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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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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明压这开矿之势,开矿之利就汇聚不到一起,为各方势力分流,这才是理想的状况。地方钱少,权轻,事就少,李光地所言,可是治政之根啊……
想到这,康熙微微皱眉,此事他们君臣早有默契,刚才他口里谈此事,心在想另一事,李光地却摆出一副就事论事的姿态,全无以前的剔透灵巧,看样子已料到自己召他来是所为何事。
“这李光地,可真是汉人表率……奸猾数十年如一日。”
心中感慨,面上却未动声色,话题骤然一转。
“噶礼张伯行互参案久悬不决,朕不欲此事再扰朝政,想着就依张鹏翮所议,张伯行革职,噶礼降级留任,晋卿以为如何?”
督抚如何处置,大学士虽能说话,却远不能一言而决,康熙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像是由李光地来取舍一般,李光地却是松了一口气。
“若皇上已圣心独裁,臣无异议。督抚不思和衷协恭,互相讦参,殊玷大臣之职,牵累朝堂祥宁,皆是有罪!”
只谈事面,不谈案子本身,同时还留下了话口,等着康熙拿捏,李光地这事不沾身的功夫已臻化境。
康熙却是不舍,步步直逼:“朕就是没定下决心,如此处置,本心是安大局,却又担心世人说朕敷衍护短,牵起满汉之争的话头。晋卿有何思议,可直中说来,即便有所触耳,朕也不怪罪。”
李光地心中一叹,皇上你何必再问,当初本是噶礼贪腐案,却被你开口说成是噶张互参案,调子早就定下,却还要臣子周旋着护住你的面子,这事都做了,还哪里来的面子……
只是康熙已然直白到这地步,几乎就是在变相地求着自己,李光地再也不能支吾了。
“张鹏翮所议太平,未能留出皇上置喙之地。皇上当再派钦差,最好是……满大人前往……”
李光地刻意将“满”字咬得重了一些,康熙嗯了一声,沉思起来,片刻后,呵呵笑出了声。
“晋卿啊晋卿,这等心计,果然只能出自你的手笔。”
李光地惶恐了,砰砰叩头。
“皇上此言差矣!此乃皇上的持正之心,臣不过是苦思着为朝局解困,绝非专营心计的小人!”
康熙挥手止住了李光地的连环叩,嘴里说着是朕想多了,心中却道,你身上背了三十年的天下第一小人名号,这岂是虚得的?
噶礼贪渎,进而引得江南官场满汉对立,他本一心回护噶礼这个乳兄弟,却也在掂量自己的处置,会不会让这满汉一家的旗号再多上一个大洞,让暗流波及到了朝堂之上。李光地的建议很老辣,让他再派满臣去查。满臣自然更要回护噶礼,比张鹏翮这个汉臣的议定更为激进,会惹得群情更为激愤。这时候他康熙站出来,将这议定朝回带上一步,既保全了噶礼,也会彰显满汉一家,秉公持正的用心。在汉臣看来,心气也算平了一截,再难逼他严惩噶礼,此事就此抹平。
思绪扫过一圈,康熙将预定为替罪羊的满大人也找了出来,那就是户部满尚书穆和伦了。
见李光地左右张望,似乎以为事情已了,想招呼太监问时辰准备告退,康熙再度开口,噶礼案不过是小事,他今天找李光地来,为的是另一件大事。
“晋卿,你说朕这位置,哪个阿哥接下为好?”
他随意地说着,手也随意地抚着书案后那座紫檀木云纹龙椅的靠背。
“这……”
李光地心中一抖,心说终究还是没能躲过,怔了好半天才提聚起精神,赶紧又叩下头。
“太子仍在,臣不知皇上所云何事!?”
康熙的语气冷了下来。
“太子!?他还配称太子!?他满心想的,就是再不当这太子了吧!”
这话模棱两可,可康熙话里的那丝怨怒,显然应该朝某一个大逆不道的方向理解。
“朕今日才知,他身边那群臣子,已经在作南面而拜的准备了!”
嗓音越来越高,却已经没了四年前在塞外行宫,当着群臣的面斥责太子时那般激愤。
“李光地,朕决意再废太子!可有哪个阿哥,是你中意的?”
康熙问得直接,李光地直打哆嗦。
“此……此乃天子家事,臣子等何敢肆言置喙?”
康熙摇头。
“可前朝士子都说,天子无私……”
李光地已是一身的汗,用衣袖蹭了蹭额头,赶紧顺着这个话头应对下去。
“我大清持水德,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天子家事,已与天下之公合一,臣子只居庙堂,岂能专擅,而代天下立言?是故这储位一事,只能是圣心独裁。”
康熙冷声嘿笑,还真不能跟李光地这理学大师谈事理,怎么他都能说圆了。
“就是你们汉人事多!这太子之事,也是按你们汉人之制而设!到得如今,再用回那八王议立之制也不可能,此事到底该有个什么章程!?”
康熙差点就咆哮出声,话到舌尖,终究还是咬住了。
见康熙满脸涨红,李光地心中战栗,怕着皇帝再说出什么他不堪受之言,赶紧丢出了一句话。
“皇上圣心高远,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话应该是想透了的。”
康熙一怔,气息渐渐平复了,有些颓然地坐回了龙椅。
李光地这话他明白,那就是再度用上第一次废太子后的章程:不立太子,看看那些阿哥们到底怎么个跳腾吧。虽然没有根解他的难题,却也算是一个可行之策。
出了宏德殿,行到南书房时,李光地才抖开了一身的衣衫,这汗出得通透……
“李相!”
正恍惚间,却见有人在前行礼招呼,定睛一看,是张廷玉。
“哦,衡臣啊,还在南书房忙着?”
李光地淡然应着。
“刚把起居注修好,准备去昭仁殿侯着给皇上讲书。”
张廷玉不等李光地问就说出了前后行止,李光地暗叹,这张廷玉,心性跟自己真是像,这话是在试探皇上现在的心气如何。
“不必去了,今天皇上……”
李光地朝北看去。
“恐怕没有听书的心思。”
弘德殿,康熙丢下奏折,烦躁地在殿里转了一圈,将小太监招呼了过来。
“摆驾储秀宫!”
小太监应着嗻,一溜小跑出了殿去安排御驾,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如镜水面,无数人顿时动了起来。
李光地这个汉臣遮遮掩掩,只消掉了康熙的半团郁气,剩下那一半,就只能靠储秀宫那些江南汉女来消解了。
“嗯,石氏那小脚倒是别有风姿……”
跨上御辇,康熙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
山坡上,关二姐……不,关蒄的娇小身影伴着她清丽笑声一同飘飞着,天上还飞着一个风筝,那是李肆前几日随手做的。看着她那如小鹿般跃动的身姿,李肆感叹不已,这才是纯粹而自然的美丽。
“四哥儿!四哥儿!成了成了!”
某人的粗犷呼喊破坏了这绝美的画卷,李肆没好气地转头望去,正见到邬亚罗邬炭头奔了过来。
“真的成了!”
李肆这才反应过来,他交代给邬亚罗的那事,居然已经有了结果!?
矿场里,急急赶来的李肆也顾不得一身是汗,径直挤到众人围着的一座浅窑前,这座小小浅窑是新搭起来的,同样用上了蓄热室,虚虚打开的窑门里,是一个由新砖搭起来的小池子,池子里正翻腾着炽白的液体,那是铁水……不……钢水……
“老天爷!这颜色可真没见过,难道是……钢!?”
关凤生失声叫着,真搞出了钢!?
“不好!塌了!”
众人正要欢呼,却见那池子边缘正一块块黑化剥落,跟钢水混在了一起,唉声顿时四起。
这是酸性耐火砖,当然没办法炼钢,可李肆却一点也没失望,他可不是要炼钢,而是……
“四哥儿,你这弄来是做什么啊?”
关凤生郁闷地问。
李肆满心欢畅:“我这是在造装黄金的盘子。”
众人都呆住了,黄金?
李肆看向关凤生:“关叔,你相不相信,我能变出黄金?”
夏日的黄昏,在加上炉窑的高温,关凤生只觉一身湿漉漉的,像是脑子也融了,迷糊糊宛如升天。
(第一卷终)
第六十二章 黄金与人心
“这是什么?”
吴石头从溪水里掏出一块拇指大的石子,愣愣对着阳光端详,间或折射而出的澄黄闪光,让李肆那颗还隐隐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这个呢?”
溪水来自一处山壁下,贾狗子在石头缝里的水下抠起一块小半个手掌的东西,沉甸甸的手感,让摸惯了铁矿石的他感觉有异,赶紧摸了出来。
“还能是什么,金子呗。”
李肆一边闲闲说着,一边皱眉揉脚。倒不是他娇贵,这鸡冠山眼下还是莽荒之地,可不像前世爬越秀山那般悠闲,连采药打猎的小径都没有。一路披荆斩棘上来,特意准备的老乡牌草鞋已经踩坏了两双,脚底开了不少口子。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跟真正的山民相比,他们的爬山本事可差得太多。
“真……真是金子!”
田大由接过吴石头手里的石子,看了片刻,激动得手抖不已。
“真是金子!”
他努力吞着唾沫,身后的关凤生林大树等人想要冲过来看看,却又觉太显形,脸上顿时憋得通红。
当贾狗子把那块狗头金递过来时,田大由扯着嗓子再喊出了金子两字,其他人再也忍耐不住,一拥而上,围住那狗头金看个不停。何贵何木匠更是劈手夺过那金子,凑在了眼前直愣愣瞪着,一副恨不能吞下去的模样。
“金子……”
不知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其他人也都哽咽出声。
田大由顺着溪水朝前扑去,来到贾狗子挖出狗头金的地方,在溪底掏起一捧沙,左右轻轻晃着,片刻后,再度喊了出声:“这是条金砂溪!”
他看向小溪后的山壁,以镶头的专业身份下了定论:“那里面有条地下河,金砂会更多!”
李肆跛着脚,一跳一跳地过来了,朝众人伸手:“给我。”
他这话没带什么语气,贾狗子一把将那狗头金从何贵手里抢过来,转手递上。吴石头捏着自己摸到的那块小狗头金,还想朝嘴里喂去,想试试这金子是不是真有甜味,李肆目光扫来,他挠着脑袋傻笑,赶紧也递了过去。
接过这两块狗头金,李肆伸展双臂,像是将这鸡冠山合抱,发表了“主权”宣言:“这座山,不,这一片山,就是座金山,我们的金山。”
关田等人仰视山巅,目光已然痴癫,过了好一阵,才品出了这话的意味。
“四哥儿……这金子,可是你的。”
关凤生下意识地开口,这话可不是他不想沾这金子的份,而是强调别人没份。二丫头改名关蒄,已经进了李肆的门,李肆就是他女婿,他自然得顾着自家人说话。
“咱们来帮四哥儿淘这金子!四哥儿给咱们分匀点渣末就好!”
田大由赶紧开口,在他看来,李肆那话就是这意思。
“没错没错,咱们算是亲身!”【1】
邬亚罗、何贵赶紧接话,要淘金自然就少不了炭头和木匠。
“那我……我来当伙头吧!”
林大树本不知自己为何也被李肆拉来,正一头茫然,可这会见了金子,心思也活络起来了。他就是个农夫,淘金这事帮不上什么忙,担起后勤细务却还凑合,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可不愿落下。
感受着众人被金子烘烤得噼啪作响的心思,李肆暗笑,这几个人就是凤田村的主心骨,如今有了这金子,他终于能将整个村子都捏在手里了。
还是那句话,恩德在利益面前,终究无力,要掌握人心,就得握住利益。
“诸位叔伯,以理而论,这金子勉强能算是我的。可就我一人的话,也淘不出多少金子,而且这里是荒山,万一消息走漏,我一人多半还是小命不保的下场,所以按田叔的提议办是正理。”
李肆缓缓说着,该怎么处置,他早已经前后想得通透。
“我最大的愿望,是让大家日子过得更好,我自己要太多金子也无用。而且要在这里淘金子,可不像开矿,这是一桩绝大的冒险……”
说到这,众人脸上的喜色也淡了一层,担忧和惊惧纷纷从内心深处翻腾出来。
这话说得没错,金子吃人心,这消息要散开了,四周乡人不涌来个几千几万才怪!到时候别说是守住金子,能不能保住命都是悬的。
“今天把几位叔伯叫过来看这金子,就是绝对相信叔伯们。老天爷既然将这金子交给了我,我就不能退却,一定要让它造福大家……”
众人凛然点头,心思也都沉静下来,要保守消息,光管住自己的嘴可没用,还得作太多的事情。可这些事再怎么费力劳神,也压不过拿到金子的欲望,这冒险,没人不愿接受。
李肆呼出一口长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具体打算。
“我想建一个会!”
所谓的会,在这时候的广东很盛行,像是鱼塘会、田会、茶会等等不一而足,就跟后世的合伙公司一样,由若干人户凑份子共营某项事业。
“将这亲身改改,把份子分到每户村人的头上,咱们整个村,有人出人,有力出力,都来分这金子。当然,事关大家的生死,入会的村人都得签下生死契……”
李肆的话,带得众人的呼吸也渐渐沉重,现场沉寂了好一阵,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接着关田等人相互对视着,终于定下了决心。
只能是这样,要得利就得付出,这个道理他们都懂。要分匀这些金子,除了出力之外,更重要的是保守秘密,如果泄漏出去,那可会害了整个村子。李肆提议订下生死契,让这事显得很是吓人,可不先分清“害”,又谈什么“利”呢?
“四哥儿,村人一百多户,会不会太多了点?”
关凤生还是关心女婿的利益。
“是啊,也不一定所有人都愿意签生死契。”
田大由皱眉道,他是在考虑执行的现实难度。
“生死契……好像官府不认的吧?”
邬亚罗还有些忧心。
“行啊,把金矿报给官府,他们就认了。”
林大树语带讽刺地嚷嚷着,邬亚罗瞪他一眼,却也再无话。要分匀这金子,本就得暗中行事,这时候还管什么官府认不认。
“分步来吧,既然要在这里淘金,咱们就不能再呆在凤田村。我们上山之前,在河湾那见着有一大片荒地。反正我们凤田村要单设一里,不如就在那里垦田,也好遮掩外人耳目。”
鸡冠山在田心河中游向西的位置,南面的山下就是之前剿杀贼匪的寨堡,东面的河湾则是大片荒地,因为那地荒碱,不花大力气开渠翻耕就成不了农田,所以也无人问津。
按照清代法令,无主荒地谁开垦归谁,还可以免六年田赋。当然法令是法令,地方官可不会让草民享受这么优厚的待遇,可以李肆跟李朱绶的交情,这样的便宜他能占到。
“愿意跟过来的,就让他入会,不愿意的也不勉强。”
李肆这一策,让众人点头不止,这法子好,不至于一下让村人面临太过熬人的选择。至于要搬家的事,关田等人这些村里的主心骨们却并不在意,除了林大树,他们都已经不靠田为业。即便是林大树,想着金子,也不觉得非要守着祖田才心头舒坦了。
有了金子,什么还能没有?
“只是……南面山下就是四哥儿建的麻风院啊……”
何贵心有余悸地低语着。
麻风院建起来了,就在山下那寨堡那,李肆给了盘金铃一千两银子,让她先安置众女子和她们的家人。这事花不了什么力气,便宜师傅段宏时觉得是大善行,主动担起了游说的工作,找李朱绶忽悠了一通。
在英德县设麻风院,初听很是忌讳,可定心细想,这是能记在县志上的文治德业,而且还不要县里出钱,就划块地方而已,李朱绶的思想斗争没有持续太久,很利索地答应了。为此他很费了一番力气张罗,还“冒险”亲往寨堡,将自己亲笔写下的“英德麻风善堂”的牌匾送给了盘金铃。
顺带说一句,也是李肆将“麻风”改称“麻风”,小小改动,段宏时和李朱绶都连声说好。这是体应人情,遮鄙掩陋的雅行,他们文人就喜欢计较这事。
“这样不好吗?”
李肆淡淡说着,李朱绶一番动静,这山下就是麻风院的事,顿时传遍了整个英德,还有谁敢靠近这地方?
这一反问,何贵两眼发直,似乎都没料理清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李肆早就有了安排。
这当然是李肆预先的安排,之所以要将盘金铃她们留在英德,为的就是遮掩鸡冠山,有这个麻风院在,鸡冠山就是人们心中的禁地。
“不怪我作弊,这就是穿越者的好处呀……”
这事的确妙,李肆心中也禁不住地得意。
大方针定了下来,关田等人被一腔热血推动,马上就地勘察起情况来,工棚该在哪,熔金炉该在哪,上山路线该怎么定,这些规划越早敲定越好。
招呼过贾狗子吴石头等九个孤儿,李肆微笑着看住他们。
“你们想不想分这金子?”
贾吴等人对视了一阵,都纷纷点头,可接着又摇起头来。
“本来是想,后来觉得,咱们要金子有什么用呢?能比过四哥儿给咱们的东西吗?”
贾狗子把孤儿们的心思说了个通透,小子们都用力地点头。
【1:亲身是以人入股,分享收获的方式。在各类劳力行业都存在,采矿更为流行。矿主招募亲身矿工,报酬是矿工自己挖出矿石的多少成,这是矿主缺乏资本的一种合资方式。如果矿主资本足,一般都招募月活,也就是拿固定薪水的工人。】
第六十三章 人心都逐利
“其实……我觉着四哥儿也不是想要这金子,只不过是……”
贾狗子指指正忙乎的关田等人,话说得很模糊,倒不是故意的,他自己也没怎么想得明白。
李肆暗赞,孤儿里面,就这贾狗子的脑子最灵醒,性子也沉稳,以后应该能当大任。他这话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踹破李肆的用心。
鸡冠山的前后山都有金子,但总数却并不太多,论价值的话,甚至都不如他规划中那桩起步事业挣的钱多,这项事业,之前邬亚罗已经攀出了科技树里最重要的一环。
可金子就是这么燎人心,在眼下这康熙朝,十两金子还值不了百两银子【1】,要让人不经思索就下手的话,绝大多数人却都会选择前者。
让村人富起来不难,让村人富起来,还愿意为保护这财富而战,甚至跟着他造反,这就难了。草民草民,顺风就倒,有恒产就有恒心的说法,在这被儒法浸淫千年的华夏大地,可不怎么适用,因为这恒产总是不恒。草民心中的普遍底线,只是小命而已。
但总有东西能穿透这底线,这就是……金子。
拍拍贾狗子的肩膀,李肆沉声道:“人的本心都会逐利,为什么要跟本心作对?重要的是守住得利的正道!该你们的,那就得要!”
小子们的份子必须得给,他们的,就是李肆的。
众小子们脸上也都绽开了喜色,正如李肆所说,金子会有谁不想要?
日头越过正空,众人不得不下山了,再晚的话,以他们现在的爬山本事,就要被困在山里。
一路溪水小河不绝,到了山下,还有一条小河通到田心河,交通还算便利,只是小河两岸全是原始丛林,康熙朝虽然人口日增,广东更是人多田少,可像这样的莽荒之地也比比皆是,毕竟这会可没大型机械,可以随随便便推平大片丛林。
眼见就要到山下,田大由忽然叫了起来:“那座山头有铁矿!”
李肆心头一震,好!太好了!
顺着田大由指着的方向,他急奔过去,想看个究竟,却不想脚下猛然剧痛,哎哟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
“怕这草刺有什么毒,最好是找盘大夫看看。”
凤田村,李肆原本的那间小屋已被扩建为一进小院,最里的一间砖房里,李肆躺在床上,脚高高吊起,蔡郎中刚给他裹好药,还很不放心地摇着头。靠着之前主持矿场的卫生防疫工作,蔡郎中已经小发一笔,之前李肆延请他担任矿场的常驻大夫,他是满口答应,就这么被拐到了凤田村来。
送三间屋舍安置家人,每月五两的常例,出诊还收点诊费,有什么大行动,比如村里矿场的防疫,还另付辛苦费,这待遇是他之前根本不敢想的。甚至李肆还要他准备着开课培训一些助手,额外给钱,更让蔡郎中满心欢喜,这可是要他当先生……
这些待遇全是李肆给的,所以得知李肆伤了脚,蔡郎中提足了十二分的用心来伺候李肆,生怕这小金主出了什么大问题。
抱着这分心思,他对自己那点微末手艺很不放心,自然就提起了盘金铃。在矿场上时,两个大夫有所接触。虽然一个内科一个外科,学术有别,可在防疫之事上却还有共同语言,接触惯了伤者的蔡郎中也不怎么忌讳,在盘金铃那学了不少东西,对这个极年轻的女大夫非常尊崇。
“再说吧,我应该没那么倒霉,还能一脚踩上断肠草那种东西。”
李肆一脸的沮丧,蔡郎中的话没怎么上心,他正一肚子郁结,那一脚踩在灌木上,只穿着草鞋的脚顿时伤痕累累,这是老天爷觉着他这段日子太顺,所以给他降下小惩么?
本就是普通的草刺,听得李肆发话,蔡郎中也不再多言,见他神色厌厌,身边还有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的存在,赶紧识趣地离开了。
“傻丫头,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还记恨着我呢?”
李肆也感觉到了这股寒意,无奈地看了过去,温言安慰着。
那是关蒄,小姑娘已经变了装束,不再那么磕碜随意。淡红褂子加浅蓝蝶花褶裙,一头长发只用草环扎了个斜马尾辫,清新爽丽之外,又添了一分娇俏。可这会小姑娘正撅着小嘴,两眼含着泪,在床边斜瞄着李肆,像是遭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四哥哥说的对呀,我就是没用,只知道哭,连给四哥哥包扎都不会……呜呜……”
小姑娘揪着床边的席子,泪水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喷了出来。
李肆反而给惹笑了,还没看出来,这小姑娘心眼也不怎么大呢。之前他被人抬进屋子,一脚的血,关蒄已是小脸煞白了。她一边哭一边替李肆清洗,还不断碰到伤口,整得李肆终于开口告饶,说她除了哭,能不能再多干点什么,比如手放轻一些,这可就伤了小姑娘的心。
接着蔡郎中一来,不由分说就扯下关蒄那惨不忍睹的包扎,还恨恨地说是谁的烂手艺,这可就捅了马蜂窝,小姑娘能忍到现在,涵量已经够足了。
“我的关蒄是没用……”
李肆开口,小姑娘怔了一下,哭声更大了。
“可她只要学什么东西,一定能比别人厉害。”
李肆这话还真不是溢赞,之前给贾狗子吴石头他们教数学,一边打杂旁听的关蒄也学了进去,后来出题考试,居然是关蒄第一,满分!虽然不过是用阿拉伯数字作千位之内的四则运算,可关蒄的智商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线。李肆有心给她升阶,教她代数方程什么的,可后来觉着,教出一个女数学家这种事情,实在没有情趣,也就放弃了。
“四哥哥……是要我……学医吗?”
哭声转小,渐渐变成抽泣,关蒄这么问着。
“不是这个意思,关键是你自己想学什么。”
李肆伸臂,关蒄乖乖地靠上床沿,缩在了他的臂弯里。她被家里送到李肆屋里已经半个多月了,关田氏的交代就一句:“听你四哥哥的话,要你做什么就去做”,而这话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本心就是这么想的。
以童养媳的身份来到李肆身份,实际做的却是丫鬟的事。李肆身边空荡荡无人,原本过着极典型的单身汉生活,关蒄以家里人而不是以前的小姨子身份而来,顿时让李肆的日子开始变得腻意起来,至少有人端茶送水、穿衣锤腰、挑灯收书,而洗衣做饭的事,李肆舍不得让小姑娘做,大多数时候还是关田氏张罗。
李肆这话,让关蒄细细弯弯的眉叶皱了起来,想了好一阵,她伤心地摇头:“我就想学能帮上四哥哥的学问,可我学的,又都是四哥哥教我的,这可怎么办呢?”
是啊,这可很头疼呢。这么聪明的小姑娘,不学点大学问,还真是暴殄天物……可要学什么,关键是她得有兴趣才行。
嗅着小姑娘混着点草味的清新体香,李肆心神松弛,忽然觉得自己太急,关蒄年纪还小,何必要她现在就定下方向?慢慢再说吧……就像……那事一样。
那事……李肆不是圣人,当然想过,可关蒄这年纪也太小了,他也只偶尔闪过那种念头,并没怎么上心。这会搂着关蒄的小身板也没什么邪念,平日关蒄也是睡在她的小屋子里。甚至关蒄说到冬日要给李肆暖床时,他还很是坚决地拒绝了,虽然事后有点小后悔……
“不管是要学什么,都别再学那猫咪叫。”
李肆捏捏关蒄的滑嫩下颌,小姑娘脸红地哦了一声,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可别再哭了。
正享受着这份温馨,屋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关蒄下床开门,却是田大由。
“四哥儿,我粗粗打探了一下大家的心思……”
坐上关蒄搬来的椅子,田大由原本还想闭口,可瞅着关蒄正瞪圆了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他自失地一笑,心中那根保守金子秘密的弦松了下来。关二丫头不是外人,他可没必要遮掩。
“之前四哥儿把大家典卖给钟上位的田契都要了回来,现在那些人家都想着再卖出去,这时候要说迁村子的事,估计大家都不怎么上心,除非直接说出那事。可到那时候,要有谁跟大家不齐心,事情就麻烦了……”
听到这,李肆心中一震,得了田的人占整村大半,又都想着卖出去,这是为何?自己从钟上位手里要回田契,还给没在这事上得利的其他村人补偿了一些银子,图的就是还村人一个干净清白的家底,好跟着他的下一步规划走,而眼下这番动静,让他的心意全白费了。
怒火在心中升起,这帮草民啊,到底脑子里转的是什么东西!?
“田叔,能说说他们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勉强压住火气,李肆开口问着,以之前的经验来看,也许其中有他不了解的东西。
“图什么?还不是图着利么……”
田大由叹气。
“四哥儿你不怎么碰农事,当然不清楚,这田就是农家的命根子,不过事情也不是一个田字那么简单。”
【1:金银比价,在清初大概是1:6到1:8,十八世纪初还是低于1:10,到中叶才攀升到10以上。】
第六十四章 绵绵不绝的红利
“已经有人家在想着给四哥儿你立牌位了……”
田大由的开场白让李肆的怒气不翼而飞,恭维话谁都喜欢,不过李肆更多是好奇,看来村人卖地,还真有内情。
“去年天旱,今年村里大多都没了余粮。要是没四哥儿的话,村人都得借粮借银子过活。今年的粮价又涨了五成多,加上皇粮,秋天的时候,估摸着怎么也还不起,多半都要典当或是活卖掉田地。早就卖光了田地的,处境就快赶上那些流民了。”
田大由说到了乡间的借贷,以一般草民而言,就算有个十亩好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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