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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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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是英华既定国策,为什么?沙俄……
打败漠北蒙古,进逼北海,也就是贝加尔湖,将沙俄借以进逼远东的中枢掐断,这是李肆对决沙俄的第一步棋,也是“由西向东”的必要一步。在英华枢密院的绝密战略计划书中,不列颠和沙俄,分别是海上和陆上的两个百年大敌。在这个棋局中,满清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陪子。
“由海到陆,这是一桩绝大变化,这一国还不怎么适应啊。”
李肆这么感慨着,这十多年下来,就以军事论,英华一国的国力特点已经非常清晰,那就是严重依赖海路保障运输线,而靠陆路汇聚国力的玩法还不怎么熟悉。
南洋不说了,历次大战都依靠海路运输主要补给。即便是二十万大军入缅甸,也只有鹰扬军一军是从云南走陆路过去的,主力还是依靠海路,自暹罗北上。
而跟满清的征战,从广东开始,到湖南,再到江南,除开四川路线,主要战场,基本都依托水路:北江、湘江、西江、东江、洞庭湖、长江,没这些江湖,英华难以成事。
越过黄河后,这桩优势就没了,英华的力量投放受到严重限制。李肆本想让安西军扩充到四军十师八万人以上,可现在加上龙骑军,总共八个师四万人,预算就已严重超支。今年要增到八万人,结果就是计司报上来的数字,还有三百万没有着落。
三百万银子,各处挤挤还是能挤出来,关键是保障已经难以跟上,李肆再算了算,摇头叹气,在呈请上批下“以现有兵力重新核算”。
放下计司文报,再拿起枢密院的卷宗,是枢密院四洋司文报,打开封皮,却飘出一封私信,李肆皱起了眉头。四洋司提举冯静尧这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用公文报章夹带私信!这是严重违反报章规制。李肆身为皇帝,要看的是简明扼要的报告或者意见书,而不是让部下还递上原始证据,去帮他们定策决断。
如果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冯静尧此举起码是一个小过,至少要削一品,减一到三级散阶。
卷宗里还有海军司文报,但李肆想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向谨慎的冯静尧这么失态。
冯静尧在报告中说,私信是范四海所呈,冯静尧本人觉得事体重大,却又难以道明,因此只好将此信直接上呈,由皇帝定夺。
展开范四海的信,信息量太大,“芙蓉膏”、“鸦片”、“年羹尧”、“釜山海战”、“萨摩商人”,一个个词汇勾勒出这大半年来的朝鲜局势,李肆脸色一下就白了。
我去……难道鸦片战争要由我李肆而起!?
再打开海军司的文报,是北洋舰队白延鼎的报告,正好补充了范四海信中所述局势,包括朝鲜的鸦片贸易,以及年羹尧水师入朝鲜,在釜山重创了范四海的武装商船队。
李肆就觉一扇大门即将被撞开,门后妖魔鬼怪的呼嚎撕心裂肺。
“这是鸦片,不是芙蓉膏啊……”
政事堂密厅里,汤右曾,范晋、邬亚罗、陈万策,唐孙镐,史贻直、宋既、顾希夷和刘旦等人肃容而坐,上首的李肆正端详着手里的一块黄黑物事,一股异样的气味飘荡在厅中,初闻像是药香,闻久了有一股腥臭,让人胸口发闷,几欲呕吐。
“这是芙蓉膏啊,只不过商人取了新名叫福寿膏。”
汤右曾用衣袖扇着鼻子,憎恶地道。
将这块鸦片递给侍卫,示意带出厅外,李肆摇头:“不,完全不一样……”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项工业化毒品,跟传统社会的毒品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李肆知道范四海在用毒品撬朝鲜国门,但他以为只是香烟的陪衬,更多用来行贿。而且还以为是老的那种芙蓉膏。
可今天看到这东西,李肆才心惊不已,这是鸦片,是他前世,要百年后才会在中国流行起来的工业化鸦片。
熬制、调料甚至包装,都是以“客户至上”的商业理念为指导。从神通局那了解来的情况来看,鸦片制造商和销售商,还针对不同市场,开发出若干价位不同的产品。如果李肆清楚范四海在朝鲜铺开的渠道体系,更会强化他的观点。
传统毒品的危害并不大,圣道九年,英慈院推着东院通过《禁毒令》时,李肆还不太放在心上,只当作人心工程,当然,萧拂眉吹的枕头风也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在他看来,鸦片还是相当久远的事情,而且是不列颠人的产物。
可现在看来,当资本带着工业化的生产和行销体系,瞄上了鸦片,这危害就可怕了。而堪堪跨入近代社会,工业化刚起,资本勃发的英华,竟然也在鸡蛋上钻出了缝,借朝鲜一事,将鸦片产业滋养起来了。
“是臣的错,臣在朝鲜查探得了商货虚实,才让范四海有了倾销鸦片的便利。”
神通局刘旦很懊恼,当初李肆“雇佣”神通局去朝鲜,调查朝鲜商业经济状况,为撬动朝鲜国门作准备,可没想到,具体办事的范四海竟然选择了鸦片当破门利器,这可是大罪啊。
李肆摇手:“是对是错还不能下定论,今日召卿等前来,是商讨应变之策,而不是判案的。”
汤右曾马上就激动了:“此举难道还是对的?臣以为,绝不容阿芙蓉泛滥于世!朝鲜是我华夏藩属,怎能以此毒物去祸害呢?就算此时跟朝鲜还无往来,可仁者仁人,就不能让这等毒物害人!要让国人知道是我英华主使,一国大义何存!?”
众人脸色更不好看了,汤右曾这话虽有迂腐之处,可立场却是很对的,对此时的人心而言,就算是敌国相争,用上毒物,那也只能是在战场上,怎么也不该去毒害一国民人。哪一国要这么干,那就是丧心病狂。
汤右曾沉声道:“范四海,该杀!”
如果在场的是整个政事堂的朝臣,甚至换作英华一国民人,汤右曾这一句话,估计会牵起万千人响应,真要投票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会选择处死范四海。因为他贩卖鸦片,毒害朝鲜。
李肆没说话,史贻直道:“用什么罪名?”
邬亚罗随口道:“罪名还不好找么?反正该杀,找一个可以杀了他的罪就好。”
即便是皇帝老班底,史贻直也不给面子,嗤笑道:“那陛下江南定法所花的力气,全都白花了。”
他认真地问在场众人:“范四海犯了什么法?《禁毒令》上可没说不准向外国贩运毒物。”
汤右曾皱眉道:“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何须拘于法文?不处置又怎能安人心,怎能定大义?”
李肆出声了:“朕说了,这不是在判案,你们要商议的是朝鲜局势,是鸦片贸易!”
他也很无奈,伤天害理就是违了大义,不管法有没有管到,这事就是有碍英华的大义。
可现在更要紧的问题是,利该何去何从?前世记忆里,鸦片贸易乃至鸦片战争,背后都是极其复杂,影响深远的经济问题。
“臣来晚了,陛下恕罪,年羹尧水师在朝鲜肆掠,北洋舰队应对不力,臣刚在枢密院抽调文档,以为准备。”
萧胜此时才到,向李肆告罪后入席。
汤右曾正道:“禁绝鸦片产、运、销三个环节!南洋彻查种植园,海军彻查过往商船,通事馆也该联络朝鲜了,借协助禁毒之机入朝鲜。国内更要严防死守,绝不容鸦片在国中流传!官府既已深到乡镇,就该全数动起来,这鸦片的害处,臣听神通局也说起过,那是变人间为地府啊!”
萧胜估计也是刚整理了海军的情况,听到这话就坐不住了,“首辅啊,一句彻查说起来倒是简单,南洋来往商船数万乃至十数万,海军能查得过来?”
宋既也叹道:“南洋产鸦片,国人的产业倒还好说,可要借当地人名义,那根本就是难于登天。鸦片之源是罂粟,半亩三分地就能种,怎么查?”
刘旦也道:“臣也打听了产鸦片的流程,一口大锅,若干辅料,再加上已四下流传的制法,一人一月就能产上百斤,要禁绝鸦片生产,几无可能。”
汤右曾和邬亚罗态度坚决:“那也得禁!”
李肆道:“禁肯定是要禁,但能禁到什么地步,朕看得好好算笔帐。”
唐孙镐不知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臣以为,也得算算鸦片的利……”
汤邬等人侧目,唐孙镐却道:“有多大的利,就能聚多大的力,算清楚了利,才能知道能不能禁,禁要花多少力气。”
汤邬消了气,众人也都点头,是这个道理。
既然一国重臣都在,还有刘旦这样掌握着商业经济情报的专家,那就现场开算。
李肆只觉神智有些恍惚,他隐隐觉得,英华一国,可能会因算这笔账,跨入到全新的天地。那里并非天堂,而是天堂地狱都混杂在一起的混沌之域。
李肆叹道:“朕觉得……诸位可能要后悔,这笔帐,太容易算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朝鲜风云:三步坠入地狱
这笔帐真的太好算了……
只算朝鲜,七百万人口,两班一百万,中人二百万,剩下的是贱民。以全罗道两班十之五六,中人十之三四的比率推算,朝鲜“鸦片市场”的饱和上限约为一百万人。一人一年平均花十两白银在鸦片上,就是一千万两白银的规模。
这只是朝鲜,日本也开始兴起鸦片热,热度虽比朝鲜小得多,但市场总量怎么也能有五百万两。而以商人的逐利天性,北面仍有六七千万人口的满清绝不可能放过。就算只按三倍计,也是三千万两白银的大盘子,加上朝鲜日本,接近五千万两。
只算满清还是保守估计,商人难道会放过一亿人口的英华?吸食人口比例即便只有满清的一半,也是三千万两。
从最保守的一千万两,到涵盖朝鲜、日本、满清和英华的八九千万两,在座众人脸色灰败,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个禁字说得容易,可要跟这一桩前景上亿的产业掰手腕,难度之大,即便是汤右曾也觉灰心丧气。
大家都读过段宏时所著的明史,前明海贸流于体制外的害处,都已深有感悟。抛开感情因素和道德情结,就将鸦片贸易当作一项单纯的经济产业来看,这桩明显背离大义的产业,利益之大,足以结成一个可怕的利益集团,撼动整个东方。而要扑灭这样一个利益集团,几乎是难于登天。
“正因前景堪忧,才要将此桩产业扼杀于襁褓之中!”
冷静下来后,大多数人,包括李肆都是这个观点,但怎么禁,能有什么效果,除了禁之外,思路是不是需要更开阔,众人又各有看法。
萧胜很熟悉南洋,他补充道:“这不止是我们一国之事,就臣所知,销往朝鲜的鸦片,原料多来自孟加拉的种植园,那里大量种植罂粟已有数百年历史,不少种植园都是不列颠人和法兰西人的产业。虽然他们还没有行销的路子,可在这般大利面前,绝不会坐视不理。”
顾希夷也道:“如果就我英华一国禁,那么结果很明显,此桩产业会由他国接手,英华资本肯定会与他国勾结,逃避监察,由此甚至会影响到国中其他产业,前景不堪设想。”
范晋挑眉道:“那就是说,要禁此产业,我英华除了掌控北洋、南洋,还得掌控西洋,至少是将天竺纳于羽翼之下?”
众人都愁眉不展,利导人世啊,鸦片这一桩产业的影响居然会这么大。
李肆开始定调,前世他见识过“鸦片世纪”,在座诸人,无人比他更理解鸦片产业的影响。
禁肯定要禁,这是国家大义,怎么也不能逃避。
“是如现有的《禁毒令》那样,只禁国内产销呢,还是扩于外,还要禁运呢?是只禁本国商人呢,还是要禁他国涉足鸦片呢?”
这一问是澄清现实和理想,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要禁运是不可能的,如之前萧胜所说,南洋来往商船十数万,海路不可能查禁。如果专设海上缉查力量,以南洋的辽阔海域,加之音讯多日才能来回,缉查之人被鸦片商人收买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而要禁他国产销鸦片,对付朝鲜、日本这样的国家,还可以强势逼压,可要欧罗巴诸国也禁,过于儿戏。
李肆叹道:“所以啊,鸦片一事,要立于现实。”
从感情上讲,大家都恨不得马上禁绝鸦片,可在座都是谋国之人,自然不能以感情替代国政运作。
宋既道:“有所舍,才能有所得,既不可能彻底禁绝,就得考虑怎么兴利扬害,以求国家在鸦片一事上能作到义利一体。”
众人咳嗽的咳嗽,抽气的抽气,还“兴利扬害”?
宋既沉声道:“此害既不可免,就得护住我英华的根本大义!那就是不害国人!至于他国,早年广东地价猛增,乃沉积银钱所害,为消此害,我们都兴兵交趾,在此大义下,祸害朝鲜又算什么?若是能免我国人受鸦片之害,别说朝鲜,将鸦片导入满清都是义举!”
堂上顿时轰然,祸水外引这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不仅限于朝鲜,还要将鸦片导入满清,这让很多人,特别是汤右曾义愤填膺,满清治下也是华夏子民啊!
萧胜不以为然地道:“鸦片一剂至少一钱银子,寻常民人能吃得起?朝鲜人也是两班贵族痴迷,我看让满清那帮吃铁杆庄稼的都抽鸦片,反而是弱敌之策!”
李肆摸鼻子,心说萧老大可是未卜先知啊,你怎么知道另一个时空里,百年后满清鸦片鬼是以官员、绿营和八旗兵为主?
汤右曾叹气,其他人原本也心有不忍,可这么一说,也都松了心结。
堤坝是一步步垮塌的,不经意间,众人的心防已退了一大步。
要彻底禁绝,结果就是让他国插手,既然禁绝不了,那就先保住本国,让鸦片去祸害他国,众人在这一点上取得了共识。
这一步踏出去,就意味着英华必须正视鸦片产业,下一个问题就来了,英华难道要坐视鸦片产业滋长?禁不了,也得限制,而要限制,就得伸手。要怎么伸手,才能避免国家大义受损,同时又能最大限度抑制鸦片产业呢?
众人沉默许久,一个声音响起:“这还不简单?扶起几家公司去干这事!让它们去打压零散户和洋人,朝廷不仅可以在大面上管控鸦片的流向,还可以在它们身上抽税!”
目光聚焦在此人身上,是邬亚罗。邬亚罗这个次辅一直埋首国中工业事务,政务方面没有太大的影响,猛然道出这话,让众人惊讶不已。
“咱们整顿火枪作坊不也是这个法子?不怕民间产火枪,怕的是火枪乱流,脱离朝廷掌控。把一些民间火枪作坊整合成公司,让它们能靠规模和成本打压小作坊,朝廷再管控它们,火枪基本就不怎么会乱流了。”
“朝廷是这么干的,国中盐业、钢铁、织造甚至煤业在江南扶持商代不也是这个思路?”
汤右曾瞪眼道:“这怎么使得?这不是让天下人知道,我英华不仅不禁绝鸦片,还要靠鸦片生利?”
邬亚罗耸肩:“既然禁不了鸦片,总不能让鸦片的利全落到商人身上吧?国中要查禁鸦片也要钱,收来的利钱用在这上面,也是造福国人嘛。至于天下人说什么,文人总能有说辞,商人总能有帐目处置,国法也能留口子。不害国人就是大义,守住这桩大义,还能得利,这就是义利一体!”
汤右曾呸了一口,却无话可说,就觉邬亚罗此时的面目格外可憎,这也叫义利一体!?
他转头想寻求其他人的支持,却见众人都在微微点头。
唐孙镐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不如此,难控鸦片之害。”
他的话就是众人心声,鸦片既然禁不了,那就挡不住各方势力逐这厚利。局面大乱,国家怎么有效掌控,保证不害国人?与其如此,不如国家扶持一帮鸦片商人,以大打小,还能有效管控。
只是邬亚罗的“义利一体”之说的确有些荒唐,汤右曾的斥责也有道理,这义还真不好遮掩。国家都能伸手鸦片产业,上梁不正下梁歪,民人鼓捣什么烂事自然也理直气壮。
这已经是第二步了,方向正如李肆所料,英华一国,因这鸦片,开始走上了帝国主义之路,华夏传统的道德治国,德领天下的思维,将被彻底抛弃。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找到遮掩如此行事的“大义”。
见众人沉默,李肆正要亲自上阵,唐孙镐和宋既这两个西行贤者对视一眼,显是有了计较。
宋既先开口道:“民心即是大义……”
唐孙镐道:“两院在国中正有承接民心之势,若是它们认可此策……”
话未说完,众人恍然,连汤右曾都面色稍缓。
没错,这一国在名义上已非君王之国,国策也非君王和朝堂独断,让两院来接下此策,皇帝和朝廷自然就不必背此黑锅。民心所向嘛,西院是绝对认可此策的,也就东院需要说服。如果将其限制在商业法案里,连东院都不必发话,西院点头就好。
第三步就这么跨出来了,李肆暗叹,臣僚们的思路,已经跟上了时代的节拍……
汤右曾叹道:“儒墨两家,包括英慈院和天庙,乃至诸多借两院攀势之人,怕都要跳出来闹腾的。”
李肆笑道:“这样不好吗?容两院自长,也是既定国策啊。”
承认鸦片产业难以禁绝,那就只保国人,引祸水外流。
虽然难以禁绝,也要限制引导,如此就要伸手,伸手就得分利,由此确立扶大禁小的方针。
鸦片之事,有损大义,以两院的名义定夺,这就拿到了大义,义利由此合一。
经由这三步,鸦片产业的国策就此出笼,而英华国政决策层的思维,也脱胎换骨,步入到一个新的天地。
“接下来……就议范四海之罪和朝鲜局势。”
汤右曾迫不及待地道,虽然不得不接受这三步决策,但他还是想重处范四海。在汤右曾看来,范四海此人是挑起鸦片之害的罪魁祸首,绝不容朝廷将他扶持为合法的鸦片商,否则国中人心难定。
“臣晚到了,告罪……议到哪里了?范四海之罪!?”
通事馆知事小谢此时才到,听了汤右曾之言,顿时呲目。
“范四海何罪之有!?他是受害之人!悍然攻击我英华商人,不仅在海上劫掠财物,还未经释法,收缴琉球商人的货物,有罪的是朝鲜人和年羹尧!陛下……”
小谢向李肆长拜:“臣请朝堂议定惩治朝鲜和年羹尧之策!否则商贾难安,国法不行!”
汤右曾呆住,众人也都抽了口凉气,没错呢,不管鸦片不鸦片,不管范四海有没有罪,都该由英华来处置,朝鲜人和年羹尧形同劫匪,这是生生打英华的脸面啊。
李肆冷哼道:“不止是朝鲜人和年羹尧,还有那日本的萨摩藩,也开始不老实了。”
他起身拂袖:“范四海有没有罪,自有国法衡量,而朝鲜、年羹尧和萨摩藩……罪不容赦!”
琉球那霸港,船帆如云,范四海立于一艘千料大海船的舵台,手按短铳,目中精光直冒。在他身侧,范六溪更是腰挎军刀和短铳,手持八年式火枪,脸上溢着准备大干一场的昂扬。
“朝廷无力伸手朝鲜,但却允了我们自己护利!还卖我们船炮,我们福华公司在朝鲜丢掉的面子,就靠自己找回来!”
舵台上还聚着一大群人,不是公司司董,就是福华公司的船头和护卫头目,个个脸上都飘着戾气。
福华公司可不是范四海一人的产业,根基是当年来往福建和吕宋之间的海商。容入英华后,产业散于海运、造船乃至吕宋勃泥各项产业。范四海以鸦片撬朝鲜国门,正坐守厚利,却先遭年羹尧一棒子,再遭萨摩商人背后插刀,损失惨重。
范四海怒到极点,福华公司也群情激愤,原本还担忧朝廷碍于颜面,要阻福华公司行事。却么想到,二月初,商部给福华公司吹风,说朝廷绝不容国中商人遭如此恶待,一定会为福华公司讨公道。但事涉鸦片,朝廷还需要走两院拿民心,福华公司只能先靠自己的力量去讨公道。
有朝廷撑腰,范四海和福华公司大喜过望,没有海军不要紧,朝廷卖船卖炮就好,福华公司有船员炮手。上次釜山海战是被日本人出卖才败阵,这一次,福华公司聚起二十六条大海船,火炮四五百门,足以将朝鲜和年羹尧的水师一网打尽。
“日本人呢?”
范六溪对伊集院义仓格外憎恨,更想着领舰队直入长崎,砍了那家伙的脑袋。
“自有人去清理门户,萨摩藩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罗五桂上了舵台,冷声说着。朝廷现在不是无力出兵朝鲜,咬咬牙就能遣北洋舰队出战,送几千人马入朝鲜。
但这么一来,朝鲜之事就跟鸦片混在了一起,对正在推动两院担下鸦片之责的朝堂来说,压力和变数就太大,只能先推着福华公司在前面打开局面。
为此朝廷不仅松开了商船武装禁令,许可商船装十二斤以下火炮,而不是以前的八斤以下火炮,还把一些老的海鳌海鲤舰处理给了民间,范四海的坐舟就是一条海鳌舰。同时借一直在生效的《殖民军法令》,许可罗五桂、范六溪这样的海军官兵转入殖民地义勇军编制,再由福华公司雇为佣兵。
范四海这支舰队,跟之前釜山海战时的武装商船队已完全不同,四成船只都是战舰,而三千人里,有两千都是海军官兵,来自北洋南洋两个舰队。
“那么……出发!”
范四海沉声呼喝,舰队出港,秩序井然,杀气冲天。
圣道十二年三月初五,福华公司舰队杀奔朝鲜,真正的鸦片战争此时才正式开幕。
第七百七十三章 朝鲜风云:血雨腥风又一村
釜山海面,碎木浮海,烟云遮天,三月十六日的“第二次釜山海战”,战况之烈,远胜“第一次釜山海战”。
探知来的依然是武装商船队,而且数目跟上次差不多,不管是领着山东水师的年斌,还是领着朝鲜水师的李泰参,都觉得还能重演一次辉煌的胜利。只是出于必要的遮掩,年斌的船队依然如第一次釜山海战那般,没再升满清水师旗,而只是专属于他年斌的朝鲜三道水师副统制使将旗。
可双方在釜山外海初一接触,年斌就暗叫不妙,范四海的船队竟然大半都是软帆船……
年斌在江南被英华北洋舰队收拾过,那时他领江南水师去接应锡保的西山大营满军营,脑子里深深刻下了“但凡软帆,必不能与之而战”的印象。
看看李泰参的船队撒丫子直冲而上,年斌招呼自己的战船降帆转舵,似乎作势扑向敌军船队侧面,实际已开始准备转圈而退。
“李——”
朝鲜三道水师统制使的坐舟上,李泰参挺立在将台,拔剑高呼。
“舜——臣——!”
部下们回应以热烈的欢呼,三十来艘四百到八百料的战船散作梅花状,直扑列作两列,呈纵队呆呆突进的敌军船队。
就平均素质而言,朝鲜水师不弱于满清水师,壬辰倭乱的海战经验很足。形虽有差,可群战的梅花战阵原则却很明白。
李泰参还很遗憾,范四海这海寇卷土重来的时间太快,正在赶造的龟船还远未完工。驾着龟船,撞入敌阵,一条条敌船沉入海底,他李泰参将成为货真价实的李舜臣第二。
心中暖意荡漾,部下来报友方年斌船队动向有异,他都懒得理会。也没办法理会,年斌名义上是副使,却根本不听从他调遣,如果不是不熟悉海情,自己多半还要受年斌调遣。谁让领议政大人,他的族弟李光佐要借力年羹尧呢,对付这些海寇,其实靠朝鲜人自己就足够了。
咚咚的猛烈炮声驱散了李泰参的暖意,而当先头战船被远远粗于上一次海战的水柱包裹时,心口更嗖嗖冒起寒意。
对朝鲜水师来说,第一次海战时就已见识了英华火炮的威力,靠着日本人叛变得胜,心中还都道了一声侥幸。近到百丈就要挨炮,这种经验,对他们来说还很陌生。还好,仅仅只是百丈,而且准头还很差。
可现在为什么一百多丈外就开炮了?还这么准?水柱这么粗,火炮好像比上次猛得多?
以李泰参为首的朝鲜水师当然不清楚,上次范四海的船队多是跑货的正经商船,炮手基本都是临时工。而这一次可不一样了,有大量十二斤炮,炮手更是两洋舰队的专业人士。
范四海的船队如一根又粗又直的棒子,野蛮地捅入朝鲜水师的船阵,鱼贯而入的战船船舷井然有序地喷吐着焰火,将一百丈到两百丈之间的朝鲜战船轰得船桅倾倒,船板崩裂。自半空向下看去,原本汇作大片战阵的清鲜联合水师,被这一捅,很快就裂作两团小阵,恰似正撕裂而飞的男根双丸。
一丸正转舵朝战场外驶去,那是见机不妙,当机立断的年斌船队,李泰参视野已被炮烟和水柱遮蔽,不仅没看到年斌的动向,连周围的战船都已看不清。
“冲上去!”
他挥着长剑,驱策坐舟扑向最近的一艘海鳌舰,船头的老式千斤红衣炮发出了又脆又空的响声,在对方战船的船板上制造出一片明显的裂纹,炮弹无力地在水面砸起一朵浪花。
接着十多门火炮轰鸣,像是一片洁白昙花猛然绽放,李泰参的视野立即被雨点般的碎木杂物遮蔽,似乎还有冰寒的罡风自他身侧掠过。
船身剧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将台栏杆,一手摸了个空,不,是想摸却空了手,摔在甲板上,见自己左臂已只剩上臂光秃秃一小截,白骨都露在空气里,血水嗤嗤喷着,李泰参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
坐舟甲板上的建筑被这一轮炮铲掉了大半,还活着的朝鲜官兵也正抱头尖叫。
“真他妈解气……”
福华公司船队旗舰炮甲板上,范六溪畅快地吐了口气。
“真他妈没劲,硬帆船留下!”
舵台上的罗五桂放下望远镜,就觉份外不爽,这仇人一点也没职业精神,多抵抗一下,好歹多叫叫啊。战列线仅仅一次通场,轰烂了七八条船,朝鲜人就不济了,山东水师更是还没开战,拔腿就溜。
朝鲜人还是其次,范四海和罗五桂等人第一恨日本人,第二恨年斌。日本人已有安排,朝鲜人太过羸弱,所有怒火,都汇聚到了年斌身上。
“其他船,追!”
罗五桂一声令下,软帆战舰转出战列线,朝着远处的年斌水师追击而去。
大青头怎么跑得过海鲤舰,不多时,年斌水师就被缀上了,不得不一次次施展金蝉脱壳计,年斌堪堪摆脱追击,抢滩上岸,仓皇奔入内陆深处。
“肯定是南蛮水师!冒充商船,入侵他国,混蛋、无赖、骗子……”
年斌恨声抱怨着,心中泛起片片冰碴,完了,朝鲜鸦片总商的美梦完了。
部下安慰道:“大公子,朝鲜抢不到,北面却能卖啊。”
身心都已成落汤鸡的年斌一愣,下意识就要摇头,卖到山东直隶?父亲是绝不允的。可接着他再细品,眼中渐渐升起光亮。
就算一斤只挣一两银子,这也是何等丰厚之利啊,父亲正头痛山东贫瘠,钱粮不足呢,只要不在山东生害,卖到直隶,那可比朝鲜得利大得多。
另有部下道:“别想了,咱们又没福寿膏。”
年斌沉声道:“闭嘴!这等事体,是尔等可以随便议论的!?”
喝住了部下,年斌心中却道,没福寿膏又怎么了?日本人能卖!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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