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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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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可这就让我们畏惧,我们怯懦了吗?这样就让我们不敢再踏着兄弟们的尸体,继续冲上去!?我们是谁!?我们是喀尔喀蒙古!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五百年前,我们征服过全世界!每一块土地,每一座城池,都飘着我们蒙古人的旗帜!金银财宝,男女奴隶,我们想要什么就能抢到什么,不管是汉人的皇帝,还是洋人的王公,都在我们蒙古人的铁蹄下呻吟!”

汗王帐前,一个中年人正踩在马鞍上,高声呼喊着,数百旗参领、佐领聚在前方,脸色通红,双拳紧握,情绪激动。

扎萨克图汗世子巴勒达尔,坚定的亲罗刹派,这支大军的实际统帅。正是他跟切尔雷赫联手推动了喀尔喀三部联合,汇聚了这一支大军,还从罗刹那搞来了火枪大炮。

可十来天的围攻,不仅没损居延堡分毫,还死伤三四千人,大多是族中精锐,三位汗王依旧鼎力支持巴勒达尔,但各部旗佐却开始动摇了。

这让巴勒达尔很愤怒,切尔雷赫的话也让他很恐惧:“喀尔喀蒙古人如果真是这样羸弱,伊万诺夫阁下,就是那位统治整个西伯利亚的托博尔斯克督军,会很高兴地驱策着哥萨克人南下。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还在东方,你们扎萨克图汗部最靠近唐努乌梁海,到时你的父亲,还有你,还能再当这个汗王么?”

他召集了三部的各部落首领,以蒙古人少有的长篇大论,进行着战斗动员。换在几百年前,要蒙古人全力而战,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动员。

“可现在……现在我们喀尔喀蒙古不仅失去了先祖的荣耀,连活路都已经没了!”

巴勒达尔的语调转为悲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情感。

“大清抛弃了我们,汉人侵入我们的家园,要夺占我们的牧场,抢走我们的牛羊。他们还要屠杀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女,报复我们五百年前对他们所做的一切!”

“今天,我们在这里战斗,已经不是在为祖先的荣耀!我们是为活命而战!如果我们失败了,失去的不止是荣耀,不止是勇士的生命,而是整个喀尔喀蒙古!如果我们失败了,喀尔喀蒙古,不管是扎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部还是车臣汗部……”

巴勒达尔扫视场中各部参领佐领,注意到了策棱和多伦扎布的存在,他补充道:“或者是三音诺颜部……”

听着巴勒达尔骤然拔高了语调,高呼:“全都要灭亡!”一身蒙人打扮,裹着斗篷的切尔雷赫歪了歪嘴角。

“活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要有广阔的疆域,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没了活路而发出悲哀而无力的呼喊。很可惜,在你们的背后是俄罗斯,所以你们喀尔喀蒙古人,就只能去跟汉人争活路。”

切尔雷赫的感慨自语被如潮呐喊盖住,巴勒达尔没必要说更多,所有人都明白了,不胜就没了活路。

“喀尔喀三部的活路,跟我们三音诺颜这样的小部族的活路是一回事吗?汗王的活路,跟我这种人的活路是一回事吗?”

人群外,三音诺颜部首领策棱冷冷笑着,身边一个喇嘛温和地笑着。

满腔充斥着悲情的蒙古人终于在陌生的作战方式下,也爆发出了传统的战斗热情。接下来的十来天,蒙古人以两千来具尸体的惨重代价,终于将围困线压缩到了城墙七八十丈以下。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已经能借短促的火力掩护,开始填埋护城沟堑,甚至抽冷子用云梯发动突袭。尽管靠着飞天炮、手榴弹以及神射手的冷枪,应付这种攻击不算吃力。但再度接手伤亡统计的曹沾,也不得不又一次拨起了压在心底的算盘。

将近一个月,居延堡已经阵亡一百四十六人,重伤二百零三人,轻伤员都已经不统计了,只要还能持枪射击的,都得上岗。以现在每天死伤已达三十人的速度,最多再守一个月。

检查城防时,曹沾还因城墙裂口无数,似乎下一刻就要全面崩塌的情况而忧虑不已。终究是仓促而建的军堡啊,计划中的外围防线都没建好,蒙古人就打过来了,而且还有罗刹人指点。希望援军能料敌从宽,而不是料己从宽,早发援兵吧。

十一月十日,蒙古人的炮火忽然集中在了东南面城墙,曹沾惊住了。

“总结这一个月的战斗,我发现中国人在这一面的阻击最有力,高塔上的大炮在这一面的炮火压制速度也最快,我相信,他们在这一面有防御缺陷。”

在大北方战役中参加过芬兰之战的切尔雷赫,终于发现了居延堡的弱点,已经打红了眼的巴勒达尔亲自上阵指挥,驱策火枪兵连续冲击。而切尔雷赫也终于得了汗王首肯,直接指挥火炮进行远程轰击。

“该死的罗刹人,等抓到了他们,一定要割了他们的蛋蛋下酒!”

杨继远黑着脸诅咒着,亲自上到东南角楼指挥火力反击。

“对了,你就没写份遗书,留下信物?”

代去病跟着杨继远去了,行前忽然问了曹沾这么一句。

曹沾拍拍脑袋,还真忘了,虽说不怎么当真,但做总比不做好吧,他匆匆把自己的一份手稿塞给代去病,那是他闲时舞文弄墨的一些东西,藏着的一些词句,该只有表妹明白。

等代去病的身影消失在角楼里,曹沾才明白过来,妈的,被骗了,这家伙怎么不把遗书信物留给他?

朝角楼伸手,中指刚刚比划出来,一阵天摇地动,角楼上半截轰然垮塌。

“代去病……杨指挥……”

曹沾两眼发直,手一直僵在空中,怎么也不相信,上司和同僚,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战殁。

东湾堡,内外旌旗招展,营帐如海,桂真急急找到彭世涵:“哨骑报说,前日居延堡一处角楼垮塌,两个时辰里,指挥旗、副指挥旗,翼长旗相继落下,之后升起的是副翼旗!”

彭世涵点头,他已收到军报:“官长死伤这么严重,只能说是老天爷无眼……有罗刹人帮着指挥,加上火炮,打到这份上也不意外。”

在部下面前已绝少焦躁的桂真,此刻却急得要跳脚:“杨继远不在了,我不担心,任何一个翼长在,我都心里有底,可他妈的一个指挥,一个副指挥,四个翼长居然全都没了!居延堡的守将现在不过是小小骑尉!都统制,咱们是不是先出动骑兵,缓解一下居延堡的压力?”

彭世涵摇头:“王不死那还需要时间,后路没堵住,现在动就是打草惊蛇。”

桂真咬牙:“可居延堡要丢了怎么办?”

彭世涵反问:“居延堡城墙塌了么?炮火被压住了么?蒙古人已在大举蚁附攻城了么?”

桂真摇头,哨探连城中旗帜都看得一清二楚,真要有彭世涵所说的这些状况,早就报上来了。

彭世涵耸肩:“那还担心什么?”

桂真愣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七百八十七章 坑人没商量

如果彭世涵知道十日夜里居延堡的情况,恐怕他要跳得比桂真还高。

当日夜里,居延堡八十三营营署,曹沾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耗在叹气上了。

居延堡只花了八个月就建起,虽说这是皇帝直接推动,安西大都督张汉皖和川陕总督贾昊从军政两面紧密携手,不惜工本而造就的奇迹,但仍被称呼为逆天之举。

现在似乎是老天爷在报复了,营指挥杨继远和行军参谋代去病亡于南面角楼坍塌,接手的副指挥连带营中另外几位参谋又遭遇炸膛事故,非死即伤。之前四个翼长已一死一伤,剩下两位翼长,一个亡于流弹,一个刚刚接过指挥权,赶到南面城墙,就因手榴弹早炸而重伤。

虽说英华红衣官长的死伤率比士兵高得多,但一个营从指挥到正翼的军官,两个时辰内就一扫而光,这只能说是另一个奇迹。

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副翼长带着一帮哨长在领导全营,而原本的营署,只剩下曹沾这根独苗。

两个副翼长按资历分出了正副,四十多岁,有近十年军龄的杜连柏为正,二十五六,黄埔学院十一年毕业的郝竞山为副。

两个副翼长要统领堡中一千多号人,包括从师部调来的那个二十斤炮哨,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管是英华军律,还是多年的实战传统,都已经凝练出了指挥权不容溃散的原则,再不是旧日可以攀着其他关系,不服同僚调配的大小山头生态。没了郎官,尉官顶上,哪怕是从都尉到副尉全完蛋了,还有士官。反正只要有能带兵的,部队就不该散架。

可有些情况总是军法和传统照顾不到的,比如此刻的军议上,杜连柏认为必须出城一战,在南面城墙下抢出一块阵地,削弱敌军的攻击。南面城墙的工程质量有问题,导致一座角楼崩塌,营中指挥层也几乎一扫而空。要守住居延堡,就得加强南面防御。

副手郝竞山却不赞同,他认为出城伤亡太大,不利于持久防御。南面防御虽有漏洞,靠蒙古人的攻击力度,却还不足以造成致命威胁。

营中哨长们都觉得郝竞山的意见更持重,没有积极响应杜连柏。而杜连柏斥责此策乃坐以待毙,是懦夫所为,鉴于禁卫第六师绝不怯战的荣耀,以及服从指挥权的原则,大家又不敢公开支持郝竞山,营署里陷入到可怕的沉默中。

曹沾觉得军心出了问题,就一个劲地叹气。

“曹参谋,你说呢?”

杜连柏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郝竞山和十多名哨长们也都一脸希冀地看向曹沾。

“我?我……我只是、只是个行军参谋,小小校尉啊。”

曹沾头皮发麻,他是文职入军,没资格领兵,从不认为自己有插手作战指挥的资格,眼下大家都一副等着他拿主意的模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郝竞山道:“参谋不仅是校尉,还是营署里唯一还能开口的官长,你不说话,大家怎么安心?”

曹沾看出来了,别看这两人接下指挥权时面色不改,可实际心中却已压上了一座大山,两人相争不下,就因为压力太大,现在不得不找上他分担。

“我啊,我觉得……”

这只是旁观者清,曹沾念头转向正题时,之前早已被驱走的恐惧悄然占据了身心,让他又觉喘不过气来,本想随口说点什么,刚起了头,一股气就全吞回了肚子。

自己一句话就要定居延堡的存亡啊,能乱说么?

可这难道不是机会么!?大丈夫名留青史,就在这一刻!

意识到了这一点,曹沾顿时满面涨红。

可脸上血色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不止是居延堡垒的存亡,身为军中文人,此战意义,他比一般武人理解得更深。先不说一千多号人的性命,西北大局,北庭大业,数万大军和上百万民夫的血汗,上千万白银的耗费,成败说不定就在自己一句话之间……

这一刻,曹沾忽然无比钦佩五百年前的虞允文,本不担军事,却毅然挺身而出,力挽天倾,自己还真不是那块料呢。

杜郝二人见曹沾脸色变了又变,还是没能出声,都暗暗摇头,心说这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年轻,这般压力,自己受不住,怎能指望他受住。

两人正要继续争论,曹沾却终于挤出了声音:“东南面堡墙确实有问题,如果炮弹打中了左下缘编号六零二的一条裂缝,估计那一截全要垮塌下来。”

先是细若蚊呐,渐渐声音大了:“如果不能阻止敌军在那一面炮轰,以老天爷降在居延堡的运气来看……那一段城墙必然垮塌。”

说到运气,大家都摇头苦笑。再一想,心思也都沉重起来,这么看来,出城不出城,意义都不大。

曹沾眼中升起光亮:“既然必定要垮塌,为什么我们不先自己扒了?在缺口垒起矮墙,这样的话……”

其他人皱眉大惑,自己扒了?杜连柏和郝竞山脸色也都青了。

“大家都很紧张,但也不能这般开玩笑来哄人吧……”

“参谋,这可关系到居延堡的存亡!”

曹沾结结巴巴地道:“就是因为如此……”

就在曹沾被同僚斥责为异想天开,甚至丧心病狂的同时,居延堡外毡帐中,扎萨克图汗格埒克延丕勒烦躁不安地踱着步子,手中的武夷山红茶已经凉透,却毫无所觉。

“汉人的红衣骑兵已经在后方出现,甚至有传言说,诺音乌拉已被准噶尔的小策凌部夺了,那可是我们北退的必经之路。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两部已在私下商议,如果再没进展,这支联军怕就要散掉了!”

他接下来的话里带着一丝试探:“罗刹人是不是对此战胜负根本就无所谓?我们赢了,也得给他们唐努乌梁海,接受他们的封号。我们输了,他们干脆就挥兵南下,占了我们科布多和乌里雅苏台!?”

儿子巴勒达尔在旁伺立,听到这话,脸肉抽搐了一下,回话的语气却很平静:“父汗,罗刹人没有力量南下。罗刹人在极北荒原,几十几百人就能占一大片土地,那是当地人太少,他们又有枪炮,自然毫不费力。而在漠北,我们喀尔喀蒙古数十万,罗刹人不是疯子,不可能以武力威逼。”

“这一次会盟三部南下,罗刹人给的枪炮,足够武装他们整个极北之地的军队,托搏尔斯克督军伊万诺夫,甚至西伯利亚衙门的总督,为这事已经压上了他们的前途,他们跟我们喀尔喀蒙古是站在一起的……”

格埒克延丕勒叹气道:“可即便有罗刹人的枪炮,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族人已经用上了全力,父子兄弟死伤惨重,大家都还在拼命,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极限,却连城墙都没爬上去!”

巴勒达尔沉声道:“切尔雷赫督军已经帮我们找到了汉人的城防软肋,父汗,明日你还得在另外两部汗王身上多下点功夫,推着他们把指挥大军的权力交给切尔雷赫督军。只要督军能指挥攻城,最多三五日,居延堡必破!”

他加重了语气,近乎于咬牙般地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格埒克延丕勒呆了片刻,无奈点头。

十一月十一日,切尔雷赫策马悠悠来到大旄下,再没用斗篷遮掩身份,他半是矜持地朝巴勒达尔摇头:“把军队交给我来指挥,你们还真放心?不过你们的选择也是明智的,而且早该这样做了,可你们非要在付出数千条性命之后才明白到这一点。”

目光转向居延堡,切尔雷赫微微笑道:“汉人该是从其他欧罗巴国家那学了点城防和火炮技术,造了这么座不伦不类的棱堡,用上了精良的火炮。可对我们俄罗斯人来说,他们的建筑技术还太粗糙,火炮的运用也很稚嫩,他们比你们蒙古人文明,但只是……”

他翘起小指勾了勾:“强了那么一点。”

仿佛那指头就是开关,话音刚落,前方轰声不绝,就见居延堡东南面城墙大约十来丈宽的一截骤然消失,扬起了老高烟尘。

正集结的围城大军欢呼出声,塌了,汉人的城墙塌了!

看看城墙左右的角楼,以及从缺口处显露的城中高塔,切尔雷赫原本昂扬的神色阴沉下来,翘起小指的手握成了拳头。

“冲进去就赢了!”

“长生天保佑!这是长生天在保佑我们!”

“汗王有令,谁第一个冲进堡里,谁就领百帐!”

扛着火枪,枪上装着枪刺的蒙古人潮涌而上,火炮在身后轰鸣不停。苦战多日,始终没有进展,原本心气都已经落到了谷底,但今日汉人的城墙却自己垮了一大截,露出偌大一个缺口,这缺口就如黎明前的曙光,让蒙古官兵全都振奋起来。

枪炮稀疏了很多,直到半里之内,往日那瓢泼般,几乎难以抬头的弹雨都没出现,而壕沟之后的缺口是那么近,仿佛跨步就到,第一波冲击的一千扎萨克图汗部都兴奋地高声吆喝,如往日在马上驱策牛羊一般。

“我才不要百帐,汗王说了,会把珊丹郡主嫁给最勇敢的巴特尔!”

扎萨克图汗部的巴特尔先登高吉格日拍着胸脯,豪爽地笑着。

“那当然就是我啊!”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也只有这么想,才能抵御住死亡的恐惧,这一个多月来,他们见过的死亡已经太多,心中的恐惧填得太满了。

汉人这一面城墙垮塌了将近一半,自完好城墙和角楼上射下的枪弹也少了许多,一千人仅仅只丢掉几十人就冲到了壕沟前,跨过这道壕沟,再爬上不到一丈高的废墟,居延堡,宛如被撕扯掉了大半衣裙的妇人,即将落入他们的怀抱。

云梯倒下,数百人拥挤在壕沟外,一边放枪,一边准备越梯而过。这一枪射过,他们已没必要再开枪,枪刺加腰刀,还有蒙古人天生的武勇,足矣瓦解汉人的抵抗。

就在此时,汉人的枪炮如雷一般轰响,枪弹,开花弹,拳头大的炮弹,像是在清扫沟渠边的落叶,一瞬间,上半烟尘泥土,下半血水残肢,猛然拉出了一条长线。

跨过云梯的百多人顷刻间就被一扫而空,后面还没踏上梯子的人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包括没抢到梯子的高吉格日。眼角里瞟到的景象让他心头骤然冰凉,正被珊丹郡主的娇颜烘得发发热的身体也变得僵硬了。

高塔,城中六棱高塔的身影,透过城墙的缺口,清晰地显露出来。塔身上正不停绽放着烟焰,射出的枪弹将正面编织得如一道死亡之网。

该死,这样好像比城墙还可怕……

高吉格日咬着牙,不甘心地算计着距离,如果冲到前方垮塌的城墙下,高塔的枪炮就打不到自己了。

粗粗一算计,高吉格日就将计划变为行动,以他为首,上百人勇敢地起身踏过云梯,朝城墙下冲去。

蓬蓬……

咚咚……

眼见高塔身影不在,自己正处在死角,可枪炮声依旧不停,高吉格日忽然浑身汗透,这枪炮声不对,方向不对……

噗噗一阵闷响,同伴的身体溅起团团血花,无声地翻倒在地,而左右两侧角楼的烟焰就在十来丈外绽放,清晰得高吉格日都能判断出好几团烟焰所推射出来的子弹,落点正是自己。

一瞬间,左右大腿、手臂,腰身,如被数个大汉,挥着尖尖的钉头槌,狠狠砸中,高吉格日身影左摇右晃,甩着血泉,跪倒在地。

“高吉格日——!”

壕沟后的同伴凄声呼喊,眼睁睁看着高吉格日的脑袋先被右边打中,几乎半边头盖骨都掀了出去,正朝左边倾倒,又被左边一发枪弹射中脖颈,身体再以诡异的姿势拧着倒下,上半身朝上,下半身朝下。

前方、左右,枪炮射来的钢铁如狂澜一般,即便是趴在地上,也难逃被这狂澜吞没的命运。不过十来分钟,冲到壕沟前的上千人就死伤过半。一些已被吓疯的人掉头就跑,可短短数丈距离,完全就是精确射击的靶子。于是剩下的三四百人如蚂蚁一般,纷纷涌入壕沟,企图借这道两丈深的壕沟躲避枪炮。

他们再没办法爬出壕沟……

“愚蠢!”

后方切尔雷赫皱眉嘟哝了一句,而巴勒达尔更是丢下了望远镜,咬着牙,不愿再面对前方。

手榴弹在壕沟里欢快地爆鸣着,角楼和城墙上的射手好整以暇地瞄稳之后才开枪。在三面交叉火力的吞噬下,这股千人突击队,尽数倒在壕沟前。

距离蒙古人因城墙倒塌而欢呼不过半个时辰,当枪炮声渐渐消沉时,蒙古人心中似乎也有一面坚墙倒塌了。

“果然是参谋,也只有你们读书人才看得透这窍门!”

“这就是所谓的……破而后立?曹参谋,居延堡就靠你了啊!”

堡中六棱塔高处,杜连柏和郝竞山一左一右拍着曹沾的肩膀,曹沾却是铁青着脸,身子还在发抖。

总算是有效……

曹沾在心中大叫,他太紧张了,这是他献的计,如果有什么闪失,他可担不起责任。

昨日他献策扒掉城墙,大家起先还迷惑不解,可寻思了一阵,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招妙棋。

郝竞山最先想透:“没错!与其等到城墙被轰塌,自己手忙脚乱,不如抢先布置!”

杜连柏也明白了曹沾的用意:“吸引敌军来攻?东南角楼只塌了上半部,下半完好。角楼组成交叉火力,加上扒了半截城墙,城中六棱堡也能发扬火力,到时就是三面夹击……”

大家有了共识,于是连夜扒墙,整理出这么一道缺口,再在高塔上集中火力,搞出一个火力网,果不其然,蒙古人中招了。

曹沾之所以能有此策,还是他这个读书人看透了英华战史的缘故。当年皇帝陛下在韶州,在长沙,贾大都督在江西都是这么个打法。诱敌入瓮,或三面或四面围击,眼下整个西北战场不也是这个思路?变通一下就能用在居延堡上,而这座军堡之所以修成六面,角楼外凸,也是这个用意。

此刻见城下千人死伤的狼藉景象,这一策确实奏效了。

血液渐渐推送到已经发麻的身体,曹沾重重吐了口气。

“让蒙古人在这段缺口丢下如山的尸体,看他们还敢不敢打这一面的主意!”

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也比往日多了几分自信。

第七百八十八章 溃灭的血泪之源

“汉人军中肯定有欧罗巴人坐镇!丹麦?瑞典人?芬兰或者挪威人?还是波罗的海那帮蛮子!?我不相信汉人还会用普鲁士人!”

切尔雷赫用俄语喋喋不休地咒骂着,这个中国通终究是北方的中国通,世界在他眼里就只有这些国家。

“怎么办?我严重怀疑你们喀尔喀蒙古人并没有传承到黄金家族血脉!仅仅只是伤亡两成,冲击就停了下来,只有几十米啊!如果能顶着汉人的枪炮继续前进,只是几十米!居延堡就到手了!”

面对三个汗王、巴勒达尔以及三部各参领,切尔雷赫再转用蒙语大声咆哮,众人面露怒色,巴勒达尔赶紧道:“督军阁下,发怒没有意义,请继续下令吧。”

切尔雷赫也压下了嗓门,他终究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主帅。

“当然,兵力少也是原因……下一次两千人冲击,两千人不够,三千人!一次不行,就冲两次!我也会指挥炮兵前进,在最近的距离支援。诸位,胜利就在眼前,就只差最后一把劲!”

切尔雷赫貌似激昂,心中却涌动着不屑。俄罗斯军人在大北方战役里,打遍整个北欧,整营整团人冲锋,死伤过半都能承受,蒙古人……还真是羸弱,五百年前的蒙古人果然已经死绝了。

“不要让那个罗刹蛮子笑话,我们是蒙古人!”

接着上阵的土谢图汗部,统率部队的参领是这么激励部下的。

而当这位参领在壕沟前被一发炮弹砸烂了胸腔后,部下们已忘了他之前的喊话,就只能记得自己还是人。

壕沟边层层叠叠仆着尸体,一直拖到缺口处,左右角楼和正面高塔射下的枪炮密集得几乎撞在了一起。

曹沾没有具体指挥作战,也轮不到他指挥。杜连柏在城墙,郝竞山在高塔,两人密切协同。居延堡城墙塌了一截,可守军的压力却感觉小了许多。原因自然是蒙古人把这个缺口当作了主攻方向,其他各面的进攻都停了下来。

第二波攻击在两三刻钟后结束,土谢图汗部的最佳成就不过是在缺口前再摆下了几十具尸体,剩下的人依旧顶不住这惨烈的血火,即便壕沟里已铺了一层尸体,还是一群群涌入壕沟,然后被手榴弹的焰火吞噬。

他们是愚蠢么?如果说愚蠢的话,也只能归结为人类的本能。躲在壕沟里,见不到枪焰炮火,即便同样是死,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该车臣汗部上了……其他各面为什么停下来?继续攻!”

午后,前两部人马轮替而上的四次冲击均告失败,三千多人只回来五百不到的囫囵人。如果要说进展的话,那一段十多丈宽的壕沟差不多被尸体填了一半也能算上。切尔雷赫面无表情地调度着人马,车臣汗垂札布张嘴想说话,另外两位汗王紧紧盯着他,咬牙怒哼一声,拂袖去调度人马了。

“那段缺口,就像是灯火,咱们就像是扑火的蛾子……”

车臣汗部冲上去了,尽管火炮也已经推到了一里开外,不计伤亡地支援前方,但看在巴勒达尔的眼里,那段缺口却依旧那么扎眼,不由自主地念叨起汉人的俗语。

切尔雷赫没说话,一直到车臣汗部败退下来,觉得大失颜面的车臣汗将带头逃跑的参领当众斩首,他就只说今日收兵,明日再战。

“明日再战?今天一天,我们三部就在这段缺口丢下了四五千人!明天怕再没人敢去冲那缺口了,甚至车臣汗都有可能跑掉!他们的牧地在最东面,这次会盟都很勉强……”

巴勒达尔也再难保持冷静,是他一力推动三部奉切尔雷赫为帅,可就在这一天,三部却遭遇了最惨重的损失,连带他在三部的威信也大幅削弱。

切尔雷赫道:“会盟只有你们三部吗?我记得还有三音诺颜这样的小部族吧,你为了争取他们,还拨给了他们三千枝火枪,可他们除了当当先锋,就只在北面城墙应付了事。”

他面目狰狞起来:“现在你们三部已经付出了代价,该轮到他们了。就算这一战败了,也该趁机收拾掉这些小部族,回去后再抢走他们的部落和草原,才能弥补损失。王子殿下,我不相信你没有这个计划。”

巴勒达尔深呼吸,然后向切尔雷赫点头。

清晨,当使者传下军令时,三音诺颜部首领策棱对身边的喇嘛道:“正善上师,我决定了。”

喇嘛道:“你们不跑快点,当心巴勒达尔马上动手。”

得知了父亲的决定,多伦扎布愣住。

策棱问:“怎么,难道你还想去冲那道缺口?”

多伦扎布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敢!?白日他偷偷去看过战况,由此他才对“人间地狱”这个词有了直观感受。

他只是有些顾虑:“背盟而逃,长生天要责罚的……”

策棱哈哈笑道:“有什么盟约是用来遵守的?长生天责罚的是不识时务的蠢货!”

本就已有准备,三音诺颜部说走而走,当巴勒达尔亲率数千精骑来到三音诺颜部营地时,营中空空,只在营门上留下了一封箭书,其实就一句话四个字:“欠账定还。”

到底是说三音诺颜部欠自己的三千枝火枪,还是自己将要欠下的三音诺颜部一族血债,巴勒达尔没深想,也不敢深想。

“三音诺颜部奉令南下袭扰汉人援兵……”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淡淡地回应着三位汗王的质问,即便是私下父亲当面问,他也是语气坚定地这么回答。

于是什么新土尔扈特部、杜伯特部、新和硕特部、小额鲁特部和辉特部这些部族,全被推上了战场。

切尔雷赫俨然将战斗当作了试验,每一波都变着花样。骑兵突进、盾车缓进,小炮抵前,每一次失败,就意味着一个部族的消亡。这些人口不过几千的部族,损失掉数百男丁,就只能被其他大族吞并。

当壕沟已被尸体填满,马匹和破烂盾车堆成了一道防线时,切尔雷赫再度要求三部出动,这一次三位汗王再不愿拼命,他们各部都已损失了数千壮丁,起码要花一代人二十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车臣汗垂扎布的反应最激烈,拔刀就要砍切尔雷赫,巴勒达尔好不容易才劝服住。

“那个罗刹人就想把我们折腾干净,太明显了!”

意见没有统一,军中已起退心,晚上巴勒达尔又跟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扎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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