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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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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千人在半个多时辰里一一授首,其间夹杂着无数绝望的呼喊、求饶以及哭嚎,这些被灭绝的部族在汗国里地位最高,占着最好的牧场,统治着最富庶的城镇。其他准回部族不仅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接着大都护府的官员宣布,准噶尔汗国并入英华,汗国原有城镇以及所有矿产、河流收归国有,被处置部族的牧场和财产归效忠于英华的其他准噶尔部族所有,部族遗下的女人由大都护府统一看护,日后由到此垦殖的移民“照顾”。
接着的处置让幸存者们欣喜若狂,不少人喜极而泣。大都护府宣布,之前被杀部族遗下的老弱,除开年轻女子,剩下的都分派给其他部族。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能活下来了!
但不是所有人……当官员道出条件时,所有俘虏都沉默了。
大都护府要求,每一个部族都必须“推选”出十分之一的人,由这十分之一的人担起部族的罪行,以他们的生命保全整个部族。当然,牺牲者的财产和遗下的妻儿,就分给族人照管了。
这样的处置对蒙古人来说已是非常仁慈了,部族之间的争斗何止杀十分之一壮丁。当年成吉思汗的灭族标准:高于车轮者杀,本就是蒙古人的惯例。
但这道命令就如钢铁磨盘,将维系着准噶尔部族的传统碾得粉碎。经过短暂的挣扎后,几乎无一例外,每个部族的首领以及拥有最多牛羊的富人就成了“牺牲者”,面对人数远远多于他们的贫苦牧人,这些人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地位。而想到财产和妻儿也要被他们视为贱民奴隶的族人占有,“牺牲者”也没一人体现出乐于自我牺牲,保全整个部族的高尚情操。
痛骂、叱责、指控,牺牲者们以言语表达着对族人的愤怒和仇恨,数百个准噶尔部族原本被压在传统之下的阶级矛盾,就在这一瞬间爆发,又随着两三千颗脑袋落地很快消散。
尸堆下,无头尸体脖颈处喷出的鲜血汇聚为潺潺溪水,无声地诉说着这一段如昙花一现,被浓浓压缩了的历史。
幸存者们心中不是没有纠结,也普遍怀着愧疚,即使是能获得这些牺牲者们的家财和妻儿,也难以填平他们道德上的巨大缺口,一个个都面无人色,长吁短叹。
但当大都护府颁布了后续的处置措施后,巨大的幸福感狂涌而入,瞬间将这些缺口填平了。
他们的领地将被剥夺,但英华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新的生路。
布鲁特、艾乌汗以及布哈尔汗国、哈萨克三玉兹,还有罗刹国之前跟准噶尔汗国相互勾结,英华已决意讨伐上述国家。他们这些准噶尔俘虏可以戴罪立功,为英华开疆拓土充当前驱。
他们效力于英华,也将获得丰厚回报。他们在这些敌国所占的牧场将归他们自己所有,所有战利品也不必上缴。英华甚至不向他们收赋税,唯一的要求就是每个部族必须为英华提供一队骑兵,服务于英华对这些敌国的征战大业。
“英华——!英华——!”
准噶尔人激动难抑,呼喊声响彻天际。
吴崖指着兴奋的人潮道:“这就是我们英华的哥萨克……”
圣道二十三年四月,西域大都护府对准噶尔汗国的处置,不仅奠定了英华有效管治西域的基础,甚至奠定了英华争夺中亚的百年根基。准噶尔余部以及部分回部按小部族拆散,向西面的艾乌汗、布哈尔、布鲁特、哈萨克三玉兹以及北面的罗刹进发。
这些部族不止是去打仗,更是为他们自己寻找新的家园,他们跟中亚突厥各族的混处,也孕育出日后的“乌恩齐人”。
“乌恩齐”在蒙语里义为“忠诚”,这些混杂了准噶尔、回部以及哈萨克、吉尔吉斯、哈萨克等族血统的人在个人生活方式没什么大变化,但部族结构和文化却跟其他同族人有了极大区别,以至于他们成为一个单独的类别。
老弱妇孺放牧或耕种,壮丁几乎全体从军,随时听候英华调遣。他们按部族组建骑兵连队,基层军官都是自己推选的,军令比正规红衣简洁得多,还可以全额获得战利品,作战格外勇猛。
从某种角度上看,乌恩齐人跟罗刹的哥萨克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因为是拆散成零碎的小部族,只居于牧场村镇,被英华所占的城市分割开,又来自众多民族,不像哥萨克那样有鲜明的民族特征,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族类。
可就像哥萨克与之沙俄一般,乌恩齐人在中亚成为一个破坏力惊人的暴力集团,而掌控这个暴力集团的英华也如沙俄一般,坐收渔利。
这本就是吴崖与幕僚们刻意生造出的,所以吴崖才会提到哥萨克。
就战力而言,吴崖对罗刹的哥萨克人嗤之以鼻,但那是跟红衣对阵。正是考虑到这种旧时代的骑兵对英华骑兵没太大威胁,而英华在获得西域后,不可能继续向西投放主力,用这些人替英华冲锋陷阵,何乐而不为。
当然,为了确保这些人对英华的忠诚,就必须作一番调治。全额获得战利品,不收赋税是胡萝卜,而灭绝之前那些核心部族,甚至清除每个部族中原有的带头人,既让幸存者交上投名状,还打散为零碎族群分别投向西面和北面,这些措施就是大棒。
“用他们作前驱,负责开疆拓土,搅散西域之西原有格局。之后靠移民、商队和镖局打造新的格局,国家只需投入少量兵力,再加上政治管治,西域之西,就能获得一个稳定的起势。”
吴崖只言片语,就道破了西域大都护府的下一步战略。皇帝和朝堂已经给出了大略,陆军主力要从西域撤出,但投入还不会马上裁减,要求吴崖继续采取主动态势,压迫中亚和罗刹。而大都护府的参议们研究了中亚局势,在罗刹的哥萨克人身上找到了灵感,提出了这样的战略。
王堂合遗憾地摇头:“这一下就放过了至少五十万,五百万啊……你这辈子怕是凑不够了。”
吴崖耸肩:“把这些人放出去,怎么也能帮我赚回一二百万,他们杀多少可都要算在我身上。”
王堂合一滞,还能这么算呢!?
一边何孟风凑趣道:“日后内地移民来了西域,纳了准噶尔的女子,每生下一人,就意味着杀了准噶尔一人,这一代代算下去,何止一二百万啊!”
方堂恒眨眼道:“大帅恕罪,到现在职下都还没寻着合意的准噶尔小孪妹……”
众将大笑,吴崖黑着脸喝道:“滚!还不去检点人马,分派驻守职司,尽快平定西域,你们真想在这里生根发芽么?”
笑声转得昂扬,还含着浓浓憧憬,是啊,西域砥定,再巡守宣威之后,大军就要回撤了。这可不是要解甲归田,而是另一桩大功业,所有英华武人都不愿放弃的功业正等着他们:北伐!
笑声里也有志得意满,准噶尔汗国覆灭,国家甚至不得不调整军衔,彰显战功。因一战而变更军衔制,甚至还变更了军制,这还是英华开国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原本的四上将封号扩充两倍,变成冠军、抚军、中军、镇军四军将军,骠骑、车骑、卫骑和骁骑四骑将军,羽林、龙骧、鹰扬、虎贲四宿将军。
继萧胜、范晋、贾昊、吴崖之后,张汉皖,鲁汉陕、胡汉山以及罗堂远、彭世涵、方堂恒、赵汉湘、郑永八人也晋升上将。而上将之上的“元帅”军衔也作了设置,对应的封号则是大将军,只是现在还没有人获得,但北伐之时,说不定就有上将升为大将军,挂帅出征。
上将大规模扩编,下面的自然水涨船高,西域一战后,一下子又蹦出来十多位中将,原本的四征、四平、四安和四镇将军封号,又加上了四定、四威、四靖和四宣将军这十六个封号,才容下新增中将。而少将的杂号将军封号,更逼得负责文武贴职封号管理的礼部书生们绞尽脑汁才鼓捣出来。
四宿将军的设置更是英华军制的一桩绝大变更,之前英华军制扩充为军、师、营体系后,军师之间的隶属关系和编组原则还摇摆不定。到底是固化军制,以军领师,还是固化师制,以师组军,从长江大决战后,一直都没个清楚说法。
西域之战原本是以师组成各路临时的军,皇帝希望借此战让陆军热身,但银顶寺之败就暴露出军下各师协同不足,联络不畅的问题。才有吴崖以羽林军、龙骧军、神武军和胜捷军重新编组西域大军的调整。
但这一战后,吴崖和军中将领并没有要求陆军编制回到以军领师的老路上,而是发现了更多不足。例如规模太大,组织僵化,难以调入其他部队协同作战。将军们一致认为,把师作为陆军最大固定编制,军只作为战时编制才是未来之路。只是需要加强师的火力和联络能力,走大师制方向。
皇帝所领的总帅部也正以陕甘青宁战区摸索军区制体系的建设,结合部队的意见,在这一战后调整了军制,由此军号也就废除了。羽林等四个传承深,战功显赫的军号被用来当作上将封号,同时各军之前所辖的固定师将军号作为荣誉称号。例如羽林军原有的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师,在肩章和军旗上依旧保留羽林标志,称呼为“禁卫羽林左师”、“禁卫羽林右师”。
军衔和军制的变更是后续之事,圣道二十三年,西域平定后,天山北路设置为天北省,南路为天南省,西域这个名词所涵盖的范围也从过去的天山南北两路,扩充为包含波斯在内的整个中亚地区。
两省设立后,朝堂比照海外移民条例,发布了极为诱人的垦殖政策,吸引了大批内地移民。直接送三十到百亩不等土地,十年内不征田亩赋税,减免大半地方商税,还提供优惠贷款。
大批陕甘移民滚滚而来,沿着之前进军西域所建的堡垒线聚居垦殖,哈密、吐鲁番一类原有城镇极速膨胀,轮台这样的军事要塞也迅速成长为繁华都市,沿线小小堡垒甚至也成为村镇中心。
原本由一座座灯号高塔连接起来的军事线路,若干年后成为一条人口稠密的城镇地带,吴崖当然没有料到,自己为征服西域所建立的堡垒线,日后会成为西域大发展的主动脉。
当然,在圣道二十三年的三四月间,吴崖也不可能想得这么远,他虽然已经提到了大军回撤,可作为西域大都护,还必须牢牢盯住西域,此时天山南路的红衣岳家军正一面逼近喀什噶尔,一面向葱岭进发,而龙骑军所部也向东面的伊尔该图山和巴勒喀什池(巴尔喀什湖)推进,西域之战的尾声还很长。
东京未央宫里,李肆面对满殿朝臣,脸上绽着满足的笑颜:“咱们是双喜临门啊,吴魔头平定了西域,贾菩萨在天竺又逼莫卧儿王朝割让了孟加拉土邦,西方大吉!”
殿中嗡嗡之声顿起,不少朝臣却还道:“陛下,那北面中原呢?”
李肆拈着胡须,悠悠道:“别急,别急……”
他满腔感慨地道:“朕何尝不想北伐?不过……诸位卿家,你们扪心自问,我英华一国,真的做好准备了?”
话语回荡在殿堂里,疑问和审视也在众人心中翻滚不停。
【本卷终】
第九百一十三章 燥热的天竺
绣着各式图案的船帆几乎遮蔽了整条胡格利河,加尔各答刚刚显露雏形的港口不堪重负,北侧的军用码头也不得不开放给民船使用。
无数商货正来往于码头和帆船之间,身着丝帛,头戴网巾或者乌纱的华人呼呼摇着扇子,盯着商货装卸,而缠头天竺人则一身短打,甚至大半上身精赤,在烈日下一身油汗,或扛或抬,忙碌地搬运着沉重的货物。
圣道二十三年,继吴崖在西域摧毁准噶尔汗国之后,贾昊在天竺也压迫受波斯人控制的莫卧儿皇帝穆罕默德·沙签署《德里条约》,割让孟加拉邦为英华所有。孟加拉土邦王在去年已被西洋公司废黜,领地大半被西洋公司控制,实质上已沦为英华属地,《德里条约》不过是承认现状而已。
消息传回国中,天竺顿时成为新的淘金之地,吸聚了英华国中大批商贾来此寻找商机。之前南洲东洲的金山引发了一场移民潮,而天竺引发的是资本潮乃至野心潮。
西洋公司作为殖民公司,拥有孟加拉的管治权、工商税权和关税权,英华商人在这里倾销英华商货,组织原料出口,都有很多优惠。同时西洋公司还承包有孟加拉的土地税权,实际履行着国家的职责。
西洋公司自身只能培养商业人才,行政人才不足,因此广募国中精英,对比国中,西洋公司的各级管事也就相当于官员。如果勇于进取,甚至能获得西洋公司的分包业务,管治一县一郡之地,自收赋税。定额之外的余款可以光明正大地揣入自家腰包,这等美事,让不安于国中体制的野心人士满心畅快,纷纷涌来此处。
当然,那等野心人士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都只求安稳发财。英华岭南和江南轰轰开动的机器正贪婪地吸聚着各种原料,生产出的商货也迫切需要找到买家,就在这来回大潮间逐浪,足以吃得满嘴流油。
从消息传出到眼下的九月,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自国内压来的商船就结成了浩大船队,几乎能从胡格利河一直排进孟加拉湾。
加尔各答不仅是西洋公司所有,还是西洋舰队的一处基地,只是处于内河,不如吉大港那样重要,仅仅只是用作后勤补给。西洋舰队在民港北侧建了一处小码头,配备若干仓库,驻有若干伏波军和配属的天竺土兵,同时也协助加尔各答防务。
盛夏的加尔各答很有些难熬,但基地里的海军官兵依旧紧扣衣领,打起全副精神,监督着在此处卸货的民船。这里毕竟是军用码头,若是民船里藏有细作,窥去了军情,那可是严重事故。
“天竺真是个蒸笼,这里能出产佛陀,还真是让人惊奇,别说什么菩提树下,就是让我泡进河里,心思怕也定不下半秒钟!”
基地副使(副司令),海军校尉安平远揪着自己的衣领,吐舌头瞪眼地发着牢骚,几乎可以肉眼看出的蒸汽正从他身上冒出。
基地正使,肩章上绣着三颗铜星的海军骑尉白了他一眼:“所以佛陀能成佛,而你就跟猴子一样,始终变不成人。”
这个年轻军官身材修长,皮肤晒得黝黑,负手而立,如标枪一般,充盈着一股新时代军人的昂扬感,可清秀眼眉又透出温和优雅之气,两种气质混合在一起,足以让国中姑娘们小心肝乱颤。
安平远瞅瞅背上满是汗渍,脸上还一直滴着汗的同伴,低声嘟哝道:“殿下又在哄人了,猴子怎么能变成人……”
这位年轻的基地司令正是今年实岁二十的李克载,因第三次锡兰海战和后续行动有功,现在已晋升为骑尉。待这趟差事结束后,就要回刚开办的吴淞海军学院深造。
可这趟差事却很是离谱,担任加尔各答海军基地的司令官……
就海军而言,这种后勤职务不是野路子出身的边缘人担当,就是出了什么差错,被上面从战舰部队丢过来的。
李克载也确实是遭了发落,去年他怂恿胡汉山赶在英华和不列颠所缔结的和约送到锡兰前,先主动出击,将败逃到锡兰的不列颠海军彻底解决掉。
这个建议没什么问题,可要求他所在的戚继光号战列舰担当主攻,就有大问题了。胡汉山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还给皇帝打小报告。皇帝训斥海军老大萧胜,说你们海军里有些人走上了邪路,将个人利益凌驾于大局利益之上,你得好好调教下。
于是萧胜发下军令,太子殿下就这么灰溜溜地被发落到岸上来守三个月基地。
“这是磨砺我的心性,就算我不能甘之如饴,也必须平心静气。”
李克载这么告诫着自己,此时烈日当空,他脸上倒是沉静,心中却还是揣着一丝火气,父皇真是阴损啊,有个这样的皇帝老爹,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用父亲小时候灌输给他的莫名其妙的“科学”洗刷了安平远,李克载再将注意力转向正在卸货的那艘商船,就觉得这艘船的船主很有些古怪。大家都是满载着商货而来,而这艘船却不停卸下各式杂物,家具居多,就像搬家似的。
“小心哦,只是摔坏了一个角,把你们卖上十遍都赔不起!”
踏板下,一个锦衣胖子尖声呼喝着,李克载盯着四个大包头(天竺苦力)前后抬着的东西,观察了好一阵,才看出那该是一张床。
舌人呼喝了一阵,再对那胖子笑道:“老爷怎么不用吊车啊,人搬还真容易出事。”
胖子年岁也不小了,将近六十的模样,可说话气力很足,架势更是摄人。舌人一句话,他回了一大段,唾沫星子喷了舌人一脸:“这是精瓷云床!吊车?一吊就得散架!每一节床骨都是景德镇烧出的上品精瓷细眼壶,里面装着的药气不仅能辟邪驱瘴,还能滋养保健……”
李克载眯眼,心想舌人怕也跟自己一个想法,也不知这胖子花了什么大代价,能保着这床漂洋过海还没出事。精瓷云床,也亏这些暴发户能寻出这等奢侈之法。
胖子竖着三根指头摇晃不停:“三千两啊!这架床值三千两!还是定制的,光有银子可买不到!没这床,我能在这鬼地方睡得着觉!?”
他再用手遮住烈日,摇头不迭:“这鬼地方!不是帮朋友,我才不来呢,就跟油锅似的……啊啊!别动!”
话没说完又尖叫起来,原来是舌人一翻译,大包头们被吓住了,原本这床就重,现在更是挪不动脚步,床也径直下沉。
胖子一声尖叫,倒让惧到极点的大包头来了力气,稳住了床,但怎么也下不了踏步。
转头扫视周围,这里因为是军用码头,来这里上工的大包头不多,都在其他船上装卸,胖子半天没找到多余人手。
视线转到李克载这却停住了,胖子招手道:“喂!大包头!叫你们呢,过来搭个手!银子好说!”
李克载愣了一下,眼角瞄到两个大包头才恍然,不是喊他呢。不过那胖子眼力价依旧很差,就没看到那两个大包头上身穿着衣服么?人家不是劳力,是基地所属的巡兵。
如果李克载没在这,两个天竺巡兵多半还是要去帮个手的,华人老爷有拳有权还有钱,可不是他们这些达利特(贱民)得罪得起的。
但李克载这个大老爷就在眼前,他们可不敢乱动,见这个年轻的大老爷没说话,他们就像瞎子聋子一样,毫不理会那胖子。
李克载心情也不是很好,如果胖子不这么跋扈,他也就顺手帮一把了,可这胖子不仅豪奢,还眼中无人,他也就默然以对,看这胖子怎么跳腾。
胖子果然急了,抖着肥滚滚的肚腩“滚”过来,终于看清了那两个大包头的打扮,知道跟眼前这个年轻军官有关,径直朝李克载道:“小军爷,唤他们搭个手吧,咱们乡里乡亲,可得帮一把啊。”
一边说还一边塞过来一张红票,票面图案是双身团龙,正是英华银行发行的一两钞票,俗称为红龙票。国中物价虽然见涨,这也是一般人一月收入的四五分之一,就当着随手的小打点,不得不说,这胖子出手真是阔绰。
李克载还在发愣,似乎一下子难以进入角色,他还真是从没有过被人打点过,至少是没被一张小红票打点过……
安平远一直在四下张望,胖子上前,他才下意识地拦在李克载身前,再见胖子递来绿票,本就如蒸虾的脸顿时由红转黑。
“什么人!?想干什么!?”
安平远一声喝,胖子吓了一哆嗦,下意识地躬身低头道:“小人钟……”
太胖,腰是弯不下,脑袋也只点了一点,名也没报完,然后这家伙就找回了心气,带着些恼意地嘀咕道:“不帮就不帮,这么凶干嘛!?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礼数……”
心气随着嘀咕越来越足,这家伙似乎不满在两个小尉官面前丢面子,哗啦又抖出一张绿票,票上图案是孔子头像,十两!
胖子摆出居高临下但又笑得灿烂的和蔼面容,晃着绿票道:“二位军爷,这样总该伸手了吧。”
安平远脸色已由黑转白,这胖子还真是不知死活呢,趾高气扬地用钞票扇太子的脸?
他正要起脚将这胖子踹开,英华军纪森严,军民关系也比历朝历代都融洽,但跟军民一家亲还是有很大距离的,更何况这胖子是主动送脸上门呢。
腿还没抬起来,就被李克载拦住了,年轻的太子微微笑道:“好好,帮你一把。”
见太子也笑得灿烂,安平远心有所悟,没再说话,就看着李克载招呼两个巡兵去帮那帮包头。那胖子见自己的票子没被拒收,笑笑走了。可一边走却一边摇头低叹,像是在痛惜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连这点随手之劳,都必须掏钱来买。
李克载捏着那张绿票,脸上笑得更为古怪,安平远问:“殿……克载,什么章程?”
精瓷云床悠悠下了踏板,朝侯在后面的马车挪去,李克载朝安平远比了手势,后者两眼一亮,竟是憋不住笑,吃吃地跑开了。
眼见那三千两宝床离马车还有十来步距离,一阵急促号声猛然响起,两个天竺巡兵下意识地松手立正,这是基地里的巡守集结号,他们可不敢有丝毫违背。
哗啦……当啷……
脆响声连绵不绝,价值三千两的精瓷云床摔在地上,瞬间变作三十两都不值的碎瓷片。
在胖子、舌人以及另外四个包头惊骇欲绝的注视中,两个巡兵喊着“一二一二”的号子,屁股都不拍地跑掉了。
“我的床!我的精瓷云床!”
胖子抱头尖叫,四个包头对视几眼,很有默契地撒起丫子,大脚开溜。
“姓钟,又是个胖子,一定不是好人……”
一边李克载脸上还保持着微笑,肚子里却快意地骂着。父亲曾经说起过早年凤田村的故事,其中就有个钟胖子,那还真是乡亲呢。
不过那个叫钟上位的胖子,跟眼前这个胖子该不是一个人吧,可惜了。
李克载正暗爽时,胖子却泪眼婆娑地捞着宝床的碎片,心中翻腾如怒涛,“老天爷,你就喜欢整我是吧!我钟上位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啊!”
“老天爷,我恨你——啊啊!我的床——!”
卸任的珊瑚州总督钟上位,刚踏足天竺,就又遭遇了沉重打击,他悲愤不已,再次发出了凄苦的命运之嚎。
第九百一十四章 天竺大有可为
“水……水……”
钟上位觉得自己满身肥肉都被这猛毒的日头和蒸笼般的空气给熬光了,下意识地呢喃着,朦胧之中,一只柔软小手托起了他的脑袋,接着一股甘甜的清泉入口,终于将他那已坠入炼狱的魂魄灌出了坑。
勉强睁开眼,模糊视野里,一位美丽的异国少女正用深邃的明亮眼瞳盯着他,我是上了天堂?这是来接我的仙子?钟上位这么想着。
“老……爷……”
异国少女用古怪的口音唤着,鲜艳的头巾和纱丽终于提醒了钟上位,这不是天堂,是将他烤晕了的地狱,是天竺。
魂魄归位,记忆恢复,钟上位心中再无天竺美少女,化作碎片的精瓷云床似乎也将他的心脏砸成了碎片,让他对接下来的天竺之行充满了绝望。银子倒还是其次,没那东西,他该怎么在这里过活呢。不,已经不是精瓷云床的事了,说不定随时都有禁卫冲进来绑了他……
码头上,精瓷云床刚化作碎片后,钟上位化悲痛为力量,要找那年轻军官索赔。没等他开口,就有佩着金星的郎官出现在那年轻尉官身前,唤了一声殿下,说大都护到了。
钟上位魂飞魄散,殿下!?他仔细瞅瞅那年轻军官,果然,尽管眼眉更为秀气,可轮廓却真是像极了他魂牵梦萦,日夜“思念”的那位乡亲:圣道皇帝。没的说,这年轻军官多半就是太子殿下,报纸也说过,太子殿下在西洋舰队服役。
至于大都护,在西洋就只有一位,更是钟上位熟悉的乡亲:贾狗子,只是当年那个小矿工,现在已是西洋大都护,位列武臣之巅。
钟上位缩头翘臀的逃了,马车上还一路想着是不是太子殿下认出了他,故意找他茬的。想到太子被打了岔,没注意到自己,多半之后还要找麻烦,他就怕得要死。满心惶惧,再加上这蒸笼般的天气,没到地头,他就中暑了。
“老钟,还好吧?”
正满脑子杂念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让他的意识彻底回到现实。
一身华贵绸衫,网巾后山镶着一颗璀璨夺目的金刚石,腰间玉佩金袋叮当作响,如果不是那依旧森冷的眼眉,钟上位还真认不出这人就是方武:之前在珊瑚州险些推着他落草为寇的罪魁祸首。
“小方啊,你真是害苦我了……”
被恐惧压下的怨气终于有了出口,钟上位数落起方武来。
他来天竺就是应方武之邀,方武受鲁汉陕推荐入了西洋公司,在天竺如鱼得水,短短几年就晋升为中阶管事。《德里条约》签订后,西洋公司全盘接手孟加拉,方武拿到了一县的分包权,单飞创业。
方武是镖师出身,很熟悉暴力运作这类事,可光靠暴力难以管治地方,同时本钱不足,无法将一县之地真正纳入掌握,寻找一位精于行政事务,有能量有本钱的合作伙伴就成为当务之急。钟上位正是方武最中意的人选,于是在六七月时,正在珊瑚州闷闷不乐的钟上位就接到了邀约信。
之前被不列颠海盗抢走了黄金,虽然获得了一些赔偿,却远远不能抚慰钟上位受伤的心灵。接着楚州又发现了大金矿,珊瑚州发展虽稳,可跟半年就聚出两三万人口的楚州比,那就是萤火比之皓月了。再被楚州所支持的名士抢走了他的东国院南洲院事名额,方武的邀约函到珊瑚州,正是钟上位自觉人生再度陷入最低谷时。总督交卸给王之彦,金矿丢给李顺管,他就闷坐码头钓鱼,日日长吁短叹。
分享四成利润,负责管治一县行政事务,方武还主动让贤,将县长之职交托给他,这都不足以让钟上位动心,真正吸引他的是在天竺置产。
钟上位自觉年岁已大,家产该如何传承也正是他的困扰。他现在有三个儿子,分别是江南的正妻、交趾妾室和日本妾室所生。而他的产业只有两块,一块是国中地产和若干投资,一块是珊瑚州公司,很难分匀。如果在天竺置办一处产业,三面开花,日后三个儿子也好均分,不至于搞出萧墙之祸。
于是他不顾年岁已高,气候不适,万里迢迢远航天竺,可刚踏上天竺,就又遭了物质和心灵的双重打击。
“老钟啊,你多虑了,这里对一般人来说是地狱,可对咱们这种人来说,却是真正的天堂。”
听钟上位一通抱怨,方武微笑以对,并没作过多解释。
事实说明一切,钟上位很快就被说服了。
这里是方武在加尔各答购置的宅院,方圆七八亩,屋舍六七十间,钟上位所在的客厅就有半亩大小,地面是磨得透亮的黑曜石板,高梁天井配合大开窗,加上四周绿树环抱,厅内无一丝盛夏的燥热。
宅子还是其次,钟上位醒来后,一队头顶纱巾身着纱丽的天竺女子翩然而出,捧茶奉果、打扇捶肩,伺候得无比周到。方武该是刚外出回来,天竺女子绕着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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