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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田种良缘-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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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只是不曾想,这丫头话里有话,字字句句戳她心窝子。
没错,杜晓瑜当初去府城玩的时候,无意中听秦夫人说知府夫人信佛,长年累月的吃斋念佛,她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知府夫人信佛是因为心中有愧,好像是年轻时为了和后院的妾室们争宠,利用了自己年仅三岁的儿子,在吃食里下了东西,结果让人趁虚而入,把假毒换成了真毒,知府夫人最后虽然斗赢了妾室,却也因此把自己的儿子作死了。
从那以后知府夫人才开始吃斋念佛的。
今天终于见着知府夫人本尊,杜晓瑜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人虽然拜了那么多年的佛,却是修了个佛面蛇心,一点长进也没有,不知道她儿子在泉下有知,会不会怨恨自己有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娘。
包氏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趁着知府夫人和杜晓瑜不注意,走到程锦绣跟前,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甩过去,“看这长相就是天生的狐媚子,难怪敢勾引我大哥还在事后反咬一口,当真不要脸!”
程锦绣咬着唇瓣,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杜晓瑜眼神发冷,看向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这才回过味来,厉喝一声,“大胆包氏,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当着本夫人的面随意惩罚人,这是不打算把本夫人放在眼里了?”
包氏一愣,她之所以敢打程锦绣,全都是摸准了知府夫人会看在自己有孕的份上会多加纵容,哪里想得到这才一转眼的工夫,知府夫人就翻了脸。
包氏气不过,指着程锦绣给知府夫人看,“夫人您瞧瞧她这相貌,一脸的狐媚样儿,她之前敢勾引我哥哥,保不齐明儿就敢勾引知府大人,您……啊——”
包氏话还没说完,就被知府夫人一个巴掌打过来,脸上很快浮现几道血印子。
包氏捂着脸,还不等说话,就听知府夫人冷声道:“堂堂县令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勾引’这样下作的言辞,林县令的脸,算是被你给丢光了。”
“夫人,我……”包氏欲狡辩。
“包氏,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林县令黑着脸从楼上下来,眼睛里烧着两团怒火,要不是顾及包氏有孕在身,他早就出言狠狠教训了。
有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正妻,林县令心如刀绞,勒令一旁的随身丫鬟,“赶紧的,把夫人送回县衙去,在我回来之前,不允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包氏很少看到林县令发这么大的火,当下眼泪汪汪地哭诉道:“夫君,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来欺负我,我肚子里可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又是这招!
林县令闭了闭眼睛,自打包氏怀孕以后,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用孩子来威胁他,之前也就算了,反正看在孩子的面上,不管她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会尽量满足她,可是今天不同,她得罪的可是未来的楚王妃,谁不知道楚王声名狼藉,心狠手辣,连皇帝的圣意都敢违抗的人,想要他妻儿的性命还不比捏死蚂蚁更简单么?
林县令心中直悔恨把这泼妇给带了出来,“一个个都聋了吗?本官让你们即刻把夫人送回去!”
小丫鬟们手忙脚乱,一边拽着包氏往马车边走的同时又得顾忌着她的大肚子,一个个战战兢兢。
等包氏的马车走远,林县令才看向杜晓瑜,声音压得很低,“杜姑娘,刚才的事是内子无状,冒犯了你,还希望你能看在我那未出世的孩儿面上饶了她这一次。”
“无妨。”杜晓瑜心道这林县令倒还算个明白人,“知府夫人已经替我给过她教训了,我自然不会再放在心上。”
其实杜晓瑜清楚得很,林县令不是怕她,而是怕她背后的楚王,所以才会在她面前这样低声下气,不过不管怕谁,只要怕就行了,她就是要狐假虎威。
发生了这样的事,知府夫人也待不下去了,走过来客气地说道:“我突然有些身子不适,就先回客栈了,杜姑娘,改日再叙。”
杜晓瑜挑眉,“知府夫人慢走。”
总算把这两个女人打发走,杜晓瑜这才看向程锦绣红肿的脸颊,“锦绣姐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快去看看伯母吧,她一直没下来,或许是在上面出了什么事。”程锦绣一边说,一边推搡着杜晓瑜进酒楼。
杜晓瑜不肯,她又道:“我真没事,回去找少东家讨一些膏药抹上就好了,伯母要紧,你快去吧!”
杜晓瑜这才不得已,朝着酒楼上的包间跑去,她还以为这半天都不见胡氏露面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曾想推开包厢门才见到胡氏正在捣腾桌子上那些没吃完的菜。
“娘,你这是做什么?”杜晓瑜满脸惊诧。
胡氏有些紧张,说话磕磕巴巴,“这些菜都没怎么动过,扔了怪可惜的,我寻思着带回去热热就能吃了。”
杜晓瑜理解胡氏的心思,今天虽然下了雨,可之前的干旱就注定了今年会粮食歉收,物价粮价是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的,自然碗里的每一粒米都值得珍惜。
杜晓瑜叹了口气,便也由着她去,“那您自个忙着,我去找锦绣姐姐。”
胡氏没想到杜晓瑜非但不嫌弃她捡吃剩下的饭菜,还同意她这么做,心中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轻快地应了声,“好,你去吧,我自己能忙活。”
程锦绣并没有回仁济堂,她整个人有些恍惚,走着走着就到了那天杜晓瑜救她的巷子。
地面上积了不少的水,她抱着双膝蹲在潮湿的墙角。
墙上被雨水冲过,又冷又硬,后背才靠上去,瞬间一股凉意贯串全身。
程锦绣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就着水洼里的水照了照自己红肿的脸,慢慢抬起手来,照着那红肿的地方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是狐媚子,是灾星,否则也不会连累晓瑜妹妹受了包氏那么大的侮辱,一口一个贱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继续在杜晓瑜身边待下去,自己以后只会给她引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望着脸上多出来的几道血印子,程锦绣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泪水模糊了双眼,出了巷子,沿着小路朝着出镇的方向走去。
杜晓瑜到仁济堂的时候,一问才知程锦绣并没有回来。
“贺云峰,你再想想,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回来过?”杜晓瑜急得不得了。
“这种事我怎么能撒谎呢?”贺云峰也是急了,“会不会,程姑娘是去逛街了?”
杜晓瑜没好气地嚷他,“我打你一巴掌,你还有心思去逛街?”
贺云峰顿时噎住,“那,那她能去哪?”
杜晓瑜皱眉道:“糟了!锦绣姐姐一定是怕连累到我,自己走了。”
“什么?”贺云峰难以置信。
“别呆愣着了。”杜晓瑜道:“叫上几个人,咱们分头去找,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人找回来。”
第165章 、可愿嫁我为妻
贺云峰这下是真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柜台边,对抓药的伙计道:“我要出去一趟,铺子里就劳烦你和吴大夫看着了。”
伙计难得看到少东家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也不敢多说什么,点点头,“少东家只管去吧,小的一定和吴大夫看顾好铺子。”
贺云峰把该交代的交代完,又去提了几盏油灯来,递了一盏给杜晓瑜,焦急中带着几分严肃,“以程姑娘的性子,她若是要走,咱们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带上油灯,万一真找到了天黑,也有个照亮的东西,不至于到时束手无策。”
杜晓瑜深觉有理,接过了油灯。
两人正准备出去叫几个人帮忙找,就看到傅凉枭从外面进来,他刚才被曹知府秘密请出去了,所以并不清楚程锦绣的事情。
“阿福哥哥。”杜晓瑜轻声喊道。
傅凉枭一看二人神色不对,忙问:“出什么事了?”
“是锦绣姐姐。”杜晓瑜道:“她很有可能失踪了,我们现在要出去找,你如果得空,帮我多叫几个人。”
傅凉枭皱皱眉,“她为什么会失踪?”
杜晓瑜长话短说,“之前在聚缘酒楼门前,县令夫人不管不顾地打了她巴掌,还骂了一些难听的话,锦绣姐姐或许是有些想不通,所以……”
傅凉枭有些不悦,“平日里怎么不见她心气如此高?”如今还得带累他家筱筱出去找,好个没嘴脸的女人。
杜晓瑜想着,这件事确实不怪程锦绣心气高。
只不过程锦绣与包家父子的事,她只跟静娘说过,也答应过静娘不往外说的,更何况眼下贺云峰就在旁边,自己要是说漏了嘴,只怕会间接害了程锦绣。
“阿福哥哥。”这一声,杜晓瑜带了些央求,“你到底帮不帮我嘛?”
“筱筱的事,我自然会帮。”傅凉枭道:“趁着曹知府和林县令还没走,让他们的人帮着找一找就是了,筱筱就不必亲自出去了吧?”
“不行!”杜晓瑜态度坚决,“以锦绣姐姐的性子,如今就算是找到了,她也未必肯回来,我一定要亲自去劝劝她。”
“筱筱!”傅凉枭声音冷肃了一些,“她如果真丢了,你一个弱女子,上哪找去?”
“那也得找啊!”杜晓瑜满心焦急,“救了她,我就没有不管她的道理。”
眼瞅着这两人还在争执,贺云峰等不及了,说道:“杜姑娘,既然阿福不让你去,那你就好好待在铺子里吧,我去求求林县令帮忙。”
杜晓瑜心说你去了有什么用,林县令未必肯给你这个面子,“你再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转而又看向傅凉枭。
傅凉枭实在是拿她没辙,“好,你要去,我不拦着,大不了,我陪你去就是了。”
杜晓瑜焦急的脸上终于展露出笑颜来,“我就知道,阿福哥哥最好了。”
傅凉枭被气笑了,“难道我不帮你找程锦绣,就成坏人了?”
“那是当然。”杜晓瑜想也不想就点头。
傅凉枭忍不住敲她脑袋。
杜晓瑜揉着被敲疼的地方,“你再这么敲下去,我就真的被敲傻了。”
“为了别人,连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顾了,你现在可不就是傻吗?”傅凉枭毫不留情地损她,“我敲你,是希望能把你敲聪明一些。”
杜晓瑜轻哼,懒得跟他分辨,几人朝着外面走去。
傅凉枭去见了曹知府和林县令,那二人自然莫敢不从,第一时间就安排了跟来的衙差出去找人。
而杜晓瑜傅凉枭两个则是跟贺云峰兵分两路,朝着不同的方向找去。
贺云峰沿着镇口外的小道一直走,一边走一边喊,“锦绣姑娘——”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
贺云峰又继续往前走,刚下过雨,路有些打滑,才没多一会,脚上和裤腿上就全是泥。
贺云峰走一段就得停下来把脚底的湿泥全弄下来才能继续往前走。
这一带不常有人来,却是出镇口后唯一的一条小道,贺云峰想着,既然杜晓瑜说了程锦绣是因为在县令夫人那里受了侮辱而想不开,那她必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
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贺云峰就又继续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总而言之后来到的地方,是他长这么大都没去过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贺云峰点燃了油灯,前面就是密林了,想来程锦绣也没可能钻到这种野兽出没的林子里去,贺云峰打算折返,却见入林口有一条小溪。
他走过去,准备喝口水充充饥再走,没想到刚放下油灯,就见不远处似乎躺着一个人。
贺云峰心中大骇,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
要说他们行医的,谁没见过几个死人,只不过贺云峰向来怕这些,更何况眼下又正是天黑之际,突然间见到死人,对他的心灵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冲击。
水不喝了,贺云峰急急忙忙提起油灯,转身想跑,可是刚跑了几步就又停下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那人还有气呢?那他岂不是见死不救?
对,一定还活着,不是什么死人。
贺云峰如此反复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才敢转过身来,挪着脚一步步走到那人跟前蹲下身。
把油灯凑过去,才看清楚这应该是个女人,松散的长发遮盖了面容,身上全是跌倒以后沾染的泥,连原本的衣服颜色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此前经历了什么。
“姑娘。”贺云峰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
女子没动静。
贺云峰又用手推了推她。
她身上冷得厉害,几乎没有一点体温。
贺云峰心慌了,壮着胆子伸手去扣她的脉搏。
好在,还有脉息,只是虚弱得厉害,若是再不救治,只怕熬不过今晚了。
贺云峰急忙将她抱起来。
女子的头发一下划拉开来,就露出了苍白的面容。
“程姑娘?”
看清楚怀里的人正是程锦绣,贺云峰心口直颤,声音都吓得变了调,这下再不敢有什么犹豫,抱着她匆匆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林子里不断传来狼嚎声。
“糟了!”贺云峰看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这时候就算是他一个人想要走出这片都十分困难,更何况如今怀里还抱着个人,再说,程锦绣目前的情况不能随便移动,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一旦被他抱着颠簸,很容易在路途中就断了气。
贺云峰左想右想,为今之计,只能先去找个能遮风避雨避猛兽的山洞了。
双手抱着程锦绣,手指上挂着油灯,贺云峰走得跌跌撞撞,他从来没习过武,气力自然也就小一些,才走了一会的工夫,两只手臂就又酸又疼。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否则林子里的野兽随时都能冲出来将他们两个活活撕了,可他实在是体力不支,两只手臂酸疼到了极点,一不小心将程锦绣给摔了下去。
程锦绣早就没有知觉了,所以连摔下去都没有什么反应,却把贺云峰吓得够呛,他如今连给她摸脉的勇气都没有,蹲下身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到自己背上来背着。
背比抱省力一些,贺云峰也能走得更快,只是,这样更颠簸,也不知道程姑娘她能不能坚持住……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贺云峰专心看着脚下的路,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山洞,这山洞隐秘,外面被人砍了树枝遮挡,若不是贺云峰眼尖,险些就给错过了,里面堆着不少成捆的柴禾,应该是附近的柴夫进山打的柴,一时带不回去才会藏进山洞里等改天再来取,倒是便宜了贺云峰。
他把程锦绣放下来,又脱下自己的外袍垫在地上,这才把人抱上去躺着。
随便抓了几把干草把火堆烧起来,贺云峰哆嗦着手去给程锦绣摸脉。
这一次的脉息却是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吓得心肝儿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伸手捏住程锦绣的两边脸颊迫使她张开嘴,给她渡了几口气。
眼下是在荒郊野外,哪怕他有医术,没有药物也是救治不了的,只能这么做。
虽说是给病人渡气,可唇瓣不小心碰上程锦绣唇瓣的时候,贺云峰还是止不住地自己脸红起来,心跳得飞快。
随后想到眼下的处境,又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燥热的心安静下来不少,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躺在他衣服上的人,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退去了,恢复之后的容貌比之前还要好看,哪怕处在眼下的境况,也不觉得狼狈,只让人看到一种病态美。
贺云峰不知不觉就看呆了,等回过神来,急忙给她摸摸脉,还是没什么气色,他又赶紧给渡气,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想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一些给她。
如此反复了几次,程锦绣的手腕总算是能摸出脉息来了,贺云峰心下大喜,将她往火堆边挪了挪,丝毫没有要转醒的迹象,能不能熬过今晚,是她活命的关键。
贺云峰不敢大意,几乎是每隔盏茶的工夫就给她摸脉,以确保那最后一口气还在。
外面又下起了雨,虽说是炎热暑天,可夜间到底是寒凉。
贺云峰担心程锦绣会被寒气侵袭,正打算起身用刚才那些树枝把洞口遮一遮挡挡风,却突然见到程锦绣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烧热红。
他急忙又挪回来,摸了脉息又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竟然开始发热了,而且有高烧的征兆。
贺云峰抿紧嘴巴,如果是身上冷倒还好办,再往火堆边挪就是了,可眼下是发热,程锦绣气息又微弱,火堆边是断断不能再靠近了。
他把人挪开一些,远离火堆,却又不敢挪得太远,怕程锦绣会反复,冷热交替。
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她有转冷的迹象,反倒是体温越来越高,要再这么烧下去,她今晚非死不可。
贺云峰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划破自己中衣,直接从袖子上扯下一大块来冲到外面让雨水打湿,拧到半干拿回来敷在程锦绣额头上。
衣裳料子并不吸水,而且又是夏衫,本来就轻薄,一放到程锦绣的额头上,马上就变热了。
贺云峰只好一趟一趟地跑,可还是不管用,她烧得太严重了,敷额头等同于杯水车薪。
贺云峰抬头看看外面下个不停的雨,咬了咬牙心一横,转头看着昏迷不醒的程锦绣,说道:“程姑娘,对不住了。”
话完,整个人冲进雨里,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这才跑进来,轻轻将程锦绣整个抱进怀里。
程锦绣穿着衣裳,而且衣裳上沾了很多湿泥,隔着这些东西,贺云峰身上的凉意也传不了多少给她。
贺云峰没辙了,只好动手把她的衣裳解开,一边解一边道:“为了救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不会说出去,大不了我对你负责就是了,如果你不乐意,那要打要骂随你便。”
解完外面的衣裳,到了里衣的时候,贺云峰尽量将脑袋偏向别处不去看,可是不看就难免碰到这碰到那,那些奇奇怪怪又柔软的触感,让他险些直接窜起来,只好又将视线挪回来。
长这么大,贺云峰还是头一回得见姑娘家的身体,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脸烧得比她这个发了高热的人还烫,好在理智尚存,回神以后赶紧跑出去淋雨,淋湿了再进来抱她,等自己身上被她捂热了再去淋雨。
如此反复,贺云峰大概跑了四五十趟,程锦绣身上的烧才慢慢退了下来,再摸脉息,似乎比之前强了一点,但人是醒不过来的。
贺云峰不敢掉以轻心,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禾以后又坐过来守着,把她的衣裳给穿齐整,依旧是隔一小会就给她摸脉。
贺云峰没熬过这么漫长的夜,再加上他淋了一晚上的雨,已经染了风寒,眼皮沉得很,不知不觉就闭眼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迷迷瞪瞪,耳边除了火堆里偶尔传来的爆裂声,就只有外面的风声和雨声了,他似乎连自己因为鼻塞而发出的粗重呼吸声都能听到,但就是听不到程锦绣的声音。
贺云峰费力想撑开眼皮,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全身酸软无力,眼皮上像被人压了石块,怎么费劲都睁不开。
恍惚中,似乎有人给他喂了水,那水与寻常的水有些不同,像是天上下的雨水,不过对于喉咙干涩的他来说,比清泉还解渴。
喝了水,润了嘴皮和嗓子,贺云峰又沉沉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程锦绣面无表情地坐在火堆旁,双眼虽然是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却显得空洞无神,像是对于这天底下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锦……程姑娘?”贺云峰撑坐起来,嘴角扯出一抹笑,“你终于醒了?”
“是你救了我?”程锦绣问。
贺云峰想到昨晚的事,又羞又愧,忙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的,并不是有意要看光姑娘,你若是生气了,想怎么打骂我都成,我绝无怨言。”
程锦绣面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声音听不出喜怒,“罢了,横竖我也是将死之人,还在乎那些东西做什么?”
贺云峰急白了脸,“昨天的事,我听杜姑娘说了,想来那县令夫人是个脾气横的,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何苦为了那种人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呢?不值当啊!”
“你不懂。”程锦绣眼眶中起了水雾,却倔强地没让眼泪落下来,“你是从小被爹娘疼到大的孩子,不懂我这种人的悲哀,我不该留在这世上,否则只会给更多的人带来不幸。”
“程姑娘。”贺云峰挪到她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劝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我相信,只要你想,这天底下处处都可为家。”
“处处都可为家?”程锦绣苦笑,“我只求有个能吃饭睡觉的地方,可是从来没有人肯容我,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死,以前我还心存侥幸,觉得都是她们的错,我是无辜的,时至今日,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该死了,你还救我做什么,让我死在这深山里不是更好?”
“我是大夫。”贺云峰凝眉,“大夫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程锦绣忽然偏头看着他,“那如果我告诉你,杀了我才算是救我,你会救我吗?”
“程姑娘。”贺云峰认真地看着她,“别说傻话,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程锦绣一脸苦涩,“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人活一世到最后本来就是一场空,如果这中间我要遭受那么多的痛苦,倒不如去得早一些,好让自己早日得到解脱。”
“你看你,又在说胡话了。”
“因为你不是我,没办法对我感同身受,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只是在无理取闹。”说到这里,程锦绣已经红了眼圈,眼泪将落不落,“贺二公子,你知道我曾经有多拼了命地想活下去吗?为了活命,我可以忍受所有人的非议和指责谩骂,当她们都让我去死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曾经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能让那里的人都接纳我的地方,后来我也的确是找到了,可是我却给身边的人带来了不幸。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灾星,合该去死,这世上还有谁能救我呢?”
“还有我。”贺云峰突然开口,双目明亮而坚定,“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医术也学得一塌糊涂,可是我不希望你死,不管是出于大夫还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程锦绣声音拔高了些,但因为病还没好,显得十分嘶哑难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多活一天都是一种折磨,我很痛苦,也不想连累周围的人,所以我选择死,你别拦着我!”
眼瞅着她大有一头往火堆里扎的架势,贺云峰吓坏了,急忙扑过来摁住她,又因为自己身上没什么力道,所以只能用双手箍紧她,不让她再有任何动作。
“你放开我!”程锦绣不断地挣扎,眼泪一颗颗掉进火堆里。
“你看见没。”贺云峰双手不得空,只好用下巴点了点火堆,“你的眼泪落到火堆里,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就被大火给吞了,如今的你,跟这滴眼泪有什么分别?这世间从来有善就有恶,那些恶,就如同眼前的火,而你只是一滴渺小到没人看得见的眼泪,你以为你死了,火就能灭了?”
程锦绣忽然停止了挣扎,双眼呆愣愣地望着火堆,一眨不眨。
“你觉得活着痛苦,是因为你还没遇到能让自己不痛苦的事,或许你的经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坎坷,可是我希望你能振作一点。
这世上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觉得自己幸福,所有的幸福都是有比对的,出身富贵窝里的人,习惯了自小就锦衣玉食,或许他们觉得没什么,可在贫苦百姓眼里,那就是幸福。
而对你来说,以前的经历越痛苦,你想得到的就越简单,因为在你看来,只要能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就已经很满足了,再多的,都变成了奢望。
刚才你说只想找个能安安稳稳吃饭睡觉的地方,那我问你,这个愿望对你来说难不难?”
“难,很难。”程锦绣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元的人偶,木讷地回答了一句。
“那是不是只要有人能帮你完成心愿,你就有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了?”贺云峰不敢松开她,声音越发地小心翼翼。
程锦绣陷入了沉默,片刻后爆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嘶吼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想要的又是什么?你知道我被那些妇人又踢又打,连头皮都扯下来的时候有多疼吗?你知道婆婆宁愿相信别人也不问我要一句解释直接抡起棍子打我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你又知道,我自己的亲生爹娘不信我,将我拒之门外,还说从今往后没我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
我想要的,是这世上的人能善待我一点点,我不求多的,只要一点点就好。
我想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而不是因为我的容貌被所有人指摘我妖媚惑人,又勾引谁谁谁了。
我想闭上眼睛睡个不会做噩梦的安稳觉,而不是在梦里面都担心有人会来侵犯我。
我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只要他们肯施舍一点点的善意,我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活得这么痛苦,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就是没有人容得下我?为什么不管到哪里,所有人都觉得我该死?
你说有人能帮我,是在说你自己吗?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曾经嫁过人,冥婚上门给夫君守节。
刚过门不久,村里的那些畜生就三天两头来骚扰我,想对我不轨,我一个弱女子,没办法对他们怎么样,只能尽量躲开,能避则避,可是因为村妇们的污蔑,我婆婆不信我,给了我一纸休书将我扫地出门给村妇们随意处置。
我还记得那是初冬,天上下着零星小雪,水里刺骨的冷,她们把我绑在猪笼里,所有人都站在岸上,眼睁睁看着我沉下水塘,我不停地呼救,可是没有人肯对我伸出手,也没有人肯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得亏我命硬,没死在水塘里,冲破猪笼爬了上来,我背着满身的伤去找爹娘,爹娘却不肯给我开门,说我做了不要脸的事丢了祖宗颜面,以后那个家再容不得我,也不会再有我这么个女儿了。
我走投无路,怕被人发现,只能一步步往前跑,在林子里过夜,身上的衣裳湿了,到了晚上结成冰,早上再化开,紧贴在伤口上,那种冷,那是我体会过的这世间最让人心凉的冷。
我没有钱,没有吃食,可是我想活,所以我吃雪,一把一把地抓进嘴里,靠那一口气吊着,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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