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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暴君的糟糠妻-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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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奇得要死; 问怎么准备的。
  李恒就笑,道,“自许慎先生出手那日; 哪一桩不是在安排中?”
  顾皎略一回想; 果然如此。
  ‘许慎先生’一来便救了马家太爷,那之后便专心研究病情; 回绝了许多人的邀请。他不见人,不会客,连郡守出面也多半是不行的。如此; 便给人一副高人的印象; 无形中抬价了。好容易能见得一面; 又有马家太爷放话作保,请的客人也是个个有来头。现今社会,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得很,和某个高人会见一次更是困难。一年只得一两次的清谈机会,当然是万分期待了。
  想得清楚后,不禁感叹其实古人才当真是营销的高手。毕竟幕僚和谋臣要货卖帝王和诸侯,套路就不能一般的浅显。卖家先得有智力上的优势,搞一个代表作出来,作价高高挂起;再来一些同窗或者亲友抬轿子,将格调保持住,顺便帮忙四处推荐;当买家看上这货了,有心询问,便不能轻易被寻见。毕竟,容易到手的都不太珍贵,需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访,有付出才会珍惜。如此这般,卖家和买家终于见面,就该是互相面试的时候了。双方都要显出自己的本事来,如何方成一段君臣美名。譬如后世人均知的‘三顾茅庐’‘卧龙凤雏’等等,仔细分析,都是相当成功的营销案例。
  果然,到了那日,如脂的会馆上下四层,热闹到极点。然李恒和顾皎都到了,魏先生和许慎先生却依然未到。
  顾皎心里嘲着他们弄鬼,自带着李端和诸位夫人小姐去侧厅烤火、吃茶。她们坐在温暖的火炉旁,隔着轻纱屏风看着外面的正厅,既透又不太透,听什么都是方便的。
  李端用扇子挡了口鼻,“先生怎还没来?”
  “不知,”顾皎也有心帮人抬一回轿,便道,“先生日日忙,轻易不敢打扰他。”
  “忙些甚?”
  “不懂,且有些怕人。”
  “怎会怕人?”
  刘氏便接口,“当真是有些怕人。那日在校场,多么凶险?好几个大夫轮流忙太爷的病,均看出来是胸腹胀气了,但哪个有办法?且退一步,便有了法子,谁敢去上手?”
  李端嘴角微微勾起,显出几分讥诮来。刘氏便不说了,去旁处和其它人说话。那些人便对她低语,“若不是郡守夫人,她都不愿和咱们坐一处。你何必找她说话,多没趣?”
  刘氏大约也是有不满的,但好歹能说几句有见识的话,道,“今天是郡守和夫人请客,咱们当然不能落了夫人面子。她是客,咱们也不能算完全的客人,且得是小半个帮手。和她说话,乃是夫人的礼,对不对?再有了——”
  她压低声音,“平平都是人,只生得不同人家,便命不同。譬如一树上的花,风吹花落,一些花瓣落在泥泞里脏污一世,一些却落在清水流中。命呀,咱们也是怪不得的。只一个,她们终日饱食无事,为何却看不上劳作之人?只觉动了手,便是下作。连许慎先生这般的,只不过擅了医,需亲手去料理一些事务,她便觉得不如人了。这才是当真不对!”
  “夫人今日请了那许多先生来,只怕是要清谈。”一个相熟的夫人取笑,“你这番话,合该说出去给他们听听。”
  一番哄笑。
  如脂立在旁边等着伺候,听了诸人言语,心中逐渐有些敞亮起来。
  她因第一次宴客不顺,颇为自卑,自去寻了四郡的《姓名录》来背诵,要将有名姓的人家全部记熟。可越是读得熟,却越是疑惑。这些人,马家的,李家的,徐家的,还有诸般士人,他们究竟和庶人有何种不同?为甚他们能够世世代代富贵,别的却只能是下等人?或者,连人也不算呢?
  因想不出答案,十分苦恼,偶尔会和侍女说几句。那些侍女均能识字算账,但学的是应用的本事,少有思考这等哲学相关,回得也很简单。
  “咱们不想那般多,想多了头痛。不管是甚识字算账,都是一门本事。学得本事,给主人家做事,挣一口饭吃而已。”
  如脂本性少争,听了后也不回嘴。可心中总默默思量,往日在李家招待的那些士人纨绔子,其实脱了衣裳和旁人也没甚不同。甚至,他们的才学和能干还比不上顾皎身边的几个管事。若没有出身的限制——
  她想到此便有些害怕了,不明白自己怎么生了妄念。只好想是夫人对自己太好,日日好吃好喝养着,养得她起了贪心。可每日做完功课,整理完毕那些人家的关系后,难免会遐思。遐思后又后悔,赶紧去后院门口坐一阵,忏悔自己的不应该。
  现听得从事夫人说,她才知晓,并非只有自己这样的奴婢才有这样的妄念。
  不过,她恐有不妥,便轻身去了顾皎处,俯身轻语。
  顾皎听得如脂的话,并不太放在心上,只道,“你去轻纱屏风处放一些矮凳子,待先生们谈起来,咱们也听听热闹。”
  如脂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李端见状,轻轻撇嘴,自去寻身份相仿的女子说话,要寻人做诗会。
  片刻后,听得门廊处一阵响声,有管事高声,乃是魏先生和许先生到了。
  几乎是立刻,正厅里的人都动作起来,尤其马太爷快速,挤最前面去了。
  顾皎起身,站到轻纱边,隐约见李恒冲着‘许慎先生’拱手。李昊站在李恒身侧,打扮得倒是正经模样,只看人的眼神有些不对。魏先生将人引进去,一一介绍,气氛倒是挺好。
  引荐完毕,各自落座,先上一轮酒水。
  许是刚认识,大家都还客气着,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
  酒水过后,魏先生先开了口,起调便是天下大势。那高复挟制了先皇的皇子和皇女,立了个不足两岁的新帝,实在荒唐。青州王高举义旗,同袁都督一起,又有国丈等人加入,现屯兵万州。奈何高复的大炮太利,阻了去处。这里便有一问,该当如何?
  顾皎对这兴趣不大,只看着李恒。那家伙坐在首座,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奇怪的是,他左边坐了许慎,右手却是李昊。他一向不喜李昊,怎会容许如此排位?她皱眉,见他自斟了一杯,居然去和李昊碰。
  太奇怪了!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向士族完全的人,居然笼络浪荡子?
  然,她还没看出甚玄机来,李昊却站起来。这人洋洋洒洒一大篇,赞的却是李恒的炮车,必然能将万州的城墙轰塌。
  两相来往,许慎也就加入了谈话。一个有心要卖弄,一个存了意思结交,很快搞得十分火热。
  当马太爷加入的时候,不免就谈及了许慎先生近乎于鬼神的医术。马太爷热情吹捧,李昊要见识见识,许慎不能打退堂鼓落了魏先生和郡守的面子,便赶上了话头。
  正当难分难解的时候,李昊突然叫来自家的从人。那从人利落地跪在李昊身前,举起手便往地板上砸,只听得一声脆响。
  骨头断了。
  从人卷缩在地,浅浅地呻|吟。
  李昊的声音却传来,他朗声道,“先生的外科术如此神奇,便当真展露一番。此人骨头脆断,皮肉撕裂,该如何处?”
  顾皎倒抽一口凉气,此人,当真乃是一魔。
  历史上有那燕国太子丹,因荆轲赞了歌女的‘好手’,便当真将那手砍下来送他。此为笼络,勉强还算得上是有点儿理由。可李昊只因谈得兴起,要当面见证,便如此?
  她实在无法忍耐,可外间的人多熟视无睹,仿佛早就习惯了。甚至连魏先生和许慎也不以为异,当真叫人准备起家伙来,似乎要现场手术。只得起身,一言不发,直去了后院。
  李端看着她背影,直到不见了,才对身侧的女伴言语一句,“咱们郡守夫人,当真是有些小见了。不过一从人而已,便如此作态。”
  那女伴嬉笑,转眼去看李恒,赞道,“郡守大人果然英雄,当此情景,屹然不动。”
  李端颔首,与有荣焉。更见那许慎先生收拾了衣裳和用具,执起刀来,当场破开皮肉接了断骨,又一一缝合。她道,“本是士人,奈何操了贱业。可惜!”
  士人不动四体,方显尊贵。
  顾皎出得后门,沉默地绕着花园转了一圈,最后坐在一木头休闲椅上。
  含烟捧出手炉塞给她,杨丫儿却带了大披风来,将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她抬头,看着两个丫头,“你们,怕吗?”
  点头。谁不怕呢?可贱人的命,不是命。
  “夫人放心,咱们郡守不是那样人。”含烟安慰。
  顾皎苦笑一声,捧着手炉靠在椅子背上。她道,“咱们就静静地坐会子吧。”
  这是不想再说话了。
  杨丫儿看含烟一眼,都退开米远,留得顾皎清净。辜大出来看了一眼,似有点担心。杨丫儿对他使了个眼神,指了指正厅。辜大转身进去,没得一刻钟,李恒出来了。
  顾皎见他,道,“丫头们叫你出来的?其实无事,就是有点闷了。”
  李恒坐她身边,拉起手来。虽有手炉在,但手还是冰冷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她见他表情平静,便知双方的试探都很满意,可进行下一步了。
  可胸口梗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要人命得很。半晌,她才道,“这般罔顾人命,实在该——”
  “皎皎。”李恒抱着她,“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皎皎背僵得绷紧,半晌才屈从一般的放松,缩他怀中去。


第148章 西行
  万州大营。
  顾璋挤在营门口; 远见着打顾字旗的商队鱼贯而入。
  堆满车厢的大袋子小麦和水稻; 将车轮压得深深陷入泥地中的红薯,另有诸多肉干和酒精; 连带得山里产的皮货。更骇人的; 乃是最后的十来车,巨大的黑色炮筒从厚油布下露出一点,仿佛要噬人。
  顾青山满身风尘; 东张西望,似在寻人。顾璋抬手,用力扬了许久; 终于对上。顾青山翻身下马; 将缰绳交给身边的小子; 哈哈笑着过来。他用力拍着顾璋的肩膀; “大郎,果真成人了。”
  顾璋其实有些苦逼,只道; “爹; 我当真无用得很。先生和佳禾先困在高复那处,我竟手足无措——”
  顾青山叹口气; “与你有甚相关?你和寿伯一己之力将土豆安置好,已是难得。先生在城中,自有人看护; 也有信出来。现在; 他们跟着北边押运辎重的军队南下了。”
  高复月前抵达万州城后面的一处小城; 在那处扎了大营。本龟缩在城中,靠高墙和大炮保护的万州王陡然激进起来,常派人出城滋扰。又因入了冬,城中吃食有限,辎重的压力十分沉重。先生和佳禾若是跟着高复的辎重队伍来,当真危险。毕竟现时打仗,多的是各种断粮道和烧粮草的计策,防不胜防。
  父子两个各各忧心,携手去前方,却正遇上了来看炮车的卢士信。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执马鞭,却好奇地问,“顾家大叔,那车当真同信上说的那般神奇?”
  顾璋也跟着好奇起来。万州城的大炮如何威力,马家儿郎最是清楚。这段时间来,他见了一次突袭开跑,也看了被炮弹碎片打中的士兵,当真惨不忍睹得很。血肉之躯碰上钢火,万分之一能赢的机会也无。也是因此,柴文俊建议青州王将大营退出一里地,将城围而不攻,斗的就是谁家的辎重多。毕竟青州军中红薯管够,而万州都城四门紧闭,存粮有限的。
  两相对峙中,不少下面的将领还干着缺德事。那红薯虽然吃了气多屁多,但有一样好处却是别的粮食比不上的——将它丢火上烤着,甜香气能飘出一里地远。因此,日日有人研究风向,在上风处架火堆烤红薯,将那气味散入城中。又让大声之人在四门外高喊,只要开了城门来降的,无条件吃饱。
  “自然。”顾青山道,“郡守亲点火试验过了,当日马家的太爷也去看了。他听得声如雷霆,又见半片土坡垮塌,当场惊得几乎晕厥过去。”
  卢士信倒觉得有些夸张了,“那太爷年纪大了,满身肥肉,怕是当真打雷也怕的。”
  顾青山很自信道,“将军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言语间,便见得那些跟着来的工匠将装载炮车的马车推到里面的大营,另有兵士来驱散看热闹的无关人,将那处场地围起来做组装的工场。大约又因炮车名声在外,连柴文俊和柴文茂也亲出来看,催促着赶紧组装完成。若是可能,最好在年前能打出一场漂亮的小胜仗,给营中人定定心神。
  卢士信下马,混入装配场子里去,摸着那冷冰冰的大炮筒,不可置信道,“这没人气的玩意,当真那般厉害?”
  柴文俊见他一副痴呆的模样,道,“别趴车上,碍人做事了。”
  柴文茂不言语,眯着眼看那炮筒,心中却自有计较。幸得当日对顾皎手下留情了,看李恒这番动静,居然同许慎搞出这么厉害的玩意来。现运过来的虽不足十门,可以后呢?那远在河西,日夜不停息的工坊呢?若李恒造得上百门,弄出一个炮车队来,九州谁能奈何得了他?更可怕的是,他手里掌着的那个龙口商行,眼见得垄断了红薯的生意,又和搞土豆的徐家勾连上了。一手粮,一手炮,无异肋间双翼,待得时机一到,便要冲天。
  显然,柴文茂能想到的,柴文俊自然也想得到。他凝视着那些长炮筒,看着匠人们熟练地将各样机括装配上去,忧心忡忡。
  柴文茂笑一声,道,“你这个郡马,真不好当。”
  柴文俊没言语,盯着工匠们忙了许久,待一辆车弄好后,自去王帐汇报议事。
  顾璋将顾青山请到自己的帐中,是侍儿早准备好美酒和美食。和着许家的子弟一起,又将卢士信找来,吃了很舒坦的一餐饭食。吃得正热闹的时候,柴文俊和朱襄跑来抓人,只说卢士信被青州王禁了饮酒,乃是犯规。卢士信哪管得了许多,反而哄着郡主和郡马一道。
  吃得半宿,纷纷散了。
  卢士信醉醺醺的,被朱襄弄到大营后面的一个小溪里,让兵士打了水从头上浇下去。他被冻得清醒,扯着头发大叫,“要作甚?”
  柴文俊笑,“还好没喝得迷糊了,不然怎么水浇火烧都醒不来。”
  “拖到后面工场去,让他开开眼。”朱襄手叉在腰上,“若还没醒,就再泡会儿。”
  “再泡就僵了。”卢士信抖着上岸,全身湿漉漉,衣甲里满是水。也因这般,身上是闻不到酒味了,只别说话。
  “马上就让你热起来。”朱襄让侍者送了马来,扯着卢士信上马,利落道,“走!”
  卢士信只得翻身上去,跟着去了大营后面的工厂。
  四面栅栏,火把高悬,八座炮车立在黑夜里,炮口朝南。
  车上两个工兵,车下列了炮手。
  朱襄跑马到阵,问朱世杰,“已是装好了?”
  朱世杰颔首,“好了。”
  卢士信吃惊,“我还以为要明日才能行——”
  说着话,便见青州王乘着战车从大营里出来。卢士信立马闭嘴了,若让义父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只怕会让人将他绑辕门口,剥了衣裳抽鞭子。柴文俊见状直摇头,忧心更甚了。
  朱襄轻声,“义兄,这番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能让马家人抢了风头。可知?”
  自马家归顺青州王后,在勤王上表现得特靠谱拼命。马延亮一马当先,做了前锋,去哪儿都冲在最前头。打万州城,他领的前锋首先遭遇炮击,死伤大半,他自己也头脸全烂了。可治了一两月,戴上头盔,照样又是一条好汉。且因有了炮战的经验,这会子在军中还算有威望。
  卢士信很有些看不惯这败军之将,只苦于一直没机会。现朱襄这般说话,他便知自己的机会来了。
  朱襄见他听明白自己的话,打马上前,凑到青州王面前说话。青州王看了会子炮车,伸手取了一根火把,便下车点火。先点得最靠边的一辆,是见引线快速燃烧,须臾便没了动静。守在炮车边的工匠很有经验地捂住耳朵和口鼻,兵士们正疑惑的时候,却见那炮车一阵震动冒出白烟,然后是一声响雷,最后是炸裂的声音。夜黑看不见什么,但四面都是泥点子飞溅。
  “好!”青州王一声,“去看看前面甚情况。”
  朱襄便亲取了火把,飞马前去。须臾又回来,高声道,“父王,便如当日那城楼上的高炮。”
  斗大的泥坑,原本做靶子的木牌早散成了碎屑,威力不言自明。
  青州王大喜,接连着点燃了剩下的七门炮车。
  冬夜里,先是一声雷霆,紧接着是七声,震得大地颤抖。
  顾青山撩开帐门,看着不远处天幕上闪过的一阵阵泪光,对顾璋道,“大营不是久呆的地方,你且随意找个借口,去南方。”
  顾璋倒是有些疑惑,毕竟男儿存了立业的心,有个这样的机会不容易。
  他一迟疑,顾青山便知他的心,道,“你妹夫在河西正缺人,你且去南边做些事。”
  以后去投,才算是有投名状的正经谋臣,而非姻亲关系户。
  顾家再上层楼,便只看这一遭了。
  顾璋略想了想,缓缓点头,自去找徐家的子弟商议不提。
  只说那八声惊雷,不仅将青州王的大营震醒,也将万州都城叫醒。
  被困了大半年的万州王翻身下床,警戒地问,“可是响雷?”
  他万分不愿想某个可能性。
  守夜的从人便答,“是南边来的声音,见了雷光,却不见乌云和水汽。想来,并不是雷声——”
  不是雷声,便是炮声。
  万州王浑身颤抖,“可是看得清楚?”
  “一清二楚。”
  万州王无言,半晌道,“燕王抵了何处?”
  从人轻声说了一个地址,距此还有百里。百里路,若赶得急,一日便能抵达。可这百里,却隔了七八日,可见高复是盘亘在那处了。从人又道,“燕王大军分了两路,一路绕道去青州,一路却直奔南方水泽,要使那围魏救赵的计策。”
  “围魏救赵?”万州王缓缓坐到床榻上,“只怕是以我做盾了。掌灯,请先生们来,议事!”
  万州王城内灯火通明,百里之外的燕王大营却寂静得很。
  温佳禾刚合眼,帐门口却响起王先生的声音。她起身披衣,点灯开门,“先生,何事?”
  “燕王头疾又犯了。他的侍者用精油按了许久,依然不得法,只得来寻我。你这处可还存了油?”
  “有的。先生稍等——”
  温佳禾开了帐中的箱笼,摸出七八瓶之前留存的精油。她将之递给先生,“怎地突然犯了?一路上不都挺好的吗?”
  王允接了瓶瓶罐罐,摇头,“不知。”
  因事密,两人说话声音很低。王允捧了东西要走,温佳禾实在不放心,紧跟了了去。王允本要劝她回去,可若燕王的病况危机,当真需要一个帮手,便罢了。
  两人去了王帐,交了同行的牌子,方才被放行。帐中灯火昏黄,空气里满是精油的香气和药物的味儿,还有隐约的血腥气。温佳禾谨慎地跟在后面,见那些从人垂头敛手,便往里面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惊得面色发白。因内间的雪白地毯上,喷了几蓬鲜血,一个人体身首分离。
  高复躺在软塌上,有气无力地问,“王先生可来了?”
  王允道,“来了。王爷放轻松些,用了药,马上就好。”
  高复偏头看着他,两眼内冒着寒光,阴森森地道,“好你个王允,我现竟是离不了你。”
  温佳禾听得胆战心惊,手足冰冷。
  王允却笑道,“王爷是得了甚好消息,引动全身气血入脑?”
  高复冷哼一声,半晌道,“我竟不知,这世上居然有许多如先生这般的人。将才得了一封信,居然提及有开胸之术,实在骇人听闻。”
  温佳禾跟着王允许久,也见识过了开颅之术。虽那猴子被开颅,先生也未动颅下的猴脑,可也实在惊人。不想,现在又出了一个开胸之术。
  “我欲西行。”高复道,“先生一道,同去见个究竟吧。”


第149章 病了
  顾皎病了。
  那日和李恒在花园坐了许久; 冻得手脚冰冷。虽然回家后泡澡; 但次日起来便浑身沉重,额头烫人。
  李恒请先生来切脉; 只说是风寒,且开一副药吃。然吃了六七天药; 病况未见好转。嗓子哑了; 口鼻处因鼻涕擦得太多也肿了; 时不时还高烧不退。
  无法; 魏先生连换了好几个药方,依然不得好。
  许星做功课的间歇跑来看; 口无遮拦地说甚,“身病能医; 心病难好。”
  魏先生将他爆捶一通,吼着拖了出去,“许先生; 你在郡守大人的宴饮上出了那般大的风头; 现在整个河口谁人不知你的名姓?这会子外面不知多少人拿了帖子要请你,你还不好生功课?若哪次表现得不好; 宴砸了; 提头来赔?”
  顾皎现最听不得的就是死啊活的,更别说斩首了。
  她闭眼,将药一口气喝完; 张开口吃了含烟喂过来的糖果; 冲旁边守着的李恒道; “怎么还不去如脂的会馆?今日来的先生们更多,你不出面是不行的。”
  那日宴饮,许慎先生出手将人皮肉剖开,接了断骨,又径直缝合上。堂上人均言那伤者的胳膊肯定是废了,搞不好还会因伤口溃脓而亡。不料许慎开了几副药,日日让丫头盯着吃喝了,不得几日,伤口不仅开始愈合,也无发热等等症状。现过了约莫一月,日常事务几能自理。
  因此,本来小有名气的先生立刻名声大振,引得左近的人家都来看。那公寓楼本就是为了招待士人才设的,不几日便住得爆满了。
  楼中设施完善,烧上火炉,温些美酒,从人和侍者自会打理俗务,他们便只管高谈阔论,日子美得很。为此,许慎主持了好几场清谈,将河口四郡的现状摸得更清楚了。半月前,东边来信,燕王大军直入青州和南方水泽,搅得九州大乱。
  天下乱了,便是士人和谋臣们大展身手的机会。
  今日,会馆中又有宴饮,来了几个大儒,要和李恒论天下大势。
  李恒看顾皎脸上好不容易起来的肉下去,内心十分恼恨,道,“且让他们等着,我再看你一会子。”
  “我病中,有甚好看的?”她推他走,“你快去,我一个人再睡会子,清净。”
  “不怕冷?”她睡觉,总要巴着他的。
  “让他们在炉子里多填些柴火就好了。”顾皎咳了几声,“柴火不行,放石炭也得。”
  李恒见她当真无精打采,起身看了她一会子,方才心事重重地走。
  杨丫儿递了一杯温水过来,“夫人,郡守当真担心你。”
  那是自然的,他伤了的时候,她也是真担心他。
  “他对你好,你不该赶他。若是凉了心,怎么好?”
  顾皎笑着躺床上去,“我病了,还得耐烦着安抚他?夫妻不该是这般小心翼翼的。”
  杨丫儿不吭声了,喂她喝水。她润了喉咙,又咳了几声,“我知你们担心,其实不必。郡守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当真要作甚,谁说也不好使。”
  说完,她缩被窝里,将自己完全地盖起来。
  顾皎刚穿来书中,对一切迷惘得很。为了活命,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周遭,完全封闭了内心,只让脑子高效运转。她不必思考合理性,将一切人物都当做NPC,即便面对鲜血各种恐慌,但也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工具人而已。因此,她内心不必有各种负罪和道德上的愧疚,活得也还算好。
  可缠着李恒,当真是用了许多真心。她一个爱情苦手,反复回忆各种恋爱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一门心思要将他勾搭到手。那些办法倒是有效,她自己也还算沉得住气,事情仿佛很顺利。可书上教了一切,唯独没说的是戏演久了,会当真的。
  李恒会笑会怒会伤会痛,也会真心实意地叫她皎皎。他越是爱护她,越是拿当她一个人,她的心便越痛苦。只因和这世界的联系越深,便越不能将他们只当书中角色去看待,反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人,难免就牵扯两地的差异。即使顾皎懂战争的残酷,可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弄出来的枪炮收割大片生命;她也知晓乱世人命不如狗,但到底也忍不下有人在自己面前为奴为婢,拿命不当命。
  许星说得没错,顾皎是心病。她自己知,魏先生知,李恒更知。
  顾皎将头严严实实地盖起来,眼睛闭得死紧,可眼泪却不听话地落下来。心里涌动着不知什么,既是悲哀,也是某种柔情,只有借着眼泪才能释放出来。她纵然能将后世某些容易实现的技术搬过来,改善许多人的生活,却无法立刻散播自己的思想,踏平几千年的文化鸿沟。
  这种无奈,比挣扎着活命更要沉重些。
  顾皎迷迷糊糊睡着了,好久没来的噩梦也来了。她胸中燃着一团火,十分想要找个人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来此处?又为什么是她要换了顾皎的命运?她来,是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还是一群人?可这一群人改了,那这个天下呢?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既不能像圣人那般将天下扛在肩膀上,也做不到对一切的恶熟视无睹。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或者干脆走了?可是怎么离开?高复呢?高复的脸更是藏在云雾中一般,怎么去扇风都没法弄走那团雾。她着急啊,四处寻找能燃烧的物品,想堆一个火堆来,可找了半晌,连跟树枝都没找着。
  她在梦里挣扎,手脚自然乱蹬乱舞起来,待猛然撞上什么,醒了。
  睁眼,李恒已经坐在床头。他皱眉看着她,伸手在她眼角勾了一下,勾出一滴泪。
  “哭了?”他问。
  她笑一下,抓了抓头发,“做恶梦了。”
  “甚噩梦?”
  “忘了。”她揭开被子,摸了摸后背,“好像出汗了。”
  李恒起身,给她去拿了干净的中衣来,帮着换了。
  “怎么回得这么早?今日谈得如何?那些儒人没有继续装腔作势吧?”
  名士有派头,若臣服得太快,便掉价了。因此,李恒总得耐着性子看他们绕圈地表演。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性情洒脱的爽快之人,可这般人又过于潇洒了些,最要紧的是快意恩仇,而非逢迎主家。他们可因好友的一封信,千里迢迢而来;又可因李恒一句不到位的话,愤然拂袖而去。
  “炮车已经送到万州了。柴文俊设了一计,引着万州王的前锋出城,用炮车轰了一拨,杀了好几千。军心大振,立刻就要攻城。幸好郡主和王爷冷静,将人退了下来,只围不攻。万州本来不怎产量,被困大半年,城中的存粮早就差不多了。只得再围上几个月,自然就败了,无须强攻。”李恒和她分享新得的消息。
  顾皎点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扣盘扣。
  “只高复用了围魏救赵的计,派了两路人马绕道去青州和水泽。前面是轻骑,后面是火枪队,所过之处十室九空。”
  她缩了一下,十室九空?
  李恒点头,“这也是先生们奇怪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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