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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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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二日,北京西南六里桥,矗立在昔日战场上,不仅收殓了战争死难者,还是进京贩夫走卒香火盛地的天庙遭上万民人袭击,天庙被捣毁,祭祀被打伤。
十一月十四日,塘沽码头卸货工在不知名人物的引领下,掀起了罢工浪潮,罢工游行很快变作骚乱,塘沽天庙、英慈院相继被砸,港口库房被烧的烧,抢的抢,黑烟两日未散。
自十四日开始,骚乱以北京和塘沽为起点,向整个满清治下急速蔓延。保定府、太原府、大名府、济南府、河南府(洛阳),最后到达南阳、颍州、徐州和海州这一线英清交界边境。
到十一月下旬,满清治下几乎所有府城都出现游街鼓噪之事,竟日连绵不绝,参与者怕不下百万。游街之人高举各式大旗招,高呼各色口号,矛头直指英华。讨伐英华商贾不义,士人不仁,不仅压榨北人,还荼毒人心。鼓噪要建南面长城,将英华的所有东西,连人带物一并驱逐出去。
原本满清极力禁绝的报纸也在此时骤然获得生机,几乎一夜间,《中原》、《神州》、《紫气东来》等报闪亮登场,首刊社论都在渲染北人遭英华所害,民不聊生,人心沦丧。泣求朝廷在“英夷”面前抬头挺胸,舍命相抗。
不到半月,满清一国也沸腾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人心对决的预演
“眼下就如一锅沸油,冒了丁点火星,局面就不可收拾!”
济南府巡抚衙门,肃冷话语回荡在正堂中,上百补子从鸂鶒到云雁不等的文官正恭身聆听南直隶总督,山东巡抚刘统勋的训示。
“尔等切切掌住府县地面,哪些人可游街鼓噪,哪些地方可围哄,都记仔细了!但有不照安排闹腾的,谁未全力弹压,本官就拿谁的顶戴!若是乱子转了方向,或是伤死了南蛮的人,还要借谁的项上人头一用!”
刘统勋铁青着脸沉喝,官员们不迭应嗻。
训示完毕,刘统勋转回后堂,师爷一脸忧色地应上来道:“太后暗谕,要地方全力鼓噪,弄出大声势来,制台这般处置,若是被有心人告了去,制台这前程……”
刘统勋呸了一声:“屁的前程,老子中堂板凳都坐过了,还在意这个!?不是老子顾念着俸禄之恩,道统之义,早就挂冠隐去了!”
本是儒雅文臣的刘统勋此时满脸戾气,想必也是被这大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再难稳住心性。
“做做样子也就成了,非要把小民也翻搅起来,小民是随便能弄来闹腾的么?其他地方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山东!白莲教乱才过了多久?现在还留在山东的,不是白莲余孽,就是遭了年羹尧之害的苦民。浮在小民上面那些人,稍能过点日子的,都心向南蛮,对内务府和厘金局切齿痛恨,把这些人弄起来是什么下场?怕越年道光元年,大清这卧龙就要变成瘸犬了!”
此时大清国的版图已大大缩减,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暗中讥讽,满清官场都将之形容为一条盘起来的龙,因此有“卧龙”之称,也有蛰伏待起之喻,可若是少了山东,版图轮廓就有些不堪言了。
刘统勋一通牢骚,师爷还是秉持着职业道德告诫:“就怕太后把制台当出头鸟,太后整治福敏蒋廷锡那一党,可是毫不留情,一夜就杀了三十多三品以上大员,制台本就为太后所忌,此时就不该逆此大势……”
刘统勋冷笑:“待山东一乱,太后翻脸就把我扣了坏南北安宁的黑锅?用我的头去跟南蛮赔罪?”
师爷坚持道:“制台总得有所交代。”
这话正中刘统勋心事,他叹道:“先生有何良策?”
师爷道:“太后要的是热闹,制台就弄一场大热闹呗。”
一阵耳语后,刘统勋面露笑容:“老子可出不了这鬼主意……”
满清治下各省府县,正是沸沸扬扬,声潮如火之际,山东唱的戏就经不起细看了。
头几日只是由学谕教授领着的读书人在济南领事馆、山东各地天庙和英华商馆鼓噪,文绉绉的毫不成事。之后上街的就杂了,和尚乃至尼姑先露面,满大街光头,成千上万,从没有人一辈子见过这么多和尚尼姑,不知情的还以为佛国降临了。
这些和尚尼姑高举旗招,喊着讨伐妖魔,卫我大清的口号,在领事馆、商馆、医院和天庙前喧闹不休。声嘶力竭之外,相熟的住持方丈凑在一起,还暗暗作着交流。
“给了你们几张度牒?”
“给个阿弥陀佛!不来就收缴度牒!”
和尚尼姑都动员起来了,道士道姑也不能缺席,也许是道观一般都离府县城镇远,因此露面要晚一些。但也因如此,道士们亮相更为惹眼,尤其是崂山道士,组团进济南府城,个个一身光鲜道袍,拂尘来回扫着,如神仙游街似的。
道士们呼喊着“天谴英夷”、“魔道当伐”的口号,举的是“大清无量”、“太后天尊”等旗号,民人们相顾愕然,有人问:“你们牛鼻子不是只敬三清么,这大清加上去是怎么个说法?”
崂山太清宫住持义正辞严地道:“天上三清,地上大清,是为四清……”
宗教界一马当先,各界人士不甘落后,跟着露面的是青楼莺莺燕燕,一时满城聒噪,如开了五百家鸭铺。和尚和道士们在领事馆、商馆和医院前是蔫搭搭的应付了事,可到了天庙前就来了精神,而这些妓女们却是在英华商馆面前格外来劲。
“混元套卖到三百文的黑心商人该死!”
“胸罩用竹架不用铁架的伪劣货滚出山东!”
不止在商馆前歪楼,妓女们游街游到英慈院等英华所办医院时,更悍然“投敌”,朝医院奉香火送礼包,还为争抢体检预约,各家坊院大打出手,搞得济南知府满头黑线,赶紧把这些自乱阵脚的菩萨们驱走。
可山东一省的民意声潮已搞成一场大庙会了,除了和尚道士妓女,府县官员们还组织起孤寡老人,乞讨小儿,这些绝少被官府真正关心过的人还过了几天好日子,换了一身衣服,有了几顿饱饭,甚至有大板车接送。
总之,在刘统勋的督导下,山东一省内,但凡是无碍大清治政的那些人都被翻搅起来了,凑出一场声势浩大的民意运动。而农人、工人和城中市民,府县官员不仅不敢鼓动,反而严密监视,有谁敢跟着闹腾的,第一时间就重重处置。
山东唱开了大戏,淮北以及河南境内,只要跟英华离得近的府县,也有样学样,地方官都跟着这般处置。官员们为保顶戴,不得不执行慈淳太后下达的谕令,但这些地方或是跟山东一样有苦处,闹起来无法收场,或是跟英华接壤,“亲英”势力强大,压根闹不起来,因此都是这般另开局面。从山东一路到河南,说是反英声潮,不如说是民人过节。
北直隶形势却大不相同,大火熊熊而起,不断吞噬着各地的英华商馆,还渐渐蔓延到天庙和医院,英华在清民人已有多人遇难。
紫禁城坤宁宫里,庆复苦着脸道:“太后,陈大人已经威胁说,要派兵舰到塘沽接人,到底是接人还是送兵上岸,就在太后您一念之间哪!”
一边衍璜等宗室重臣没敢说话,却都一脸殷切地看住了他们的最高领导,大清国的擎天一柱,慈淳太后茹喜。
软榻上,茹喜脸上泛着一丝潮红,案几上堆得老高的报纸和奏章似乎就是那潮红的来源,她冷哼道:“你们这就怕了?可你们知不知,怕的更是南蛮!?南蛮亡我大清不死,他们丢过来的增约条款就是要挖咱们命根啊!可现在么,叫他们知道,大清千万民人都是反他们的,没哀家和大清在,北面这人心就安不下来,看他们还敢逼压哀家!?”
茹喜缓了语气,悠悠道:“圣道爷……不就是靠着哀家,靠着咱们大清护着北面江山?这江山散了架子,他圣道爷朝哪里卖商货?他喂着的狮子又吃什么?不得转头吃他们国中民人?”
她神色坚决:“正是要紧关头,咱们绝不能退缩,就得跟南蛮针锋相对!哀家看还闹得不够!就烧烧商馆,砸砸天庙,隔靴挠痒!照着之前的谋划办,怎么也得南蛮先软下来,改改条款!”
吴襄等铁杆心腹是不迭点头,可张廷玉却道:“就怕这势头被异心之人利用,甚至直接被南蛮利用……”
张廷玉在历次朝局动荡中都屹立不倒,但在茹喜眼里,却是个无比憎恶,却不得不借重的冯道。张廷玉也有自知,一直谨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原则,但此时他居然也出了声,说明他内心忧虑已到了极致。
茹喜道:“怎么利用!?这势头也不是生造出来的,我大清治下,受害于南蛮的何止千万!就连你张中堂,不是也日日念着恨不能痛饮南蛮之血么?”
该是为强调自己的判断有根有据,她拍着案几上的报纸奏章:“地方报上来的情形,哀家也知不尽实,就算没十分,总也有个三四分吧。而南蛮那陈润,十日内已第三次约见庆复,没刺痛他,怎会这般猴急呢?”
她挥着手绢道:“南蛮最善煽动民意,现在就让圣道爷看看咱们的民意,怎能半途而废,让圣道爷看得不尽兴呢?”
挥手绢就是谈话结束的信号,李莲英麻溜地现身喝道:“太后告乏——”
宗室重臣们叩头退下,偷偷对视,眼里满是忐忑之色。
十一月二十二日,北京城上空罩着重重阴霾,似乎十日前那场大火的黑烟还未散去。
“烧英慈院?这……没事吗?”
“顺天府尹老爷透了风的,现在还闹得不够!”
某处小茶馆里,何智忐忑地问着,回答他的赫然是之前带领民人冲击英仁善堂的中年汉子,可这汉子却是一身八品五官装束。
这武官再道:“我家主子说了,府尹老爷准备了一百份告身,最高七品!办事得力的还要给实缺,何智,你有胆有识,正是向上爬的大好机会!”
七品,还有实缺!
天大的富贵猛然降下,何智的心神一下就如丢进了熔炉里,烧得嗞嗞作响。
这武官叫洪定,是东便门城门尉的家人,领着门丁班头的差事,之前聚众鼓噪,就是他领一路人马。何智在英仁善堂第一个动手,给洪定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拉拢来作了编外部下。
砸善堂是第一个,烧商馆和天庙也有份,何智投身到这场运动中,就觉人生第一次有了目标,这十来日活得格外有劲。但打砸抢烧毕竟只针对死物,洪定现在说去烧英慈院,何智还有些顾忌,善堂、天庙和商馆都是提前得了消息,人都散了,可英慈院还一直开着,里面还有无数伤病呢。
在这富贵前,顾忌却骤然消散,朝廷都支持,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便是不为富贵,就着这颗忠心,朝廷说什么,小的就办什么,皱皱眉头就不是妈生的!”
何智涨红着脸,使劲拍着胸脯。
洪定皱眉道:“这可不是朝廷交代的哦……”
何智赶紧道:“是是,小的明白!这是小的们自发而为,是……精忠报国!”
洪定露出笑意:“那好,明晚八点办事,把你认识的兄弟都招呼上,人越多功劳越大!”
何智点头不迭:“爷您瞧好了!没一百也能有七八十,我何智别的没啥,就认识的好汉多!”
待何智走后,洪定拿出一张纸,在何智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算一半四十个吧,还得凑三百,梅花帮的人该可以用……”
二十三日,东城英慈院被上万民人包围,原本一直严密遮护此地,不惜以刺刀逼退人群的兵丁也松懈了,跟人潮推挤了片刻,径直散了。自乾隆三年就建起,在北京城救死扶伤,同时护住了无数新生婴儿的英慈院如褪去衣衫的丽人,赤露露地显现在人潮面前。
满脸狰狞的精壮汉子涌入院中,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而当院中女护理们无处可退,被无数人包围时,这些地痞闲汉本就已头脑充血,见到瑟瑟发抖的女子,更是血液逆流。
汉子们一拥而上,扯着护理就动手,护理们惊声尖叫,怎么也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竟会有人行这般罪恶。
女护理凄声喊道:“放手!你们就不怕王法么!?”
洪定撕开一个女护理衣衫,嘿嘿笑道:“王法?爷这就是在行王法!”
何智咕嘟吞了口唾沫,嘶声喊道:“你们帮南蛮办事,你们就是国贼!国贼人人诛之!”
这一声喊后,原本私塾里学的那点道理,平素守的那点德行骤然消散,他不仅不再心虚,反而觉得自己身怀大义,要干的事无比正确。
两眼发红,喉管咯咯作响,何智两臂一展,将一个女护理的碧青长袍撕开。
这一夜,大火升腾而起,吞噬了整座医院,同时被吞噬的还有三百多死难者,有大夫,有病人,还有护理,其中六十多名女子护理更遭受了惨绝人寰的强暴。这场惨案的死者除了清人外,另有十来名来自英华的大夫忙于救治病患,没有遵从总领馆的避难警告,也于此案遇难。
火光之下,撕裂心肺的惨呼响彻半个东城,自这一夜开始,这一场声潮带着整个北方,朝着深渊坠落。
“南蛮还没软,还不够!”
尽管事态稍稍有些失控,至少这么多伤亡是之前所未料及的,但茹喜还觉得不满意。死人再多,又不是大清的责任,更不是她的责任,都是南蛮逼的,是南蛮的责任!
当然,死了十多个南人让她有些心惊,赶紧吩咐顺天府尹收收笼头,不能再出这事。而她还等着一场高潮,如果南蛮再不软下来,她已准备让南蛮总领馆那些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大清的民意。
总领馆里,部下忧心地道:“是不是可以退一步了?国中刚立起北人也是同胞的大义,再逼下去,北人死伤太重,怕国中也会指责我们为谋利而无视人命。好几十家商会也联名写信,希望我们能缓和局势,毕竟现在还不是北伐之时。”
陈润眉头一直深深锁着,显然没料到局势会败坏到这种地步,而那妖婆也能如此之狠。
此次他北上握着南北事务全权,不必请示皇帝乃至谢承泽、陈万策和薛雪,就可以自作定夺。现在英华产业遭受严重损失,国人也开始出现死伤,英华还因激起北人民变,死伤无数而背负上了沉重的道义责任,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权责范围。
真要退?
陈润都有些动摇了,再一想之前陈万策所交代的三阶段和七武器论,又稳住了心神。
“代价既已付出了,就不能空手而回。别忘了,我们不止是要挖满清垄断工商的根,还要挖垄断人心的根。我就不相信,满清治下全都是顺民,我也不相信,这多年南北相通,我英华所持天道在北方就无人认同。我还不相信,满清能鼓噪起人心,也能牢牢控制这股人心大潮,我早说过,这是一场对决,是他日北伐的人心预演……”
陈润握拳道:“我们还有援军,此时怎能言败?”
第八百八十八章 大梦将醒
到了月底,陈润的决心再度动摇。
没有看到援军,看到的是总领事馆被如海般人潮淹没,举着不同省府旗招的民人操着各式口音,将英华比作妖魔,声讨“英妖”祸害天下,荼毒神州之行。
这就是慈淳太后所期待的高潮,她座下忠实文胆吴襄提出了“百府千县十万民”的计划,要治下每个县份都动员一批民人到京城来鼓噪,由此展示大清的人心长城。
满清现在当然没有百府千县了,而动员十万民人,不仅花费很是肉痛,遗患也太多。但凑个三十府二百来县两三万人,再加上京城民人,架子还是搭得出来的。有了这般声势,甚至能搅动英华内部,挟民意阻挡英华直指工商命脉的谋划就能大成。
事关命根,满清一国的官僚体系爆发出罕有的动员力,区区半个来月,就把这事办成了。即便是在山东敷衍行事的刘统勋,也不得不攒了三千官员僧道团换便衣进京,而河南等地则是组织官员的亲友团,等于是让这些人旅游。
近十万人潮堆出来,山东河南瞒天过海这些细节就很难看出来了,总领馆的官员们都觉罡风扑面,呼吸艰涩。陈润更给部下开始打预防针,若是这股人潮真是发了疯,要冲击总领馆,大家就得先烧文件,再自我了断,若是被数万疯子活捉,下场比死还可怕。
庆幸的是,这股以“进京旅游团”为核心的人潮,“民人”成色显然不足,嗓门吼得比之前鼓噪的民人还响,可脚下绝不乱动,跟巡捕营兵丁的刺刀墙相隔足足两三丈,素质很是不错。
也不是没人试图弄出点乱子,就像何智,之前在英慈院逞足了威风,此时整个人已脱胎换骨,充盈着战斗激情。只是呼号显然难以泄欲,他就领着一帮人想冲进去。
“被打成筛子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上面说了,总领馆这边绝不能乱,巡捕营接的命令是越界就开枪。”
洪定的话拦住了何智,在何智看来,既是要跟南蛮为敌,就该把总领馆连根拔起,这般扭扭捏捏有什么意思?
可他还是有觉悟的,上面有老大一盘棋,自己不过是小棋子,不能坏了大局。只是几日快活,人已通透了,这么小打小闹实在没意思,于是他转移了目标。
戴乌纱的,穿中袄的,定是南蛮英妖,打!
坐四轮车而不是两轮车的,定是南蛮英妖,车砸了,人打了。
街边小商铺有卖英货的,抢光,砸光!借此机会,何智还领着兄弟去了他原本上工的杂货店,不仅抢了一大堆之前只能看不能动的好东西,还把“狗眼看人低”的掌柜殴了个半死。
当各地进京团围哄英华总领馆时,像何智这样,高举反英旗帜的游击队难以计数,满布京城,掀起了一场更大的打砸抢运动。
当庆复急急入宫向茹喜禀报京城乱相时,茹喜不以为然地道:“把那些草头小民的火气撩了起来,总得让人泄火吧,只要南蛮使臣不出事就好。听你说的这些个事,不都是汉人遭殃么?没去冲官府,没坏咱们满人的产业,你急什么!?”
庆复还想说,现在是没冲官府,没针对满人,可不勒勒缰绳,谁知道下一步会乱成什么样?
千万民人如指臂一般,由她信手挥舞,此时茹喜意气风发,就觉憋了三十年的气一口喷出,畅快得要升仙了,哪还理会其他,下一步?下一步不就该等着南蛮使臣服软么?
此时茹喜和庆复自不知道,在其他地方,下一步已经到来了。
山西太原府城,民人连日游街,已是不够刺激了,如何智那般砸抢小商铺的行径早已热闹上演,正闹到兴头上,不知谁振臂一呼:“宁可饿死冻死,也不食南蛮的盐和米,不穿南蛮的衣!”顿时再点燃了民人心中的刻骨仇恨,这几年盐米布匹价格节节升高,日子越过越艰难,同时市面上这些生活必需品也越来越多来自南蛮,一般民人自然会将这种情形归结为南蛮祸害了他们。
乌泱泱的人潮直逼粮店盐店和丝棉布帛店,再冲仓库,垄断了太原府城粮盐丝棉进口贸易的晋商们本还如看热闹一般地看着这场乱子,现在则成了丧家之犬,惶惶奔逃入衙门和兵营,找上面主子,也就是内务府哭诉。
内务府在山西的头目们不满了,民人奉旨闹腾,怎能敢闹到内务府头上了,这是作反啊!背后定有居心叵测之人鼓动!
目标很快就找到了,或者是说选定了,那就是平日跟他们垄断生意作对,走私南蛮商货之人!
内务府老爷一声令下,太原知府刘宾祖赶紧忙乎起来,不仅全力弹压这股乱相,更开始大肆缉捕走私商贩。
能游离于内务府之外走私南蛮商货的自不是一般角色,不是黑道上的,就是跟官府乃至绿营有牵连,若是平日,刘宾祖还不敢得罪这些人狠了,可看现在这势头,骚乱已直指内务府,这可是铁杆栋梁,坏了这局面,他怕是要顶戴跟着脑袋一起掉,因此他是两眼一闭,将这些人跟最底层的贩夫走卒一并料理。
就在太原府进京团在英华总领馆门前鼓噪的同时,内务府要封市禁商,所有商货都得由内务府指定发卖,并另交厘金的传言顷刻间传遍一城,而官差上街查封商铺,缉拿商贩的行为又证明了传言的真实性,本就已点起了火的民人不仅再度爆发,方向也开始变了。
短短半日,太原府一城就被暴起的民人淹没,走私贩子和良民联合起来,连砸山西内务府衙门、省关衙门和厘金局,再跟官差和内务府组织起来的差人和黑帮对掐。从拳脚到砖头,从扁担到菜刀,之后老式鸟铳上阵,十一月二十七日,太原府城已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内务府里通英妖!”
“刘宾祖卖国求荣!”
领头人高喊混淆人心的口号,不仅毫无造反之意,还顺应朝廷借以翻搅人心的大义,因此当民人冲击官府时,心头也格外理直气壮。太原知府刘宾祖、内务府山西厘金局局董海富被殴死,无数顶着内务府包衣身份的晋商横尸官衙。
山西巡抚陈至应正在阳曲县,收到消息时,已是二十九日,当时就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祸不单行。
阳曲县之前为响应朝廷号召,也在凑人鼓噪。可知县是个毫无政治敏感性的蠢货,朝廷为推动这场运动,都给地方划拨了一些经费。这知县觉得,阳曲县处处是煤矿,把那些命如草芥的矿工弄来闹闹,半文钱都不必出,那些经费就能进自家腰包,因此,聚在城里的上万矿工……反了。杀了知县,占了县城,还竖起了红阳教的大旗。
陈至应急急带着绿营赶来阳曲,部署镇乱之事,却没想到太原府城大乱。他悠悠醒转,再想到山西如今几乎县县都有煤矿,东主都是晋商一系,压榨矿工格外狠厉,他又恨不得再度晕过去,阳曲之后还会是哪里?
此时陈至应不仅万分痛恨阳曲知县,更叹京城中那位鼓噪起满清一国的太后,大清治下本就是满身创痍,继续这么闹下去,是要坐看满地烽烟么?
“此时已是诸位舍身报国之日,望诸位戮力用命,速速破城,再回太原镇乱!”
陈至应咬牙督压着绿营军将,军将们有气无力地应着嗻。出了大帐后,这帮游击参将副将们面面相觑,然后冷笑耸肩。舍身报国?不管是阳曲的乱子,还是太原府的乱子,背后直指内务府,直指垄断工商的国家栋梁,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这些地方绿营,薪饷多年不涨,装备积年不换,跟内务府那些扛着自来火枪,衣衫光鲜,油水丰厚的旗差兵一比,过得就跟街头野狗一般。现在出了事,还指着绿营卖命?
乱!越乱越好!最好是掀了内务府乃至“栋梁”,咱们绿营就在一边看戏好了。
抱着这样的共识,山西大乱时,一省绿营都坐起了壁上观,即便是巡抚当面坐镇,也都堂而皇之地磨起了洋工。
山西乱,山东因刘统勋坐镇,还算平静,而夹在中间的河南,则是乱中有静。
河南彰德府城郊,一处小乡村里,外表像是普通祠堂的屋舍里,一位俏丽白衣少女奉香后,朝一面木牌盈盈叩拜。看这木牌就一圈云纹镶边,中间平白无字,竟似英华天庙里的天位碑。
祠堂左右还挂着多幅图画,一幅是如观世音菩萨般的女佛像,头顶佛光,下坐莲台,一副是林间老僧坐禅像,还有一幅是僧人田边授法像。
“真空老母、慧远禅师和慈照子元祖师在上,许五娘当领白莲儿女回归正道,一心求善……”
拜完那无字牌位后,少女又向这几幅画像拜下,低低自语着。
礼毕,少女才转身对身后跪拜的一群人道:“我们虽立闻香教之名,实是白莲真门,只求互助自渡,绝不行伤天害理之事。天地会来使也说了,我们要做的是安定人心,而不是乱世杀戮。那些教门要做的事,我们绝不能附从。”
一人恭谨地道:“圣姑娘娘既有法旨,我等自无不从,只怕那些教门闹出了乱子,鞑子官府清算时,会牵连到我们。”
少女道:“如此我们才更应该挺身而出,招呼邻里民人,让大家不要互相攻杀。听我们话的人多了,鞑子官府不得不借助我们的力量,那时他们自不敢对我们动什么手脚。”
另一人道:“我明白了,圣姑娘娘是要我们韬光养晦,待天朝大军北上之日,我们再群起响应,立下大功劳。”
少女摇头:“不,便是日后天朝大军北上,我也希望大家不要躁动。种田的继续种田,作生意的继续作生意,大家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这些年我学天道,已明悟天朝之世。那就是小民之世,只要求人之该求之利,守人之该守之义,就已是真空家乡了。那时我们白莲真门也可散了,大家就只拜天。”
她看向跪拜众人,眼中如含深潭:“你们若是要求大富贵,不必在这白莲真门里求,若是有意去闯天下,我都可推荐给天地会。”
有人心动,有人也道:“我们只求能得好日子过,就跟着圣姑娘娘,静待天朝北伐,只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少女沉默,转头看那无字天位牌,暗暗低叹,是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南面去找大叔……
闻香教圣姑许五妹已等了快十年,而她的教门,也在她和天地会的推动下,渐渐脱离原有的教义,回归到最初茅子元所创的白莲经义上。这经义是英华天庙为改造白莲教而聚无数大贤之力复原的,以天道统括,以华夏血脉释义,求的是民人安贫乐道,互助自省。不仅吸聚了一般民人,那些被时势冲击的商人、地主,甚至一些士子,都埋首进了经义里,再由这些经义攀上了天道一脉,求得内心安宁。北方天庙本就少,进天庙也有抵触,可暗信白莲却没什么心理障碍。
满清鼓荡起来的民意之风,刮到这一带时,像是陷进了虚无中,凌厉罡风变作了和煦春风。彰德知府乃至河南巡抚为这里总是动员不起来而头痛不已,费了老大劲,却还是凑不出多少人上街。而当山西乱相传来时,河南白莲各门本有躁动迹象,却又平静了下来,只出现些许小乱子,他们又为之庆幸。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里民人的安静,为的是等待。
北京城的民意运动到达高潮时,山西乱相刚刚开始,河南不温不火,却如抽丝剥茧,一股股将民心从满清搅起的涡流中扯出,而在淮北,形势又不一样了。
靠近英华边境的各府县,内务府势力相对薄弱,毕竟英华工商不愿让内务府垄断下游,因此循当年江南旧例扶持起来的当地商代非常活跃。
当山西内务府压在民人乃至官府头上一心榨利时,淮北内务府却是小心翼翼地在夹缝中取利,绝不敢对当地商代太过跋扈。
十一月底,当北面民意运动如火如荼时,淮北满清官府再怎么压,“亲英势力”还是行动起来了。
“反英华压迫,反内务府垄断!”
“除奸臣,保大清!”
商代们鼓噪起来的民人举起的大义就跟造出太原之乱的那些势力所举的大义一模一样,骂英华是幌子,真正讨伐的是内务府和皇商官商。而借着鼓噪,还提出废除厘金、省关和内务府垄断等等具体政治诉求,更让当地官府和内务府心惊胆战。
茹喜在紫禁城里连续几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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