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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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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恭敬敬听完陈润对各项条款的意见,庆复觉得少了什么,赶紧问道:“关于新皇年号之事……”

陈润也哦了一声,似乎才想起这事,取出一张纸递给庆复:“照这上面的办就好。”

庆复一看,咦,怎么不止一个?

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宣统、康德……

是让太后在这些年号里选一个?

见庆复疑惑,陈润悠悠道:“挨着顺序来,我们陛下说了,就这么多,用了一个是一个,什么时候用到头了,那就……你懂的。”

庆复心惊胆战地闭眼,他似乎懂,似乎又不懂。不过接着他又松了口气,既然还有这么多个,那说明圣道还真没有灭掉大清的心思,这可是大喜事,得好好跟太后说说。

圣道二十年三月十五日,满清新皇弘䜣即位,因年方九岁,由慈淳和慈宁两太后垂帘听政,新皇年号为嘉庆,寓意为四方共贺,大清永续,而民间则戏言,这是南北都高兴,圣道和慈淳都高兴,能不打仗,所有人都高兴,这新皇就是祥瑞啊。

居延堡,踏上曾经血迹斑斑的城墙,李肆铿锵拔剑,再当的一声驻在地上,溅起点点火星。

“朕不高兴!”

城墙下是一片赤潮,似乎无边无际开,那是上万官兵聚在城下,聆听皇帝的声音。

“朕不高兴……”

李肆朗声重复着,眼里正喷着怒火。

第八百五十六章 清宫碎梦:一幕毕又一幕起

居延城下虽然静寂无声,但半空却激荡着隐隐风雷,那是李肆开口前的万人呼号,就两个字:“北伐!”

居延此时已是北庭大都护府治地,羽林军、龙骑军和各族附从军八万官兵的大本营,大部分官兵依旧在北海和唐努乌梁海作战,但轮休和伤病员汇聚起来也有上万人。

当李肆来到居延,与大家会面时,官兵们向他们的皇帝道出了最炽热的心声:北伐!

满清低头,修约三十二条的消息已传遍全国,官兵们都知道了,但满清这姿态丝毫不能压下他们心中的怒火。

这万人赤潮里,肩扛龙纹章的高级将领都出身于天王府时代,肩扛金星的郎官们出身于立国时代,扛着银星铜星的基层军官则是十年后成长起来的,而绝大部分士兵更是降生于英华之世。

高级将领们在湖广、福建和云贵战败过康熙,中层军官们则在长江大决战里战败过雍正,基层军官和士兵们复陕甘和青海,力败漠南漠北蒙古,算是打垮了乾隆在西域的统治。

但这还不够,满清还踞中原和燕云之地,统治着数千万华夏同胞。北伐,复华夏故土,这是浸透到英华武人骨髓的目标,尤其是对圣武会出身的武人来说,这更是他们投身军旅最崇高的使命,这二十多年步步走来,到眼下的圣道二十年,步履似乎太慢了。

北海和唐努乌梁海与罗刹人的战斗不过是小局面,官兵们对夺得最终的胜利毫不怀疑,他们需要更远大的目标。

高级将领和老士官们叫得最响亮,他们这些天王府时代的老红衣,武人生涯即将终结,若不能在有生之年亲手缔造华夏一统,这将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李肆的回应有些古怪,但官兵们却绝不会理解为是对这呼声的不满,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倾听他们的皇帝道出下文。

“靖康耻,犹未血,中流击楫已千年……儿郎们!你们一腔热血无处抛洒,我于心有愧!”

李肆扫视着脚下这片赤潮,面对自己亲手缔造出来的军队时,他才有畅所欲言的快意,转回话锋时,连“朕”这个自称都觉得毫无必要了。

“我与你们不必虚言,也不必再多解释为何还不复土,但我能保证,华夏终有一统!你们的每一滴血都会为此而流,你们的每一战都会让这一天来得更快!”

李肆没有作明确承诺,但官兵们心中的沸火却渐渐沉淀下来,一个天王府时代出身的老士官高声喊道:“陛下的剑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向哪里!”

万人高呼响应,渐渐汇聚为一句话:“我们就是陛下手中的剑——”

李肆展臂,长剑指向某处:“既如此,儿郎们,敌人就在那里!在复中原之前,我们先犁庭扫穴,复了汉唐故地!”

剑尖所指正是西域,从西安赶来的吴崖,从北海前线回来的张汉皖两位上将,从唐努乌梁海前线回来的方堂恒、王堂合,从江南来的何孟风,从湖广来的贝铭基、谢定北、陈庭之,从朝鲜回来的韩再兴等中将,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

在他们身后,龙高山、格桑顿珠、小策凌以及青海、漠北漠南蒙古等族的大群少将也都喜笑颜开,日本萨摩藩的高桥义廉也一身红衣,肩扛双龙纹章,混在少将堆里,如置身云间般幸福地微笑着。

让将军们兴奋的是李肆刚刚定下的决心,战争,全面战争。

李肆翻搅起国中北伐声潮,满清虽以三十二条安抚了国人之心,英华军心却依旧沸腾不止,为此李肆就需要另找一个目标,不仅是安军心,也是预热英华的战争机器。

罗刹人不是合适的敌手,至少现在不是,唐努乌梁海和北海的战斗受限于补给,规模都不大,罗刹人还没有定下决心,投入主力跟赛里斯人全面争夺西伯利亚。而西洋之战的主力是海军,海军胜则全局胜,无法推动陆军充分预热。

环顾英华陆境,也就只有西域,只有噶尔丹策零的准噶尔汗国。花费三到五年,以举国之力灭掉准噶尔,之后再着手复中原,这也是早前所定“由西向东”国策的延续。

准噶尔终究是一个强大的汗国,人丁数百万,能起至少十万接近“现代化”的军队。三到五年就要灭准噶尔,似乎有些狂妄。但在李肆看来,跟准噶尔之间只是军事对决,其他因素牵扯较少,三年稍急,五年又稍迟。

李肆此举不是临时起意,罗堂远的军情司已经为此准备了数年,除了已加入英华的小策凌部,准噶尔内部也安下了若干棋子,从西安起始的补给线也延伸到了沙洲,政治和军事两面都有了相当基础。

初看起来,噶尔丹策零似乎是遭了无妄之灾,几年前双方还携手共谋青海和蒙古,现在英华转眼就翻了脸。

可噶尔丹策零却不是完全无辜的,之前刘兴纯和甘凤池借西安行刺案将西安江湖大起底,居然真捞出了噶尔丹策零的密谍团。噶尔丹策零是个枭雄,对英华怀足了警惕之心,亲信部下小策凌投奔英华,身边的大策凌也对英华抱有好感,要说他没一点芥蒂,为此作些防备,那简直对不起他的野心和智商。

但他作得明显太多了,在西安驻下密谍团,尝试着跟岳钟琪,跟恂亲王联络,谋划携手共防英华,这已是过界。岳钟琪和恂亲王都没作正面回应,显然是惧怕英华以此为把柄下狠手。

噶尔丹策零不得不走得更远,跟准噶尔的宿敌罗刹人谋和。在他看来,罗刹人还隔着哈萨克人等一大堆中亚族群,离得太远,不太可能入主西域,而英华则视西域为必争的故地,他的妹夫圣道皇帝野心熏天,四处扩张,绝不会落下西域。因此……英华对准噶尔的威胁胜过罗刹人,是真正的生死之敌。

西安行刺案后,噶尔丹策零都顾不得跟英华交涉,澄清自己的嫌疑,反而积极与罗刹人交涉,同时在国中紧急备战,这已是主动掀开了战争的幕布。

准噶尔的备战更带着双重目的。如果英华要北伐,那就是准噶尔唯一的机会了。等英华干掉满清,再回头来对付准噶尔,准噶尔绝无胜机。因此借英华北伐,在背后捅刀子,争取打出一个和平,准噶尔还能生存下去。

如果英华不北伐……英雄所见略同,噶尔丹策零用膝盖想都能明白,准噶尔现在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当然更得备战了。

“西域!西域!”

居延堡的呼声绵延不绝,宣告了又一场大战的开幕。

官兵们热血沸腾时,居延堡里召开的前线总帅部会议上,将领们也争得面红耳赤。

争谁统帅西征大军,争哪些部队参与西征,每一项决定都会关联无上的荣耀和如山的利益,即便是再好的交情,人人都不留情面。吴崖以西域大都护之职统帅此战已是共识,但在他之下还要分若干路都督,不管是将领人选还是军师配属,都得争上一番。

等众人吵得累了,李肆才道:“此战虽是灭国,也重在练兵,不仅是练武人,也是练本国兵事,因此……”

扫视气喘如牛的将领们,李肆微微笑道:“此战,人人有份。”

众人呆住,人人有份?这是怎么个打法?

总帅部军务总长范晋也到了,重批戎装,授衔为上将,封车骑将军,他举手示意,参谋哗啦展开一张硕大地图。地图上,两条粗线贯穿西域,再分出若干条细线,最后汇聚在中亚。

范晋沉声道:“修路建堡,步步为营,轮番上阵,逼压准噶尔的活动空间,逼噶尔丹策零与我大军会战!”

这是堂堂正正之姿,要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物力和财力压垮敌人,当然,这也是成本最高昂的选择。

张汉皖皱眉道:“这意味着每年至少要增两三千万的预算,西洋还在打,钱从哪里来?”

范晋用教鞭点点这张西域地图的东北方:“当然是从这里来……”

众将默然,哪里?满清呗。满清有赔款,还得让海关,即便没有两千万,千万总是有的,有了这一半,另一半就好找了。想想满清出钱,准噶尔挨刀子,大家都觉得有一种畅快得要内伤的笑意,当着皇帝的面不敢太放肆,只好面无表情了。

吴崖皱眉道:“满清虽俯首,可隐患还不少,岳钟琪那股人马收缩到了潼关,还不知要如何料理……”

范晋道:“那是陈相的事了,魔头你就安心统领西域战事吧,西域大都护府也会迁到沙洲,未来再向西移。”

陈相就是陈万策,尽管现在政事堂只有一位宰相,但大家依旧习惯地称相,比如计司使就被称为计相,枢密院知政被称为枢相。陈万策的都御史只是个兼职,他已被委任为“南北事务署总办”,这个隶属中廷的编外部门,将统筹复华夏故土的军政事务,岳钟琪的事已归陈万策管。

想到灭准噶尔后,就将迎来复土之战,众将心中烧得嗞嗞作响。

吴崖再道:“三十二条亮明了满清的尾巴,岳钟琪还当自己是个汉人的话,怎么也不该再执迷不悟了吧。”

潼关,宁远大将军行辕,岳钟琪的书案上堆满了报纸。

已年过五旬的岳钟琪原本一直不显老,此刻却佝偻着身躯,埋在椅子里,双手掩面,不知是在为大清,还是在为自己而哀。

其实在十年前,湖广之败后,他就对大清失了幻想,但总觉得自己跟大清还有大义相连,一直以忠义激励自己,在西安咬牙坚持,西安败了,收拾残兵在商同二州坚持。恂亲王交代行刺之事时,他也全力执行,没有一丝懈怠。

可西安行刺案败落后,圣道皇帝借机发挥,大清朝廷竟然被这一股风就吹塌了,淳太妃走上前台,成了慈淳太后,乾隆被废,恂亲王被缚送英华。

这都还不足以让岳钟琪崩溃,即便三十二条里所列的桩桩耻辱,以及慈淳太后要以栋梁稳国,继续苟延残喘,他都觉得这是无奈之举。

可三十二条里,他岳钟琪成了罪人,尽管这也是无奈的代价,可落到自己身上,没一丝愤懑之心,那他岳钟琪就不是人了。

岳钟琪明白,朝堂放出这风声,也是在给他机会,逼他自己了断,不管是投向英华,还是潜藏下来,乃至自杀尽忠,反正不敢强逼着他作什么选择。毕竟他手里还握着几万兵,带了多年,自然更听他的话。逼得他鼓捣出什么乱子,坏了南北和局,这绝不是朝堂所愿。

已升为军机大臣的讷亲之前还跟自己商量行刺事,现在则缩在几百里外,坐等自己做出选择,就是怕自己怒而自立,拿他祭了旗。

但自己到底该怎么选择呢?背着大清的忠义一辈子,到了最后关头,却是大清逼自己丢掉这忠义?

岳钟琪又朝书案另一侧的腰刀和短铳瞄去,不过是一死而已……这本是他的选择,但他犹豫过多次,却始终没下定决心。人死留名,他这一死,到底留的是什么名?伯夷叔齐?大清还在啊,而且绝不会给自己牌匾。

至于投南蛮……

正沉吟时,一人开口,岳钟琪才发觉有人进屋。

“爹……五叔来了……”

是儿子岳靖忠,十年前被英华所捕,乾隆即位,南北签署和平协定后,被放了回来,人没事,心却变了,一直要岳钟琪南投,岳钟琪没理会,但也舍不得责罚儿子,就一直带在身边。

此时细想,或许西安行刺案,还是自己这儿子向南蛮透的风,可岳钟琪却兴不起追责之心,只怪自己行事不密。

“要我跟那小儿称兄道弟么?请他回去吧!”

岳靖忠口里的五叔正是岳超龙的儿子岳胜麟,亲自来潼关见他,自然是要说降。这十年来,岳钟琪跟岳超龙一直是当面对敌,逼压商同两州的胜捷军都统制正是岳超龙。

岳靖忠噗通一声跪下了:“爹,就算不为您自己着想,跟着您这几万儿郎,也总得给他们一个去处吧!”

岳钟琪冷哼道:“正因此事,我才绝不南投!跟着我的儿郎都跟南蛮有生死之仇,南蛮抓了他们,必要投到南洋为奴,与其如此,不如一死!”

似乎也是在说自己的心声,话语格外坚决。

岳靖忠道:“五叔说了,到时这些兄弟都可安置在居延,或者是西域,即便有工期,也不是南洋那种工奴,都要分田的。”

见岳钟琪面色微动,岳靖忠哭求道:“爹,都是汉人,何苦再自相残杀?

岳钟琪诧异:“西域?”

岳靖忠点头道:“五叔透了口风,圣道要兴兵进西域,恢复汉唐故地!他和叔爷都会转战西域!”

岳钟琪神色迷惘,恢复汉唐故地,好大的功业……他内心一阵绞痛,为何自己不能纵马驰骋,自己也是汉人啊。

不止自己是汉人,中原和燕云之地还有几千万汉人,圣道没先去复故土,反而直取西域,到底是居心叵测,还是妇人之仁?

回想这十多年与英华相抗的经历,岳钟琪忽然觉得,圣道怕还是后者居多,他不愿汉人自相残杀,宁愿先外后内,徐徐图之,先变人心,再收其土,江南不就是这样吗?

再比较满清,朝堂刚刚丢出来的栋梁论,岳钟琪就觉恶心欲呕,真要为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徇死?

岳靖忠还在哭拜着,岳钟琪长叹一声,起身扶起了儿子:“让你五叔进来吧,我想听听,出了儿郎之外,他要买我,还带了什么价码。”

圣道二十年三月,岳钟琪率六万残兵和十余万家眷在潼关投降,圣道在居延堡发布《讨准噶尔诏》,称准噶尔乃西安行刺案主谋,将兴兵五十万西征,灭准噶尔一国。

四月,《英清和平协定增约》在北京签署,史称《北京条约》,原本喧嚣正起的南北大战风潮也渐渐消散,大清苟延残喘,英华则将目光投向了西方。一陆一海,英华正以举国之力西进。

太湖洞庭东山下一处庭院里,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伏案疾书,他脸上满是愤恨之色,下笔更如刀一般凌厉,嘴里还不绝地念着:“死女人!死女人!”

脚步声响起,直到近了身边,老者才醒觉,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来人有两个,一个年轻一个老。

年轻的瞠目结舌,哆嗦着身子,噗通跪倒在地,嘶声道:“阿玛……”

老者则凄凉地长叹一声,拱手道:“四哥……”

第八百五十七章 相会的喜怒哀乐

圣道二十年是难忘的一年,太多人因不同的相会而难以忘怀。

这相会有喜悦的……

胤禛与弘历和胤禵的相会充满温情,尽管胤禛再三强调自己是“艾尹真”,过去的胤禛,过去的雍正已经死了,还始终侧着脸,眼望屋梁,一副恨不得立马赶走两人的作派。但孤苦这么多年,身边只有李卫相伴,还能见到儿子,依旧老怀大慰。当弘历跪地哭诉自己当年弃他于映华殿不顾,都是受茹喜所制时,隔阂终于因共同的仇恨而消散,父子俩相抱而泣。

父子相认,再见胤禵,昔日生死之斗的仇敌,终于也找回了一母兄弟的亲情。胤禛感慨着胤禵这十年来维持大清,贯彻自己当年国策的丰功伟绩,胤禵则检讨自己对茹喜的轻视和疏忽,兄弟俩说得激动,心中都翻滚着无尽的悔恨,当年若是这般剖心,何至于有热河行宫之乱,没有热河之变,大清会被一介妇人操弄于手,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胤禛道:“往事不必再提,如今都是二世为人了,就在这南面,坐看天下往何处走吧……”

胤禵道:“四哥说得没错,咱们败阵不能败人,就好好活着,看再过二十年,老天到底给这天下怎么个交代。”

看着父亲和十四叔对谈,伺立在一旁的弘历心中荡漾着安定,这老天,终于不必他背着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另一场相会在潼关,岳超龙先示意周围跪伏着的一圈清兵起身,再亲手搀扶起岳钟琪,替他解开身上的荆条,一对叔侄,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将默默对视,岳超龙感慨道:“东美,欢迎回华夏,欢迎回岳家……”

岳钟琪拜道:“钟琪不敢,败军之将,只求心安。还请朝廷安置好手下儿郎和他们的家眷,他们也都是汉人,至于钟琪自己,能得一囚室养老足矣。”

岳超龙摇头道:“东美这十多年约束军伍,于地方秋毫无犯,也算是治军以仁了。你心中只有忠义,是真正的武人。虽然这忠义用得不是地方,但无损武人之义。如今能携十数万人归服,消弭了一场兵灾,已积莫大功德,陛下有言,如愿留军,仍可。”

岳钟琪身躯一抖,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惊喜,他探询着看向岳超龙,岳超龙朝他再点头:“是的,东美,我这小叔,还想跟你这老侄子,一同挥军破楼兰呢。这是陛下许我们岳家的,圣武天庙的岳武穆还等着我们这些后人续添荣光。”

岳钟琪喜得浑身颤抖,啪声抱拳,单膝跪倒,跟儿子岳靖忠一同呼道:“敢不从命!”

当西征号角吹响,一国人心沸腾时,大皇子李克载也变了身份。他在四月被正式立为太子,原本是震动一国的大事,可在满清签订《北京条约》,大开国门,英华兴兵复汉唐故地的人心大潮下,如激流投石,没溅起什么浪花。

圣道皇帝非君父,李克载这太子也非昔日的储君,非但没有参与国政之权,在监国乃至接位之前,还得一直呆在军中服役。

因此克载太子依旧还是个海军见习,而且因应西洋海战所需,他在杭州湾的逍遥日子也结束了,转调西洋舰队,在战列舰“戚继光”号上任见习航海长。

在赴任的中途,他在香港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相会。

天庙里,天女们一曲歌毕,李克载在狐朋狗友的目光鼓励下,正了正衣领,绷着已经烧红的面颊,朝正要散去的天女们走去。擦得锃亮的高筒军靴踩在天庙殿堂的石地板上,发出蹬蹬的脚步声,既脆又闷。

在天女们渐渐从疑惑转为期待,纷纷闪起的星星点点目光中,他走到了已紧紧盯了小半个时辰的那位天女面前,小姑娘脸上正荡着晕红,那是全身心浸在歌里熏出来的。但随着李克载的逼近,又再加上了一层酡红。她的一双大眼睛并没有逃避,只是眼睫眨得飞快,呼吸也渐渐变得急迫。

“辛姑娘,我很喜欢你……唱的天曲……”

李克载很紧张,可开了口之后,就像在战舰上发布了命令,心头如释重负。

“我马上要去西洋作战了,怕以后再听不到你的歌声,恕我冒昧,能赠我一件你身上的东西吗?以后我见着这东西,就能记起你的歌声。”

李克载狠下一颗心,将太过唐突的话道出了口,背后的同伴喝了一声彩,而左右的天女们也都掩面低呼。

大胆,太大胆了……尽管英华民风已经很开放了,但李克载这种当面示爱,索取定情信物的举动,依旧惊天动地,如果对面这位辛姑娘叫一声“非礼”,警差可真会把他请进衙门里去。

辛姑娘眼睫终于稳了下来,她抿了抿小巧的樱唇,怯怯地低声道:“你这个人,真没礼貌,我都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左右的天女们起哄道:“是啊,你都在这里偷窥咱们辛姑娘一年多了,还以为你真没胆子走过来呢。”

意识到自己这一炮即便没有命中,也能算是近失弹,李克载压住激动,含含糊糊地道:“我、我姓李,叫李克载。”

姑娘却听清了:“哦……李克载啊,名字倒真不错……”

她顺手将腰间一根竹笛抽了出来:“这个……你拿着”,此时她终于也难掩羞涩,垂着脸颊,红晕蔓到了脖颈上。

握住竹笛的手刚伸出来,她才反应过来,疑惑地再道:“李……克载?”

左右天女也醒悟过来,个个眼瞳圆瞪:“这、这不是太子的名字吗?”

李克载可不会丢掉机会,主动握住竹笛,轻轻抽了过来,两人手指相触,一股悸动同时在心底里荡开。

李克载腼腆地笑道:“我是海军副尉见习李克载,跟太子是一个名字……”

嘴里这么说,心中却道,跟太子也是一个人。

果然,他这富有技巧的回答,让辛姑娘和天女们都误解了,松口气的同时,见这家伙居然这么“蛮横”地抽走竹笛,辛姑娘微嗔着看向他,知道这家伙在一年多以前就在天庙打量自己,之后隔一段时间总要来,身上揣着这竹笛,就是备着今天这一幕的,可他也不能这么猴急……总得等着自己递啊。

李克载心性正急速从青涩少年转向青涩情郎,他取下早准备好的礼物,一块镌刻着龙凤对舞的玉佩,径直塞到辛姑娘的手里:“这是我母亲家传的,换你这根笛子。”

辛姑娘大羞,正要推回去,李克载却蹬蹬转身大步走了,一边走一边扬着笛子道:“我会回来的,记得帮我唱平安歌哦!”

见着他跟同伴们勾肩搭背,如打赢了一场大战一般,兴高采烈地走了,天女们依旧有些迷惘:“这家伙跟太子重名呢,这样也可以吗?”

辛姑娘握着玉佩,眼瞳里荡着秋泓,肯定地点头道:“他就只是个海军见习……”

这腼腆,同时又蛮横无理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太子嘛,真是太子,还何必这般作为呢?看中了谁,直接一纸谕令就抬进宫了。

这是出身一般人家的天女们下意识的想法,丢开了这点迷惘,辛姑娘就成了天女们的话柄,没几句便被说得面红耳赤,低头装生气,可手却紧紧握住了那玉佩。

“妈祖娘娘和盘娘娘一并保佑他,好好地回来啊,我会一直等着……”

辛姑娘在心中如此祷告着。

这是一场留下更多期待的相会,尽管前路还有太多问题,但李克载和辛姑娘,此时心中都被幸福塞得满满的。

这一年的相会并不都令人欢喜,《北京条约》签订后,南北商埠大开,在塘沽码头,第一艘货船进港卸货,还下来一大群穿着英士装,顶着乌纱帽的英华商人。他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描绘在北方将起的事业。

迈出码头,进到城区,见到拖着辫子的清人,双方目光交接,彼此都品出了浓浓的鄙夷和不屑,只是一方带着愤恨,一方却带着优越。

这对视一次次累积而起,空气似乎渐渐干燥起来,直到双方都再忍受不住。

“看什么呢?鞑狗!?”

“看蛮狗啊!傻缺!”

两边骂起来了,接着拖辫子的一声高呼:“蛮狗欺人啦!”

呼啦啦,辫子越聚越多,带乌纱和巾冠的瞬间被围上了,吵骂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变作噼噼啪啪的拳脚声。直到巡铺的铺丁吹着哨子冲过来,挥着大棍一顿猛揍,才将“南蛮”们从人群中救出来。

辫子们没散,一路追下来,直到铺丁把南蛮送进塘沽海关衙门才停步。不多时衙门外就聚了数千人,个个振臂高呼:“杀绝南蛮!卫我大清!”

这热闹也没持续多久,大半个时辰不到,包括马队在内的大队兵丁开到,鞭子棍子一阵猛抽,套索丢得跟蛇阵一般密,数千义士顷刻间就溃散一空。

衙门里,海关监督抹着脸上的汗,朝领军将官厉声喝道:“抓!一个都别放跑!”

转脸再看那些“南蛮”,监督顿时变了脸色:“诸位爷放心,定不会让你们委屈的!这些奴才总有不听话的,等小的们收拾利索了,诸位爷再也不必担心。”

这般情景非独塘沽,在徐州等地,也以各种规模,各种形式不断上演,甚至连北京城都没逃过。

三里屯,英华总领馆大门前,几个儒衫少年鬼鬼祟祟从街侧靠近,肩上都扛着一大包东西。离得大门近了,大门外护卫的满清步军营兵丁举起火枪呵斥道:“停步!干什么的!?”

儒衫少年们如惊雀一般,使劲丢出肩上的东西,再转身就跑。

“卧倒!”

兵丁们还以为是开花弹或者炸药一类的东西,吓得一股脑仆在地上,领队军官还不忘逃犯,手里的短铳蓬地喷出枪焰,一个少年顿时滚翻在地。

与此同时,蓬蓬的闷响声也在总领馆的墙上炸响,就见大片杏黄之物喷溅,居然是屎尿,那倒在地上的少年书生还在叫:“好好!破了南蛮的妖法!看他们还怎么欺凌人!啊啊——好痛!”

少年书生被打中了腿,总领馆的医院收治了他。

大夫问:“什么名字?”

少年书生虚弱地道:“纪……纪晓岚。”

纪晓岚与英华的会面充满了血腥、污秽和不愉快,而万里之遥的南洲,还有人更不痛快,他的命根子丢了。

“别拦着我——我要跟他们拼了!这帮洋夷就是渣滓,该塞进矿洞里填万斤火药炸个粉碎,埋上一万年啊,一万年!唔唔……”

珊瑚州,码头后的高山上,一个胖子捶胸顿足,可他被另一个精悍汉子死死拖着,接着还被捂上了嘴,再难出声。

在两人身后,还有至少上千人窝在这片山坳中,自山坳向下看,码头正一片火海,海面上停着一艘三桅战舰,舰身有不少破损处,桅顶的十字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不列颠人有炮,就算我们夺回了港口,他们缩回船上,直接用炮就能把我们全送上天,忍耐……”

李顺沉声告诫着,尽管他眼中的火星也快爆裂。

“留得性命,才有福享。这帮不列颠败兵也得意不了多久,南洋舰队的巡洋舰该离得不远。”

李顺的劝解起了作用,他松了手,钟上位就只喘着大气,再也不惨嚎了。

“金子……我的金子!南洋舰队又不会赔我金子!”

钟上位呜呜哭着,使劲用拳头捶着地,珊瑚州金矿的收获,全都被这艘不列颠战舰给搜刮走了……

“就装金子、丝绸和瓷器,银子什么的都不要了!剩下的地方全装牛羊、蔬菜,还有这些橘子柠檬!装满了就走人,赛里斯的巡航舰还跟在屁股后面呢。”

码头上,不列颠海军东印度先遣队司令乔治·安森头脑还很清醒,他从爪哇一路游荡,躲避着赛里斯的巡航舰,之后航向这座新大陆,一面震惊于赛里斯人已遍布这座大陆,一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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