢大家还在看我的文……

  ☆、第98章 晬盘

  到清漪园时天色尚早;容景轩便牵着两个孩子胡乱走走。容景轩自然察觉两个孩子确有孺慕之情;但也都有些怯怯的。往时容景轩必觉得这两个孩子不大气;但这时他只深愧平日对这两个孩子关爱太少。便一路且行且找些话来说,不是指着好玩好看的;就是寻着匾额楹联来与他们分说。
  行至绣漪桥时,容景轩看着桥上左右两边的对联面上不由带了几分笑——这幅对联乃是先帝御笔题写;写时他正在左右;也算是他与先帝难得的温情时刻。他便略含了几分笑意指着那汉白玉石桥两侧的对联说道:“这是父皇与祖父一同写就的对联;你们谁能念出来?有赏!”
  蕴章狐疑地看着那桥洞上方“绣漪桥”三个字半晌;慢慢说道:“桥——”容景轩不由一声笑出来:“闹了半天只识得一个桥字么?羞不羞?”
  蕴靖见哥哥先答了才敢答,对着南面的对联一字一字慢慢念道:“螺黛一丸银盆浮碧岫……”后头有个“叠”字委实太难;只念到这里便收住了。
  容景轩一时倒是惊喜非常——需知这对联中生僻字颇多;像蕴章那样念不出来倒也怪罪不得。蕴靖忽的用小手掩住自己的嘴:“儿臣忘了和母妃的名字里有个黛字了。”不仅知道这些生僻字,还知道要避家讳,容景轩见了心下更是欣喜。
  他伸手拍拍蕴靖的小脑袋道:“这倒也怪罪不得,靖儿这样聪明!”说着便将拇指上的金珀光素扳指取了下来,送到了蕴靖手上。
  宫中扳指多见,但多用翡翠、黄金雕刻,这样由金珀雕刻而成的倒是少见。只是容景轩独爱这只由金珀雕成的晶莹剔透的扳指,蕴章与蕴靖平素见容景轩拉弓引箭时都用的这只扳指,自然知道这正是他的心头爱物。
  蕴靖摸着自己手上的这只扳指笑的十分开怀,过了半晌才扬起面来高兴的说了一句:“儿臣多谢父皇。”一旁蕴章心里难受的紧,只是到底知道容景轩面前放肆不得,好容易将鼻腔里的一声“哼!”给咽了下去。
  还是莫怀德知道小儿心意,对着容景轩悄悄使了个眼色。容景轩看着自己四儿子一脸不豫,这才醒悟过来。又从怀里摸索,幸而今天又带了个翠镶金里扳指,忙送到蕴章手里。蕴章这才好受些,心中仍是怏怏:送给弟弟的是父皇心头爱物,给自己的不过是不知从哪来的翠镶金罢了。这样的物什,母妃妆奁里不知有多少呢。
  半晌才抬起头来,闷闷的说了一句:“儿臣多谢父皇,儿臣日后一定,一定……”一定了半天,到底还是难过,便低下头又手揉眼睛去了。容景轩自怀献太子去后,对每个孩子都十分宽宏,如今见七八岁的小儿做这样的情状心中更是舍不得。忙弯□子好好安慰蕴章,又留蕴靖孤零零一人立在一旁。
  好容易将两人都安抚好了行至排云殿时,天色已渐暗,排云殿里后妃等早候在那里了。皇后见容景轩牵着两个皇子进来,眉心不由狠狠一跳。
  众人行过礼之后,便有乳母将竑儿抱了上来。竑儿胆子小,难为他今天看到这样多人竟然没有哭,林黛黛心里倒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是内府局总管亲端着晬盘上来了,晬盘上头盖着红绸布,便由乳母逗着竑儿将那红绸布扯开。
  红绸布被扯开那一瞬,原本一团喜气的后妃们倏地都静了下来。
  晬盘中除了玉扇坠、金钥、文房这些按例该有的东西外,还有一件不该有的器物,稳稳地立在晬盘正中,发着端正庄严的光。
  容景轩所钟爱的,所宝惟贤玺。
  内府局总管想来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出,差点就要跪下。幸而边上的徒弟机灵,不动声色的将他牢牢搀住,不使他跪下。饶是如此,那太监额上也渗出了许多汗。
  “所宝惟贤”语出《尚书·旅獒》:“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容景轩对此语深以为然,便命以此为文入玺,用寿山石雕筑,印玺上头刻了一只卧兽。他闲时是时常拿这玺印出来以自省的,不知今日怎么到了这晬盘中去。
  这必不是容景轩的心意,他才一见那玺印,面上便再无一丝笑意,只冷冷盯着那晬盘。林黛黛一时也骇的腿软,抬眼环顾四周——这究竟是谁做下的?
  然而事已至此,再怎么不按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乳母想是不知宫中规矩的,见身边的贵人骤然失了笑脸一时也有些害怕,却看见林黛黛略带鼓励的眼神,便也含着几分笑道:“小皇子,咱们快来选一个吧?”
  竑儿听了迟疑的伸出肥嘟嘟的小手,犹豫了半晌,突然便笑了,露出了才长出的六颗牙齿和粉嫩牙床,接着便坚定的拿了一本书。饶是为了照顾孩子,那一本书被做的小小的,竑儿也不怎么拿得动。
  阿丑见了忙欢欢喜喜从弟弟手里接过,然后高兴道:“弟弟,还要选两个!”竑儿在乳母的牵引下又去选,左挑右选又捡了一方墨,想来他是很喜欢那方墨的,这时也不肯松手,只努力攥在手里。最后拿了个玉扇坠,这次低头看着手里的玉扇坠犹豫了半晌,最后又递给了阿丑——原来是送给姐姐的。
  至此所有人的心终于放下,先由皇后绽开了笑:“好弟弟,还知道疼姐姐!”皇后一笑,众人如何敢不开怀?一时也都随着笑了。只阿丑一个人闷闷不乐:“怎么选了书还选墨呢?弟弟莫不是要变成个书呆子?”容景轩听了这话一时笑喷:“要弟弟像你一样,介日里撩猫逗狗、不学无术不成?”一众妃嫔忙也凑趣的跟着笑。阿丑自然知道是在笑她,倒也不恼,只朝容景轩吐了吐舌头。
  竑儿选了三次都没选上那个印玺,且挑的东西都不出奇,如此林黛黛的嫌疑倒是轻了些。容景轩面上的阴郁也消散了些,林黛黛看着容景轩由怒转喜,心中反而竟是说不出的烦闷与厌弃——究竟怎样,怎样才能让这个男人信她不疑她?
  后妃们在那正热闹着呢——容景轩当即赐无量寿佛一尊、青玉灵芝如意等物件,皇后所赐更显慈母情怀:象牙花囊、绵夹单衣和鞋袜等物。旁的妃子自也不能吝啬,一时如意、鞋袜、玉器与银匙等将红漆盘堆得满满的。
  倒是竑儿期待的看看乳母又看看林黛黛渐不耐烦了,眼看要哭出来。乳母忙将竑儿抱到一旁好生安抚,帝后等自也到自己座上好生安坐。
  坐在上首的皇后安然微笑,耳目却片刻不曾懈怠,不过片刻就有宫女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奴婢看见乳母将六皇子抱到僻静处,然后喂了点什么,奴婢看着,倒像是麦芽糖粉呢。”
  一旁容景轩见有宫女对皇后说话,不由关切的伸手抚住皇后的手:“怎么?还有宫务要料理不成?”皇后的笑容更是柔和了几分:“并不是,臣妾只是心里想着,该晋一晋和昭仪的位分了。”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宫嫔怀孕、产子都是晋位分的好时机,偏林黛黛没赶上好时机。怀孕时战火初燃,生子时太子又薨了,如今皇子都周岁了,偏时机不赶巧,帝后才祭过太子呢,宫内也无人去触这个霉头。
  容景轩不成想竟是皇后主动提出晋林黛黛位分这一事,一时不由迟疑道:“这……是否不妥?”皇后其实对容景轩摸得透透的,前几年不过是自觉终身有靠才对容景轩略松了心。她早知容景轩恐怕不单想晋林黛黛位分,就连清才人的位分恐怕也想晋一晋吧。
  毕竟他在前朝已经重赏了永宁侯,在后宫里想也不愿薄待了永宁侯的亲妹子。如今一年过去了,也不曾提要晋清才人位分,也算是他在她身上尽了心吧!
  皇后想到此处不知怎么,心反而紧紧皱成一团,旋即强笑道:“按说贺兰丞相的嫡孙女儿,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在宫里只当个才人,委实说不过去。”容景轩听到此处默然不语,皇后忖度着又说道:“何况当时她在后宫里头也算是立了功呢。”这便是指清才人拼着将蕴靖从宜妃那里抢下来的事。
  皇后深吸一口气:“依臣妾看,清才人非但要晋位分,还得晋高些才好,这次不如晋到嫔如何?只这样封号便要换了,清嫔,听着也忒怪了!”说着仿佛又被自己逗笑了似的。
  容景轩倒觉看出皇后心中的苦,不由摩挲着她的手道:“不想笑就不必笑了,在朕面前,何苦这样委屈着自己呢?”
  下头的妃嫔看着是个人乐个人的,其实各个耳聪目明,看到这一幕一时心头都在发酸。林黛黛只竭力漠然垂下眼睛,低头又给阿丑夹了一箸菜。
  另一旁庆妃见方才竑儿抓周连选三件无关痛痒的物件之后,就沉寂了下来。只用乌沉的眼睛四下看着,这次她离明才人与蕴靖等倒是很近。见蕴靖吃东西时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时觉得有趣,不由多看两眼。
  正巧这时蕴靖伸长了手臂去夹案上离得远些的一道青虾卷汆,倒露出了身上穿的衷里衣的袖口来。
  蕴靖外头穿的蓝江绸单袍倒是体体面面,只是庆妃眼尖,见到蕴靖身着的衷里衣的袖子不仅长了一截,且分明已经抽丝了。
  庆妃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深深饮了一口杯中的玉泉酒,旋即笑着对自己轻道:“内府局那群欺软怕硬的狗杀才,真真是该杀,该杀。”
  作者有话要说:说回来!就真的回来了!

  ☆、第99章 螽斯

  这若是往常;家宴到了后头就该是各妃嫔笑靥如花的打口舌官司的时候了。只是方才那枚所宝惟贤玺余威犹在;众人如今俱是倦倦的样子。容景轩往日或许还要逗个趣;或是享受一下如花美眷在侧、左右逢源的滋味。只是看见皇后眼角的一丝泪光之后,他便再无心玩乐了。
  只是天色还不算太晚;就这样散了未免不像,便叫了云韶府的班子来奏乐。也不让她们凑近了;只远远地隔着水;在桂花阴中吹笛。今日吹奏的俱是曲谱颇慢的曲子;笛声便随着含着桂花香气的清波徐徐传来。
  先时还好;后来不知如何,曲调愈发凄清孤寂。宫中音律在技艺上可谓是登峰造极;却少有曲调含情。这样好的乐声;林黛黛在宫中只听过几次,她放眼望向清才人——清才人正含了一抹寂寞笑意在那听着。座上的人想来俱是被这曲子勾起了心事,虽然在皇子周岁宴上吹这曲子大是不吉,一时竟也没有人喊停,只都静静听着。
  只几个方从宫女晋为采女、美人的懵懂小宫嫔,和年少不知事的小皇子皇女嫌这曲子无趣。阿丑不多时便从乳母怀中跳了起来自去玩耍。见阿丑自去玩耍也不曾被罚,蕴章自也心痒,扯了扯蕴靖的袖子,邀他一起去玩耍。
  蕴靖懂事些,看着四座的大人悄悄摇了摇头。蕴章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有事同你说呢,别扭扭捏捏的,快来!”
  蕴靖情知今日逃不过,便只好从座上下来,随着蕴章去了。明月在这宫里受多了磋磨,怕蕴靖受委屈,片刻不敢放心,才要站起来。偏坐在她上首的庆妃含笑给她夹了个鸭子馅提褶包子,边道:“放心让孩子去玩玩也无妨,皇上看重他们的兄弟情分。”明月看着庆妃手里的青玉柄赤金箸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无,只诺诺应着:“娘娘说的是。”
  蕴章便大摇大摆地带着蕴靖去了今日才去过的绣漪桥上去了。
  一曲奏毕容景轩方才慢慢睁开眼睛,对着皇后说道:“宫中久不闻这样好的笛声了!”皇后略含笑道:“好是好,原该赏,只是未免有些触人愁肠了。今次赏了他,以后乐师都按这个样子来奏乐,岂非不美?”
  容景轩一想倒也是: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这宫里头宫怨还少么,久听这样的笛声,岂非火上浇油。还不如听听那些粉饰太平的欢喜音乐倒也罢了,他笑道:“皇后想的未免太远了。”只是到底再没有提要赏那乐师的事。
  正这时排云殿外头一片吵吵闹闹,莫怀德灵醒,早跑出去了。才从小徒弟那打听清楚便僵着脸回来,对着容景轩说:“回皇上,是五皇子。五皇子落水里去了,只是现在已将皇子救上来了。”
  听了这话,明月先要惊呼出来。不料恪妃倒抢先一步,花容失色道:“那章儿呢?章儿还好罢!”莫怀德躬身道:“四皇子自是无碍的。”甫听这话,容景轩自是按捺不住,猛地便起身去外头找蕴靖去了。
  行至绣漪桥时,便见蕴靖、蕴章被侍卫太监等团团围住。蕴章犹可,只在一旁神经紧张的咬着指头。蕴靖就被贴身服侍的太监抱在怀里,时不时呕出一口脏水来,面色青白。容景轩见了自然大是心疼,亲自接到自己怀里好生安抚。
  蕴靖意识还在,且绣漪桥下又是淡水,才一落下去便被侍卫们给救了上来,所以不一会儿便缓了过来。容景轩这才放下心,便轻轻拍打着蕴靖的肩膀,边问道:“靖儿如何会落水的?”
  方才蕴靖身边的宫人躲懒,随侍的只有一个小宫女。蕴章倒是浩浩荡荡带了一群宫女太监,只是他们不能说。蕴靖随侍的宫女不敢说,一时竟无人敢回话。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琴师走出来道:“奴才方才听见,两位皇子在桥上好像是为一个扳指起了争执……”莫怀德使一个眼色,身后的小太监便飞也似的上了桥,不一会儿手里便攥着个扳指下来了——正是容景轩今日赏给蕴靖的那枚金珀光素扳指。
  蕴章这时才出来期期艾艾道:“儿臣想要弟弟那枚扳指,跟他换,他不肯……”容景轩听了心里如何受得?好容易疼惜小儿子一回,竟又给他招致了这样的麻烦。他气得从小太监手里拿过那枚扳指,使了力气朝蕴章头上一掷——正掷到蕴章额上,登时蕴章额上便青肿了一块。蕴章“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随后竟是皇后先有了动作,她一把揽过蕴章仔仔细细看着他额上的青肿,语气中很有几分薄怒:“皇上也忒糊涂了!即便是生气要打他,也不能朝头上打啊!伤了眼睛怎么办?打中了太阳呢!”
  恪妃在一旁早就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的哭了出来,只用帕子捂了嘴呜呜咽咽的。幸而蕴章只是额上青紫,并未伤到旁的。
  容景轩才一出手就后悔了,这时只垂头丧气的长叹一声,抱着怀里的蕴靖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时已近中秋,时时有瑟瑟秋风刮来。愣了半晌容景轩才回过神来,对着莫怀德道:“把朕的大氅拿来。”
  许是伤心的糊涂了,一时他也不顾诸多妃子在场,便伸手去解蕴靖身上的衣裳,只是才将蕴靖身上那件蓝江绸单袍领口拉开,容景轩的手便顿住了。
  旁的妃子见容景轩去解蕴靖的衣裳,哪怕眼见蕴靖还小,也都纷纷侧过头去避开了。只皇后因着自己是嫡母,依然随侍在左右。她仔细一看,便知道容景轩为何停住了——说来蕴靖身上穿的里外都不差,外头一件蓝江绸单袍清爽气派,里头那件衷里衣以湖色寿山福海纹绫为面,白素绸为里,领缘镶石青缎边,襟上还缀了几颗铜鎏金錾花扣。
  可问题是,这衷里衣料子虽好,但袖口长了一截,平素穿肯定是要卷起来的,袖口也已抽丝。衣襟上想来是掉了几枚扣子,后来便又另补了两颗铜扣。青缎边也被磨得旧旧的,整件衣服不知过了多少倒水,早被洗的黯淡了。
  需知恪妃爱狗,宫里也养了许多狗,内府局里头每月都要给恪妃所养的狗不知要绣多少件狗衣,随便哪件都是以织金缎为面料的,件件质地柔软,做工考究。倒比蕴靖身上这件都还好些。
  按说这衣服根本就不该出现在皇子眼前,更遑论穿在身上了。明月见容景轩僵在那里,只觉得旧苦新愁一下全涌来,哭着说道:“嫔妾无能,才让孩子连一件新衣裳都穿不上!”
  过了一刻林黛黛已在回兰林殿的翟轿中安然坐着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把六人抬的藤轿当宝贝的那个小充媛了,兰林殿也是她可以名正言顺做主位的宫殿了。可她看着轿内充作装饰的数只金翟鸟,只觉兴味索然。
  快回兰林殿吧,把所有人都关在外头,只留下她、阿丑与竑儿,或许还可以让青菱、竹华等进来。不,竹华真的再耽误不得,今年必得嫁出去了,不然也再难寻得好夫婿。
  一时林黛黛只用手撑着头不住,一手慢慢抚摩着阿丑,心中不住的胡思乱想,口中催道:“让抬轿的再快些!”扶轿的宫女以为今日原是六皇子的大好日子,偏先是玉玺在晬盘上头,后来又是皇子落水,平添了晦气倒让林黛黛不快,便前去催那抬轿的太监再快些。
  只是行到西二长街时,翟轿竟停了下来。林黛黛心知有异,撩开绫缎来一看,依稀是有人影立在螽斯门下头,林黛黛即便不认得她,也认得她发间所点缀的金累丝九凤钿口——是皇后。
  林黛黛径自下了轿,手一挥,那些随侍的宫女与抬轿的太监便退得远远的。她缓步上前去对皇后行了一个礼:“夜深露重,娘娘还不回宫歇着么。”皇后微笑道:“难得今晚月色好,方才那笛声也好,一时不想回去。”
  皇后断不会为着“笛声也好”,而立在这螽斯门下的,只是她既然这样说了,林黛黛也只能随她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皓月。
  自发现蕴靖身上穿的是蕴章的旧衣之后,容景轩一连处置了许多宫人。周岁宴自然草草散了,其后他既没有去昭阳宫,也没有去兰林殿,只抱着蕴靖回到漪兰院去了。只怕今夜在漪兰院呆一晚上,见了漪兰院的寒酸与落魄,明日还有好大一场气要生呢。如此,她与皇后也算是伤心人对伤心人了。
  等了半晌不见皇后开口,林黛黛便知这是皇后等她说话,她便单刀直入道:“娘娘,今日那方‘所宝惟贤’玺,并不是嫔妾所为。”皇后悠然笑道:“也不是本宫放上去的。”
  林黛黛想也如此,哪有嫡母往庶子的晬盘里头放玉玺的,为庶子造势么?可是她刚刚说不是她做的,皇后到底相不相信呢?
  皇后看了林黛黛一眼知她心事:“本宫倒是好奇,小儿最喜欢金玉一类珠光宝气的事物,你又是怎么教的,让竑儿拿了书、墨呢?”确实,在琳琅满目的晬盘中,书、墨与扇坠是顶不起眼的东西了,偏竑儿就选了这顶平淡无奇的三样,想来也是要点技巧的。
  林黛黛想着在皇后这样在宫里生活了这样多年的人面前撒谎也是无益,便道:“倒也不难,嫔妾月前就让竑儿从盘子里选东西。选中了笔、墨一类,就奖他麦芽糖粉。”
  这与皇后所打听到的倒是一致,皇后微微颔首道:“这法子倒是很有趣。”林黛黛看着皇后含义不明,索性将话再说明白些,她双膝跪地,恭谨道:“弓矢一类的物件,嫔妾一样都没有让竑儿拿,只祈求皇后怜惜嫔妾做母亲的一片心。”
  之前所说不过是小点心而已,到了这里才算是正菜。容景轩自己爱骑射,先时献太子身体不好,骑射功夫不行,领兵更是无望,容景轩对这个是深以为憾的。从这里倒是可以窥见容景轩恐怕还是想要接班人文武双全的。
  如此看来,眼前这个和昭仪竟算是来表白心迹的。皇后想到此处微微一笑,竟弯下腰去轻轻托住林黛黛的手肘:“你我同为人母,我怎会不懂你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100章了!!!来一章万字大章庆祝一下!

  ☆、第100章 对话

  林黛黛自然顺势站了起来;只是皇后今日谈性不高,将她扶起之后仍是倦极的样子;只抬着头看着眼前的螽斯门。过了半晌才慢慢念道:“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这话语出《诗经》,螽斯乃是一种繁殖力很强的昆虫;所以皇室便将皇宫内廷西殿的街门取名为螽斯门,意在祈盼皇室多子多孙,帝祚永延。可是皇后新丧了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且已年近四十春秋,于子嗣上恐怕也无甚很大的希望了,如今一切只能寄望于三皇子蕴彦。可如今容景轩都能把蕴靖抱在怀里好生安抚了;对蕴彦却少有笑脸,动则呵斥。宫人皆传连从前对惠王的一半恩宠都没有。
  即便尊贵如皇后,遇到这样的情境,心中也会很惶恐吧?此时她还有容景轩的敬爱,可林黛黛这一年来冷眼旁观,只觉得庆妃有一些话也不无道理:容景轩的宠爱,真真是如风中飘絮一般,留或是不留,都是不由人的。谁知道他因着怀献太子而对皇后生出的怜爱,几时又会散去呢?
  她从前以为自己有一子一女傍身,总能够安稳些。可如今眼见着后宫中第一人都有这样凄清孤寂的样子,一时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正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一看竟是阿丑跑了过来,几个乳母拦都拦不住。方才在宴上阿丑和桃儿乐疯了,才一上轿小嘴就呱唧呱唧说个不停,只是一下又沉沉睡去。想来是方才在翟轿里醒来,发现林黛黛不见了才来找。
  只见阿丑嘟个小嘴气呼呼的过来,小模样看着还怪委屈的,幸而走到跟前还知道些规矩,先对着皇后请了个蹲安:“儿臣给母后请安。”皇后对着小公主们到底还是慈和的,亲切道:“棠儿快起身吧。”
  阿丑一听别人叫她棠儿就高兴,她虽然觉得自己不是很丑,但又觉得有一点丑,一听见别人叫她“阿丑”就格外没自信。现在好容易听见有人叫她体面的大名,一时仰起头来笑着又请了个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看她一下由气转喜就知道是自己那声“棠儿”喊对了,不由又含笑道:“欸,棠儿好乖。”“好乖”也是棠儿平时很少听见的夸奖,一时更是乐得手舞足蹈,在原地连连跳了几下。
  即便皇后在这,林黛黛也不由伸手在阿丑身上拍了几下:“这像个什么公主样子。”看着阿丑不驯的样子,一时大感头痛的将她抱起揽在怀里,边对皇后道:“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笑着摇头道:“有什么呢?孩子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说着看了看阿丑,又看了看自己周身首饰。阿丑今日只梳了个双螺髻,上头也只零星点缀了几个珠花,通身并不富丽。
  阿丑见皇后在看她的头发,又有些不高兴:“我今日和母妃说了的,想梳百合髻,可母妃就是不许,给我梳了双螺髻。”今日桃儿梳的便是百合髻,看着非常美丽,让阿丑眼见了更是羡慕不已。林黛黛解释道:“她头发软,梳一次百合髻不知道要断多少头发,还是双螺髻好些。”
  说着转面对阿丑说:“还犟嘴呢,改天成了个秃子,又来磨我给你做顶假发就好了。”皇后见她们母女拌嘴倒也觉有趣,无怪乎容景轩偏疼含棠,这样爱笑爱闹的性子,确实有趣。只是皇后自己身上除了头上戴着的金累丝九凤钿口外,也无甚名贵首饰。甚至连这金累丝九凤钿口也是为了昭示自己身份贵重才用的,否则让她一簪一钗的过一世,也无妨。
  看了半晌,皇后将自己随身佩着的伽南香福寿十八子手串取了下来,送到阿丑怀中。林黛黛见此举倒有些心惊肉跳——不为别的,她素日确实对阿丑太宽纵了些,她不喜欢的东西,即便是容景轩送的,阿丑也敢不要。幸而阿丑这次倒是很给面子,只冲着皇后甜甜一笑:“谢母后赏!”
  这手串乃是由十八颗伽南香木佛珠串成,素来是皇后贴身近物,此时在阿丑怀中发出淡淡沉香。皇后见林黛黛要辞,一时只劝住了道:“偶然为之罢了,且让孩子收下吧。”远处遥传来宫中打更的声音,皇后凝神道:“真正夜深露重了,还是快抱孩子先回去吧。”
  说着转身仍朝着螽斯门默默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黛黛只得知趣转身向翟轿走去,只留阿丑探着小半个身子在那张望着皇后。这个门阿丑是有点印象的,听竹华姐姐说叫什么“中思门”,上头的门扣顶有趣,都做成了小虫的样子。听竹华姐姐说,宫里的娘娘们想要求子了,除了梵宗楼和咸若馆之外,便是来这里求了。
  阿丑想了又想,母后必是也想要个孩子了!难得今日收了母后的手串,虽然不光亮,却也很香,所以也想着说句话哄皇后乐一乐。想了半晌,阿丑扬声道:“母后,你要有小宝宝啦!”
  林黛黛冷不丁听阿丑这样说了一句,一时半边身子都吓软了。偏此时在皇后眼前,拍不得打不得,只忙不迭转过身子要向皇后请罪。皇后半点反应也无,仍是背对着她们,好半晌才冲她们扬了扬手,示意让她们回去。
  待回到翟轿中,林黛黛只得费了好大力气同她说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言多必失”。阿丑只睁大晶亮的眼睛:“可阿丑并没有闯祸啊。”林黛黛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转而问她:“你为什么要对母后说那样一句话呢?”
  偏阿丑忘性大,不一会儿就忘了当时这样做的动机了,只拨着手里的手串,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林黛黛心中暗下狠心,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从内府局要来几个规矩严厉的嬷嬷,纵然贵为公主,阿丑日后若不谨慎行事,以后的日子恐怕仍是有隐患的。
  另一厢不独是林黛黛,皇后听了这话心也是砰砰跳个不止。小孩儿声音清亮,方才传了老远。经这一句话的功夫,皇后也再没有心思在这逗留,只乘了鸾轿回昭阳宫去了。只是坐在轿里仍是心绪不宁,轻轻叩了叩轿壁问道:“蓟春,你方才听见阿丑喊了什么没有。”
  蓟春轻声回道:“公主声音不小,奴婢自然听见了。”皇后按住心口道:“你说,阿丑为什么说这样一句,难道和昭仪她窥探昭阳宫?”这自然不可能,蓟春忙道:“奴婢想着不大可能,昭阳宫这一年来被娘娘整顿的像个铁桶似的。又岂是和昭仪能够撒的进沙子的?”
  皇后也情知不能,方才说这话只是故意让自己不要抱有太大希望罢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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