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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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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的探查队已外出了十来天还没见回转,他正在担心,铛铛的钟声从码头处传来,节奏悠长,是码头来船的通告。
农庄顿时沸腾了,难道是王总司回来了?
王之彦回南洋招工和置办机械器具,若真是他,那就意味着矿场马上就要开工了。而对农人来说,王之彦还会带回耕牛和适合秋播的苜蓿种子,这也意味着耕种之业正式开始。
不仅胡喜等镖师兴奋,徐福等农人也喜不自禁,方武算算时间,却觉得没这么早。
正如他所料,片刻后,镖师从码头赶着轻便马车过来了,说是崇州和东明州各来了一艘船,都是来联络和兜售货物的,大家可以去看看。
“牛羊马都需要,不过除了马,牛羊还得看那些农人愿不愿再赊欠……”
码头上,钟上位正跟东明州的熟人施主簿,以及崇州的黄总督热络地交谈。港湾里泊着两艘六七百料的斜桅快船,这是南州乃至南洋各殖民地通用的“交通船”,载货虽不多,但速度快,十来人就能操纵,人工低廉。珊瑚州公司也置办了这么一艘船,目前该是载着王之彦,正在满南洋活动。
“这酒更是好东西啊,唔,我全买下了!”
见到清单上有果酒,钟上位张口就来,同时脑子里就转着该提多少价的念头。
“钟总司啊,这是不是太独了点?区区百来两银子的事,何苦坏了名声。”
崇州总督好心地劝着,钟上位灿灿地摸摸鼻子,心说习惯,这只是习惯……
崇州是潮汕沈家所办的殖民公司,地点就在南州东北角,海路九天路程,但从陆路上说,却离珊瑚州最近,算是隔壁邻居。
钟上位赶紧转移话题,目光在两人身后的随行人群里扫了一圈,然后失望地道:“没有女子么?”
黄施两人对视一眼,理解但又无奈地一笑。靖海港不过二百户人,崇州更少,也就一百三四十户,不仅不出产女子,也无力经营娼妓生意。
“钟总司经营珊瑚州的苦心,真是让我们佩服。”
两人捧着钟上位,这话不全是拍马屁。海外殖民地的男女搭配问题,是影响发展的一项关键因素。别说万里之遥的南州,当年扶南垦殖,李顺那些绿营俘虏,都只能靠安南女子成家继嗣。
钟上位咂着嘴,心说我也是在为自己考虑啊,已经三个月没尝到肉味了,简直就是一桩苦修。早知道就该在帝力解解馋,便是鬼妹也无所谓,反正闭了灯,母猪跟貂蝉也没多大区别。
施主簿好奇地问:“钟总司既决意长远经营,怎么就没立起天庙?”
黄总督也道:“是啊,有天庙在,诸事都有帮村。我们崇州天庙的祭祀听说这里要建州,也跟了过来,想跟钟总司你们谈谈建天庙的事。”
钟上位此时才注意到来人里有穿着素麻长袍,气质温和雅静之人,正是天庙的祭祀。他暗自打了个哆嗦,连连摇手道:“哪里敢劳烦祭祀大人呢,我们珊瑚州还没见个影子,成与不成都难说……”
那祭祀笑道;“无妨,在下也就是看看此处的防疫之事,国中近来也在推行牛痘,我跟贵司的郎中交代一下,争取早日能在这里种痘。”
钟上位松了口气,暗道幸好李顺不在,不然他肯定马上就要应下建天庙的事。
天庙在南洋乃至南州殖民事务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以至于各殖民地都以“搭栈桥,修天庙”为立业的前两项先决事务。建起了天庙,就能请巡行祭祀来殖民地宣教、结根和培养当地祭祀。近些年来,以广东、吕宋和扶南为中心,天庙祭祀们也跟随殖民公司,脚步踏遍整个南洋,还深入到了近些年来新兴而起的南洲。
天庙不仅能排解移民的思乡之情,稳定人心,还因其在医药防疫上的精深造诣,极大地增强了殖民公司的医卫能力。甚至天庙还在当地官府力不从心的时候,承担着当地华人的启蒙教育工作。可以说,有了天庙,海外领地的根基就格外牢固。
大多数殖民公司都非常欢迎天庙,早早就主动修建天庙,延请祭祀。但同时殖民公司又对天庙有一种抵触之心,如今的天庙祭祀多是儒学出身,虽然祭祀联合会再三告诫不得插手当地民政事务,祭祀们本着一颗仁心,却总要站出来说话,经常干扰殖民公司的管理,乃至跟殖民公司控制的当地政府对着干。如果管治当地的总督和官员们缺乏灵活手腕,眼界不足,就会搞出很多麻烦。
钟上位跟李顺就这事已经吵过不少次了,对钟老爷来说,建州后的乡院和衙门都要花精力对付,头上再压下天庙这么一尊大神,干什么事都不利索。
此刻趁李顺不在,赶紧跟这位祭祀挑明态度,就算避免不了建天庙,也要越晚也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获利,这是钟上位的盘算。他可见识过天庙那些祭祀的本事,就只是成日在耳根子边嗡嗡嗡,数落着这里不仁,那里不义,足以让他发疯。
黄总督、施主簿和那祭祀也都明白了钟上位的意思,虽觉遗憾,珊瑚州终究是人家的产业,也不好多说。
抛开天庙这桩烦心事,对钟上位来说,两艘船的到来依旧是大喜事。他们带来了牛羊,酒食和工具,都是适合南洲殖业的东西,而带来的棉被棉袄更是好物。
之前他们对珊瑚州的气候预估不准,还以为跟南洋一样,只有春夏两季。结果在这里,六月的气候格外古怪。白日倒是单衣就可以了,可早晚之时,就如江南的冬日,钟上位身上裹了好几层丝衣还保不住暖,感冒了十来天才好。
两船的到来,在因长期等待,心气开始低迷的珊瑚州掀起了一股喜悦之潮。当晚钟上位还豪情大发,开了篝火晚会,酒肉都有,让珊瑚州这二百多号人振作了起来。钟老爷现在也懂得人心了,知道让下面人舒坦,自己也才舒坦的道理。
唯一的缺憾,就是李顺所带的探查队还没回来,同时晚会上没有舞女……
好事接踵而至,三天后,之前所雇的大海船又到了,运来了五十户农人和百来名矿工,开矿冶炼的器具,以及蒸汽机、煤炭,随船的竟还有中书省南洲殖民事务衙门的官员。原来是王之彦借着梁博俦的力量雷厉风行,不仅提前在吕宋和勃泥凑足了人手器具,还打点了中书省,让其派员第一时间确立珊瑚州的托管地身份,这样出产的铜就能获到最大的利。
王之彦还在南洋招募更多的矿工,但就靠眼前的人手,不仅能马上建州,也能开始小规模采矿和冶炼。
中书省的这位官员本就吃足了银子,出南洲办事也能在资历上写下可观的一笔,因此办事格外积极。点检了当地居民,立下民户籍册,看也不看地收下钟上位递来的乡院名单和决议案,就算办完了手续。
建州必须先得有乡院,可有王之彦打点,同时南洲托管地都人户稀少,事务都是殖民公司说了算。只要不搞出伤天害理的大事,被天庙和其他人捅了出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乡院目前还只是形式。
甚至本该由国中派出的行政官员,也就是主簿,在南洲也都是殖民公司自己定。在南洋托管地里,主簿跟殖民公司委任的总督还分庭抗礼,各管一摊,可在南洲,主簿就是总督的下属。珊瑚州这里直接由公司掌柜兼任主簿,而总督么,三人商议轮流来,先是李顺。
搞定了手续,面对汇聚在一起的四百多人,官员高声道:“……州内国民沐皇恩,享国利,同时也要忠国忠君,守我国法!我宣布,珊瑚州,成立了!”
掌声如雷,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色,钟上位也几乎拍红了巴掌,终于可以捞银子了!
徐福等人赶着耕牛,开始翻耕土地,而钟上位则直接蹲在了矿场上,盯着工匠们搭设矿口和冶炼场。六月二十六日,这是个黄道吉日,蒸汽机吭哧吭哧轰鸣着,如野蛮的入侵者,在这片寂寥荒野上拉出一道冉冉黑烟。远处的平原里,昔日已被大火肆虐过一次,现在则是几头耕牛哞哞叫着,拖着铁犁,将本是荒草灌木的原野翻搅成耕地。
珊瑚州的拓殖事业到目前为止,都是一帆风顺,可这片土地终究是陌生的,这里的上天还另有面目。“侵略者”的好日子开始遭遇挫折,这一切的开始,仅仅只是一场小意外。
“李总司!?”
李顺的探查队回来了,方武最先迎上去,看到的却是十来个面色惨白的手下,以及一身冰冷,正打着摆子的李顺。
队中的郎中道:“不是疟疾,已经用过金鸡纳膏了。”
钟上位赶来的时,方武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土人,他们在大约四五百里外的陆地深处遇到了土人,也就十来个。双方完全没有沟通基础,一边吹箭长矛,一边火枪刺刀,战斗几乎在一瞬间结束。
土人全灭,他们伤一个,伤的就是李顺,被一发吹箭扎在了大腿上。
肯定是毒,但不知道是什么毒,不致命,但李顺却像是得了疟疾,一病不起。
钟上位额头冒汗,这可怎么办?
回到营地后,热汤热被伺候,李顺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只能卧床休息。郎中们最终的意见是,等,等王之彦来了,那时病情还没转好,就转送到鹰扬港去医治。
这其实是废话,眼下珊瑚州里虽留有舢板,却不可能漂洋过海,钟上位隐隐后悔,该留住那位祭祀。
李顺硬气地道:“别担心,老子枪林弹雨过来的人,怎么可能被土人一枝带着口水的恶心小箭送去见阎王!?老钟啊,别守在我身边,还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此时钟上位和李顺都没想到,这仅仅只是开始。
第八百零三章 南洲记:祸不单行
入夜,寒风渗骨,却浇不灭人们心中的热意。在徐福夫妇看来,珊瑚州的开始即便说不上完美,也是心满意足,早前他们担忧的种种情形都没有发生。
“口粮田全种番薯和苞米,边角凑一些土芋、莴苣和白菜。大田种麦子,听说磨好的麦子面百斤三钱银,咱们便是洒种,一亩地就得百斤麦子面,也能得三十两银子……”
“这一季的粮食,各类种子,分摊的耕牛钱,铁犁,锅碗瓢盆,衣服,油盐酱醋,帐篷,都是南洋民贷给的银子。咱们贷了五十两,年息一分三厘,三年后是七十两。三年能每亩地得百斤麦子面,咱们就能还掉民贷,可还是紧巴巴的,如果这时候就要孩子……”
徐王氏细细盘算着未来,她跟徐福在生孩子的事情上起了争执。幼年家中就失地沦为无产佃户,甚至还被扬州相马人看过,徐王氏对未来的打算格外保守。徐福现在就想要儿女,她却觉得最好是三年后再要。在江南被募后,就有郎中讲过关于避孕的简易法门,甚至还推销过套子,可不管是价钱,还是习惯,他们这些农人都还接受不了。
“要不我去矿上兼一份工?钟总司说咱们这些当地人兼工也算整的一份工钱……”
徐福却想得要死,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原本在江南时还是老光混,娶到徐王氏也是拜移民珊瑚州所赐。招募的牙人说了,必须是身强体壮的夫妻才能去,同时享受诸多优惠,拿到贷款。而徐王氏这老姑娘本也因凑不齐嫁妆而一直跟着家人佃种为业,为了未来,本只是相识的男女就成了夫妻。
但这几月漂洋过海,夫妻情意却已浓了。对外徐王氏扮着乖顺媳妇,内里却是两人商量着未来之事。
听徐福说到矿场,徐王氏头摇得很坚决:“那钟老爷身上的味道,就跟之前我们家的佃主老爷一样,一个不当心,就要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怎么也不能沾到他的事。矿场那边少去凑合!就算帮手也得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咱们老老实实种田,总能种出咱们的家业。”
徐福不满地嘀咕道:“能在那矿场搭工,年底不定还能得一份花红。听方镖头说,这处同矿场可能大赚!”
徐王氏不解地道:“铜矿哪里都有,为什么跑到这天荒地老的地方挖,都还能有大利?”
再转了脸色,妇人训道:“怕就是老爷们说来哄大家的……”
这问题徐福回答不了,他只能灿灿道:“人家老爷们洒下大把银子,凑起这么多人手,总不是图着在咱们这些乡老坎身上赚到银子吧?”
之前徐王氏那账目其实已经算过多次了,之所以颠来倒去地算,还在争要不要儿女,都源于这账目太容易算清,以至于过惯了苦日子的夫妇都不敢相信,好日子就这么来了。
李顺的意外和陆地深处出没的土人,这事所生的恐惧还不足以扼了他们的信心,只好不停地究问珊瑚州的未来,以让自己诚惶诚恐,免得美梦破灭,消受不起。
十来里外,矿场的木屋,火盆里炭火烧着,夜哨值班的人倒没什么冷意。珊瑚州要用蒸汽机,自然也随船运来了煤,说来也是“关联经济”,拜珊瑚州所赐,东明州和崇州终于也能用上煤了。当初钟上位在靖海港,就曾为当地人劈了香木当柴烧的败家行径而愤怒不已。
胡喜也正问到珊瑚州的未来,说铜矿哪里都有,南洋到处都是,云贵更有大矿,为什么在这珊瑚州开铜矿还能得大利?
方武深沉地道:“这道理你们自是懂不了的,南洋是有铜矿,可都在陆地深处。靖海港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从那种烟瘴老林里挖矿,再运出来,那工价还不得高到天上去?云南和贵州确实有大矿,可你知道不?等咱们珊瑚州出了铜,运到黄埔港后的本钱,都比云贵低两成!”
“为什么?先不说人工,从云贵运铜到广州,一半路程都是陆路。可在珊瑚州,除了这十来里地,剩下的全是海路。炼好的铜从这里运到港口要费什么功夫?再上了船,就径直到了黄埔港卸货,多方便!别看万里海路,运费比云南的大矿少得多。”
胡喜听不太懂,就觉得很有道理,心气更是足了,笑道:“也就几位总司有眼光,有胆子,咱们才能跟着沾光啊。”
说到总司,两人就想到还卧床不起的李顺,心头微微黯然。听着外面的夜风,方武皱眉道:“这地方连夜猫子声都听不到,满是古怪禽兽的瓜噪。”
此时的夜晚,还是自然统治着珊瑚州,但白昼已被来自另一个半球的人类占据。
剧烈的轰鸣声回荡在这片大地上,山脚下的尘雾直冲天际。火药炸开了矿口,暴露在外的矿脉就成为矿场的第一批产出。
华夏以火药开矿的历史已有两百来年,而此时的英华更精于此道,火药便宜,还能克服人力所不能及的坚固岩脉,同时海外人力稀缺,更成了开矿的不二之选。
一手一块高品位的铜矿石,钟上位就如捧着两块金砖,放声大笑。矿工和镖师们,以及来这里看热闹的徐福等农人都笑出了声。十来里外码头处卧床的李顺听到了轰鸣,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从六月到七月,这一个月里,大家都是笑着忙乎过的。
挖掉了露出山脚的脉头,矿场朝山肚子里深入,而此时在矿场上已堆出数丈高的矿石,只因为人力不足,才冶炼出了两三万斤铜。
矿场黑烟缭绕,不仅有冶铜炉子,碾矿石的蒸汽机,还有砖窑凑着热闹。珊瑚州前景明朗,又有了煤,砖瓦匠也忙活起来,在矿场烧砖搭屋子。远处农庄正驱牛翻耕田地的农人,都看着远处的黑烟,心绪也在浮动不已。
包括徐福在内,都在盘算是不是用已经所剩无几的贷款额银买来砖瓦,自己搭屋子,老是睡帐篷,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
“下一船该买些水泥轨道,石碌那样的铁轨用不起,可交趾港口那种水泥轨道却能省不少人力。”
钟上位不仅在催促泥瓦匠尽快搭起仓库和“总督府”,还有心为矿场到港口的运输作长期盘算,这可有违钟老爷的秉性,他从来都是望着眼前利的。但想及有了水泥轨道,每年百万斤乃至更多的铜就能更快地离岸上船,运到国中变成银票,火热的前程也让他开始把这里当作了自己家乡一般经营。
恍惚间,钟上位有了时光倒流,回到广东韶州英德老家的感觉。可接着又一哆嗦,赶紧打量左右,没有赖一品,没有杨春,也不见刘婆子、关风生、田大由甚至还不是皇帝的李四,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散去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钟上位这笑容再持续了十来天,终于开始变得僵硬。
早已过了预定的时间,可王之彦还没回来,不得不让钟上位隐隐生出畏惧。大海无情,如果真是船翻人亡了,那该怎么办?不说个人之间的情谊,王之彦连着大人物梁博俦,他要是没了,珊瑚州的未来还真要出问题。而如果随船损失了大批人手和物资,那就是生意还没开张,就已亏掉了老本。
而李顺的情况也不妙,像是有败血症的迹象,郎中用尽了药物,还是没有起色。
时间就像是珊瑚州外海的海潮,满是希望的碧蓝中多出来一抹阴沉的黑褐色。
八月二日,这抹黑褐色又猛然添上猩红的一笔,将钟上位脸上的笑意尽数抹去。
矿井深入地下不过十丈,就遭遇了塌方,二十来名矿工被埋在深处。
“救人!救人——!”
钟上位扯着尖嗓子高声呼喊,这才让矿场众人如梦初醒。钟老爷当然得救人,这些矿工已经熟悉了矿脉,就是未来管理大批矿工的柱头,少掉一个都是肉痛啊。
当然,他心中更藏着隐忧,尽管镶头信誓旦旦地保证,塌方可能是矿脉骤然改了走向,但钟老爷熟悉矿业,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所谓的“矿脉”,其实就这么多了……
不赶紧掘开塌方处,确认矿脉没断,他怎么能安心呢?
钟声急响,这是出了大事,紧急召集的讯号。港口是乱成一团,农庄里也人心浮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马车急驰而来,镖师胡喜招呼着农人:“矿上塌了,正需要人手,男人都去搭一把!”
正在给宅地挖沟的徐福二话不说,扛起锄头就要走,徐王氏却拉住了,使劲摇头:“万一出了什么事……”
徐福跺脚:“矿没了,咱们还能在这呆着么?”
除了少数人如徐王氏那般盘算,大多数人都跟徐福一个念头,赶着马车,甚至步行,都朝矿场奔去。
花了一天多功夫,终于掘通了塌方处,扶出来十个人,抬出来十二具尸体,那一刻,钟上位的脸色比死者的面孔都要青黑。
而当他带着镶嵌头,不计危险地深入矿道深处时,脸上的青黑几乎要如脓血一般绽裂而出。
矿脉……没了……,坚硬的矿石变作了层层沙土,这就是塌方的原因。
“还没断,是夹层矿,再挖下去也许还有矿脉。”
镶头不肯定地道,让钟上位已沉冷到底的心脏又拔了出来。
“总司,怎么样?”
方武也进来了,李顺卧床,他就实际代理了李顺的工作,对塌方这事的影响自然也看得更透,如果是矿脉断了,他们这滔天一赌可就彻底败了。
“这是夹层矿,再挖下去,后面……肯定还有大矿脉!”
钟上位呆了片刻,狰狞着脸,用绝不容置疑的语气吐出了这句话,“肯定”二字更是咬着槽牙,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大家的心气好像有些不对了……”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怕啥。”
回到农庄,徐福这么对媳妇说着,媳妇反而比他笃定得多。
“老李!?”
勉强镇定着精神,同时镇定着人心的钟上位也是这盘算,他赶到港口营地想找李顺商量,李顺却是高烧不止,已昏迷不醒,钟上位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钟总司,咱们都指着你了,你可不能倒啊……”
当钟上位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郎中扶着,嘴角和鼻孔边都是润润的,地上还有一小摊血,咦,自己吐血了?
再听清楚郎中这话,钟上位一口气又没顺上来,指着他?他又该指着谁啊!?
第八百零四章 南洲记:噩梦真的醒了吗
钟上位曾经的老搭档,现在被满清当作南北亲善大使,供门神一般地养在徐州的白道隆曾经评价过他,说他是典型的有胆偷鸡,无胆摸狗,就没什么担当。
那是十来年前的事了,远到二十年前,钟上位还曾是白道隆的狗腿子,被还是草根的皇帝和白道隆联手盘剥,如丧家之犬地流落广州当愚公,那时的他更没什么担当。
而在攀着韶州彭家的大腿,靠挖煤起家后,钟老爷渐渐有担当了。在江南开拓蜂窝煤市场,差点死于白莲教妖女之手,也没熄掉他继续拓业之心,在交趾面对郑杠叛乱,他居然还能施尽手段安抚自家的矿工,继续埋头挖煤。
钟老爷五十五岁了,越活心越大,现在的他是有担当的!
王之彦情况不明,李顺昏迷不醒,这都还动摇不了钟老爷的心志。但是……但是珊瑚州的铜矿真的只有那层矿皮,再没了矿脉,钟老爷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放在国内,亏钱蚀本,乃至出了人命,都自有官府,自有国法接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管是钟老爷自己,还是下面的农人、矿工、镖师和伙计,都还能各找各妈。而在这万里之遥的珊瑚州,钟老爷就是官府,钟老爷就是国法,可他自己有心立得住,有本事立得稳么?
内心煎熬无比的钟上位,一面恩威相加,逼镶头跟他保持口径,咬定还有大矿脉在深处。一面继续推着矿工使劲朝深处挖,同时安抚好方武这一方的镖师,继续在大面上镇住人心,但他却已开始在作抽身而退的准备。
什么水泥轨道,别想了,本要下大工本建的总督府,暂时停了,将浮动栈桥改建为固定码头的工程也停了,本要容难上千矿工的矿场基建,也大幅缩减了规划,让砖瓦匠立起地基,再用帐篷和树木马虎应付。至于在珊瑚州定居的农人,他再没工夫去理会。
几天下来,矿工在矿洞里毫无收获,掘进的土层越来越潮湿,而钟上位的这些动作,也落在了有心人眼里。迟钝如徐福那样的农人都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其他人更是满肚子嘀咕不断。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用点心,看好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你们嘴巴也闭紧点!别逼我拿自己人开刀!”
此时珊瑚州的管事人,除了钟上位这个大老板,下面就一个掌柜管内务,一个镶头管矿场,再就是管着镖师的方武。而镖师不仅手握武器,管束着二百多矿工,还不算是珊瑚州公司的人,因此方武俨然成了珊瑚州的二号人物。为了整个团体的未来,方武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配合钟上位稳定人心。
对几日辛勤却徒劳无获的矿工们来说,钟上位和镶头的话已不可信。珊瑚州铜矿没了的传言一波波地涌着,抱定发财之心而来的矿工们情绪已很不稳定,区区二百来人也分作几派,先是争执吵闹,再是打架斗殴,滋扰农人的情况又再度上演。
方武对这情况看得不深,但也知道若是矿工的人心崩掉,珊瑚州也就真的完蛋了,于是召集镖师们统一认识,全体动员,维护稳定。
散会后,镖师们也个个脸色阴沉,胡喜更嘀咕道:“还折腾什么?再挖几天还没动静,就准备散伙呗,等船来了,大家早回家早醒了梦。”
美梦破灭,胡喜当然万分沮丧,他本盘算着在这里苦三年,就能回江南置办家业,娶了早订终身的邻家姑娘。而后夫妻在家乡过着和乐美满的小日子,不求大富贵,只求小安康。
现在美梦要醒了,胡喜觉得方镖头的话再没什么意义,巡视时眼见矿工厮打,还有人偷拿矿上备着给预计要来的新矿工御寒用的棉衣棉被,他也懒得开口,他们这些镖师自己就先拿了……
八月六日,珊瑚州昼夜温差越来越大,夜里再没什么人声,人人都围着煤炉子取暖,却化不掉脸上的阴霾。原本用煤也是要花钱的,之前可没人这么可么浪费。这情形下再难维持什么账目来往,人人直接在库房取了,方武甚至钟上位都不好多说,免得坏了人心。
但钟上位和方武等人都还能齐心严严守住粮库,里面屯着各类粮食近千石,够珊瑚州这几百号人半年所食。其他人,包括矿工们,也都还没那个胆子哄抢粮库。大家都想着等船、回家,离开这个伤心地。
夜色已深,方武带着镖师,巡视完农庄后正准备回港口。上马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吃多了撑的,这时候管这些农人干屁。
屁股刚落鞍,就听到庄外传来猪嚎狗吠声,格外的凄厉刺耳。方武暗骂,多半是矿工跑到这边来摸猪狗了,果然还是得管。
来到珊瑚州的不仅是人,还有不少畜牲。牛能耕地,羊能出绒,猪能吃,狗能看家撵小兽。眼下农庄有六头耕牛,三十来只羊,十多头还没长大的猪仔和四条狗。因为人的屋子都没搭全,畜牲全都集中在庄口处,围了栅栏,搭了草棚,隔成几区凑合养着。
方武和手下赶到时,已不止是畜牲叫,还有农人的叱骂声。天太黑,农人不敢贸然对上贼,但却堵住了贼的退路,正以嗓门和唾沫打击贼人的心气。
将马灯调得大亮,方武高高举灯,想看清贼人是谁,灯刚过头,前方几个模糊而古怪的身影轮廓就映入了眼帘。
“生番!”
方武的手下曾跟李顺深入陆地,见过土人,当即就惊呼出声。
方武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下意识地滚鞍下马,拔枪就射,然后才意识到,他们在营地里基本都是不装弹的。
“唧唧哈哈呼呼……”
土人像是也被吓住了,扯着怪嗓子高声嘶嚎,朝着围住他们的农人冲去,就要夺路而逃。如果方武能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也许能作出正确的反应,招呼农人别阻拦,或者是友善相对。
“妖魔!骑着怪兽,举着太阳的妖魔!大家快逃啊!”
土人的话大概是这个意思,他们从没见过骑着马的人,更没见过亮得灼眼的马灯。方武刚才的亮相,就如最凶猛的妖魔,可如果释放善意的话,就只是学着欧罗巴人,送上毫不值钱的玻璃珠子,妖魔也就能变作神明。
可惜……谁懂得南洲的番语?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之前李顺遇到的那拨生番,跟眼前所见的这拨还不是一个部族的。
方武纯粹是以军人之心衡量眼前事态,见这波土人要逃,他高声喊道:“拦下他们,别放跑了一个!等他们招呼来同伴,咱们都要倒大霉!”
徐福此时也扛着锄头赶来了,方武的呼喊挑起了徐福和其他农人的恐惧之心,几十人一拥而上,将那几个土人放翻在地,锄头斧子没头没脑地砸下去,等方武给短铳装好弹药跑过来时,不花点力气,还真分辨不出那一堆残肢肉酱是四个还是五个生番。
徐福等人大喘着气,相互对视,一点也不觉得丧生在他们手下的生番倒霉,相反,他们觉得自己很倒霉。正指望着三年还贷,坐拥顷田,在海外异乡过上自己的小日子。现在矿场那边前景不明,已让人心散乱,现在又有生番打上门来了。
钟上位觉得更倒霉,就算亏本了,也只是亏银钱,可生番忽然从几百里外的陆地深处摸到了营地边,小命都开始受到威胁。
他有些撑不住了,两眼开始散焦,当方武铁青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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