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草清-第38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也过了八达岭,此时出自羽林、龙骧两军的四个百字头精锐红衣师才刚从陕西入河南,自南洋调回的原虎贲军一师才在登州上陆,自南洋调回的原鹰扬军一师,还坐着海船刚过台湾。

这六个精锐百字头师是北伐的总预备队,眼下看来是没什么大用场了,皇帝最初调遣他们,不仅是循战略正途握着充足兵力,也存了一丝让这些老部队分沾北伐荣光的私心。

而当日在北京百多里外的涿州,北伐行营里,几个人的出现就是纯纯的私心了。

“孟加拉已经尽吞入国,有宋总督和西洋公司在,天竺事务暂时没什么问题,臣此来是求陛下指点天竺乃至波斯的下一步方略。”

西洋大都护贾昊一本正经地道,在他身后还有胡汉山和鲁汉陕两位海军都督,见皇帝斜眼瞥到他们,都咧嘴露牙,展示着无辜笑容。

“哈萨克中玉兹、土尔扈特人已经归顺,再加上乌恩齐人,我们在西域已是全面进击之势,有方堂恒照应,没什么乱子,我……我是回来向陛下述职的嘛。”

西域大都护吴崖贼贼笑着,身后还立着罗堂远、王堂合等一帮西域大员,一个个你推我挤,生怕被李肆第一个瞅见。

“我?臣不是要在北洋提调海军事务么?为什么要跑到北京城下?这……这陛下到哪,总帅部就到哪,臣在这请印不是很方便么?”

海军大佬,已过六旬的萧胜拈着花白胡子,眯眼作严肃状。

李肆无语,再看看明显心中有鬼,不敢抬头对视的唐努乌梁海大都护张汉皖和北庭都护玉汉翼,心说你们这帮家伙,欺君慢上,该推出辕门,砍头一百遍!

西域、唐努乌梁海、北庭、西洋南洋,周边局势都相对稳定,即便不稳定,如西域,那也是被英华握着主动权翻搅起来的,军政主官暂离几个月也没什么大碍。这帮家伙以“休假”、“述职”等各种理由奏请回内地,他也允了。

可没料到这些人一日千里,都掐在复北京城的关口赶了回来,而且还不约而同在这一日聚到他身边,明显是搞法不责众。

看着这帮都已不惑的家伙,萧胜更是半头白发,可投向他的目光却如三十年前那般清澈,更含着即将功业圆满的期待时,李肆心中那点嘀咕也瞬间消散,这是该他们得的,不仅是他们,不管是身负要职,难以脱身的部下们,还是那些已长眠于大地的英烈们,都有权分享这桩荣光。

“北伐复土,华夏一统,这荣光非朕能独受的,也非你们所尽分的,而荣光之下的血迹也同样灼目,你们一路行来,这两面也该都看到了。”

李肆还是要敲打他们一下,北京未下,各路兵马都在争着叙功了,这些家伙不约而同凑过来,也存着不甘谢定北和张应这些人独沾伟业的心思,这话是提醒他们,伟业之下,除了武人,还有其他人,而华夏为此一统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么轻微。

说到此来行程,众人默然,他们这一路所见,的确撼动至极,即便随着皇帝走过这三十年,一同定鼎英华,可亲眼看到那一幕幕场景时,依旧难以置信。英华一国,朝野上下,竟然能爆发出如此磅礴的力量,一寸寸洗刷着北方大地,而这力量所掀起的腥风血浪也让人头皮发麻。

四月,英华红衣暂时止步,南北事务总署推动民间力量入河北,五月,皇帝与圣姑十年相会,红衣之潮再起,而后就完全是一场风云激荡的浩大进军。

红衣沿要道而进,留驻义勇,骨干一截截搭起,英华官员也一府一县入驻城市,拉起一张严密的大网。

以这张大网为依托,英华官府进一步争取北方人心,大发檄文,强调北伐复土是驱逐鞑虏,不针对北方汉人。还颁布多项政令,减免皇粮赋税,废除苛政恶制。同时将英华仍有容儒之地,读书人依旧有出路的文治之策宣导给北方子。

官府努力之外,同盟会也在行动,沿着这张大网的经纬线,同盟会借各色马甲的急递所组成的联络渠道,一面将官府的政令告谕广传乡野,一面也各展所能,行善的行善,立业的立业,即便不能把人心拖到英华一面,也要推着各地安定,与团结拳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匪豪强区隔开。

怀柔一面是国民齐上,强硬一面同样如此。在这张大网的经纬线之下,也就是乡村或者偏僻府县,官府以官员黑衣,民间以红马甲和还乡客,上下两路,一乡乡清理。

河北大地,红衣的推进也如山东山西河南一般,并未遭遇激烈抵抗,这张大网的经纬线上,血迹甚少。而在这张大网的网眼中,杀伐烈于他省数倍,可以说是血流漂杵。

南直隶血色稍淡,北直隶已尽数被团结拳占据,甚至大部分都是顶着团结拳那层皮的贼匪。整个直隶的满清官员、大地主大豪强,有旗人身份的大老爷都跑光了,胆子小的中小地主士绅和良善百姓都坐等江山变色,却不想一并成为团结拳和贼匪豪强劫掠裹挟的对象。

南北事务总署在广昌、获鹿、晋州、南皮、塘沽等地设立的难民营收容了不下百万难民,都是被团结拳之乱害得家破人亡,不得不离乡背井逃难的老百姓。因此河北的还乡客不仅有从南面英华来的,还有这些难民,二者加上红马甲,融成强力还乡团,北上回乡,对家乡的团结拳和贼匪豪强展开了血腥至极的清洗。

陈万策当初对皇帝的提醒已完全变作现实,复山西的代价只是数万人头,而河北大地,一府之地,滚滚人头就能以万计数。尽管英华官府以军法管治还乡团,约束着他们不大造杀孽,但这军法只能管到英华人。

还乡团里,还未入国的北方民人,对上占他们家园,夺他们家产,杀他们亲人,让他们颠沛流离的仇人自是恨入骨髓,有了英华撑腰,杀起团结拳民和贼匪豪强毫不手软,下手之狠,让英华人都看不下去。

可跟团结拳杀人害民比起来,还乡团所为还是太仁慈了。

团结拳在北直隶杀人,先还只是要找跟英华有关的“蛮物蛮事”,才给人定罪,后来则发展为但凡看不顺眼,或者有所欲求,就挥刀直上,连借口都不必找,帽子都不必扣。他们团结拳就代表着老天爷,那些男女顺从他们,乖乖地献上财货、身体,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为什么要反抗呢,不知道反抗他们就是反抗老天爷么,都是他们自己的错!

桩桩击破人类底限的罪行就在这段时间,这片大地上演。

天津府青县的团结拳占了县城,商路未绝,粮米犹足,可拳民们却纷纷争吃人肉。原因是大师兄说,除他们团结拳的好汉外,其他人都已被南蛮邪气侵染,已经不是人了,当作猪羊一般的畜生吃掉,理所应当。而谁不吃人肉,就表示谁的反英卫清之心不坚决。这命令传下去时,已经歪作吃了这些人,就可以防蛮毒……

保定府容城县的团结拳玩得更嗨,吴崖在他们面前都只能自惭形秽,这些人将人头糊入城墙,要建一座人头城墙,起因是神汉出身的狗头军师设计了一座“万鬼噬魂阵”,要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人头嵌入城墙,如此整座县城即可固若金汤,枪炮不入,而先完工的法坛是用九百九十九颗童男童女人头搭起来的。

京师香河县的团结拳里有众多内务府包衣的包衣,也就是所谓的“庄里人”,世代都是皇庄佃户,他们的“革命精神”最为坚决,见了非拳民非旗人的人就杀,杀了后埋进田里作肥料,号称是“团结田”。先还是剔肉作酱,碾尸成粉,后来嫌麻烦,连坑都不愿刨,直接堆田里烧,香河连日黑烟冲天,都是这帮根号包衣干的。

还乡团一到,就靠着红马甲以及义勇军,最多求来红衣炮兵援手,就将这些团结拳杀散,然后依乡依村清理。但凡手腕手臂上有香疤(入团结拳的标志),又难以自证清白之人,抓着就杀。几处踞有城池的团结拳更被瓮中捉鳖,几千上万人被草草甄别,妇孺不论,丁壮全拉到城外,一批批坑杀。

跟着红衣、义勇和各路还乡团北上的同盟会,最初对这种血腥报复很看不入眼,儒墨之士以及各家报纸都还纷纷向南北事务总署呈情,要求严厉约束还乡团。可当他们看到团结拳和贼匪豪强桩桩所为时,一个个也都沉默了。

大乱大治间,必有矫枉过正,绝难持中守正。英华已由官府和民间上下合力,将能争取的人心都争取过来了,剩下这些死硬分子,已是非人邪魔,当拳民和贼匪豪强在还乡团的刀枪下一片片仆倒,一颗颗人头滚地,血水甚至没了脚踝时,舆论也都渐渐退缩到呼号不要伤及无辜这条界线。

团结拳祸害河北,不仅杀了无数人,也裹挟了无数人。英华北上,带着还乡团“清乡”,同样杀得血流成河。英华北伐复土,殒命于战阵的不过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被这股大潮吞没的。

圣道二十四年,英华北伐,北方到底有多少民人殒命,这个数字一直有争论。有依据官方资料统计而得的六十万,有依据同盟会零散资料推算的五百万,还有根据清时保甲户籍与英时人户统计资料对比而得的一千万,总之绝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小数目。还有野史称,当年神通局的统计是最接近真相的,可那个数字只有皇帝才清楚,而皇帝从未公告一国,只以模糊的“百万生灵”概称。

既不是小数目,总得有人背责,掀起团结拳之乱的满清是主凶这点自是共识,但谁还该担责,这也引发了绝大争论。有说是北伐太晚造成的,有说是太早造成的。当历史步入现代,一国熔炼成型的诸多理论学说也成熟时,一些激进的北方人宣称是北方背负了华夏脱胎换骨入新世的血淋淋代价,这话似乎更接近蕴于冥冥上天的真相。

圣道二十四年六月九日,当皇帝在涿州提醒心腹们这场伟业的血淋淋代价时,北京外城广安门下,这代价还在直线上升。

“杀贼!杀啊!”

广安门上,纪晓岚与同窗们所组的君子会正个个目呲欲裂,满面涨红地嘶吼着,城下喊杀声更聚如怒潮,人影绰约来往,竟是一场大战,可其间没见到成片的红衣或蓝衣,更像是分作两方的民人在混战。

“杀!杀个干净!”

三里屯,英华总领馆大门处,陈润已亲自提枪上阵,与守卫总领馆的官兵一同倚着沙袋防线拒敌,前方是无数呼喝着“团结神拳,刀枪不入”的拳民。而总领馆里则挤满了避难的人潮,大多数竟是清人打扮。

俯瞰北京城,这一日,城内城外一片混沌,就只有几乎被搬空了的紫禁城,还默默卧在大地上,似乎与这沸腾的杀伐无关。

第九百五十三章 北京破城,满人求全陵

六月九日,红衣主力还未至北京城外,只有小股先头部队到达,但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场大战。非但广安门,外城五门都是杀声震天。

当日城外衔级最高的英华军将就是伏波军都统制冯一定了,他熟门熟路,带着伏波军直属骑兵营一部抵达广渠门前,见到这番战事,还以为是哪一部抢了先,正懊恼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时,却得报前方都是民人。

再一探查,一方是团结拳民,一方是京城周围已自己组织起来的“还乡团”,甚至还包括不少绿营兵,而整个外城五门,两方数万人马正杀得难解难分。

“嘿……这劲头,比咱们都足啊。”

冯一定无比感慨,再想到塘沽难民所编组的还乡团正在天津挨家挨户搜查团结拳,也就释然了。满清搅起团结拳糜烂北方,就算英华不争人心,也已将治下无数人推到英华一面,眼下不过是双方已斗到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

再得报北京内城诸门很安静,城上兵丁还算军容齐整时,冯一定明白了,定是留守北京城的阿克敦、张廷玉等人不愿让团结拳乱了阵脚,全赶到了外城。而外城鱼龙混杂,有被团结拳害了要报仇的,有想在新旧朝更迭时挣得大富贵的就起了心思,跟团结拳斗了起来。只是这些人马没能聚成合力,被团结拳赶出了外城。

“别管这里,我们去朝阳门,如果能吓得鞑子开了城门,那就是泼天大功!”

冯一定招呼着部下,二三百骑策马掠过战场。

就这么一掠,战场气氛骤变。

“蓝衣!蓝衣来了!”

“英华大军到了!”

“万胜——!”

原本凌乱的“亲英军”顿时有了主心骨,士气大振,而团结拳则人心溃散,纷纷转头就逃。他们这些拳民整治民人厉害得很,可对上稍有组织的对手,那就是渣渣,这一点自己心里都有数。

“唉……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见有机可乘,冯一定也不是死脑筋,赶紧策马转回广渠门,准备收编这股“亲英军”,如果能趁势冲入城中那就更好了。

眼见一小股蓝衣骑兵逼近城下,而己方大队正蜂拥入城,猛敲着已经关闭的城门,城头上,团结拳的大师兄们纷纷涌到外城守备右翼都统瑚宝身前,要求开门。

“乱弹琴!大门一开,外城就丢定了!”

瑚宝是跟着阿克敦留守北京城的满人将领,被委以外城东面防务,手中只有零零碎碎几千人,大多还是汉军绿旗兵,守在城头勉强,绝无出城野战之胆,只能借重团结拳。可团结拳这帮家伙,脑子里塞的是粪么?城下是什么阵仗,还能开门!?

“外面是我们的弟兄,为什么不开门放他们进来!?”

“开了门,咱们城里的兄弟那么多,那些追击的邪魔一人一个都分不到,两三下就全杀光了,为什么不开门!?”

一个个大师兄不是神汉,就是泼皮闲汉出身,哪懂什么兵事。而这段日子,大清朝廷对团结拳恩宠有加,也养足了他们的胆,让他们敢于直视满大人官老爷,甚至藐视他们的权威。

“本都统掌此门防务,凡事自有定夺,不要再作无谓喧哗!”

依着以前的性子,瑚宝早就一声令下,把这帮敢当面顶撞他的疯子砍了脑袋,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强调这里是他说了算。

大师兄们却鼓噪起来了,这不是要害了城外的兄弟们么?团结拳靠什么?靠的就是兄弟义气嘛,不然他们还怎么当大师兄?而这一鼓噪,瑚宝的用心就成了众矢之的,也不奇怪,这些大师兄就是靠这种事爬上来的。

“你是存了害我们兄弟之心的!”

“你是不想让我们杀光贼子吧!?”

语气很快从质问变成肯定,直到一人尖声喊道:“你就是个清奸!”

事情顿时变质,瑚宝再压不住怒气,我是清奸?我堂堂满州镶白旗人,会是清奸!?你们这帮渣滓不过是满人用来挡枪的替死鬼,竟敢骂你们的主子!?

他正要拔刀砍人,噗的一声,一枝梭镖当胸插入,直贯后背。

就见那举梭之人咬牙切齿,脸肉狰狞地喊道:“杀清奸——!”

瑚宝亲兵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大师兄刀枪并举,转瞬间就将瑚宝放倒在地,瑚宝躺在地上,还未气绝,一口血喷得老高,心道这帮人果然已经疯了,怎能靠着他们成事,而自己么,真是天下第一奇冤……

城头上,大师兄们放翻了瑚宝和几个亲兵,战意再度昂扬,好啊,料理了清奸,再去杀南蛮贼子!团结拳天下无敌!

“开门!”

随着大师兄一声令下,广渠门大开,溃败的团结拳民潮涌而入,跟在后面的亲英派就像赶羊的狼群,咬着屁股入了城。

“我没看错吧……他们竟然开了门?”

看着洞开的城门,冯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半是有人献城……”

部下笃定地道,冯一定点头,只能这么解释了。

就在冯一定以区区二三百骑兵,就推着几千亲英派入了广渠门,一小片齐整的蓝衣顿时引发城中大乱时,外城西侧的广安门,一小片红衣身影的出现,也让守城一方如临深渊。

“开炮!开炮!”

保清拳大师兄何智在城头昂扬地呼喊着,城下三四里外出现的只是红衣游骑,可在他和绝大多数人眼里,那就是怪兽的臂腿,必须以强力之器相抗,尚幸广安门是遭过兵灾之地,满清在这里加固了城防,安置有若干大炮。

“开炮!开炮!”

由京城士子所组的君子会也喧嚣不停,纪晓岚也喊得脖颈青筋尽显。

如果说北京城里谁最恨南蛮,纪晓岚排不上号,可如果比谁最怕南蛮,纪晓岚必定位列三甲。

早前南北修约之乱时,纪晓岚也是牺牲者,他跟同窗朝总领馆丢屎尿,企图破南蛮妖法,却被火铳打伤了腿。在三里屯接受英华医生诊治那些时日,是他最恐怖的经历。

他亲眼见到医生开膛破腹,可病人居然没死,好端端地活了下来。想及南蛮种种机巧之术和邪魔妖法,他认为,那人定是已被南蛮医生换了心,换了魂魄,伪作本人,就藏于京城,伺机作乱。

这事还是他人遭罪,他自己更遭了惨绝人寰之罪,南蛮医生居然换了他的血!嘴上说是他失血过多,必须补血,还查了他的什么血型,找来“义人”捐血。可他是读过圣贤书的,这人之发肤都是父母所授,精血更不例外,现在把他血换走,他还是原来那个纪晓岚吗?必定会变作邪魔之人啊!

他挣扎,他求饶,可都无济于事,自称是“护士”的壮妇用湿漉漉的手绢蒙了他的脸,他就此晕厥,等醒来时,血已换过了……

在三里屯养了几日伤,稍稍好转,南蛮就把他赶出了总领馆。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花了老大功夫,才镇定下来,勉强如以前那般继续进学,跟同窗如常相处。可他心中却在时时狂呼,我还是不是纪晓岚!?

日日照镜子,越来越憔悴枯槁,他明白,自己已经毒气入髓,没救了,而他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南蛮什么时候要引发毒气,把他变作傀儡,指使他干什么灭纲常的恶事。

如今南蛮北伐,大清銮仪北狩,北京城即将失陷,他依旧揣着一颗忠君之心,要全他的名节。可他怕啊,就怕南蛮露面,他就不再是真正的纪晓岚。

现在红衣出现,纪晓岚就在想,终于来了,这一日终于来了,可我不想变作禽兽,也不想死,所以……绝不能让南蛮看到我!

“开炮!”

他嘶声喊着,汇入这股浩大声潮中,震得外城广安门守备雅尔哈善耳膜欲裂。

开炮……雅尔哈善差点气炸了太阳穴,一小撮四五里外的红衣骑兵,开炮干什么?嫌这广安门还不够闹腾么?

“为什么不开炮!?”

何智尖声斥责着,天津一代的团结拳被还乡团剿得支离破碎,是他带了上千囫囵拳民回到北京城,鼓吹一番与南蛮大战的胜绩,顿时成了北京城三十六路瓢把子之一,手下也急速扩充到四五千人。朝廷虽派雅尔哈善守广安门,可在何智看来,他才是这里的主帅。

“为什么不开炮!?”

纪晓岚也跟君子会的数百士子们骈指斥问。

“兄弟们,不能开炮啊……”

雅尔哈善语重心长地开始解释,他可没那么莽撞,在他身边不仅有团结拳,还有城中士子,一边是无知莽夫,一边是迂腐书生,不安抚好这两股人马,他还守个屁的城。说起来,跟应付这两方比起来,守城这事似乎更轻松一些。

他和颜悦色地讲解道,那不过是红衣哨骑,没必要为他们浪费有限的弹药,而且用大炮打三四里外的几十骑人马,就像是拳头砸蚊子,很难奏效。

“大家战意高昂,勇气可嘉,这都是好的,只要谨守号令,南蛮一定……”

雅尔哈善自觉自己的口才有了超常发挥,看,两边人都很安静地听着他呢。

下一刻,砰的一声,一发枪弹透胸而入,让雅尔哈善目呲欲裂。

“清奸!见到南蛮不打,绝对是清奸!”

何智身边的小拳民正端着一杆火枪,枪口青烟袅绕。

“汉奸,是汉奸!”

几乎与此同时,一堆砖头砸了过来,将刚刚中弹的雅尔哈善砸倒在地。

“怯敌的都是汉奸!”

纪晓岚的声音格外响亮,南蛮都出现了,为什么不打?那定是汉奸!

六月九日,仅仅是一股蓝衣骑兵和红衣哨骑出现,北京城东西两面的守备官就亡于团结拳之手,原因竟是团结拳把他们当作了汉奸,而他们的行动却是不折不扣地献城,北京外城就此陷落。

“去找张中堂,请他聚兵遮护。”

紫禁城,乾清门内军机房里,缩作一团的阿克敦须发皆白,颤颤巍巍向部下吩咐着。

“张中堂……还有魏中堂任中堂,都告病了。”

部下轻声回道,阿克敦愣了片刻,呵呵笑了。

“也罢,他们终究是汉人,而且还是明白得剔透的汉人,怎可能继续踩在咱们满人这条船上。”

他深呼吸,离塌站起,挺直了胸膛,浑浊的眼瞳聚起一丝精光。

“已到最后时刻了,召集所有旗人,聚紫禁城一战,我们要以我们的血,还有这紫禁城的龙椅,换得历代祖宗灵柩之安。”

大清虽然北迁,可顺治、康熙两帝,以及后妃和宗室之陵是带不走的,满人还要守北京城,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要保全陵柩。当然,向英华构和,求得族存,这也是要在尽最后一分力后,才有资格谈的。

部下明瑞打千应嗻,心里凄凉不已:“眼下这情景,真如当年金宋之势,六百年轮回,报应不爽啊。”

第九百五十四章 遗梦纷纷,汉臣献社稷

明瑞出自富察氏,父亲傅文是乾隆皇后富察氏的兄长,陪同乾隆南逃英华的肱股亲信傅恒是其从叔,另一个叔叔傅清更丧命于三里屯,罪魁直指慈淳太后。

存族大义之下,年方弱冠的明瑞倒没怎么憎恨太后,甚至还揣着与南蛮决死北京城之志,可南蛮大军今日刚至,外城今日就陷落了,冲天喧嚣越过正阳门,在紫禁城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预想的壮烈守城战还没揭幕就已落幕,阿克敦还想在紫禁城搞一出殉国大戏,紫禁城里还有一大堆妃嫔,包括他的姑姑。

男儿理当死国,何必拉着女人一起上路呢?

将阿克敦的军令传下去后,明瑞左思右想,总觉不妥,于是进宫去找他姑姑。

慈淳太后虽霸占后宫,可康熙、雍正乃至乾隆三朝遗下的妃嫔不少都出自满人贵胄,她敢夺位踞名,却不敢大开杀戒,后宫妃嫔只是待遇差点,倒还能自过自的日子,就连乾隆皇后富察氏也顶着个太后的名头好端端在咸福宫待着。

满人北迁,这些先帝后妃却没跟着走,说是要为先帝守陵寝,可到底是慈淳太后强逼她们留下,还是她们另有盘算,真是自己留下的,连明瑞也不清楚。

“这一日来得这么快吗……”

年方三十,颇有丽色的富察氏紧抿樱唇,眼中满是惊惧。

她凄苦地道:“男人都已经引颈待死,我们女人家还能怎样?不过是听天由命而已。”

话音刚落,另一个女声响起:“女人又怎么了?照南蛮的说法,女人也顶半边天!哀家要你们都留在紫禁城,就是要顶起老天爷的一角,为咱们满人存族留条活路!”

哀家……

旧制皇帝驾崩后,皇太后方能自称哀家,照这么算,除了慈淳慈安两太后外,也就富察氏能自称哀家,毕竟乾隆皇帝在名义上已经完蛋,她也是太后。

这一声哀家出自谁?

明瑞打千,富察氏万福,同声道:“太皇太后……”

严格说,茹喜也是太皇太后,毕竟她是雍正妃子,再隔乾隆、嘉庆、道光三帝,照官面仪制算她就是“太太皇太后”,还好嘉庆接乾隆是兄终弟及,道光才是乾隆之子,总算免了“太太”加称,当然,就道光小皇帝而言,称呼茹喜为太后也是“正理”。

基于某种女人天性,茹喜也不愿再冠个“太”,所以大家一直都只以太后尊称,可肚子里都在犯嘀咕。这堆糊涂账实在难算,谁让大清在大英催压之下,三十年内就换了四个皇帝呢。

来人自不是茹喜,此妇年纪与茹喜相仿,正是乾隆生母,雍正熹妃钮钴禄氏。当年乾隆登位时,她还是正牌子的皇太后,可在心计深沉,携南北之势上位的茹喜面前,她这个皇太后就是块后宫仪制招牌。而乾隆告退,嘉庆上位时,她就彻底淡出宫廷视线,顶着太皇太后的名头在后宫养老。

钮钴禄氏道:“哀家虽恨茹喜乱帝统,可在满人族事上,茹喜是有功的。咱们这些先帝的女人留在紫禁城,自有大用,若是你们还当自己是满人,还愿为护我满人一族出力,就不要听天由命!”

富察氏是低头黯然,明瑞却是一头雾水,这些女人还能做什么,还想做什么?

钮钴禄氏咬着牙道:“前金伐宋,掳走赵宋女子上万,后宫妃嫔帝姬一网打尽,今日我等满人女子虽不足数,一宫后妃都在这里,想必能抵偿些许……”

明瑞眼瞳扩散,苦涩之味就在胸膛间蔓延,果然是要应这场报应么?

六月十日晨,午门前,望着聚在此处,稀稀落落不过数百的满人,再听几乎罩住整个北京城的喧嚣,阿克敦怆然泪下。他还想聚齐城中满人,血洒午门,让圣道正视满人求活之心,可没想到,北京城里的数万满人,已经全无挣扎之心。外城一乱,还尽职守在内城城垣上的旗人兵丁就一哄而散了,有的携家带口出城北逃,有的就回家中,静候最终审判。

“还是勿作无益之事,在此请降,向圣道献上一个囫囵的紫禁城吧。”

人群中,尹继善哀声道,阿克敦眉头紧皱,经历了一番内心煎熬后,沉沉地点头。

“就不知价码……圣道会怎么看?”

两人摇身一变,从北京留守转为谈判代表,开始琢磨起茹喜走前留下的交代,就他们看来,这价码已经是退无可退,奴颜婢膝至极,可在英华这股北伐怒涛制下,圣道有多大可能会接受这价码?

三里屯外,伏尸累累,之前如狂澜一般围攻英华总领馆的拳民已尽数消失,不仅是外城已丢,内城也再无凭可守的原因,总领馆外,大股衙役差丁正严严遮护这片建筑,这些兵丁个个臂缠红巾,满清兵部侍郎,昔日大学士,军机大臣蒋廷锡之子蒋溥也不例外,不仅缠着红巾,还摘了官帽,剪了辫子的秃头清晰入眼。

“圣道终究是要入主紫禁城的,我等汉臣即便要被清算,可也要在新朝留下纲常道统一足。我这样的五代老臣,怕是要被圣道当作招牌活治一番,你们还年轻,得尽量把住机会。”

回想张廷玉的嘱咐,蒋溥心中的忐忑翻腾如沸水,对张廷玉的钦佩又再升一层。张中堂的料想该是没错的,圣道不会放过张廷玉一帮老汉臣,可下面的普通汉臣,就如他这样的,只要尽展恭顺,圣道皇帝也不得不用。没有他们这些汉人官员,又该怎么安定北方人心?没有他们,圣道又怎能坐稳紫禁城?

六月十日上午开始,红衣蓝衣自四面八方而来,一股股进入已各门洞开的北京城,基本没遇到激烈抵抗,就只有安定门稍有冲突。数千满脸花花绿绿,身上也挂满黄符的拳民,脖子上插着香,手中挥舞钢刀,嘴里喊着“团结神拳,刀枪不入”,朝进门的红衣冲去,迎接他们的是开花弹、手榴弹和道道排枪,伏尸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