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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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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正要给一份书法丑陋不堪的试卷划下大叉,府学教授按住了他的笔,这么对他说着。

一听这话,史贻直就知道有文章,翻开卷子名栏一看,两个字赫然入目:“李肆”。

史贻直不清楚李肆其人,府学教授低低说道:“就是李北江”,他这才恍然。身在广州城,李北江携湖广江西米商济粮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只当是一个豪商,却不想居然是个十八岁的童生……

再仔细翻看了卷子,史贻直心中一凉,同时也将李肆此人打为“狡奸之辈”。因为这卷子答得四平八稳,以他的学问造诣,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老手先做好了的文章,他自问对学政衙署管得极严,看来就算不是泄题,自己事前圈定的题目范围,也由手下传给了此人。

又气又怒,外加对这一手铁线般拧出来的笔法很是厌憎,史贻直差点就要将一个大叉径直劈在卷子上,府学教授的话又在脑子里翻腾起来。

是啊,何苦呢,人家毕竟没有什么明显的过错,也找不出作弊的痕迹。泄题这种事,无凭无据,深究下去,说不定还要牵累自己,这是太苛了吧。

压住心头那一丝不甘,史贻直恨恨运笔,在卷子上批下了一个大字:“可”。

思绪转回,如今这广州府的科试,面对一份份不堪入目的卷子,又是想痛快地划叉而不得,史贻直心中那股郁闷,几乎快撑裂了百会。

教授的话虽然有私心,对他却也是好意。朝廷行事,历来注重经制,既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史贻直可以铁面石心自作崖,在银钱上把持节操,可进学一事涉及朝政大局,真要在科试上大动干戈,朝堂对自己的评语说不定真会给出一个“苛厉生事”。

恹恹地在一堆原本要评为不及格的卷子里挑着,准备将最看不入眼的几份卷子黜落,一个四品官进了门,却是广州知府叶旉。

科试不比乡试,规制没有那么严苛,叶旉来府学也不算忌讳。但时值科试审卷,终究有些唐突,史贻直正要出言损上几句,将这个八阿哥门人撵走,叶旉却吩咐教授找出一份卷子,径直上前低语道:“铁崖,此人你可得黜落了。”

史贻直皱眉,这也太直接了吧。

强自撑起君子风度,史贻直接过卷子,仔细看了一阵。嗯,笔法俊秀,文风沉凝,学识更没有大问题,在这一大堆卷子里,虽然说不上鹤立鸡群,可“优秀”二字却能担起。以史贻直的判断,不出意外的话,后面的乡试,此人也该能榜上有名。

翻开名栏,写着“范晋”二字。

“叶府尊,此人是奸是盗?要黜落他,总得有说法吧。”

史贻直沉声问着。

“说法,那不是铁崖你一句话的事?”

叶旉没当回事,随随便便地应着。

“荒唐!我史贻直又没投在哪个阿哥门下,朝廷法度如天,怎可如此行事!?”

史贻直终于恼了,他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可外放一省学政,即便是督抚都管不到他,这广州知府,他还不放在眼里。

叶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圈山羊胡子修剪得极整洁,相貌颇有循吏的肃正之风。史贻直的叱责,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叹气。

“铁崖啊,这就是你为何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来年的原因。”

这话像是一闷棍上头,敲得史贻直脑袋发晕。

“不说这个了,跟你交个底,此人跟广州将军管大人的千金有些厮缠,这说法,还不够?”

接着叶旉的话却让史贻直清醒了,不仅是攀龙附凤,还涉及到旗汉之事,却要自己出头,这是凭什么!?

“我说过了,自有朝廷法度在,此事休要再提!”

史贻直一边沉声拒绝,一边心中暗恨,谁稀罕着你们旗人女子了!?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年,为这点事就要毁人前程,真是可恨。

“这样一桩针尖小事,你也要硬着脖子?铁崖,我叶旉是小人物,你不必上心,甚至管大人那,你都可以不给情面。可管大人的千金,本已早有安排。你若是不愿伸手帮忙,京里八阿哥雍容大度,自然不会计较,吏部那些小人,却是要盯上你一眼了。”

叶旉摇头,为史贻直这坨油盐不进的铁旮瘩不值。

“要还想在翰林院继续磨着,请便。若是伸伸手,让八阿哥记住了,下次再放出京,说不定就是藩台皋台的前程。”

叶旉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话说完,拱拱手告辞了。

前后一番话让史贻直愣了好半天,铁崖、法度、功名、人情,一圈圈物事在脑子里转着,曾经也身为学子的艰辛记忆,映在这范晋身上,就跟叶旉那张脸,还有那张脸背后的东西抵着,相争不让。

“我到底要什么?”

纷杂中,这样一个疑问蹦出来,让缠绕在一起的纠葛骤然崩解,要什么?要功名利禄!要名垂青史!

可一念凝定,史贻直心中却有什么东西直坠深渊,只觉无比空虚和难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水至清则无鱼”一连串的圣人言像是救命的绳索,在手中一根根荡过,但都还觉不够。甚至“小杖受,大杖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样的绳子他都扯了出来。

目光空洞而无意识地四下扫着,忽然碰到了案头的书,封面上《中庸》二字如粗壮的铁链,直插心间,终于将他那坠落的心迹拉住。

史贻直再度拿起范晋的卷子,仔细端详着,终于找到了一处抬格之误。原本这样的抬法可对可错,就看考官怎么审度,但他却是长长出了口气,一个大叉划下,像是再也不愿碰这卷子,哗啦一声丢到了黜落的卷堆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们什么都不怕,除了主子

“我欠的利钱早就还清了!还想来讹我?去县衙还是府衙,你们可得趁早!”

范家院子门口,范晋将一张欠单哗啦丢了回去,眉宇间的气度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穷酸秀才,慑得前面那两个游手也退了一步。

“范秀才,你欠的是还清了,可你爹娘为了张罗你的事,却也借了咱们东家不少钱呢,这不,上面你爹画的押和手印可清楚得很!”

后面那个游手咋呼着举起单子,范晋一看,果然如此,不由怒火中烧,准是这帮高利贷晃子骗了自家爹娘。

“二百六十两,你们好大的买卖!”

再看清那个数字,范晋真想一头痰吐到那人脸上。

“你爹娘要托人说合,保住你的功名,免了县里发文书追捕,这点钱捞你一身清白,可算是便宜了。”

游手的话让范晋咬牙切齿,却又难以发作。

“爹,娘,不怪你们,是孩儿的错,没守在你们身上,让你们遭了蒙骗。”

屋里范晋安慰着一脸凄色的爹娘。

“这些银子只是小事,等孩儿中了举,挣了前程,咱们家的日子就能再好起来。”

一年攒下来的银子都被搜刮一空,范晋也是心如刀割,可想到乡试在即,精神也振作起来。

可接着的遭遇,让范晋百思不得其解。

“重矩,你快藏藏,于家向县里投告了,说你诬告乡里。”

来递消息的是番禹县衙书手吴平吴静波,不仅是他同窗好友,还跟妹妹小莲结了亲,就等着小莲明年及笄就纳采过门。

“什么?那事不是已经结了吗?”

范晋怒火中烧,不顾吴平的劝阻,径直朝于家奔去。之前他到底遭了什么难,并没对李肆细说。其实不是家中有难,而是他自己惹了祸事,缘由不过是帮人写状纸,被前任番禹县太爷指为讼棍,要办他恶怂滥告。不是他在县学的老师,还有在县衙的同窗活动,这生员功名都差点被撸了。这一番打点花了不少银子,一时还不出钱,典房典田拖着时间。怕自己人在家里被扒房现还,才不得不投奔英德的发蒙塾师段宏时那。

此事已经了结,番禹县的县太爷也换了人,他满以为早无纠葛,怎么还闹上这么一出?

“范秀才,我当家的劝你赶紧走,带着你一家走吧,他到县里投告你,也是被县太爷逼的。”

到了于家,于家媳妇又是同情又是埋怨地看着他,说出了让范晋毛骨悚然的话。

“我不走!帮我再活动下,把事情拖拖,等乡试过了,一切就迎刃而解!”

回到家里,对着吴平,范晋咬牙说着。

“两任县太爷都在故意整治你,重矩,是不是跟你和管……”

吴平小心翼翼地说着,可还是惹得范晋开始有些暴躁。

“没有关系!一点也没关系!真有关系,我又怎能再见到她?堂堂的广州将军,会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拐着几道弯来整治我!?”

之前吴平就劝过范晋,招惹旗人女子,还是将军女儿,就真是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有?那时范晋似乎也听进去了,可现在好像心志又坚定起来。可这话吴平也觉得有道理,广州将军是多大的官?不乐意范晋跟女儿有瓜葛,直接遣个家人来吓唬几句,还谁敢有念想?

“再说了,为我这么个穷酸,整个官府都能动起来!?”

范晋捏着拳头,胆气饱满。

“我就不信了!朝廷自有法度,总有说理的地方!这大清的天,还是为咱们士子敞开着的!不就是个县太爷么?等我中了举,再不怕他们这种人的欺凌!”

被他笃定神色感染,吴平点头,也觉事情不该如此,原本的浓浓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两天后,府学放了科试合格的榜,数百学子们聚在榜前交头接耳,场面却异常平静。这只是科试,真正的门槛在后面,而且这榜也跟往年差不多,黜落者极少,大家谈的更多还是乡试主副考官到底会是谁这一类问题。

低低人声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惨厉的嘶嚎,就像是血肉被扯裂了一般,震得众人心头发寒。

“不——!”

人群散开,将一个正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的人露了出来。

“不……”

范晋恨不得将脑袋摔裂在这砖石地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连科试都没过!?不说交卷前审查在三,出场后还仔细回忆了一番,就算有些许小节上的疏漏,也不可能遭了黜落的下场。

“这是为什么!?”

满腔愤懑激得他正涕泪纵横,附近有人出声劝他了。

“此次不过,下次再来嘛,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

说话的生员足有四五十岁了,云淡风轻地好意安慰着,范晋却是心火入骨,这不一样!这次乡试可是寄托着他功名和佳人两桩前程,只能进不能退!这次被拦在门槛外,身后那一堆烂事围上来,他恐怕连学着上次那样,出奔避祸的机会都没有了。

深渊,他只觉自己正在朝一个无底深渊坠落。

“学台大人!”

恍惚间就听到这样的招呼声,是学政来府学慰问生员了,这是广州城生员特有的待遇。

“学台大人!”

范晋猛然跳起,朝着远处被众人簇拥的史贻直冲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黜落!?学台大人,求你说个明白!”

周围学子,连带史贻直身边的侍卫兵丁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已经撞开人群,径直扯住了史贻直的袍袖。瞧他一脸涕泪,目露凶光,脖筋都绷得直直的,若是手上有把刀,多半已经落到了史贻直的身上。

兵丁们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将这人扯开,几人合力,牢牢压在地上。

“那……那是谁?”

史贻直也是脸色发白,好一阵才镇定下来。

“叫什么范晋,被黜落了的,该是得了失心疯。”

听到这个名字,史贻直一愣,然后脸色如常地点点头。

“待他清醒下来,放走即可,别为难他。”

在一片“学台仁心高照”的称颂声中,史贻直拂袖而去,被按在地上的范晋失声痛哭。

“重矩,安心调养吧,县里那麻烦,我们都在帮着拖延,日子还长,从头来过也不迟。”

范家院子,吴平安慰着脸色惨白,正卧在床上的范晋,正要出门,却被他喊住了。

“静波,能帮个忙吗?”

声音低低的,却含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吴平呆住。

“这……好吧,我也就豁出去了,帮上你这一次,我也相信,总还有说理之地。”

听了范晋的要求,吴平犹豫了好一阵,然后决然点头。

“其他倒不好说,不过……天理昭昭,李肆这话倒是没错,我就要让这天理应验!”

范晋强自下床,眼里满是不屈,他在李庄呆了一年多,对李肆那一通道理没怎么上心,可人遇挫折,绝不低头这心气,却已经是蕴得足够。

之前在李庄再遇管小玉,原本他还颇有顾忌,可李肆的话让他懂了,做人就得向前走,不能遇到险阻就避开,所以也就放开了心防。跟管小玉相处那一月,是他这辈子最舒心的一月,他还想着这样的日子,以后能长长久久。就为这个,他也要拼命挣得一番前程,这点坎坷,他一定要冲过去。

科试没过还是其次,眼下县里的案子如果过不去,他的功名都要被撸掉,到那时候,可就真是直坠深渊,再难翻身。虽然不确定县太爷为何总要整治自己,但范晋觉得,总还是有人能整治县太爷,他托吴平取的,就是番禹知县篡改卷档,逼于家再告他的凭据。

广州府衙大堂,看着堂下那展臂低头,将状纸高高递起的年轻人,叶旉眼角不断跳着。

“接过来。”

一声吩咐,状纸由皂隶接过,在两手间渐渐展开,看着“篡改”、“肆意”、“枉法”、“卷宗”等等字样,叶旉假作抚额,将几乎快挣破脸皮的肉筋压住。

“生员范晋,你先回家,待本府细细查来,若番禹县真有此等罪行,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叶旉用着自己都觉陌生的声音说道。

“府尊要还的,是朝廷的公道!”

丢下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范晋拱手告退。

“哼……公道不公道,只有……”

叶旉下意识地看天,接着脑袋转向北面。

“主子才知道!”

他恨恨的嘀咕着,到了后堂,沉吟片刻,唤过家人。

“去告知将军府马催领,说那个穷酸狗急跳墙了,事情已不止他和管家千金的厮缠,我这里再难遮掩,得他动手才行。让他注意点,别落了痕迹。”

家人领命而去,叶旉叹气,像是在为谁惋惜。

“只怪你脖子太硬,早早低头,哪来这番灾祸?”

深夜,跟吴平喝到半醉的范晋迷迷糊糊醒来,正要出门解手,却听得院子另厢屋里妹妹的惊呼:“火!”

酒意顿时惊散,范晋冲出门,却见自家柴火灶房里火起,火头汹汹,映得四周通透,已经吞了大半屋子,正朝隔壁父母的屋子扑去,不由魂飞魄散。

“爹!娘!”

宿在范家的吴平也醒了,跟着妹妹范莲一起,三人正要冲进屋子,范家二老却扶持着从浓烟里奔了出来。

心头乱成一团,可见爹娘没事,范晋正要松口气,老爹却又返身朝屋子里冲去,嘴里还在念叨着:“还有银子……床脚下的银子,家里就那点了。”

老娘下意识地就跟着老爹奔去,范吴三人目呲欲裂,还没及挪动脚步,就听哗啦一阵轰响,屋顶塌了,浓浓烟尘扑出,将已若木雕的三人盖住。

不过是极为短暂的时间,范晋却感觉像是过了漫长一夜,一个低低的哎哟声将他惊醒,那不是吴平或者妹妹的声音。

“这是意外……”

几个人在摇曳的火光中现身,为首之人正一脸遗憾地叹气摇头。

“你们是……是你们……”

一连串的念头扼住范晋的思维,让他语不成句。

“火,是我们放的,这是个警告,这广州城再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早滚早了!”

熟悉的口音,让范晋恍然惊醒,却又如坠冰窖,这人是旗人!难道这一切的祸患,真是因为自己跟管小玉扯上了关系?

“爹……娘……不会的,不会是因为这个。”

巨大的悔恨跟巨大的疑惑混着,沉沉压住范晋,让他难以动弹,甚至难以呼吸。

“你们这些恶贼!就不怕王法吗!?”

吴平气怒攻心,恨声骂着。

“王法?怕!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缩手缩脚的,要换在三十年前,早一刀剁了,哪来这么多折腾!”

那中年旗人呸的一口痰吐在地上。

“要怕就束手就擒,我可是番禹县刑房的!”

吴平怒声喝道,那几人顿时抽了口凉气。

“看来这王法……咱们是不能怕了。”

那领头的旗人冷声道,眼里也并起了寒光。

“不——!”

那几人合身冲上,腰刀抽送,火光、刀光,混着血色变幻不定,吴平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捂着胸口缓缓栽倒,这一切映在范晋眼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映像,瞬间生起,随即破碎。惊惧、悔恨、茫然,更多的还是不解,重重思绪将他裹住,恍如置身梦境。

“喂!别浪费了!既然要当劫匪强盗,那就得像个样儿!”

那中年旗人拦住了挥向范莲的刀锋,嘿嘿笑着走向少女。

“就痛一下……不,两下。”

旗人面带微笑地看住惊呆了的少女,接着沉脸挥臂,砰的一声,刀柄砸在少女头上,纤弱身影栽倒在地。

“醒来啊——!”

范晋在心底里咆哮着,早前在李庄遇袭时那股握住长矛的心气终于聚了起来,宛如枷锁崩裂,从脚下抓起一根晾衣服的竹竿,猛然发力,朝那旗人当胸捅去。

心气再强,肉体未经锤炼,这一捅却是毫无劲力。那旗人伸手一握,就将竹竿把住,看着还在奋力推送的范晋,像是猫戏耗子般地呵呵笑了。

“还真是个傻倔呆子……”

噼啪声不断,竹竿已经折成弯月,那旗人猛然侧身松手,范晋一个趔趄扑出去,竹竿回弹,一声凄厉的惨呼再度响起。

“让他活着吧,不然激起小姐的脾气,怪罪下来,主子可要把咱们当替罪羊料理。”

就见范晋在地上翻滚不停,旗人又拦住了正要挥刀的手下。

“放……放下阿莲!”

捂着脸面的手掌渗出血丝,范晋还想护着自己妹妹。

“你老实闭嘴,你妹妹也能活着,我们还是有良心的。”

那旗人冷哼道。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到得现在,范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被官府陷害,被摘了功名,甚至现在家破人亡,全是那样一个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原因。

“为什么?就为了你招惹上我们管家小姐,能留下命来,还是沾了小姐的光。呸!汉狗加穷酸,还敢打管家小姐的主意,你这胆子可是肥啊。为什么这么对你?不这么对你,难不成还要咱们管家奉上银钱,求你不要跟小姐来往?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你配么!?”

那旗人轻蔑的回话,将疼痛从范晋的脸上眼上直捅心底,范晋只觉自己魂魄都要被疑问和不甘撕碎,不应该只是这样,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就为……就为这个!?”

这是最后的努力,他一定要得到答案。

“还要为什么?这还不够?”

旗人嗤笑,仿佛他问得太愚蠢。

“哦,对了,确实不止为这个,还为了……你这穷酸总不肯低头,还以为脖子能钝了刀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旗人再补充了一句。

“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老天在看着你们!”

范晋嘶声喊着。

“老天?我们可不怕,怕的就是主子而已。”

旗人嘿嘿笑道,打了个唿哨,手下扛起晕厥的范莲,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你们……会遭报应的……”

火光摇曳,范晋还在嘶声呼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秀才与神仙

“我才不去什么京里!又干又燥,风沙又大,冬天一到啥都不能干!爹爹,你这是要女儿憋死在那么?”

广州将军府邸里,一身旗装的管小玉拧着腰,跺着花盘底鞋子,甩着手绢,跟自己的父亲撒娇不停。

“不去也行,今后你就得乖乖呆在家里,疯了一个多月,还没收住心!?”

管源忠叱喝着自己女儿,见女儿撅嘴哼声的转身,也是一声低叹。

“听说那个穷酸跟李北江还有牵连?”

等女儿走远了,管源忠问着悄然进屋的一人。

“只是在李北江那教过蒙学,该是没有特别的关系。”

那人正是在光塔街口接管小玉的中年汉子,躬身答道。

“哦,那就不必担心了,安家和那个李北江正打得火热,他要替那穷酸出头,可得费一番手脚。”

管源忠须辫半白,眉宇粗犷,脸上正罩着一层隐隐的忧虑。

“若是直接作掉,再无忧虑。”

那汉子瞅着管源忠的脸色,小心地说着。

“八阿哥那我能回掉的话,也无所谓了。可眼下这几位阿哥的形势……还看不透,我也不想强压着小玉去京里,要让她知道了这事,她那性子,跟她娘一样,你也知道。”

想起了旧事,管源忠神色迷离,那汉子嗻了一声,不再提灭口的事,继续禀报着。

“为稳妥起见,我让黄三刀和那几个动手的回辽东休息了,那穷酸半死不活,还有一身烂帐,现在被拘在牢里,该是再没心思。”

“果然是我的马二鹞子,二十年下来,做事还是那般稳当”,管源忠赞着自己的心腹,接着又嗤笑一声:“他还能有心思,那就是神仙了。瞅着什么时候合适,让小玉见他一面,彻底断了她的心思,到那时再看怎么处置吧。”

接着他又叹气:“你说我一个堂堂的广州将军,处置这么个穷酸都要遮遮掩掩,这日子过得真是憋闷。”

那汉子不敢插嘴,管源忠也是自说自话:“谁让咱们万岁爷铁了心要当仁君呢,这面子就得替万岁爷糊裱好。”

然后他摇着头,嘴里啧啧有声:“秀才……一个穷酸秀才,不仅是汉人,还啥都没有,居然想着做我的女婿,真是异想天开。”

英德李庄听涛楼,数十人聚在厅里,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

“以后大家尽可叫我……李秀才,呵呵……”

李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朝着关田何等一干心腹们拱手,众人也是乐颠颠地齐声唤了起来。

“等下我就去跟爹爹和田叔叔他们说,不准他们叫!万一叫多了,四哥哥变成了范夫子那样的呆子该怎么办?”

角落里,关蒄对严三娘咬着耳朵。

“他呀,本就是一张秀才烂嘴!就跟段老夫子一样。”

严三娘近来心情都不怎么好,提到段宏时的时候,更是揣着一肚子气。

“加上我老师,咱们这李庄,可就是两个秀才打天下了。”

李肆还在嘿嘿笑着,一边稳坐太师椅的段宏时也是笑眯了眼。

秀才根本就不算啥,可这是李肆事业里很关键的一个里程碑。有了秀才身份,他从廪生一路捐上去,就能正式踏足满清体制内部。以前是带套上岗,现在则是要赤膊大干。而青田公司诸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都很高兴。当然,李肆的事业,和他们所想的事业,现在还有很大的偏差。

“算上一路的流程,年内你就能拿到官身,只是这具体位置,还是没想好?”

庆祝宴后,段宏时这么问李肆。

“老搭档的位置没定好啊,再喂出一头李朱绶,成本和风险都很高。”

李肆皱眉,他和段宏时本对李朱绶有安排,想着把他弄到广东粮驿道、盐道这样的位置上,可从京里关系户和李朱绶身边罗师爷那传回的消息看,事情有些棘手。如果上头没李朱绶这样的人遮住,不仅做事有诸多顾忌,还得分神料理官场逢迎,这可不是李肆想见的局面。

“这个康熙五十二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澜暗涌,而那源头,就在京里啊。”

段宏时这么感慨着,忽然直愣愣问了一句。

“你说……哪位阿哥最后能得帝心呢?”

李肆盯了一眼老头,心说你这是看透了我的穿越者身份呢,还是真把我当一梦三百年的神仙了?

仔细想想,自己也是多虑了。不仅是之前关于天演资本论的忽悠,后面还来了三个相信,在格物上又弄出让众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自己随口那句“一梦三百年”,估计是被身边人信了大半。瞧自己这老师,瞅着他的目光还真有三分期待,对自己的神仙属性居然也是信了半截。

“关于皇帝,我能梦到的……跟鞑子无关。”

李肆来了这么一句,让段宏时嘿嘿笑了出声,再不追问。

就算李肆是神仙,也只是神在脑子上,而且还不是啥事都好使。比如说李朱绶的位置,像是搅进了京里阿哥们的局势,李肆段宏时用的力已经不再起决定性作用,这也让李肆感叹,朝里的人地位还不够高,不足以影响朝堂风色。

李朱绶的事就只能暂时观望,他本人也拿着李肆的孝敬,在京里偷闲享受,李肆则是马不停蹄地忙着几方面的事务。

科技树一直在攀着,这是他以资本搅动满清酱缸的核心动力。青田公司的将作部是科技研究中心,经过这一年来的调整梳理,目前已经分出了几个正式部门。钢铁所负责钢铁冶炼和枪炮技术研究,玻璃所负责光学玻璃和光学仪器研制,机械所负责水力人力机器研究,火工所负责耐火材料,特别是耐火炉砖的研究。

李肆眼下的一个重点,就在依旧由邬亚罗负责的火工所身上,在他行船广州,立下“李北江”的名号时,火工所就完成了他交代的一项“业余研究”:水泥。

这水泥跟1824年英国人约瑟·阿斯普丁弄出来的波特兰水泥原理一致,也就是石灰加黏土外加一些页岩粉碎混合成泥浆后入炉煅烧,至于出来的质量是不是能跟一百多年后英国佬的产品一样,李肆就心里没底了,毕竟他就知道个原理,具体工艺还得工匠们自己琢磨。邬亚罗报告说用试验产品兑水混石搅拌后成混凝土,干后“坚硬如石”,这让李肆已经很满意。即便目前还有干燥时间慢,横向强度还不足的缺点,用来支撑李肆即将铺开的基建事业也足够了。而后续要用来卷动大众基建事业,还得在工艺和成本再下功夫。

用实验窑完成了工艺流程图和生产线设计图后,李肆就在英德县城北面,靠着北江西岸建起了水泥厂,邬亚罗也得以暂时摆脱老窑工的身份,负责水泥厂的筹建和前期生产。

水泥之外,李肆还督促着钢铁所研究下一项绝密产品,刚刚将粗钢冶铁工艺整理出来的关凤生气还没喘上一口,又投身到繁忙的工作中。可他是自愿的,见了李肆的设计图,这一辈子就对钢铁感兴趣的老炉工非常兴奋。还不止他,正埋头鼓捣各类水力车床的何贵也是激动难抑,天天都去督促着关凤生的进度,惹得田大由和米德正也丢开手里的活,加入到关凤生的课题里。

关凤生邬亚罗等人虽然不是什么名工巧匠,可毕竟还算是专业人士,有他们在,李肆交代个概念,就能让事情开始运转。攀科技树的事情,他还不算太过劳累,而在司卫这边的军事上,一番辛劳可真是要了他的小命。

既然是李北江了,他在“军”这一面,就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至少在船行下设立一支练勇级别的武力,官府是不会关心的。甚至他不设,官府还要当他不尽心做事,毕竟他身上还揽着从江湖层面维持北江安靖的重任。就像是承揽盐务的盐商,那些巡盐的盐丁,实质上是盐商控制的武力。

李肆将这支武力取了个又土又俗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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