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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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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从化县立足,该是没问题的。”

刘兴纯的苦恼,李肆早有预料,而他的意见,李肆很坚决地不加考虑。他没那么多时间兜那么大的圈子,钞关的变动已经引起了李煦那种层级的大人物关心,自己这只蝴蝶扇起的风波,正在渐渐扩散,必须抢在时势变幻的前面,而不是被时势带着走。

段宏时在朝堂上的门路太远,跟他在广州立足的用心不怎么搭得上。很简单地说,他就算要行贿,也得搞清楚那一堆神仙各掌着广州城的什么利害,然后还得有关系引见,要对方瞧得上,觉得自己可靠,才能把这银子送得出去。

要命的是广州这个没皇上的小朝廷,在利益关系上并没有一个清晰成型的模型,一旦人事有变,利益分配和势力范围就会产生变化,所以段宏时给出的门路实用性不大。

如果他自己有官身那还好说,可以透过朝堂的关系亲自挤到这个小朝廷里,然后就能将那张无形之网看清楚,可现在……对了,今年还得考秀才呢,要能有官身,至少得明年去了。

“就只能让她们先靠着银子,把善堂和店铺建起来,这期间的大小麻烦,就得靠她们和于汉翼陶富顶住了。”

刘兴纯的无奈就在于此,黑道上的麻烦可不怕,怕的是白道上的,盘金铃王寡妇她们身后若没有稳固的官府势力,还不定会有什么风险。

“听说广州安家背后是广州将军管源忠,攀着他们的线过去也未尝不可。”

听涛楼上,段宏时给出了参考意见。

“可安家想的是把咱们踩在脚下,在没较量出胜负之前,他们可不是助力。”

李肆也在头疼,安六再来的时候,只说家中还在商议,看样子是委决不下,到如今还没消息,似乎在跟自己比试耐性,所以安家也是指望不上。

“为何不能直接入广州?没有官身,也可以借他途立名,这名就是护身符。”

翼鸣老道发话了,李肆段宏时都是精神一振,想听听这个修道之人有何说辞。

“譬如我老道,要出法事,必得整衣正冠,收摄精气神,出场就让人不敢小视,即便是以商人之姿,也能有此亮相登台之术!”

说得好!

李肆啪地拍了巴掌,他是骤然醒悟,先前只想着照顾周全再进广州,段宏时的考虑也只从官场出发,可如果换作商人身份,以令人侧目的方式进入广州,这起点就不一样了。

“是不是循着盘金铃的线,以治麻风的药堂东主身份去?”

段宏时的思维也开阔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李肆教给盘金铃的治疗麻风之法。

“善业虽可进阶,转换之时却有大麻烦。”

接着段宏时自己就否定掉了,善堂东主虽然很得名望,却会惹得官府那些大小神仙多心猜疑,行事更会让人总去揣测动机,而以商转慈善再聚名望却很容易。

“大小神仙,也该时时有麻烦,如果能帮他们解决一个大麻烦,不仅能显手段,还可攀到直上青云之梯。”

老道这话就很没水准了,谁不知道解人之忧是得恩之法?问题是人家的忧你能知道吗?知道了你又能解决吗?

密议没有头绪,李肆却要面对他自己的一个麻烦。

“偷懒耍滑?难以管束?买其他田种?”

管着农社的林大树跟李肆如此抱怨着,林大树做事一向很沉稳,很不喜叫唤,他要来诉苦,肯定是情况非常严重了。

“四哥儿的包田法,让大家跟自己的田隔开了。去年还只在翻耕开渠添肥,显不出问题,眼见要到春种,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包田上,老是想去操持自家那几亩口粮田。”

林大树摇头叹气,李肆皱眉,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往日忽略掉的大问题。

青田公司的农社有两千七八百亩地,其中有六七百亩是李庄每户两三亩的口粮田,剩下的都归拢到农社里集体管理,由农社雇佣的雇工,其实也就是公司内部的闲散人户耕种。李肆将这些田分包下去,每个雇工掌着十多亩田,雇工除开固定的薪水,还以收成状况来评定津贴,薪水和津贴大概是一半对一半的比例,这是李肆结合责任田和公司职员的激励机制做出来的办法。

可现在林大树的报告显示,这办法显然没有调动雇工的积极性,因为那包田终究不是自己的,收成好坏没对生活造成致命影响,雇工都以私心角度出发,认为那津贴不过是水中月,反正做多做少都有那份固定薪水拿,自然不会太上心。他们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在自己的田上,就算只有两三亩,操持好就是自己的。不少人兜里有了余钱,甚至到外面去买田种。

这就是所谓的小农思想么?

李肆暗自皱眉,前世他也算是农家子弟出身,更在记者工作中作过不少农村方面的采访报道,对这东西也算有些了解,但是……就这么顽固吗?

“四哥儿,你终究还是不懂农事,这可跟工坊里做活不一样。”

看来林大树也觉着李肆的包田法有问题,见李肆有了思量,也直言不讳了。

“关键点在哪里?”

李肆确实不怎么懂农事,他很虚心地请教。

“工坊里做工,就算风险再多,东西也会一点点在眼皮子底下弄出来,而且工日好算,勤没勤力,一眼可见,可农事就不一样了。田……就像是咱们农人的……”

林大树看向庄子外的广阔田地,闷了好一阵,才找出了一个比喻。

“就像是咱们农人的儿子,每一季你都得亲手护好它,随时喂着,随时打理。添肥除草驱虫,还得望着天日风水,几个月下来,才能见着收成。”

林大树越讲越流利,李肆也越听越认真。

“所以如果田不是跟自己的日子完全挂上,农人是不会想着投上满腔心血的,就像是养着别人的儿子,就算再亲,也总觉得隔了一层。四哥儿你的包田法其实已经考虑到这点了,农社的雇工,也就跟咱们之前的长工一样。可大家还有自己的口粮田,四哥儿给的固定薪水也跟长工差不多,大家自然就更上心自己的田。”

这可真是个问题,土地和农民,华夏大地的根脉,李肆没了言语,沉思良久,毅然做出决定。

“拆了农社,把田发卖出去!”

其实有缓和的解决办法,比如取消固定薪水,全改为津贴,或者把那块田相当于佃种一般分给雇工。可这么一来,农社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还不如直接把所有权也转移出去。

对这田地问题,李肆以前世的经验来看,就不能随便大折腾。以本心论,他要的是卷动,而不是铲动。当他确立了以资本搅动满清这坛酱缸的时候,也决定了他没办法在土地上同时下手,事情毕竟只能有一个起点。

最初他创立农社,也是抱着试水的心态,以企业化集约耕作,来试试能不能把农人们组织起来,如今这还没下水,就显出了致命缺陷,毕竟没农业机械,还是得靠人种田,而且田少人多,也没办法学着欧洲人那样轮耕休田,走农庄路线。

如果将他的青田公司比作政府的话,现在看来,他这政府的手伸得太深,基本是在搞土地国有化。而这路线,即便是在小小的李庄,也出现了难以把握的问题,还不如放开这只手,也能少承担一些责任,毕竟土地不是那根“搅屎棍”。后面要走什么路线,到那时再看吧。

最终李肆决定,不再将田地统一管理,统一雇人耕种,而是趁着春种前发卖给具体人户,优先农社之前的包田人,只限于青田公司内部以及附近关系比较紧密的乡民。而皇粮具体该怎么摊派,李肆交给林大树,让他手下的掌柜伙计一直监管着田地权益的来往,由此来琢磨合适的计算方法,这也算是一场试验,试验着承担起官府的责任。

农社也不是完全取消,除了依旧负责对上官府那边的人丁钱粮账目,李肆还留下了二三百亩地当试验田,种种新作物,并且之前的耕牛什么的也都收回到农社。其他人要买要租,都归由农社负责。

“还要算账啊……能不能让关蒄来帮我一把。”

听到自己要负责账目处理,林大树叫苦不迭。

“那是压榨童工!是违法的!”

李肆恼了,瞧着关蒄在账册上撒欢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该是小丫头尽情玩乐的时光,她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违法……”

林大树摸下巴,心说大清律例什么时候说过这条?

“违我李肆的法!”

李肆瞪他一眼,林大树赶紧摇手,不敢再提这话题。

“这时节发卖,价钱应该不错,今年天暖得更早,估计大家都会想着种甘蔗。”

林大树转移着话题,这话让李肆眉头一挑,不种粮食?

“粮食……咱们这靠着湖南江西,粮食都还算便宜,就算有什么波动,也不像南边那么利害。现在粮价的确在涨,比去年多了大约一钱的样子,可还算正常。”

林大树的解释,在关蒄那有了更具体的阐述。

“四哥哥,这一个月里,浛洸关过的粮船比去年多了三成呢,可估价还是在涨,现在都每石一两三钱,已经超了去年的入市价。”

关蒄拿出了一张自己画的曲线图,在她插手了浛洸关账目后,就开始监视过关盐铁米糖等几项重要商货。这种将数字和实际事务融合起来,然后从中找出问题的事,可是她最喜欢也最拿手的,就如之前搞的那份《英德茶业现状调查报告》一般。李肆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的确有当“发改委主任”的潜质。

听到关蒄的报告,李肆两眼猛然一亮,似乎……他找到了广州城里那些大小神仙的一个大麻烦,即将要面临的绝大麻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泪和血都是咸的,还有盐

“还能有什么麻烦?就是涨价,涨了一倍还不止!”

福建永春,刚进县城,就被一大堆人堵在街上,严敬随口问了一声,一个汉子怒气冲天地喊了起来。

“三十文一斤盐!?”

搞明白了事情,严敬猛抽了口凉气。

“爹爹,咱们快走吧。”

严三娘耷拉着头,街边那官盐铺子正被几百号人围着,叫骂呼喝声不止,喧闹冲天,她却似乎一点也没入眼。瞧她那空洞的双眸,该是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一声惨嚎终于将她惊醒,也将街上所有人都吓住。就见一队身上套着“巡”字号衣的差役,正将一个人拖过街道,那人光着上身,胸背皮肤都已经被鞭子抽得碎烂,在地上印下一道猩红血痕。

“这是盐巡抓到的私盐贩子……”

周围人议论纷纷,严敬似乎有了什么联想,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了。

“我没贩私盐!我只是……只是买多了自己吃的!”

地上那人还有力气呼号申辩着。

“你买的就是私盐!一买还二十斤,难道不是备着卖?罪上加罪!还有理了你啊!”

一个盐巡头目朝那人吐了口唾沫,手臂再一扬,劈啪一声,皮鞭又落到了那人身上,溅起点点血滴,周围观者顿时一片惊呼,忙不迭地退开。

“三娘,走吧……”

严三娘冰封般的心口顿时燃起了一股烈火,正横眉捏拳,父亲的低语响起,不得不咬紧了牙关,偏头避开这血淋淋的景象。

“你俦哥家里也在做盐生意,这事……历年都是免不了的。”

严敬无奈地低叹道。

“这……就是家乡么?”

一别十多年,严三娘已经不怎么认得家乡的景象。入眼所见,除了刚才的猩红,还有脏乱的街道,褴褛行人满地,不时而过的差人朝她投来阴冷贪婪的目光,这一切将她心中那点思乡之情片片削飞,她下意识想到的,却是另一处地方。

目光自然就投向西面,严三娘低低自语道:“那真是个桃源。”

英德李庄听涛楼,听了李肆的陈述,关凤生第一个就跳了起来。

“咱们这可不是世外桃源,得赶紧囤粮!”≮我们备用网址:。hu。≯

也许是以前饿肚皮的经历太过深刻,田大由等人都纷纷点头,觉得这是第一要务。

“这事,四哥儿考虑的是大赚一笔吧。”

彭先仲的灵魂深深刻着“商人”这个标签,一语道出了李肆的用意。

“不仅是大赚一笔,这还是一波浪潮,只要站到了浪尖上,就能带着我们冲进广州城。”

李肆的话语充满自信,这正是他能把握到的绝佳机会。

“四哥儿,这事可不好说,你真的确定,整个广东的粮价都会大涨!?”

林大树却在置疑李肆。

“每年粮价都会波动,而且经常是这一县涨,那一县跌。就像去年吧,咱们粤北粮食涨了,可广州那一带还在跌,因为广西米进的多。”

林大树的话,彭先仲也连连点头。

“粮米生意都是有固定来往的,比如湖南江西米,每年都是分散四处在卖,江南也走,广东福建也走,而且米商都是看住了某府某县,做的是长期生意。之前江南米被张元隆外运,让江南米价大涨,官府动了平仓米也没按下来,还是靠着湖南江西米解决的问题,可那都是两三月之后的事了,之前没谁敢有那么大心气,料定江南米价还是扑不下去。”

彭先仲的话推翻了李肆印象中那些穿越小说里,动不动就能操纵米价这类桥段的合理性。接着彭先仲又说到了关键,这海量粮米不可能被少数几家米商控制住。县乡下的游商从农户手里收米,再到大的城市,乃至省城汇聚,才由大米商接盘,朝其他市场贩运。一城就不下十数米商,一省更是上百,米市是零碎区隔的市场汇聚起来的,靠几个商人很难拨动。同样的,米价的变化,除开天灾人祸,其他原因就很难预料,也难以形成全局的影响。

目前不仅广东没什么大的灾害,广西湖南江西也没见动静,似乎一如平常。

“咱们广东历年缺粮,每年从广西进米不下百十万石,如果广西能平稳,广东米价要涨也不会涨到天上去。”

彭先仲下了定论,可李肆还是摇头,他确定广东米价不仅会大涨,而且还是全省大涨。

“四哥儿……为什么这么肯定?”

见李肆摇头,关田等人都不再置疑,他们都习惯了李肆“神机妙算”,可彭先仲初入决策圈,对李肆的“本事”还没太深刻的感受。

“因为我能肯定,广东有两个大人物要遭殃。”

李肆说的是两广总督赵弘灿和广东巡抚满丕,之前关蒄提到米价,让他有所醒觉,后来再跟刘兴纯提到的广州城大小神仙一拼,前世某条资料就从记忆库里跳了出来。

两广总督赵弘灿这人,他一直没什么印象,虽然是平三藩名将赵良栋的儿子,康熙重臣赵弘燮的哥哥,却没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光彩事迹,反而就是在这一年,他和广东巡抚都遭弹劾,部议革职,最后康熙施恩,只是降五级任用。

他们遭什么罪了呢?事情很小,因为他们没有向康熙奏报米价,然后被广州将军管源忠参了一本。而至于没有奏报米价的原因,到底是疏忽,还是不敢报,李肆觉得,多半该是后者。

就在这康熙五十二年,广东米价“腾贵”。公开资料说是每石涨到二两,可让总督巡抚不敢上报,相信真实米价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李肆之所以对这事有印象,是当初翻看《康熙朝实录》时,对这一条的未知背景很有些兴趣,当时就在猜这两哥们是不是故意不报。因为米价太高,一个总督一个巡抚,总得给出原因,而这原因估计又是他们的忌讳,还不如干脆装作工作疏忽,被治一个轻罪就好。

李肆捡起这条资料的时候,也想了好一阵,虽然他也想不出米价为何会在今年猛涨,但至少能确定,自己这只小蝴蝶应该没对这项历史进程有什么关联,所以,他认定这事未来应该会发生。

见着李肆自信充盈的神色,彭先仲满肚子嘀咕,却也不再继续就这个问题穷追猛打,而是转到了事情的操作层面上。

“四哥儿的具体盘算是什么?”

李肆点头,他有了初步的构想。

“湖南米,从现在开始,囤积湖南米,浛洸这条商道,对咱们是透明的。”

一听到“囤积”二字,彭先仲两眼就开始发飘,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十万石米乃至更多,可是影响不到广东粮价的,四哥儿,咱们……现在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吗?”

从湖南贩米,算上运费,每石米要七八钱银子,算起来底限就得七八万两银子。

“我一下拿不出来,彭家也该拿不出来,可湖南那边还有人,另外……”

李肆想得远了,眼神有些发飘。

“说不定这是一石两……不,三鸟的事。”

他指了指北面。

“那里还有人,手上有大把银子,正想着该怎么赚更多的银子。”

永春县城边缘,独门独户的一进院子里,严三娘环顾四周,努力寻着儿时的记忆,却发现始终被一层厚重的迷雾遮挡着,也就后院那小花园,隐约能拉起两个稚嫩的童声笑语。

“爹爹我旧日的关系还在,以后靠着云贵那边的茶叶,也能赚不少银子,日子该是能变个样。”

严敬正在憧憬着未来。

“整治我那家伙,两年前死了,许是跟同行分赃不均。他背后那官老爷,也早在四五年前离了此地。这院子本卖给了别人,还是亲戚们凑钱赎买回来。三娘,我们亏欠家中太多啊。”

说着说着,他就陷入了回忆,抚着院子的砖墙,感慨连连。

“屋子赎回来了,可娘亲却永远回不来了。”

严三娘叹气,心中那层迷雾也淡薄了几分。

坐到花园里的秋千上,严三娘心头正风雾卷滚,思绪如断线的风筝胡乱飘荡,就听院前响起人声,父亲一声“梁四爷”让她心头猛然一跳,这个“四”真是无比亲切,可惜却是“四爷”不是“四哥”……

“难道是俦哥……来了?”

想到这,她心跳更为慌乱。

正不知所措时,一个人已经进了花园里,远远隔着,就是一声低唤:“三娘……”

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英俊青年,面似冠玉目似朗星,随着自己的回望,眼瞳也骤然莹亮,人也跟着愣住。

“俦……博俦哥。”

严三娘低头招呼着,这正是和她自小定亲的梁家公子梁博俦,没见时还觉得亲切,可一见,却觉着一股异样的心绪将她推得远远的,让她下意识地不再以“俦哥”称呼。十来年不见,小顽童成了翩翩公子,可她内心深处却没荡开一点涟漪,更说不上惊喜。

“三……三娘,你真是……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梁博俦被少女那摄人容颜给镇住,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而少女的反应,他只当是女儿家的羞涩。

“就是这里啊,想当初,咱们还在这里一起跟武师学长拳呢,那时候我就打不过你了。”

梁博俦低低倾诉着,句句话语,渐渐将严三娘心中那迷雾给层层揭去,也开始能和梁博俦有了言语来回。

“近日生意红火,老哥我也能多帮一把,银子的事就不必在意了,从纳采到过门,我梁家都包了!”

前院的豪爽腔调响着,那是梁博俦的父亲在说着婚事,严三娘也只觉心头骤然一痛,可接着她想到了什么。

“博俦哥,我和爹爹回来的时候,见县城里盐价大涨,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再避着梁博俦的目光,而是直直看住了他。

“每年这个时候,县城粮价都会涨一些,然后县里人为了省盐钱,就到处钻营,贩卖私盐。所以今年盐商们都联起手来,加了力气剿这私盐生意,三娘,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事来了?别担心,我们梁家其他不敢说,可盐……呵呵……难道还会让三娘你去外面买盐吗?”

梁博俦微笑着解释道,在这样的未婚妻面前,他是知无不言。

“可……这不是苦了其他人吗?”

严三娘的疑问还带着几分期待。

“三娘你啊……还是没变,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去年私盐太猖獗,盐商们损失太重,总得补上几分。我们梁家本不想把事弄得这么大,可三娘你也知道,做官盐生意,不跟其他人一起发声,那可就是……大麻烦。”

梁博俦很有耐性地讲解着。

“可这也是……这也是助纣为虐!”

严三娘终于再忍不住,沉声斥责道。

“三娘!”

严敬出现了,板着脸压住了她后面的话。

“三娘啊,真是女大十八变,生得这么俊俏。许是跟你在外面呆久了,不习惯怎么过安生日子,别在意,呵呵。”

梁父在一边劝着。

“三娘,世道就是这样,我们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伤天害理的事,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心头也抱着几分愧疚,这也总是为了家人,不是有意的。”

梁博俦低低叹着,严三娘的话,对他也不是没有触动。

“我们梁家得空也在施粥赈济,可不要把我,我爹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梁博俦诚恳地说着,严三娘闭上了眼帘,心中百味杂陈。

梁家父子走了,亲戚们又上门了,七姑八嫂欢笑着,话里就离不开新娘该怎么打扮,言语絮叨间,那种缥缈的亲情也开始归位,严三娘只觉自己一颗心分作了两半,痛得难以言语。

“三娘,咱们安顿好了,梁家就要上门,纳采之后,紧接着就接你过门。为了不让咱们家折腾,也不让你劳累,梁家特意不在泉州办,而是在永春这边的庄子办,你就做好准备吧。”

严敬交代着女儿,见女儿神色不豫,他又补充了一句。

“咱们爷俩,好不容易才能回乡,从此不再颠沛流离,过去的,不管是苦还是其他什么,就让它过去吧,日子就跟饭和盐一样,终究不是梦里的东西,要一口口实在吃着的。”

严三娘缓缓点头:“爹爹你放心,女儿知道的。”

花园的角落里,泥土被掘开了,严三娘将表面还绘着花鸟的木盒放了进去。

“就这样吧,那场梦,总该醒了。”

少女咬着嘴唇,双手推动,泥土将那盒子盖住,就在那一瞬间,泪水自两颊滑下,滴落在泥土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做到了,别忘了我

“万寿无疆,天子万年!”

“皇上圣明,千秋无一!”

“大清紫气,亘古难比!”

北京城的新街口,拖着耗子尾巴,披着花花绿绿吉色礼装的士子们正一边高喊口号,一边向北而行,他们脚下是一条如五彩云雾般的道路,向着前后延伸,似乎无止无尽。

彩棚、彩墙、彩廊、彩台,无处不彩,每隔几里还有一处御座,御座周围,身着彩装的戏子们嗯嗯呀呀,合着铿锵锣鼓,唱着那福寿祝词。更有络绎不绝的队伍抬着各式各样的花扎绸人游街,直让这尘世宛如天庭。

还有三天,当今仁君天子的六十大寿庆典就要在畅春园拉开帷幕,在那里将举办一场三代莫比的寿宴,也就是所谓的“千叟宴”。朝廷下了旨意,凡年满六十五岁的老者,勿论官民,都可进京参加这场盛况空前的寿宴。

仁皇帝康熙自己说了,“自秦汉以降,称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享祚绵长,无如朕之久者”,所以呢,这万寿节就得好好地办,大大地办,他的面子光鲜起来,大清也就能威加海内,镇服四方。

沾着这喜气,民间也纷纷行动起来,三月二十五到二十八这几天里,因为皇上要开三场大宴,所以民间什么婚丧嫁娶都不准办,大家就都赶在二十五之前搭上这班喜车。

坐在花轿里,厚重吉服裹着,沉沉凤冠压着,严三娘只觉难以呼吸,前后的唢呐锣鼓吹吹打打,更让她想抡圆了嗓子高声叫喊。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将这心思变作行动了,丹田微微提气,就被一股异样的感觉阻住。那是一件沉甸甸的东西,被她裹在贴身小衣里,似乎还带着刚从土里刨出来的阴冷湿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我为什么还要把它挖出来,甚至还要装好药上好弹贴身带着呢,我到底在想什么?”

严三娘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好半天她才整理出了一条线条,顺着这线头找过去,整个人顿时像被压在了蒸笼里,血脉也沸腾起来,如果揭开那块遮头红布,就能看到她那张俏脸,已然红得发紫,几乎快能滴出水来。

“该死的小贼……我准是中了他的蛊毒!我怎么会……会想到……那些事情!”

一张微微含笑的清秀面容在脑子里跳起,她下意识地咬牙羞怒着,心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也被这面容搅得粉碎。

那是昨天的事了,家里人正忙碌地准备着她的婚事,据说还有盐道总巡那样的大人物前来捧场,所以原本新郎直接上门接人的流程也要改一下,新郎会在梁家庄子那先等候总巡官爷,然后再等着新娘上门,一起进县城游街。

从纳采到过门,这段时间太紧,直到昨天才有姑嫂来给她做妇训,除了一番三从四德的教育,更重要的就是闺房之事。翻开那本色彩艳丽的绘图集,即使是自小在外流离,心性豁朗的严三娘,也是羞得难以抬头。

到了今天早上,严三娘已经由羞转悲,昨晚她作了一夜“怪梦”,梦里有人对着自己,作出了那绘图册子上种种难言的羞事,可恨的是自己还觉得愉悦异常,更可恨而且可怕的是,那人不是自己要嫁的人,而是那个……小贼。

醒来时梦里的痴缠余热似乎还流转在身上,手背、腰肢、头顶,都一阵阵泛着难言的战栗,那不是梦里来的,而是他真切触摸过自己的感觉。之前那刹那的温热,像是深深烙在了少女心底里,再难抹掉。

直到上了花轿,她还没明白,为何自己会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又将之前埋下的东西挖了出来,准备妥当,还贴身带着。

“如果姑嫂说的那些道理没错的话,我已经……失节了。”

从这根线头上找着了姑嫂昨日说起妇训时那神圣肃穆的神色语气,严三娘的一颗心沉入深渊,她明白了自己带上这东西的用意。

“到得那时,不如一死,我可受不住那日日的煎熬。”

脑海中那张面容渐渐掩入黑暗,严三娘也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已经挣脱不了那场梦,更挣脱不了父亲、姑嫂、家人,还有梁家这张张面孔所编织而成的大网,这样的两面煎熬,以她的心性,是决计不想日日辗转挣扎的。

心绪稳住了,轿子外的动静就清晰入耳,喜庆之声外似乎还带着一丝极不和谐的音调,仔细分辨,竟然是哭喊和叱喝声。

揭开遮头巾,捞起轿帘一角,严三娘朝外一看,顿时凤目圆瞪。

就见一对夫妇外加一个小姑娘,像是一家三口的穷苦人,正相拥跪伏在地上,朝着谁苦苦哀求,地上还有个背篓斜搁着,白花花的东西洒得满地都是,那不像是米,是盐。

“官盐!?你这也是泉州的官盐!背回永春就是罪!”

“泉州盐可比永春盐便宜,你背这么多回来,不是卖还是干什么!?”

顺着声音一看,是几个盐巡正一边喝骂,一边朝那家中的男子踢踢打打。

严三娘只觉心口憋闷难忍,可一想到父亲,她咬着牙就要放下轿帘,这样的事情天天可见,她确实没办法做什么。

手腕刚动,就见盐巡一脚将男人踹倒在地,皮鞭也兜头抽去,那妇人跟着小姑娘都扑上去挡住了男人,皮鞭抽在女人和小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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