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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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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臣汗垂扎布的反应最激烈,拔刀就要砍切尔雷赫,巴勒达尔好不容易才劝服住。

“那个罗刹人就想把我们折腾干净,太明显了!”

意见没有统一,军中已起退心,晚上巴勒达尔又跟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扎萨克图汗对切尔雷赫的怀疑再无遮掩。这一战到现在为止,损失已大大超过扎萨克图汗的底线,他已不能容忍儿子继续带着部族,朝深渊走下去。

“投靠汉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改个封号,受些限制,汉人又不会跑到草原上跟咱们抢牧地……”

扎萨克图汗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想法他藏在心中已久,但因儿子早早跟罗刹人有了联络,而且争取到了大批枪炮,才没敢吐露。他这儿子历来强势,而他之前多是应付满清,对部族的把握远不如自己的儿子。

但现在,他要行驶身为汗王的权力,改邪归正。

“父汗!汉人是靠不住的!看看明朝,明人借着林丹汗稳定边疆,可林丹汗没了价值,就像丢块破布一样丢掉了!汉人从来都是羸弱的,他们绝抵挡不住罗刹人的逼压!罗刹人只要在边境一逼,再上个表定个约,给足汉人面子,就能牢牢吃掉里子,我们若是帮汉人守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大清都还是满州骑射打下的天下,可沾了汉人那一套,不过几十年,就变成了懦夫。罗刹人一逼,今天割一块地,明天割一块地。我们喀尔喀蒙古三部,经常跟罗刹人在边地上冲突,大清的朝廷却总要我们忍让,要我们赔罪。”

“汉人再立国,难道还会善待我们蒙古人?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会把我们当作筹码,跟罗刹人来往交易的筹码,而且还会玩那一套以小制大,分大为小的把戏,他们最乐意看到的是我们互相攻伐,我们和睦相处,他们还会想尽办法挑唆。父汗,我们所求的三部合一大业,如果是依附汉人,永远没可能实现!”

巴勒达尔也非常激动,眼见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父亲都是这态度,这一战,这一次会盟,就将彻底失败。

扎萨克图汗冷笑着反问:“难道罗刹人还会善待我们?”

巴勒达尔咬牙道:“罗刹人没有足够的力量!这是我们的机会,摆脱中原,重新自立的机会!我们借助罗刹人,在哈喇和林重现黄金家族的荣耀和王号,这难道不也是父汗的夙愿吗?”

扎萨克图汗叹气:“这是每一个喀尔喀蒙古人的夙愿,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我们要面对现实。”

巴勒达尔尖声叫道:“不!为什么不可能!?”

觉得儿子已经疯了,扎萨克图汗摇头道:“你还是休息休息吧,从明天起,各参领佐领重新向我叩拜请令,我们不能再受那个罗刹人的摆布。”

巴勒达尔双目赤红:“父汗……你不要逼我!”

接着发生的事,再不为他人所知,圣道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夜,围困居延堡的蒙古大营里纷乱不止,闹了一夜才罢休。

值夜的曹沾有所感应:“难道是内讧了?”

郝竞山兴奋地道:“咱们出城偷营!?”

这当然是笑话,蒙古人连营十多里,居延堡又没骑兵,什么马踏连营的演义段子,不可能在这里上演。

“但我觉得……蒙古人的心气该是遭了很大打击,他们怕是不会再在居延堡待多久了。不知道军署哨探是不是掌握住了情况,应该给他们更明显的讯号。”

曹沾认真的是另一件事,郝竞山也表示赞同,扯了杜连柏一同商议后,确定发出十万火急的信号。这本是居延堡再难坚守时,紧急求援的信号。可现在大家都觉得蒙古人有可能跑掉,援兵再不来包饺子,肉馅可能全要漏掉。

深夜,火箭腾空而起,在夜空炸开礼花般的缤纷焰火,潜伏在远处的羽林军哨骑顿时有了反应,披星戴月,将消息朝南面送去。

曹沾等人并不清楚,他们这一传讯,反而让正陷于内乱的蒙古人又统一起来了。

“居延堡肯定已经弹尽粮绝,发这信号,说明他们再坚持不了几天……”

第二日的汗王军议上,扎萨克图汗居然没露面,而是巴勒达尔代理,其他两位汗王很是吃惊。巴勒达尔淡淡地说父汗有恙,接着就转到了这个话题上。

“不急着攻城,先围住。”

他撤销了之前直接攻城的军令,让其他部族都松了口长气。

“可汉人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

由昨晚的火箭传讯,大家猜测,原本预料的可用攻城时间肯定会缩短,汉人援兵会加快速度,说不定东湾堡的汉军再不会坐视不管,从东湾到这里,大军行程最多不过十天。

巴勒达尔自信地笑道:“这难道不好么?”

他握拳道:“居延堡传讯,他们的援兵肯定会失了分寸,在半路上截击冲杀他们,这才是我们蒙古人习惯的战斗!”

众人抽了口凉气,好大的野心!

原本他们三部会盟,聚兵一战,求的是拔掉居延堡这根顶到乌里雅苏台腰腹的钉子。跟汉人大军对战,有之前满清战绩乃至近前的青海之战参照,他们完全没有底气。

而现在巴勒达尔不仅想攻城,还要把攻城变成围城打援,直接攻击汉人的援兵,这步子迈得有些大了吧。

巴勒达尔语极其讽刺:“身为蒙古人,居然连策马在原野上打败敌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再低声道:“汉人的骑兵,还有准噶尔和青海蒙古附从,都在北面,南面的援兵里可没多少骑兵。汉人的红衣兵,可还没有在原野对战大队骑兵的战绩……”

这话说得诸部心中鼓点连连,汉人的骑兵都在北面!?那不是退路都要被截了?

跟着担忧来的却是欣慰,巴勒达尔的话倒是没错,红衣兵是利害,可还没听说过红衣用步军在原野上打败骑兵的战绩。汉人援兵恐怕最多不过万人,如果乱了分寸,甚至有可能是几千人一股,以绝对优势的骑兵打这些步军,怎么也不该失败吧。

看看如巨石般耸立在戈壁和草原交际线上的居延堡,诸部王公都觉得,能摆脱这座死亡之城,总是好事。

“留下老弱部众围城,大军转南,截击汉人!”

巴勒达尔一声令下,十五日,两万五千骑兵南下,而两百里外,刚收到消息的彭世涵也猛然挥拳:“出发!”

不管居延堡是守不住了,还是蒙古人想逃了,总之必须尽快赶到居延堡。

“蒙古人在居延堡撞得头破血流,肯定想来找咱们的麻烦。”

桂真坚持认为,是自己在居延堡的部下觉得蒙古人想跑,这才传讯求援。之前哨骑已经传回消息,说居延堡自己扒了城墙,诱引敌军自投火网,他就知道,居延堡虽没了中层将官,但接手的基层军官没乱了分寸,反而思路更活。

彭世涵笑道:“他们在居延堡只是流血,而在咱们身上,怕是要丢命。”

刘澄的一百零一师,庞松振的一百零二师,配属羽林军的第六师八十四营、八十五营,加上龙骑军骁骑营八百人马,共计一万八千人,于十六日浩浩荡荡北进。

第七百八十九章 鞑靼人的决战

额济纳河纵贯南北,在大漠中拉出一条玉带,顺便滋润了河岸两侧,冬草、灌木和稀疏胡杨树铺开,跟沙砾戈壁形成鲜明对比。

眼下已是冬季,河床干涸,薄冰已显,绝难见得人烟。若是在秋季,河岸边常能见到牧民和商队,牛羊驼畜借着水草南北来往。漠北之西都借这条路南下肃州,再入兰州乃至西安。而这条路的东面就是古时的翰海,后世的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

圣道十四年十一月二十日,苏泊绰尔西南一百五十里,沉寂之路被人马的喧嚣打破。红衣人潮在河岸东侧展开,更北之处,杂色遮蔽了地平线,大旄高竖,沉闷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

河岸西侧远处,一座敖包之后,三音诺颜部首领策棱带着点讨好地对身边一个儒雅中年红衣人道:“吴卫郎,就算不好渡河,我们出现在西岸,也能扯动三部兵马,减小大军压力。”

那吴卫郎摇头道:“台吉毅然率部投义,大都督已满心欢喜。若让你们三音诺颜部因此战而有损伤,可非大都督仁心所愿。”

这话说得极客气,可策棱身边的多伦扎布却不满地哼道:“三部足有两万多骑,全是精锐,个个骑射过人。你们红衣虽然厉害,却只有不到一千的骑兵,靠一万多步军,怎可能抵挡得住?”

多伦扎布在居延堡跟红衣步军对战过,可那一战不过是试探,他觉得并未用尽全力,所以代表不了什么。而且跟着父亲转投英华,多伦扎布心中还有梗,对英华派来联络的这位大都督府参军总不给好脸。

这个叫吴敬梓的参军肩上有两颗金星,微笑时露出两颗白亮虎牙,配在一起,让多伦扎布更觉不舒坦。

吴敬梓依旧是那副讨人厌的笑容,“是啊,这真是个难题。可我们英华作战另有算法,胜败可有一整套学问呢。”

多伦扎布随口道:“什么学问?你们的陆军学院,是不是就教这些学问?”

吴敬梓摇头吊着胃口:“想学这些学问,还得学更基础的学问,得先进学堂读书。”

多伦扎布再哼了一声,读书?读成你这样的,指望用嘴巴打败敌人么?汉人果然就是汉人……

策棱嗯咳一声,看看多伦扎布,父子俩瞬间同心,真有什么意外,自己这一部的价值就凸显出来了。策棱再眨眨眼,暗示多伦扎布预作准备。转投一方,总得献上投名状,与其被汉人压着干,不如自己主动些。

喀尔喀蒙古势弱,偌大漠北只有数十万人,必然得选择一方靠山。三音诺颜部算是大部族了,却远比不上另外三部,因此当巴勒扎布推动喀尔喀蒙古联手罗刹人时,策棱不敢公开反对,反而摆出积极姿态,愿为南下先锋,换得了三千枝火枪。

居延堡一个多月的战斗,已让策棱明白,汉人势强,再不可挡。但他并非是靠着这觉悟转投英华的,谁让巴勒达尔要推着三音诺颜部去送死,而同时英华又通过正善上师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呢?

是啊,巴勒扎布是自己的妻兄,可就是这妻兄,准备牺牲掉自己。等自己带出来的三千儿郎死伤殆尽后,就能轻轻松松吃掉三音诺颜部。

是啊,罗刹人给了大批枪炮,自己还得了三千枝,可就是这位来联络的吴卫郎说了,罗刹人的火枪烂到令人发指,估计南面的乡勇都不会要,英华可以给部族人手一枝佛山造的传家火枪。

当然,更诱人的还是整个部族的未来,吴卫郎提到的事,让策棱好几晚上都没睡好觉,而本因族人死在居延堡下,已有些红眼的多伦扎布也转了心思。

策棱当然不愿见到汉人失败,就整个漠北战局来说,汉人多半也不会败。区区居延堡,就顶住了数万大军一个多月的围攻,红衣骑兵主力还带着准噶尔和青海和硕特蒙古人杀到了漠北腹地。

但眼下这一支红衣主力要败了,肯定要拖累大局,连带三音诺颜部的灿烂前景也要延缓不知多久。以眼下双方的力量对比而言,策棱真的不太看好汉人红衣,因此他有心出力。

人家却不领情……

也罢,到时就咬牙拼命,帮汉人拼这一把。同样是拼命,前程却不一样,血也流得值。

策棱目送去后方调度人马的儿子,心中沉沉定计。

高亢而短促的铜号声密集响着,一排排红衣在四五里外伸展开,拉出一段段横阵。每一段都飘扬着各色旗帜,自远方看去,显得格外细碎。

火炮一门门拖出来,摆在阵列前方,还有一些火炮拖上了阵列侧翼的高地,粗略一数,就已不下百门,还只是算至少两匹马拉的大炮,小炮和发射开花弹的火炮都还缩在阵列的缝隙之间。

巴勒达尔心中沉甸甸的,忐忑地问切尔雷赫:“胜算如何?”

切尔雷赫放下望远镜,皱眉道:“见鬼了……”

这位俄罗斯厄尔口城督军是个老兵,大北方战役里,跟瑞典人拼命的时候,他还是普通一兵,到丹麦乃至芬兰战役时,他已晋升为军官。战后跟着上司伊万诺夫攀附上了莫斯科的贵族,得到了厄尔口城督军一职。

愿意在西伯利亚这片荒凉而冰冷的原野拼搏,都是敢于赌博的冒险家。因此当伊万诺夫得知了中国的内乱,以及漠北蒙古的动摇,定下了推动漠北蒙古遏制汉人,再从中谋利的策略时,切尔雷赫以积极的行动全力支持。

一万枝火枪,几十门旧式火炮,这已将上司和他在莫斯科贵人那里的恩宠挥霍一空,但他们相信,不管蒙古人和汉人谁胜谁败,俄罗斯都是胜利者。

之前居延堡攻防战已给切尔雷赫留下了深刻印象,而现在,透过望远镜,看到红衣兵的阵列严整不逊于瑞典人,阵势更类似不列颠人,而火炮数量之多,密度更胜过自己所历的多次会战,这让他隐隐产生了错觉,似乎自己又置身欧罗巴战场。

蒙古已不是五百年前的蒙古,中国人也不再是五百年前的中国人了。

“如果只看汉人的阵势,我的结论是……”

英华红衣的亮相远超切尔雷赫的预计,这让他开始觉得难以把握战后局势,因此他决定实话实说。

切尔雷赫臭着脸道:“你们最好撤退,这一战不能打。”

如果换成哥萨克骑兵,外加俄罗斯步兵,再有对方一样多的火炮,也许能赢,而你们蒙古人……切尔雷赫暗自摇头。看对方的排兵布阵,就知道是跟欧罗巴是同一个时代,而非蒙古人这种落后了几百年的老古董。

“什么!?撤退!?”

巴勒达尔几乎咆哮出声:“我们……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把这支大军带到了汉人面前,现在你却要我撤退!?”

切尔雷赫耸肩,心中闪过一丝同情,是啊,你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都收拾掉了你的父亲。

“汉人自古就善于步战,善于摆阵,这就把你们罗刹人吓住了?”

巴勒达尔语带讽刺,切尔雷赫不屑地哼了一声,吓住?俄罗斯人也许会被打败,却从不会被吓住!再说了,汉人就算有什么能耐,跟你们蒙古人都是一个样子,黑头发黄皮肤,都是柔弱怯懦的鞑靼。

从打败金帐汗国,建立莫斯科公国开始,尽管俄罗斯被欧罗巴视为蛮荒边疆,连带他们斯拉夫人也跟蛮族同义,被百般鄙视。可面对矮小的黄种人,俄罗斯人却已满怀居高临下的优越之心。

在彼得大帝带领俄罗斯跻身欧洲舞台,大北方战役更打败北欧诸强,让中欧西欧列强也不得不正视俄罗斯之后,这种心理变得更为强烈。

俄罗斯经营西伯利亚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这一百多年里接连打败西伯利亚汗国,征服治特人、吉尔吉斯人,摧毁彼雷姆酋长国和叶潘恰酋长国,版图延伸到堪察加半岛,覆盖整个西伯利亚,自北方盖住鞑靼中国的国土。

俄罗斯人不分民族,对东方人已习惯用“鞑靼”这个蔑称一概而论。中原的汉人虽有差别,但被鞑靼人统治,外加肤色都一样,一般的俄罗斯人自然也都下意识地等同而论。

几十年前在雅克萨的交战,以及后来跟鞑靼中国的一系列外交来往,都确立了俄罗斯人的自信。别看西伯利亚疆域辽阔,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正宗俄罗斯人不到十万,正式的军队更不过几千人,在雅克萨跟鞑靼中国作战的只是些佣兵。如果是俄罗斯的正规军,哪怕一个团,说不定都能打到他们的首都去。

每每想起雅克萨之战,切尔雷赫都有浓浓的遗憾,太远了,距离是俄罗斯的最大敌人。如果能战胜距离,鞑靼中国绝不可能逃脱被俄罗斯征服的命运。

“这支军队肯定是欧洲人训练出来的,我是好心提醒你们,千万不要轻敌。”

瞬间闪过无数心念,切尔雷赫暗道自己也许是被居延堡的战况干扰了。汉人依靠枪炮和棱堡,在居延堡所取得的战绩,并不能证明他们学会了现代的野外会战。有所长则所有短,说不定这还是他们的弱项,而眼下这阵势……怕也只是个样子。

切尔雷赫不会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但他语气也软了下来,巴勒达尔由此也找回了一些信心:“就算对面是你们俄罗斯人,这一战我们也能赢,更何况是汉人。”

巴勒达尔去招呼汗王,编组部队,切尔雷赫抹抹脸,觉得也该是这个道理。

“还什么侧击,绕那么大圈子,白费力气!直接冲上去!”

土谢图汗的儿子塔宾粗声嚷着,他自告奋勇,统领前锋突击,而他对巴勒达尔的战术安排不屑一顾。

巴勒达尔并不着恼,反而很欣慰,土谢图汗王和车臣汗王居然战意昂扬。

再一想也正常,他自己就因之前在居延堡损失惨重而窝火不已,现在汉人不仅兵力比自己少,还以步军为主,骑兵不到千人。以蒙古的铁骑洪流冲垮他们的单薄阵势,才能出足了心头之气。退一步说,即便战况不利,自己说走就走,也不怕汉人追击。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三音诺颜部那帮蒙奸。

“几里的距离,飞马转眼就奔过去了,摸摸你们的刀,回想用它劈倒敌人的感觉,这才是我们熟悉的战斗!”

前锋聚了起来,一万骑铺在地平线上,塔宾挥着刀,策马来回奔驰,高声呼喊。各部勇士们扬着弓,用刀和锤子拍着盾牌,呐喊声汇聚成雷雨般的轰鸣。

“向前——!”

塔宾弯刀挥落,牛角号声扯出了凄厉的腔调,拉开了大战的帷幕。

第七百九十章 铁骑悲歌

午时将近,风渐起,沙尘轻卷,喀尔喀蒙古三部联军在地平线上推开一道杂色的斑驳浪潮,朝南面那道清晰分割出天地的红线倾泻而下。

六里左右的距离,两里缓行,两里小跑,两里全速冲击,这虽然已有些超越马力极限,但跟拥有大量火炮的对手作战,也是无奈之举。对领军前驱的塔宾来说,这也是此战最大的挑战,至于敌军……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当面抵挡一万五千蒙古铁骑全速冲击的力量存在。

“各师按教典接战,别的没了。”

羽林军都统制彭世涵殚精竭思,查找着部队的漏洞,最终却无话可说,发出的军令也只有象征意义。

数里外万马奔腾,地面微微的颤抖也如鼓点一般,但各师营主官的内心却都平静如水。

一百零一师统制刘澄有点感冒,揩着鼻涕,朝前来请示的部下不耐烦地挥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百零二师统制庞松振没理会前方荒漠远处如风暴一般卷起的尘浪,就捏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怀表,另一只手竖起两指,该是在计算师属火炮开火的时间。

禁卫第六师统制桂真的两个营在右翼,遮护军属独立炮营和全军侧翼,看着尘浪的翻卷方向,他丧气地一口痰吐在地上,捏着马鞭,去寻部下的小纰漏了。

“四里!开炮!”

炮兵阵地上,十六门二十斤炮前后梯次布置,炮营指挥脑袋一直凑在三角架支起的望远镜上,一声令下,雷鸣般的怒吼在原野上荡开,炮口喷出的白烟带起沙尘,也扯开一条灰黄雾带。

厚重而沉闷的炮声拍在耳膜上,让塔宾的心念越发坚定。他刚催着坐骑加速小跑,两军相交还有三四里地,汉人就急不可耐地用火炮轰击了,这么远的距离,能打中什么?罗刹人给的火炮在四五里外轰城墙,十炮能轰中一炮就是有长生天护佑。

原本风大,万马奔腾的烟尘已浓,而炮弹砸在地上,更是沙尘飞扬,左右三五十步外的景象就已看不清,只依稀能见无可阻挡的人马之潮在继续推进。

塔宾再不理会炮声,心无旁骛地操控着坐骑。这支喀尔喀蒙古大军的战马大多都已习惯枪炮声,但还是需要主人以马鞭和有力的双腿不时安定。

三里……两里……

炮声猛然增大,还混进了嗖嗖的尖利嘶鸣,接着战马惊嘶声连绵不绝。这是塔宾熟悉的战场背景音,自眼角里瞟去,万马之潮的轮廓在尘雾中依旧厚重,前进的势头丝毫没有受到阻挡,正合他的预料。

再不理会炮声,塔宾马鞭猛抽,两腿用力,坐骑甩头轻嘶,骤然加速。而在塔宾身后,一股股尘烟喷薄而起,吞噬着一片片人马杂影。

两里……全速——!

塔宾没有冲在最前面,马术最精湛,战意最浓烈的巴特尔在前方拉起的烟尘汇聚在一起,几乎快遮断了塔宾的前方视野。他只依稀见到前方的红线已扩至一道红墙,以蒙古人特有的距离感,他催着坐骑全力冲刺,即便是心爱的坐骑在此战后废掉,他也已无心考虑,最后的两里是最危险的,而胜利就在这两里路程之后。

咚咚咚咚……

炮声猛然密集起来,从最初的一道道雷鸣,变作了激流一般嘈杂,甚至近乎于黄河上的瀑布。那道依稀的红墙前方,也绽放着团团白烟,让视野更加缥缈,宛如置身云间。塔宾开始有一种错觉,大地的颤抖已非自己这支大军的马踏,而是敌军火炮造成的。

这真的是火炮轰击的声势,而不是火枪射击么?怎么可能这么密集?他这么想着。

塔宾想观察一下自己人的情况,可在这猛烈的音浪中,马嘶声也变得格外模糊,听不出什么。左右部下的身影也全都淹没在尘雾中,看不出这万人铁骑受到了什么损伤。

不能有杂念……蒙古汉子不会这么容易被吓住,更不会轻而易举就被打倒。

塔宾紧了紧左手的盾牌,再掂了掂右手的弯刀,这份量让他稳住了心神,乃至勇气也渐渐自心胸充盈到全身。

蓬蓬蓬蓬……

再冲了百来步,离那道红墙已只有一里半的距离,炮声再提了一个大调,爆裂声又混了进来。

无数团橘黄焰光瞬闪即逝,裹起一团沙尘,塔宾之前的错觉已经从地面延伸到半空,炮风混沌交织,人马如置身乱流的小船,都有些把握不住方向。

一发开花弹在塔宾侧面十来步炸开,铁片嗖嗖从头顶和身后掠过,接着涌来的冲击波带得正全速急奔的塔宾人马一滞。

眼见坐骑就要撅蹄失控,塔宾以前所未有之力灌入胯下,坐骑哀鸣一声,马腿飞扬,竟然朝前一个大蹿,再度加速。

塔宾形若疯癫地高声大笑起来,两眼已近血红,就是这样!炮打得如此猛烈,不正说明汉人的羸弱和胆怯?离那道红墙已不过一里远,汉人的末日即将到来!

蒙古铁骑如洪流自沙尘中奔出,将那道不过是血肉之躯所组的红墙冲垮,在塔宾正因血液急涌而格外亢奋的意念里,这样的景象就如先知的预言,无比清晰,如钢铁一般坚硬。

烟尘已淡,最后更完全消散了,塔宾的身影从沙尘中拔出来,人马几乎已经合一,朝着不过二三百步的红衣步阵冲去。

塔宾下意识地扫视左右,要看看自己所携的铁骑洪流破开尘雾的景象。

孤独……

塔宾身上裹着的万军冲击之气猛然消失,一颗心更如坠入深渊。

没有什么铁骑洪流,跟着他冲出尘雾的只有稀疏、凌乱、寥寥无几的人马,个个正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显然已完全陷入癫狂状态。

不可能!绝不可能就剩这么点人!之前的万人大军呢?

塔宾仓皇地扫视后方,可后方全被浓浓的烟尘遮住,汉人的炮火还在不停的翻搅着。依稀也还能见身影轮廓,可仿佛却已凝固在烟尘中,怎么也拔不出这片混沌之域。

再转视前方,那道由一段段肩并肩密集人列排出的红墙那么清晰,红墙间的火炮轰响之后,倒退了一小截,再被炮兵迅速推回到原位,这一幕都被塔宾看得一清二楚。

接着他再看到一个军官高举军刀,猛然挥下。

塔宾一马当先,已经冲到了二百步内,后方也不断有人冲出烟尘,却依旧稀稀落落。

“瞄准……开火——!”

呼声在红墙间此起彼伏,上了刺刀的火枪如林一般平举,红墙骤然变作一道钢铁荆棘,塔宾心脏就觉得猛然一痛,他似乎又有了预知,那枪口,那刺刀,马上就要戳进自己的心口。

“啊——!”

塔宾下意识地举起盾牌,抵抗这股无可阻挡的畏惧之潮。

枪声响了……

这已不是枪声,至少两千枝线膛燧发枪排射,将弹丸有力而稳定地推出枪膛,倾泻出一道灼热的钢铁翼面,宽三四里,纵深两三百不的正面被一切而过。

一瞬间,戈壁上拉出的硝烟撕裂了大地。

塔宾感觉自己已经被煮熟了,坐骑在排枪轰鸣的同时就哀声嘶叫着栽倒在地,而他也在地上连滚带翻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这一道排枪只是开始,接着连续不断,头顶上方,枪弹飙飞的声响割得他皮肤发痛。

理智告诉他,继续趴在地上是唯一的活路,心底里一股恐慌却骤然上涌,他竭尽全力抵抗了一下,可那恐慌却像是之前自己所领的铁骑洪流,一下就吞噬了他的心神。

塔宾顾不上自己的盾牌,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手里的弯刀,自前明时代就传下来的传教之宝也已经丢掉。他跳了起来,转身就跑。他绝不愿再呆在这道红墙面前,置身于硝烟和枪弹之下。

噗噗噗……

几团血花在塔宾后背绽放,推得他仆在地上又打了几个滚,然后再没动静。

塔宾是幸福的,他还没冲到百步内就被打倒,而林林落落冲出烟尘的蒙古骑兵,在百步内被不断爆裂的开花弹吞没。

“怎么样了?情况到底如何?”

后方的巴勒达尔拳头握得紧紧的,急迫地问切尔雷赫。

风更大了,前方沙尘和硝烟混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楚战况,但让巴勒达尔揪心的是,没听到以往会战于草原戈壁时的厮杀声,就只有汉人的火炮和排枪不断轰鸣,节奏一直没变,机械而冷漠。

切尔雷赫张了几次嘴,颜中光彩也变了几次,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沉声道:“估计阻力很大,但如果从侧面进击,拉开敌军防线,正面应该能找到缺口。”

这建议跟巴勒达尔所料,或者说是愿望不谋而合,他匆匆去找其他两部汗王商量。见得他走远了,切尔雷赫的部下再也按捺不住震惊:“督军!这枪炮声比瑞典甚至普鲁士人的军队还要密集,还要整齐!向这样的军队正面发起冲击,下场只有一个,前面的蒙古骑兵肯定完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从侧面进击?对方可以轻松地调整队形,把眼前这一幕重新上演?”

切尔雷赫冷哼道:“不止是前面的蒙古骑兵完了,喀尔喀蒙古也已经完了!我们之前的计划是推着喀尔喀蒙古跟汉人争斗,然后我们从中谋利。可现在看来,汉人真要北进,喀尔喀蒙古绝对抵挡不住。”

“既然如此,我们俄罗斯人就该有所警惕。汉人不太可能染指西伯利亚,但却可能跟我们正面相遇。与其让喀尔喀蒙古在这场大败后归顺汉人,不如彻底削弱他们,然后由我们俄罗斯人亲自出手,控制住喀尔喀蒙古人。只有我们俄罗斯人更深地介入喀尔喀蒙古,才能掌控住他们。”

典型的激进派,连部下脸上都显露出忧色。这不是一个县区督军能作的决断,甚至托博尔斯克督军都不敢轻易做出选择。切尔雷赫的算盘很简单,推着喀尔喀蒙古去送死,不管是扎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部还是车臣汗部,最好都一蹶不振。然后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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