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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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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以前,这个少年旗人还是满腔文气,心性柔弱,被自己一句话丢去新兵训练营回炉重造,可现在却是他带着区区千人,在居延堡顶着数万人的围攻,吴敬梓非常吃惊。
“卫郎误会了,居延堡的守将是杜郝两位,职下不过是参赞而已。”
曹沾真不是谦虚,他可担不起这么沉重的责任,杜连柏和郝竞山两位带兵官才是高个子,有他们顶着天,他的脑子才能转动起来,为坚守居延堡贡献着一个个点子。
至于坚守居延堡两个多月的功劳,其实也有水分。半个多月前,三部精锐南下时,居延堡的危机其实就已经消除了。围困居延堡的都是些老弱,甚至还有壮妇,不仅没打什么仗,双方还作起了生意。居延堡守军有盐有茶却没肉,蒙古人有牛羊肉却没盐茶,尽管亲人死难者众,双方是仇敌,却挡不住想要让日子过得舒心一些的人心。就在居延堡下,蒙古人攻城围出的场子里,居然出现了市集。
当南下大军战败,死伤惨重,巴勒达尔身死,喀尔喀三部请降等等消息一并传来后,围城的蒙古人营帐里彻夜哭号,可第二天,市集骤然扩大了数倍,蒙人个个脸上泪痕未干,却又带着解脱般的轻松,向守军兜售畜牲、毛皮、毡毯,以及各类还能拿出手的东西。
两个来月,历尽生死,看尽困苦,听到吴敬梓褒扬功劳,还明言自己在军中有大前途,曹沾又想到了营指挥杨继远和同僚代去病。前一刻他们还生鲜活蹦地在眼前说笑,转瞬就成了伤亡清单上的数字,而这一个多月来,即便只是出主意,上千人的命运握于手中的压力也揪心般疼痛,他叹气摇头:“卫郎,我觉得军队非我所长之地,这一战后,我想回去就学,去学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夺人之利的学问,战争……太残酷了。”
吴敬梓一巴掌拍上他肩膀:“先别想这些,既然胜了,就得享受此刻的欢愉!”
曹沾也释然了,是啊,终究是胜了,大胜,既付出了血汗,就得品尝鲜美的收获,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接着吴敬梓一句话将他脑中“鲜美的收获”击碎,“居延堡守城战的详情,可就靠你了。大都督说了,踞坚城而守,与有火炮的数十倍之敌抗衡,这经验对全军来说都很宝贵。这份报告没有几十万字,不谈清楚细节,别说大都督,我这关都是过不了的哦。”
几十万字!?
曹沾先是一惊,接着信心抖擞起来,打仗他揪心,可写字他还能怕谁?几十万字,小意思!
英华一国的军人已非单纯的武人,军中都分出了文武。靠着军事学院、军事学院附属的学堂,以及总帅部、枢密院,乃至军事后勤部门的文书作业,大批文人入军界,也在国中造就出“军事知识分子”这个新兴阶层。
十数年军事革命,上到张汉皖这样的统帅,下到普通目长哨长,不仅热衷于看军中同僚的作战记述,军学观点,还乐于自己动笔。参谋这一类军官,更背负着撰写官方作战纪录的工作。居延堡大胜,曹沾早有心理准备,他的笔杆子可轻松不了。
居延堡的城防设施是否适应战事,如何遏制敌军火炮的伤害,等等疑问,不仅总帅部和枢密院在等着,黄埔、长沙和去年新设的武昌陆军学院,都在等着。
见曹沾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吴敬梓也被感染了,暗道咱们就好好比比。你要写居延堡之战,我也要写额济纳之战,看谁总结出的东西更得军心。
额济纳河之战和居延堡之战虽已结束,但就如曹沾和吴敬梓还要以笔杆子苦战一般,对彭世涵来说,料理后事更费精神。
让三音诺颜部北上与龙骑军王堂合会合,一同安定漠北,同时防范罗刹人,再勘查喀尔喀蒙古诸部情况,调拨各类物资,安定人心。同时还要应付海量的文书作业,向大都督府乃至总帅部、枢密院交上圆满答卷。彭时涵一边操劳,一边感叹,他总算明白,大都督张汉皖老在私下抱怨,执掌一府,不如单纯领一军来得快活。
还好,跟接踵而来的“多宝善人”罗堂远,以及次辅薛雪来说,彭世涵这种程度的劳神,跟这两人比简直就是小儿科。薛雪和罗堂远要将旧日的喀尔喀蒙古,变作英华漠北之土,这种事对彭世涵或者任何一个单纯的军人,乃至张汉皖来说,都是极度陌生的劳心事。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两个为什么
薛雪、罗堂远和张汉皖关于漠北局势的汇报以及蒙古诸部的处置请示在圣道十五年元宵前后发回总帅部,本是年节,加上大胜,国中喜气洋洋,黄埔更是整日喧闹不休,连无涯宫深处的置政厅也能听到天坛广场的热烈呼喊。
此时在置政厅里,两人对这呼喊置若罔闻,正在较力。
已近十二岁的大皇子李克载歪着脑袋,双掌合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住李香玉。
李香玉抿着薄薄的嘴唇,很坚决地道:“殿下,除非你拿着陛下的手令,而且还有萧知政的签认,否则就算是殿下扮作猫熊,我也不能……唉唉,就算你戴上墨镜,也不像是猫熊啊!”
李克载摘下墨镜,苦着脸道:“只是节略都不能看么?这可关系着我的功课呢。”
李香玉摇头:“你要是跟香玉姐有仇,要逼着我入狱的话,就继续找我讨吧。”
李克载垮下肩膀,被国中法学天才恫吓,他这个小学刚毕业的小家伙可没胆子继续纠缠了。
“还是等等吧,到时报纸肯定会道出很多细节。”
见少年一脸备受打击的郁闷,李香玉不忍地安慰道。
“报纸……对啊,雷叔叔肯定看过!不定白老山也清楚!他们是民人,不负泄露军国事的责任,说给我听不算违法吧。”
李克载被提醒了,很是兴奋。
小鬼头,这般年纪就知道钻空子了!
李香玉肚子里暗骂着,脸上却显出无辜的微笑,表示大皇子你要干什么,跟我无关。
李克载急急奔去中廷,他要找通政使李灿帮他联络这两位报界要人。
“殿下,此战虽胜,北庭之事才起了个头,何须关心这么多?殿下年后既要入军学,又要修文课,趁元宵假日,就多休息休息。”
在无涯宫西侧的中廷处遇见了门下侍中陈万策,听李克载说想看漠北之战的纪略和蒙古诸部处置方案,陈万策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李克载哭丧着脸道:“再休息,以后我就没得休息啦……”
陈万策好奇追问,李克载犹豫再三,才勉强地道:“关系着我跟父皇的一个赌约,我若是输了,就得学好多不喜欢的东西。”
听明白了缘由,陈万策失笑之余,也满腔感慨,皇帝对大皇子的教导真如引领华夏一般,用心良苦啊。
这个赌约起自去年,那时居延堡刚建不久,舆论都在争论朝廷用兵漠北是不是划算,修路建堡是不是太持重。李克载粗粗看了些资料,就鼓起豪壮之心,对父亲说,对付蒙古人,甚至对付更北面的罗刹人,何必这么麻烦?遣羽林军大举北上,先打败蒙古人,再入北海,扫荡极北荒原,收其地为英华所有,就这么简单。
有准噶尔和青海蒙古助阵,咱们也有了自己的骑兵,对付蒙古人轻而易举,至于更北面的罗刹人,看雅克萨之战的记述,罗刹人在极北各地,不过寥寥几千人,别说羽林军,随便一个师都能把他们连根拔起,当然,军队得在防寒保暖这事上下足功夫。
李肆没有直接驳斥儿子,而是笑着说:“这事你可以研究研究,看到底能派多少军队到罗刹人称呼为西伯利亚的极北之地去,除了赶跑罗刹人,还能守住那片地方。当然,我并不看好这事。”
李克载不服气,就跟父亲立下赌约。如果他能拟出可行的方案,那么入军学后,还要补修什么文课,都由他自己说了算,如果方案不可行,那就得乖乖听父亲的安排,什么法学、金融,他一听脑袋就要大三圈。
小学毕业,在国中已是小秀才的李克载,自然不会把这事当作儿戏。他经常跟随父亲视察军务,虽未受过系统的军学参谋教育,却大致知道制定战争计划是怎么回事。纸上谈兵不是嘴上谈兵,得根据真实情况进行研判和推算。
得了父亲特许的枢密院基础文档调阅权,还有参谋司几个闲下来的参谋,以及军情司北方部一只因伤退出外勤,坐衙署养老,熟悉漠北和罗刹事务的白猫协助,李克载就风风火火开干了。
这一开干,还不到十二岁的李克载就傻眼了……
“殿下,即便假设西安已在我们手中,一切物资都从西安发运,在居延堡维持三个师的费用,相当于台湾之南,整个南洋和西洋的驻军维持费,更是在江南驻扎三个师所费的六倍!”
“为什么?殿下,打仗打的可不止枪炮,更是粮草补给。古时大军还只需要考虑人吃马嚼,再加上营帐、箭矢等辎重,攻城和野战所用的器械,大多靠随军工匠现造。而现在大军一动,火炮不说,枪炮所费的弹药就要耗费不少运量,更有医药、被服等等百般杂物,清单长得数起来都头晕。”
“我们参谋司早就算过,今日万人之军,辎重补给是古时万人之军的三到四倍,再算上火炮,更超出十数倍之多。居延堡维持一个营守军,得靠上千骡马,一万多民夫自肃州保证补给。如果是北海的厄尔口城,距离居延堡又有两千多里。从西安到厄尔口,路途更是六七千里之遥,要守住厄尔口城,耗费恐怕是十倍于居延堡。”
“攻下厄尔口城,乃至出动万人大军入极北之地一战,这都不难。但光打跑了罗刹人,占不住地,也毫无意义。要在极北之地维持万人之军,就相当于在国中维持十多二十万大军,这当然是一国难以承受的负担。”
“距离”这东西第一次在李克载心中这么沉重,他有些不解,从黄埔到马六甲和亚齐甚至有六七千里之遥,虽然说海陆有差别,但差别也没这么大吧?咱们这一国,不管是军队还是商人,甚至民人,都遍布南洋,此时除了爪哇的荷兰人,以及勃泥东面诸岛的土人,南洋几乎就是英华的后院,为什么距离就没这么大影响?
“海路跟陆路的差别有本质的不同啊陛下,海上几十人就能操控一条千料大船,一日六七百里甚至千里。而陆上若是没有可航运的河流,靠人马运输,耗费是水运的十倍,效率却只有水运的十分之一,一来一去,相差百倍……”
“其实由南洋就能看出,我们英华国势的特点很明显。但凡沿海或者沿江,有水运之处,我们就能很方便地控制到。而如果脱了水运,一旦距离超过千里,诸事就都不怎么顺畅了。比如被我们扶持起来的兰纳,最近不听招呼,暗自侵吞缅甸国土,我们隔了大半年才知道。”
不过枢密院的参谋们也没完全抹杀李克载的“北庭攻略”,英华一国,的确很熟于通过水路投放国力,陆路很有问题。但从西安到瓜州一线,乃至居延,华夏的汉唐老祖辈在这条路线上积淀了丰厚的遗产。就只是当地的汉人,就能支撑起北进乃至西进之势,而不管是喀尔喀蒙古还是准噶尔,都因明时有臣属之义,也能当作桥梁。问题只是能进多远,能否进而不退。
李克载恢复了一些信心,而当军情司那位白猫讲解极北之地的罗刹人情况时,他更有了关键性的发现。
“罗刹人居然占了关外更东之地!?离他们的京城怕有万里之遥吧,罗刹人为什么能占住这么遥远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他很是兴奋,他觉得,破解了罗刹人能霸占极北之地的秘密,自己也就能做出可行的方案。
“唔,这可是一个老大的话题,我说不好为什么,但可以给殿下讲讲,罗刹人是怎么做的。”
于是这位曾经深入到阿穆拜尔商组织黑猫活动的白猫,向李克载讲起了罗刹人的远东扩张史。
“那得从一百多年前说起了,该是万历年间。罗刹国土还都在欧罗巴,在他们东面,是从金帐汗国分裂出来的西伯利亚汗国……”
罗刹向远东扩张,最初是两个目的,一是抵挡西伯利亚汗国的袭扰,一是打通东方贸易通道,如果说葡萄牙、西班牙跟荷兰人从海上入中国是为丝绸瓷器,占东南亚和西印度群岛是为香料,入南美是为黄金白银,那么罗刹人入西伯利亚,最初是为毛皮。
罗刹贵族斯特罗甘诺夫家族在开拓西伯利亚的事业中居功至伟,这个家族的领地与西伯利亚汗国毗邻,视对方为死敌。得了沙皇伊凡四世的首肯和推动,特罗甘诺夫家族全力向东发展,而他们的一项冒险:拉哥萨克首领,重犯叶尔马克入伙,获得了巨大成功。叶尔马克带着八百四十人的队伍远征西伯利亚汗国,对方因各部酋长内讧而无力抵抗,丢掉了都城。
经过十多年的征战,西伯利亚汗国的最后一位汗王在逃亡中去世,汗国就此灭亡,而西伯利亚的大门就此大开,罗刹人越过乌拉尔山,孜孜不倦地向东挺进。
“百来年前,还是前明崇祯年代,罗刹人就已到达了东北之极,他们称呼那里的海是鄂霍次克海,更东之地叫堪察加半岛。”
“为什么这么快这么顺利?因为西伯利亚汗国,是极北之地唯一一个具法之国,这个汗国灭亡后。极北之地上,全是零零散散的土著,几十人百来人聚族而居。殿下觉得那个叶尔马克带八百四十人就攻占一国之都很不可理解,可殿下却不知道,罗刹人东进时还攻灭了两个小汗国,分别叫彼雷姆酋长国和叶潘恰酋长国,所用的兵力也就是二三百人之数。而整个堪察加半岛,据说幅员数千里,征服此地的不过是一个哥萨克五十人长,他手下只有一百二十人。”
“满清与罗刹的雅克萨之战,罗刹人兵力最多时也不过八九百人,那已是他们在西伯利亚能凑出的最大人力,甚至还有罗刹人从欧罗巴遣来的六百人。满清康熙皇帝在关外用足吃奶的力气,也只聚了三千多人,更多怕是也撑不住了。当年罗刹人求和,康熙皇帝没说二话就答应了,那也是围困雅克萨的清军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所以说啊,极北根本就不是大军驰骋之地。”
说到满清,白猫先生很不屑地摇头:“关外还是他们满人所谓的龙兴之地,却对疆域之要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当时雅克萨还活着的罗刹守军不过数十人,康熙即便是拿出跟咱们英华对拼的一半心力,再咬牙熬上一阵,就没什么《尼布楚条约》了。”
“如果康熙真把这一国当自己的国,脑子里有一丁点开疆拓土的念想,再堆上三千人,别说雅克萨,罗刹人连尼布楚都保不住。可惜啊……满清鞑子皇帝,一心盯防着汉人,对罗刹人根本就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根本不知道那时的罗刹人毫无力量,击之即溃。而现在么……这么一位恶邻,已经稳稳压住了我们华夏北面,满清已是我们英华盅中之食,就只能靠我们来接下这副重担了。”
白猫先生多年浸淫北方密谍事务,自然视罗刹人为华夏第一大敌,他两眼冒着精光地对李克载道:“殿下所谋虽还显稚嫩,但有此心,已让职下等感怀甚深,因此即便只是纸上谈兵,职下等也愿全力协助。”
这自是遮掩,谁都清楚,大皇子李克载很可能会得太子之位,如果在少年时期就能影响到他,那么未来……哼哼,罗刹人,等你被未来英华皇帝列为头号大敌时,别埋怨自己躺着中枪哦。
李克载一边听一边点头,他大约是明白了,极北之地苦寒无比,不可能容大军驰骋,所以罗刹人才会趁虚而踞。
但好奇心上来,李克载丢出了一连串问题,罗刹通白猫先生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为什么罗刹人能在这么辽阔的疆域上保持统治?”
很简单,罗刹人就是用欧罗巴人的殖民老法子,选合适的地点建立城堡,罗刹人自己聚居一城,依城堡开垦。同时一面与当地土著贸易,一面渗透进而控制土著,最终将土著人化为己用。商货之外还有人心,别忘了,葡萄牙西班牙人有罗马公教的传教士,而罗刹人也有东正教的传教士。而武力更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保障,罗刹人同时还在欧罗巴西进和南进,沦为军奴的哥萨克人成了他们征服西伯利亚的可靠武力。
“这么漫长的疆域,如果我们切断一点,是不是整条线就断了?父皇用兵漠北,目标该就在北海吧,如果占了北海,这个目的是不是就到达了?”
白猫摇头,为李克载讲解了罗刹人东进的路线。跟一般人理解的不同,罗刹人东进不是靠着南面的陆路而进,相反,是靠更北的一条路线。在这条路线上,依次有鄂毕河、叶尼塞河和勒拿河三条水系,简单说,罗刹人也是借助水运的便利,才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距离的阻碍。
当罗刹人占据了三条水系的下游后,才开始向这些水系上游,也就是西伯利亚的南方挺进。如果不是这样,罗刹人该在万历年代后期,就能跟华夏陆路接壤了。而包括厄尔口、尼布楚等等据点,都只是罗刹人控制西伯利亚主干道上分出的枝节。
“占住厄尔口城,遏北海,作用该只是顶住罗刹人自正北方南下的压力……”
白猫先生开始感觉,自己并非是跟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讨论军略国事,虽然对方的认识还很稚嫩。
“虽然我是明白了为什么,但我却很不服,我弄不清楚另一个为什么。为什么罗刹人能做到,我们却做不到!?”
李克载捏着拳头,愤愤不平。不设立场地看,罗刹人能孜孜不倦地东进,将占土当作狂热的事业,为什么我们不行?所以……肯定能找到可行的方案,关键是要搞明白这个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就非参谋和白猫先生所能回答的了,大家就只笼统而模糊地说,依照天道学的观点,这肯定是罗刹人能自占土中真正获利,但到底是怎样的利,就那点毛皮和满足人心虚荣的辽阔疆域?大家都不太能说清楚。
以李克载此时的年纪,他对这个问题更是不甚了了,所以心思只好转到具体的军事上。而额济纳和居延堡之战的捷报传来,薛雪也牵着漠北蒙古诸部,订立新的盟约,李克载就想看看细节,希望从中能发现一些可以利用的线索。
搞明白了李克载的心思,陈万策拈着胡须,微微笑了:“殿下,臣正好清楚这个为什么……”
第七百九十四章 王道之始
“通事馆谢知事曾在政事堂讲《寰宇政志》,王道社更直接列出我英华百年的陆海大敌,那就是不列颠和罗刹。臣虽不谙外事和商事,但以史为鉴,以我映外,也有一些心得。”
陈万策半路出家,投段宏时门下,以真理之学重读历史,加之本就熟悉鬼谷子谋术,这些年经手政务,也已立下名声。目前以门下侍中之职,跟江南行营总管刘兴纯、川陕总督吴崖,以及各省巡抚一同靖平国中,朝野都认为他很有可能入阁,成为第四位次辅。
陈万策这一开口,显然是要从历史人文的角度谈,李克载恭恭敬敬地伺立聆听。
“不列颠,居于欧罗巴西北,区区岛国偏隅,素无传承,乃蛮荒而起。葡萄牙、西班牙乃至荷兰人出欧罗巴,行船寰宇,不列颠人才衔尾而追。前三国相继败落,不列颠人雄踞欧罗巴,此时已有与法兰西人分居双极之势。而其霸业东西急进,王道社以不列颠为海路宿敌,虽失偏颇,但观西洋和天竺之势,也不无道理。”
“罗刹,居于欧罗巴东北,亦然如此。罗刹之地本就苦寒,其国其民彪悍无畏,此时其国之所以能败瑞典等北方大国,多赖其王彼得一世雄武大略,厉行变革。此外罗刹人还据东正教一脉,国中无道统之争,与拒罗马公教,自立国教的不列颠人份外相似。”
“寰宇大争之势,恰如我春秋战国之争,谢知事和王道社都言不列颠为海上秦国,罗刹人为陆上秦国,臣深以为然。秦国何以一统天下,这十多年来,人人都持天道和真理重解,该是已经说透了。”
说到秦国,李克载也露出了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的确,英华一国重究历史,秀才这一级的读书人都已经有很深刻的认识。
秦国为什么能一统天下?传统认识无非是地利、人和,然后得了天时。
而如今的知识分子,经历了从满清到英华的转变,对这个历史过程看得更深了。简要地总结,根本原因在于秦国是“旧世界”的边缘,外于上个时代的利益格局。
当时势变幻,特别是人口越来越多,社会关系越来越复杂,贫富越来越与传统的等级制脱节,旧时的分封制再难维系住整个社会的运转时,旧世界不得不革新求变。
此时中原各国不约而同地走向郡县制,但作为“旧世界”的中心,中原各国的利益格局已积淀太深,包袱太重,变法都不完整,而秦国作为后起的学徒,却能变法到底。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起点低,铆足了劲向前搏,不行的话也总比别人血流得少。
不仅是基础好,秦国变法的动力也足,跟富庶而优雅的中原各国相比,秦国算是一帮苦逼加粗人,为了过上好日子,一国同心,不以学习他人为耻。
“欧罗巴与我华夏各有不同,最大一桩差别是他们族群各异,言语相差。不像我华夏,书同文、车同轨,天下行郡县已近两千年,早立起了大一统的大义。欧罗巴诸国此时都还是分封制的底子,因此不管是不列颠还是罗刹,都不可能如秦国一般一统欧罗巴,但其国崛起的道理,却跟秦国没有太大区别。”
“罗刹雄主彼得一世的革新,有如秦国变法,所行桩桩新法,都学自欧罗巴的‘中原’。一旦他新制既成,自然要向外扩张。”
陈万策以秦国代入,谈了罗刹人为何能崛起,这只是背景,接着他话锋一转,回到了李克载的问题上。
“方才臣讲的是罗刹人为何能有占土之力,而殿下问为何罗刹人如此热衷于占土,即便踞了整个极北之地,还如豺狼一般,南下侵边?答案很简单,殿下该很清楚,极北之地甚虚,土地辽阔,所产却不多,罗刹人对土地的渴求自非一般人所能体会。”
“这就像我华夏各地的农人,对土地也有不同感受一样。西北贫瘠之地,数十亩才能养活一户人,可江南腴膏之地,不到十亩田就能让一家饱暖,甚至还能读书。大家都道西北人粗犷,江南人秀致,却不知在西北,不粗犷不足活,在江南,失小即是贪心不足。”
“恕臣说得粗俗,罗刹人久居苦寒,对土地的垂涎已深透骨髓,可他又不是疯子,而是有章法。这种饿殍,入了酒宴,第一件事不是踞案大嚼,而是跑到每张桌子上去吐唾沫,先赶跑客人,再慢慢来吃。他想要的不是一顿饱,而是一辈子饱。”
陈万策说得形象,李克载也嘿嘿笑了起来,觉得这比喻格外形象。
“臣接着说殿下问的第二个为什么,为什么我华夏做不到?”
“这一问本就问错了,我华夏已经作到了啊。昔日黄帝出渭河,并炎帝,驱九黎,方有我今日华夏!不仅是占地,从关内到中原,再到江南乃至岭南,本是烟瘴荒莽之地,今日也已阡陌纵横,纵观寰宇,有哪一族能如我华夏这般开疆拓土,立下数千年之业?”
“如今我华夏独踞寰宇东极,便是人口繁衍,也有南洋诸地可容亿民。极北之地,若不是粗犷于西北人十倍的苦民,又怎会看得入眼?既无欲,则无求,极北之地本就不是我华夏所需,我们当然做不到罗刹人那般地步。”
陈万策这一说,李克载愣住,听起来倒真是很有道理呢。老祖辈打下了偌大的家底,后代要振作,首先考虑的是光大祖业,其次是挑着沾边的新业发展。跟罗刹人那种苦逼去争冻土荒原的事,就像是去抢叫花子的饭碗,这不合道理啊,除非这后代脑壳被门夹了。
再品了好一阵,李克载皱起了眉头,陈万策这话虽然有道理,却不合他的心意。所谓脑子长在屁股上,他想要赢赌约,因此说什么“我们就是当不了秦国,学不了罗刹人”这种话,再有道理,对他来说都是错的。
更何况,陈万策说的这番道理,恐怕也是“道理长在屁股上”,陈万策的立场很清晰,即便不反对北进,也反对以北进为主。李克载再想得深一些,觉得这家伙本就是术儒出身,跟国中的腐儒,以及都察院那帮儒党都是一个德行,总要批评父皇当作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用兵西北之策,在朝野都不乏反对之声,陈万策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陈侍中说不列颠和罗刹这两个海陆秦国的根底,说得很是透彻,不过就这般说服殿下放弃琢磨北庭的念头,怕还是不够的。”
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宋既。见得宋既,陈万策苦笑道:“宋学士又是准备说一通商货之道么?”
宋既摇头:“商货背后自有大道,我英华现在就是靠着这般大道重组一国,变化比秦时变法还要来深透,侍中何以还如此轻贱?侍中方才说到罗刹人变法,我看还有商榷之处。罗刹人哪里是变法呢?彼得一世新政多在强军上,不及其国政根底,未削贵族,未释农奴,实质不过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
姿态优雅,言语从容,可两人却是针尖对麦芒,正是一场舌战,李克载心中欢悦,看样子宋既该是支持自己的。
宋既继续道:“侍中说到罗刹人的贪婪,让宋某想到了一个词:矫枉过正,还有俗语叫饿殍亡于暴食,可这些话大家之所以老说,就是因为事实即是如此,变革总是要多走几步,扩张也总要超于极限。秦因彻法而兴,也因彻法二世而亡,隋因起大业而定势,也因急功亡于炀帝,大家因此而似乎有了定论,凡事过犹不及。”
“可此论是否放之四海而准呢?宋某觉得,并非如此。”
“以罗刹人而言,为何他们能占了极北之地,还在不断东进和南下?不仅是想要得商货,还在于罗刹人想要得商路,尤其是海路。在西面他们跟北方诸国大战,在东面他们一路东进,占了堪察加半岛,他们的探险家还在极北之缘的冰洋中摸索海路,这都因他们想要挣脱陆域的束缚,跻身成为寰宇自立之族。”
这说得有些远了,李克载开始挠头,他不太懂,海路?
宋既却没理会大皇子跟不跟得上,自顾自地说着:“如今天下是商者之世,寰宇一家,互通往来。有殖民而聚财货的,有往来贩运生利的,但都要借海路而为。海路就如大道,在这商者之世,谁偏了远了这大道,就如被绳索勒颈,一国一族的命运再难自定!”
“海路并非简单的海域或者港口,还包括来往之路是否受他国钳制,罗刹人先是为毛皮,而后是为土地,到此时,东洲,也就是欧人所称的美洲已不是生地,罗刹人在欧罗巴虽争得了出海口,海路却异常狭窄,还受多个强国挟制,他们自然会想在东面获得通向美洲的海路。”
宋既摇头道:“土地生利,不仅在于土地本身是否能耕种,能养活人口,是否有矿产百物,还在于土地是否如关隘大道一般,在格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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