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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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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撑不住了,两眼开始散焦,当方武铁青着脸,说最好下发火枪,推着农人防备生番时,他只是机械地点头。方武转身离去,钟上位忽然清醒过来,喊了一嗓子:“那火枪得让他们立下字据,算是赊卖的!一杆就是七八两银子呢!”

方武要武装农人的计划遭到抵制,反对者居然是农人自己,在农庄召开的大会上,就没几个农人愿意领枪。

火枪要钱是一项重要原因,徐王氏劝徐福的话更是大多数农人的心声,“咱们是来这里种田的,又不是来打仗的。让咱们拿了枪,就有借口要咱们去卖命。听人说,方镖头准备聚起人上山探查生番,到时出了什么事,谁给说法?那个钟老爷么?”

换在之前,徐福本还要跟媳妇争一番,说这关系大家的安危,大家都得出力。可这时候,农庄的农人跟矿场的矿工已起了不少冲突。矿工是艳羡农人过着自己的日子,憎恶他们一副置身事外的嘴脸。农人则对矿工偷鸡摸狗,调戏家人的行径深恶痛绝。想到此处,徐福也觉得份外不公,从了媳妇。

方武自是愤怒,但为了大局,依旧压住火气,分遣部下去农人家中作工作。

“为啥非要咱们卖命,矿场不是还有那么多壮丁吗?”

胡喜来到徐福家,徐福这么问着。

胡喜苦口婆心地道:“矿工?他们拿了枪,你们能放心?”

这是镖师的共识,跟没家没业的矿工们比起来,火枪在农人手里显然放心得多。

徐福不说话,缩在角落里的徐王氏忍不住道:“真要乱了,谁都不放心,跟火铳有什么关系?”

胡喜咬牙,心说好心被狗啃,而这妇人更是面目可憎,难怪圣贤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徐王氏说话,徐福顿时不言语了,见他懦弱得被媳妇压在头上,大事都做不了主,胡喜暗呸了一口,再不多说,回去缴命。

“咱们还是从矿工里挑人吧,这些农人就跟羊羔似的,火枪在他们手里也就是烧火棍,别指望他们。”

镖师们集体汇报时,胡喜的话引来了不少人赞同。农人不是真的懦弱,生番摸到了农庄,要夺畜牲,他们也能拼命护财。可要他们为整个珊瑚州拼命,那就别指望了,人家还有百亩田地要经营。

方武艰难地摇头,之所以找农人而不是矿工,就《;文》因为这些《;人》矿工又不是《;书》当年义勇军《;屋》的战友,根本靠不住。现在矿脉绝了,未来断了,人心顿时乱了,作奸犯科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一旦他们火枪在手,立马能翻身当了珊瑚州的主人,靠他们这三十个镖师可压不住。

就算绝了镀金梦,方武还想着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回国,重新另寻门路,怎么也不愿在珊瑚州败了前程。

“也只是预防,既然行不通,就先这样吧,说不定王总司的船明日就到了……”

方武放弃了,而说到王总司的船,大家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期待,珊瑚州之行就如一场噩梦,梦醒了,就等着回家了。

第八百零五章 南洲记:深渊之前的徘徊

钟上位极力掩盖住的事实,在时间面前如薄薄的沙尘,轻轻一口气就被吹散。

矿工们再不愿徒劳地挖下去,谁都清楚,矿脉没了,珊瑚州的前程也没了。

不知道是感应到了人心的燥乱,还是矿工总是想宰了畜牲,大吃一顿,农庄的狗彻夜吠个不停,夜夜都不得安宁。矿工和农人更是冲突不断,便是想要全压下来,方武都有心无力。至于码头那边管事的掌柜伙计们,完全就是袖手旁观,一副等船一到就拍屁股走人的颓废模样。

大家都在等着船,可便是这种期待,也始终难得下文。而生番虽未出现,对珊瑚州人心的威胁却是与日俱增。

先是有人接二连三地病倒,尽管郎中说只是风寒,而无碍大家在私下传言,说是生番暗中下的毒。

接着夜里,农庄和矿场附近都有类于土人的身影在晃悠,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土人在寻找他们失踪的族人。

望着黑沉而无尽的大地深处,方武觉得那里似乎蹲着一只狰狞巨兽,随时可能跳出来一口吃掉自己,吃掉所有人。或者不是巨兽,而是数百数千生番,浩浩荡荡,无可阻挡地将珊瑚州这几百人碾成齑粉。南洋殖民,不乏被老林生番灭掉探险队拓荒队的前例。

“方镖头,得作准备啊,别等老王来的时候,连咱们的尸首都收不着……”

钟上位近于崩溃,而这句话也压得方武近于崩溃,他不得不作出了抉择。

八月十日,从矿工中选出来的三十人拿到了火枪,当日夜里就出了事,牲口棚里的猪和羊被抢走大半,在刺刀和枪口面前,愤怒的农人显得那么渺小卑微。

“我就不信,这里就不讲王法了!?”

徐福痛恨自己的懦弱,连带也憎恶媳妇之前的劝说,如果自己手里也有枪,那些矿工怎么敢那么猖狂?

不顾媳妇的阻拦,他跟着几个农人代表去了码头,找掌柜,也就是他们名义上的主簿论理。

“都这时候了,还闹什么?大家都在熬着呢,那点畜牲算什么?”

掌柜安抚不住,只好请出钟上位,钟上位很不耐烦,觉得这帮农人心胸太狭隘。

徐福怒声道:“总司,这一次抢畜牲没事,下一次是不是要直接抢人了?”

这是农人的心声,他们更怕的就是这事。

钟上位不悦了,这帮泥腿子,作反呢!我钟老爷和颜悦色劝说,居然还蹬鼻子蹬脸了。要知道你们本质就是我的佃户!是我挖矿不得不养的闲余角色,没有我们几个老爷,你们能从无产佃户,摇身变作有百亩地的小地主?

钟老爷还是有风度的,拂袖就要走,不再跟他们啰唆。徐福一咬牙,豁出去了:“总司,我们这些人,都是名册上的乡院院事!我们的决议就是乡法!就算在这里办不了人,只要把状纸递到上面的衙门,官府总该要理会吧!”

钟上位呆住,完蛋,怎么忘了这茬!

珊瑚州已经建州了,乡院都是随便找农人签押凑起来的,就是个形式。可徐福这些院事要当了真,除非把这帮人全压下来,否则事情捅了出去,官府且不说,天庙、东院和国中那帮就喜欢说三道四的文人,怕又有借题发挥的黑材料了。钟上位就把自己丢掉煤矿的遭遇,全归罪在这些人的头上,自然,这些人的力量之大,便是靠山梁博俦也不愿单独面对。

用硬的还是用软的?

抉择瞬间在钟上位脑子里闪过,而本已隐显狰狞的脸色也瞬间转为和善。

就算钟上位记忆力再差,当年他压榨凤田村的泥腿子,结果逼出来一头真龙的事,这辈子怎么也忘不了。尽管他暗自咬牙切齿,觉得给了这帮农人前程,这些人却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反过来拿捏他,面目无比可憎,但想到教训,想到国法,想到国中的大义,他也只能吞下这口气。

于是钟上位找来方武,要方武处置矿工,即便只是作个样子,也要安抚住农人。

“稳定,一切都只是稳定,等船来了,大家都解脱了。”

面对方武,钟上位也是这个说辞。

方武处置很重,当然更多原因是恼怒这些矿工居然不听他招呼。畜牲已经被杀了吃了追不回来,于是抽了犯事人每人二十辫子,抽得背上血肉淋漓。

“镖头,这样怕是要出大事的……”

胡喜担忧地道,他看到了矿工们眼中闪烁的凶光,愤怒,绝望之下,贪婪的欲望似乎马上就要破茧而出。

“鞭子能帮他们长记性,义勇军里就是这样。你也注意了,跟这些人走得太近,乱了规矩,我可同样不留情。”

方武尽管也有提防,但胡喜这话听起来却是危言耸听,甚至有些挟外人质疑他的权威的味道,于是出言警告了胡喜,这家伙跟矿工混得很熟,几乎忘了自己的立场。

胡喜低头无言,眼中也飘荡起了点点火星。

在钟上位、方武乃至徐福看来,事情似乎就这么摆平了,大家继续等船。

又过了几天,李顺情况好转了一些,可还是连话都说不了,矿场是早就闲了下来,农庄那边,也再没人除外去料理田地,连农人都在商议回国的事。

而就连这条退路,也隐隐有如矿洞中那嘎然而止的矿脉一样,有被切断的危险。不仅王之彦的船还没到,连之前约过两月来一次的崇州和东明州的船也不见踪影。

海上起了风暴,王总司的船沉了,其他地方的船也不敢来……

这样的传言又很快蔓延开来,而钟总司也不再每日蹲在码头眺望,而是缩回了屋子里,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这消息。

“国法!?等你有命回去的时再说什么国法!”

“别啰唆了,断了他的手脚筋!就是这家伙害了咱们兄弟!”

“喂喂,别太过了,说好了就只是出口气而已。”

农庄外一处小树林里,徐福夫妇被十来个矿工围着,火枪刺刀逼住,徐福脸上还红肿起老高一片,那是被矿工用枪托砸的。

被抽了鞭子的矿工早逐出了护卫行列,但方武没有料到的是,之前矿工的争执冲突,就是在争谁是老大。而当方武从矿工里招护卫时,矿工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农庄这些院事害他们的兄弟吃了苦头,这血债就得讨回来,徐福就是第一个目标。

此时矿工们也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干,找来胡喜帮忙遮掩,把徐福夫妇拖到了偏僻之处,而劝他们下手别太重的就是胡喜。

“胡喜!竟不知你是这种恶贼!”

徐福见到胡喜,格外愤怒,这一骂也让胡喜怒了,真是不知好歹!

心中早揣足了对老天爷,对珊瑚州,对徐福的怒气,胡喜一脚踹得徐福打起了滚,徐王氏悲呼着扑过去护住丈夫,行动间,鼓囊囊的胸脯如引火药,顿时将胡喜的小腹点燃了。

“我先来……你们侯着……”

看看周围几个矿工也都两眼发绿,大家顿时有了默契,而之前还守着的死律瞬间化为泡影。早前就因考虑到裤腰带问题,李顺以大威严立下铁律,谁敢侵犯女人,逐到荒野里自己过活,就等同死罪。在那之后,大家都习惯了,几乎忘掉了自己还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

“你们要得报应的!你们要遭天谴的!”

此时徐福都已经无心提什么国法了,被矿工们压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胡喜侵犯,他止不住地挣扎和咆哮着。

“在这地方生不如死地耗着,之前老爷们许下的富贵全都没了,咱们已经得了天谴!老天爷已经不管咱们了!”

胡喜两眼赤红,一边骂着,一边几巴掌抽得徐王氏近乎晕迷。剥开衣服,妇人的躯体尽数暴露在空气里,女性的圆润曲线,白皙肤色和细腻触感,此时在胡喜眼中,躺在身下的农妇比天仙还美。

胡喜如野兽一般地在徐王氏身上发泄,另外几个矿工受不了女人的嘶喊呻吟声,朝着还在叫骂的徐福枪砸脚踢。

这通发泄太过爽快,以至于他们都忘掉了遮掩动静,当第四个人压到徐王氏身上时,农人们追了过来。

胡喜最先完事,最先察觉,抢先溜掉了。矿工护卫有枪,但训练不精,两腿正软,杀伤了两个农人后,反而激起了农人更大的愤怒,如之前那些生番一般,被尽数殴死。珊瑚州的大地,第一次躺下了因内斗而亡的华人尸体。

接下来的事情有如海上的风潮,瞬间涌起冲天巨浪。

“杀了胡喜!”

徐福扛着火枪,带着农人们涌到码头理论,要方武交出胡喜。徐王氏本要自尽,却被他拦住了。以他看来,此番他要豁出命来,为自己和媳妇讨这个公道。讨得回来再说,讨不回来,他们夫妇就埋骨这海外之地算了。

其他农人也都心有戚戚,不办了胡喜,他们就要成了矿工乃至镖师鱼肉的对象,此时珊瑚州的一顷田已根本不值得留恋,他们要护住的是自己的自由和命运。

方武朝农人咆哮道:“办不办,怎么办,都有国法!怎能让你们开口就决了一人生死?你们还杀了人,也得等着法办!”

他当然万分痛恨胡喜,可就这么把胡喜交给民人处置却是万万不能。如他所言,总得按国法来办吧。

“他们就是一伙的!”

有农人愤怒地道,徐福还带着点希冀地看向熟识的方武,可看到的只是憎恶,极度的憎恶,于是他的脸色也渐渐与之同步。

“再冲就开枪了!”

农人们不再理他,就要冲进去抓人,方武一声令下,十来个镖师聚阵而列,举枪相对。

靠这点人本是顶不住的,可矿场那边,得知兄弟被人杀了,矿工们也都赶了过来,找农人讨凶手,接着农人们不分男女也都涌了过来,整个珊瑚州的人口都聚在了码头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钟总司!钟老爷!你得出面说说话啊!”

掌柜伙计们拥到钟上位屋子里,几乎是跪地哭求着。

“老李、老王……老天爷,你倒是说说话啊!”

钟上位两眼发直,汗水如雨点般从额头落下,他哪里敢出面说话,他出面能说什么话?一边是农人,一边是矿工,已经死了人,仇恨再难化解。而两边势均力敌,得罪哪边都不讨好。

“不管了!爱闹什么随便!让方武看好粮库,咱们就在码头守着船,等他们闹到天老地荒!”

最后钟上位一咬牙,豁出去了。

“船!船来了!”

见钟上位都绝望了,掌柜伙计们正六神无主,码头处传来呼声,接着钟声也悠悠响起。

不仅钟上位这边一蹦而起,瞬间满面红光,正争执不下,即将动手的人群也消停了。

但钟上位很快又瘫了下去,脸色转为青黑。

来的是一艘加了桨轮的舢板,来自仙洲探险公司。他们的船在南洲东北外海触礁,千辛万苦才驶到珊瑚州来。

这只是仙洲公司的坏消息,而来人带来了关于珊瑚州的坏消息。

王之彦的船的确沉了,在爪哇北面出的事,王之彦本人倒是没事,但一时半会再没办法到珊瑚州来。从六月末到现在,爪哇一带起了风暴,为十多年来南洋所未见,不知这股风暴的底细,南洲各公司领地的船都不敢再贸然出洋。

仙洲公司仗着熟悉海路,还想把南洲东南的万里大岛探查清楚,因此冒险出海。而王之彦也委托他们附带一些物资,同时转告珊瑚州,让钟上位和李顺安心等待。在王之彦看来,珊瑚州有粮食,又在产矿,没什么问题。

结果仙洲公司的船也出了事,这似乎是沾上了珊瑚州的霉气。

听到至少三个月乃至更久才能回去,方武也有了瘫软在地的冲动。眼前农人和矿工都闹成这个样子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怎么能乱成这个样子?国法呢?大义呢?生番?你们真以为这地方有千百生番?说不定你们前后杀的两拨,就是这方圆万里内所有的生番。”

当仙洲公司的幸存者得知珊瑚州现状时,无比吃惊,而提到的生番状况,又让钟上位和方武松了口气。幸存者里还有郎中,听说李顺的病况,拍胸脯说他们熟悉这情形,还有对症的药物,管保让李顺好起来,钟方两人就觉得终究不是倒霉到家,这艘船还是带来了好消息。

至于仙洲公司对珊瑚州现况的不解,两人都觉有些羞愧,避开了这个话题。

也就是再等三个月的事,心里有了底,钟上位和方武也觉稍稍好受了些。

可一颗心刚这么勉强搁住,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大地都在微微摇晃。

“总司!不好了!胡……胡喜连着自己,一起炸了粮库!”

片刻后,掌柜冲进来,涕泪纵横,语无伦次地喊着,两人如被枪弹贯胸而过,急急奔到外面,正见大火裹住了粮库,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

“完……完了……”

钟上位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都没了力气。

方武则是已痴呆了,他直直看着已被烈火吞没的粮库,目光似乎穿透了烟尘,更倒转了时光,看到胡喜正失声大叫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点燃了库房中的火药,连带自己和库房里的粮食一同化为灰烬。

“完了!全完了!”

胡喜该是这么呼喊着,喊声也在方武耳边转着。这人该是以为公司的船到了,他也要接受国法制裁。本就因美梦破灭而内心燥乱,再造出罪孽,又听了来船的消息,不及细问,内心就彻底崩溃了。

而他这么一崩溃,却拉着珊瑚州所有人都上了路,粮食,粮食没了……剩下几个月该怎么办?

“我给钱!一万两……十万两!送我到崇州去!”

钟上位稍稍情形,朝方武尖叫着。

“钟老爷,现实点吧……”

方武摇头,崇州在北面几千里外,根本没人从陆路走过。

“现实点……对,我也要现实点。”

这句话也点醒了方武自己,脸色变幻了好一阵,方武面目骤然沉凝下来,对钟上位道:“钟老爷,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听到方武把“我们”二字咬得份外重,钟上位一个激灵,忽然感觉眼前这人,气质隐隐像了早年的杨春。

方武道:“农人家中还有粮食种子,聚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若是任矿工去抢了夺了……”

钟上位呆了好一阵,讷讷道:“咱们夺了农人的粮种,笼络矿工,再压着农人去狩猎捕鱼。若是农人不听,就让矿工去整治……”

似乎被自己所描述的前景吓住,他打了个哆嗦:“这可是国法不容啊,到时回去了怎么办?”

方武脸色狠厉地道:“先要活着,才能回去!”

他再加重了语气:“钟老爷,什么国法,什么公司的规矩,现在就别谈了……”

话未尽,意思钟上位却听出来了,某处的天性从心底深处翻腾出来,钟上位谄谄地一笑,“是是,咱们携手,共渡难关。”

钟上位也将“咱们”二字咬得很重,方武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再转头看向茫然失措的矿工和农人们,都如看鞭子下的羊群。

接下来的几天,方武俨然成了珊瑚州的实质统治者,而钟上位则是狗头军师,开始谋划着将矿工变为狗腿子,奴役农人的大计。

“方镖头,这里是朝廷的土地,我们都是皇上的子民,你真不怕王法,真不怕被千刀万剐!?”

徐福等院事领着农人们聚众反抗,被方武统领着矿工和镖师抓了来,要当典型整治。

徐福怒声斥责,方武心中晃荡,脸上却不为所动:“这里我……”

他看了看一边缩着脖子的钟上位,改口道:“我和钟老爷就是官府,我们的话就是王法!”

终究心里发虚,方武再补充道:“眼下情况特殊,为了大家,我们不得不如此。”

钟上位插嘴道:“你们能不能别闹了?为了大伙都能活命,把种子交出来?”

徐福鄙夷道:“让你们来定怎么分?那我们怕是再落不到一口吃的。”

铿锵一声,方武拔出长刀,不耐烦地道:“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你嫌你脖子硬,就再顶下去!”

想到几次寻死都被自己拦下来的媳妇,之后怕是怎么也拦不住,徐福也绝了生机:“我点了头,也只定得了我家中的粮食,你们想当土皇帝,是存了心要杀我的,说什么还有用么?”

方武咬牙着牙,刀口就在徐福脖子上比划,终究没硬下心,求助似的看向钟上位。这一刀下去,未来就真没退路了。

钟上位吞着唾沫,他哪里愿面对这种抉择呢。可不整治顺了农人,又怎么夺得了粮食?没了粮食,剩下几个月怎么办?难道真要杀尽了农人,才能办到这事?

杀一个罪小一些吧……

钟上位内心嘀咕着,眼一闭,就要点头,那一刻,他觉得真是万分痛苦,他是绝不愿再这鬼地方当土皇帝的。

方武见钟上位定了心志,长刀高举,却还吞着唾沫,目光也变幻不定。

周围数百人里,矿工、农人和镖师们也都呆呆地看住了方武的刀,都清楚,这一刀下去,珊瑚州再不是朝廷之地,他们的未来也都将陷入更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铛……铛……

“船!大船!还是……还是……”

瞭望失声喊着,不知是哭还是笑地高喊着。

八月十七日,一艘身形修长优雅,船帆高扬的大船出现在珊瑚州海面,桅顶飘扬着的火红旗帜上,金黄双身团龙张牙舞爪,作势欲飞。

方武手中的刀当啷坠地,人也软在了地上,周围数百人也是同样的感觉。

“一定是梦……”

钟上位却啪啪拍着自己的脸颊,想要把自己唤醒。

第八百零六章 南洲记:老天爷一定是在玩我

这明显是艘战舰,两千料的巡洋舰,红黑条纹涂装的舰身格外醒目。

一定是假的!这战舰还是从南面来的,怎么可能!?

直到战舰放下来的舢板靠岸前,钟上位都还觉得这是梦。

一个肩上顶着金灿灿龙纹章的蓝衣军官出现在眼前,捏着下巴道:“哟……好盛大的欢迎仪式”,接着这个三十来岁,皮肤黝黑的军官看住钟上位,端详了半天,不确定地道:“钟……钟老爷?”

钟上位神志恍惚,艰辛地问:“大人是……”

那军官咧嘴一笑:“我是鲁汉陕,钟老爷想必是记不得当年凤田村矿场里的鲁三仔了。”

钟上位一个激灵,终于醒了,本已溃决的心志重新凝聚,化作泪水,轰然喷涌,他冲上前一把抱住军官的大腿,嗷嗷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叫道:“鲁将军啊,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这番大恩大德啊啊……”

“果然是钟老爷……当年在凤田村抱着陛下的腿恳求帮忙造炮时,就是这个德行。”

鲁汉陕压住一脚踹开这个正往自己腿上揩鼻涕的胖子的冲动,发出了深深的感慨,海外万里之遥,居然遇见了“故知”,老天爷还真是有趣。

“不过说到什么大恩大德……”

看向明显分作两方对峙的人群,尤其是一副刽子手模样的方武,以及受刑的徐福,鲁汉陕皱眉道:“这里是珊瑚州吧,你们又是在演哪一出呢?”

另一个五十出头的便衣男子现身,扫视两方人马,再看向正跪在地上,一副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方武,还有那像是喜极而泣的徐福,叹道:“我看这珊瑚州是失了大义,没了国法,我们蓝家的理州也出过这种乱子,具体什么事倒是其次。”

鲁汉陕叹道:“果然如此,咱们在朗州也看到了一些乱相。怪不得陛下就说,海外垦殖之事没有这么简单,朝廷不能完全放手不管。”

他再对钟上位道:“别谢我了,钟老爷你该谢的是皇帝陛下,若不是陛下圣心高远,有此谋划,我跟鼎元兄也不会适逢其会,出现在这珊瑚州。”

钟上位和方武等人还以为这只是场面话,可鲁汉陕再粗粗解说,众人才觉追根溯源,还真是皇帝救了他们。

转任南洋舰队总领的鲁汉陕为何会出现在珊瑚州,而且战舰还是从南面来的?

直接原因是,萧胜为海军梳理了新的发展战略,宗旨是“布局寰宇之东”,也就是圈地。从圣道十五年起,海军四个舰队都要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同时针对各自的地盘,推行作训一体制。

新战略下的具体细节自是繁杂难述,而其中一条就是海军战舰主官迁转的资历里,新加了“巡行海疆”这一项。笼统地说,不管在哪个舰队,要当舰长,就得有随舰远航海疆极域的经历。

大洋是去东洲,北洋是去极北冰海,西洋是去欧罗巴,南洋么……因为鲁汉陕胃口大,把南洲也划入南洋舰队范围,因此巡行南洲就成了战舰主官的必备资历。此次鲁汉陕是身先士卒作表率,驾着巡洋舰环绕南洲,才从南面到了珊瑚州。

萧胜之所以能推行新战略,却源于他不仅从皇帝那分到了额外的预算,更获知了英华未来中长期的海陆战略,就此有了底气,铺开大摊子搞四洋开花。

而就皇帝乃至英华一国而言,关注海军却不止是军事上的,更是军政甚至科学等几面都相关。鲁汉陕的座舰上不仅有蓝鼎元这个暂时供职于中书省,为殖民事务作调查和顾问的民间人士,还有来自农部,调查作物的研究者,来自枢密院,调查地理环境的情报人士以及来自商部,调查战略资源和国家之利的官员,甚至还有来自钦天监的天文学者,要看看南半球的天文星相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鲁汉陕这环南洲之行,承载着国家诸多研究课题。而探查南洲各公司托管地状况又是中书省更直接的巡视委托,这也符合海军的利益。

萧胜推行的海军新战略里,珊瑚州这一类海外公司领地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海军依托这些领地,才能牢牢控制住相应的海疆。因此海军正要求各托管地加强港口建设,设立针对海军的维修和补给库。当然,海军的回报就是定期巡视,代为联络,甚至官兵靠岸消费都有助于托管地的经济发展。

“将军啊,现在哪想得了那么多,咱们只想着回去……”

钟上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着苦,听明白了珊瑚州的现状,特别是粮食没了,鲁汉陕摊手道:“我还指望在珊瑚州补充粮食呢,船上粮仓早空了。”

珊瑚州之所以闹成这个样子,钟上位和方武摇身变作土皇帝,操纵镖师和矿工要压榨农人,而农人不甘被奴役,聚众相抗,全都是因为没了粮食。对十几人的探险队来说,茹毛饮血都能熬下来,可五六百号人要在这荒野过三个月乃至更久,粮食就是一切。失去粮食而造成的巨大恐慌,让珊瑚州原本还勉强维系着的正常秩序骤然瓦解。

听到鲁汉陕说海军也没粮食,钟上位和方武,以及作为农人代表,一同被鲁汉陕召见的徐福心中一冷,诡异的是,他们却已不觉得有多可怕,甚至已不把这事看得太重,只觉遗憾,并未再度陷入恐慌。

鲁汉陕这位海军中将带来了更重要的东西……秩序,以皇帝之名,祖国大义,以及军队的权威而立起来的秩序,而这秩序在钟上位等人心中本已轰然垮塌。

“没了粮食,不想着互帮互助,却自相残杀!?珊瑚州又不是翰海荒漠,海里有鱼,陆上有鸟兽。实在不行,朝陆地深处行去,抓那些两脚兽也能果腹!看看你们却干了些什么!?你们还是我英华国民么?蓝某真是耻于称你们为同胞!”

“你们仙洲公司不是很了解珊瑚州么?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话,把大家拧成一股绳?”

蓝鼎元气愤地训斥着,钟上位、方武以及在混乱中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的仙洲公司探险者们都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他们心中本是极愧。

“青天大老爷,我要投告钟老爷和方镖头他们逼压良民,草菅人命!”

徐福昂首挺胸,底气十足,朝廷主持公道来了,坏人就得付出代价!

钟上位不服,反过来指责农人只想埋头过自己的日子,根本不为珊瑚州整体着想,他特别例举了农人拒绝领枪防备生番的事。

矿工的代表也不服,说农人罔顾国法,草菅人命。矿工是侵犯了徐福的媳妇,为什么不经审讯定罪,就直接殴死?由此又说到粮库被烧后,农人自己赶紧护住了粮种子,一粒也不愿往外拿,是不是抱定了坐看其他人饿死的心思?你要护独食,不给别人活路,就别埋怨遭了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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