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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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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贬低他。但到底这句话对谁批评更多,后人又有不同的解读。”

“不同就体现在‘克’字上,一种解读是批评共叔段多于郑庄公,用‘克’一字,是因为追随共叔段的人多,这是在强调郑庄公跟共叔段的争斗并非兄弟之争,而是臣子聚众反叛。”

“另一种解读则认为‘克’字是在批评郑庄公,臣子作乱,《春秋》里都以‘杀’描述,这是《春秋》用词的固定模式,就像是臣子杀了国君,必须要用‘弑’一样。”

“在这里用了‘克’字,就表示记述者不认为这是单纯的臣子作乱。郑庄公的母亲疼爱共叔段,要求郑庄公给弟弟封地。如果郑庄公不给,或者是给一块不足以作乱的封地,就不会让共叔段有叛乱之力。共叔段反叛还没有形成事实,仅仅只有风声,郑庄公就对他下了手。这一个‘克’字,是在批评郑庄公没有尽到君主和兄长的双重责任,甚至是在讽刺他早就预谋清除弟弟。”

写到这里,孟德斯鸠停了一下,为自己居然能这么简练地总结出这些字句而骄傲,接着写到的随笔,就让他觉得无比轻松。

“我问李大臣,这些不同的解读,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的。他说,以前他也认为,肯定有一个解读是正确的,而且永远正确。但现在他觉得,没有哪个解读能永远正确,每当一个王朝刚刚兴起时,就要强调郑庄公的恶,由此来宣扬他们推翻前朝的正义。而当王朝统治稳固时,就要转而强调共叔段的恶,由此来批判那些破坏统治的行为。”

“这样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难道历史可以供人随意涂抹,就如巴黎街头那些妓女,而不能容下真正客观的真相吗?”

“李大臣说,孔子著述《春秋》时,不就是痛感当时礼乐崩坏,才以礼法汇于述史,有了这样的微言大义吗?后世解读《春秋》,之所以会有不同的方向,不就因为,《春秋》本身就是对历史的解读,而非单纯的记述?”

“这句话让我豁然开朗,却又无比绝望,难道真如李大臣所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当孟德斯鸠不经意地抢了200年后意大利哲人克罗齐的台词时,小谢所率的使团,在伦敦正遭遇到不列颠的寒风。

这寒风是多重的,此时不列颠“南海公司泡沫”刚刚引爆,昔日高达千镑一股的南海公司股票,正一个劲朝下狂跌。而那些靠着各种新概念,比如什么“永动机”一类玩意在伦敦股票市场揽金的皮包公司也纷纷败露形迹。

迎接使团的不列颠人个个愁眉苦脸,他们的身家在这场风波中都已大幅缩水。使团进到伦敦时,就亲眼看到有人跳下泰晤士河,还不止一个。当使团向不列颠递交了希望拜访的人员名单时,对方很利索地划掉了牛顿爵士的名字,说牛顿爵士正因为南海公司泡沫而损失了数万英镑,别说赛里斯使团,罗马教皇来他估计都没心思面会。

临危受命的第一财政大臣沃波尔正跟银行和各方磋商,希望能挽救不列颠人民的钱袋,赛里斯使团的到来也被沃波尔政府渲染为挽救国家危局的救命稻草,但这仅仅只是姿态。

出面接待使团的不过是第二外交大臣,显示出不列颠人对自己贸易商路的在意程度。就在不久前,沃波尔政府才刚刚颁布了丝绸禁令,为此不列颠海关还严格检查了使团所载货物。让位次低的人员先挡住可能为此发难的赛里斯人,这样的外交技巧就跟中国商人做生意一般,心思无比细腻。

跟使团在葡萄牙和法兰西所受待遇截然不同,在这里,使团感受到的是严谨的礼节下,包裹着的发自心底的傲慢。此时虽然还没有《泰晤士报》,却有多份报纸在伦敦发行。在这些报纸上,赛里斯使团到访的消息确实占据了很多篇幅,但跟葡萄牙和法兰西一面倒的欢迎和赞誉之音不同,使团看到了不少猜疑、忧虑乃至贬低。

对中国和更古老的“赛里斯”如此冷淡,一方面确实是受了满清时代的影响,但更多的还是来自商人阶层对中国的了解。他们既将中国看作庞大而落后的老帝国,又对崛起在南方的英华心怀猜忌。甚至有丝织商人在打预防针,宣称如果沃波尔政府迫于外交压力而开放中国丝绸进口,他们就要组织罢工乃至更激进的行动。

这是一个在某些方面跟使团母国依稀相似的国度,以至于有些人开始猜测,当初皇帝定国号时,是不是就有意将这个原本在中国民间称呼为“英吉利”的欧罗巴国家当作学习对象。

就工商而言,在伦敦所感受的气息,就跟巴黎截然不同。即便是在萧条之时,港口已经繁盛不已,无数商船来往其间,如山货物吞吐不停。街道上的人也来去匆匆,都在忙于工作,节奏明显比巴黎快得多。不得不说,味道也比巴黎要清新得多。而在伦敦港外曾经与一队不列颠战列舰队擦肩而过,巨舰大炮的雄姿,也让使团震撼不已。

郎世宁介绍说,中国热在不列颠就不怎么盛行,虽然饮中国茶、用中国瓷器和穿戴丝绸确实是一种风尚,但不列颠人并不像法兰西人那般在意中国文化。

刘旦说,这是自然,跟荷兰人一样,不列颠人的本质就是商人,他们更注重现实利益。

听完通译的读报,小谢沉着脸说,使团在不列颠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从报纸上能看得出,禁止中国丝绸是一个开始,不少文章都将中国描述为一个封闭、愚昧和不开化的古老国度,甚至都快跟昆仑奴的那些古国一样了。

使团来的时间确实不凑巧,一方面是南海公司泡沫败坏了一国人心,另一方面,政府刚刚禁止进口中国丝绸,使团就来了,自然是担心有什么针锋相对的冲突。而使团在法兰西所受的礼遇,也让不列颠人有了些逆反心理。原本一些对中国的不良印象只散于民间,现在却聚集起来,浮出水面。

小谢总结说:“早前传教士去了我们中国,为了推行他们布教全球的政策,就径直选着咱们中国的好处说。而商人们为卖中国的货物,也在背后推波助澜,把我们中国染得跟花儿一般鲜艳亮丽。在欧罗巴的那些书里,咱们中国的历史真是辉煌灿烂,完全就是他们的理想天堂。”

“但现在开始有些不同了,葡萄牙、法兰西等国还不明显。在这不列颠,全是商人,他们布局全球,就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现在禁丝绸,还只是捡着一些小的坏处说我们中国。等到他们能造出瓷器,能自己种茶了,到那时候,想必要把咱们中国说得一无是处。甚至还要以开化之人对蛮夷的傲慢,去‘教化’我们中国……”

鲁汉陕没想得那么深,脑子还被欧罗巴的海军盛况给塞得满满的,他叹气道:“就眼前这景象来看,咱们的确是落后了。”

李方膺闷声道:“若是华夏还陷于鞑清之下,历史怕是真要这般走的……”

宋既朗声道:“可现今已是不同了!咱们已经放眼寰宇,看透了这盘棋局,此时直追,为时未晚!”

唐孙镐斗志昂扬:“说得好!何得妄自菲薄!?”

小谢环视众人:“此时之史,我等已是留名,未来之史,愿诸君与我共勉!”

众人同声道:“复兴华夏,国傲寰宇!”

1720年,这一群来自“赛里斯”的年轻人,将李肆所改写的历史,引入到更恢弘壮阔的舞台里。这既是华夏放眼寰宇,自新之史的开端,也是全球大势重新分盘的开端。

第五百三十章 推倒!干翻!

圣道三年,将至四月,南洋上季风渐起,已有海船自南而北,航向古老的赛里斯,今日的中国。

台湾南面,小琉球屿,和风虽暖,湾里所泊十多条商船上的人们,胸膛却似被酷烈日头燎烤着,数百人都攀在船舷边,伸长了脖子,打探着外海。

那是三条三桅大船,都降了大半船帆,北二南一,相距半里对峙。船身随着海浪微微起伏,有如三位正摆足架势,准备发出凌厉一击的江湖高手。

“开炮!把那洋船轰烂!就知道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这下可是撞倒了铁板吧!”

“打得过么?那可是西班牙海军,不仅船坚炮利,听说还在美洲打惯了海盗。”

“有什么打不过的?早前荷兰人不就被揍老实了?年初不也有五条西班牙大船跑到东山岛外,被朝廷两条小海鲤给揍得屁滚尿流!?眼下可是以二对一!”

“那是范家的船而已,这可是西班牙正经的海军战船,这次西班牙人可聚了几十条大船,眼前这一条不过是快哨而已。”

“咱们朝廷也有大船,有什么好怕的?”

跟其他商船的喧闹不同,某条船上沉寂一片,不管是水手,还是掌柜,都是脸色阴沉,目光暗冷。

扮作商贾的清廷澎湖总兵蓝廷桢冷哼道:“南蛮可真是霸道,竟然插手台湾航路,此番若是再不吃亏,闽台海疆,怕是要尽入其手!”

蓝廷桢的族弟,充任他幕僚的蓝鼎元安慰道:“西班牙人船坚炮利,南蛮该是讨不着好处的。”

蓝廷桢语气很是纠结:“闽台海疆乃我朝廷之地,我等官兵,竟然只能坐看南蛮和西班牙人争斗,朝廷天威何在……”

蓝鼎元叹气,他明白族兄的感慨。雍正三年的闽台,俨然已成一锅粥,形势无比复杂。

英华占了福建西面的漳州汀州龙岩,外加台湾之北的大加纳等地,命名为台北县。台湾反贼朱一贵聚众盘踞凤山,杜君英占嘉义,朝廷仅仅占住了福建大半和澎湖、台湾府城。

靖海将军,福建水陆提督施世骠被委以福建文武大权,为此朝廷甚至将福州将军降为福州都统,以便让施世骠全权统辖闽台之事。这既是给施世骠放开手脚,也是怀着一旦闽台打烂,朝廷不至于太丢颜面的用心。

而闽台之局,更搅入了南洋大局中。今年以来,英华通过漳州海贸公司,朝福建海商伸手,由此介入福建到马尼拉的海贸路线,英华跟西班牙的矛盾日渐激烈。之前西班牙人还间接通过类似范家那样的海贼进行袭扰,两月前,西班牙的大帆船商队驻泊马尼拉后,双方的直接冲突已是不可避免。

如此局势,背后也有朝廷透过施世骠跟西班牙人的勾连,但蓝鼎元看得明白,主角终究还是英华和西班牙。前者正剑指南洋,想要一统南洋海贸局面,而后者无法接受英华掌控福建到马尼拉,乃至日本到马尼拉的航路。

蓝廷桢感叹的,就是朝廷在这一局里,也就是个看客。

就像眼前形势,一条西班牙大哨船缀着这批从马尼拉返航的商船,以驱逐“海盗”为名,一直“护航”到了台湾外海,显是存心刺激南蛮。结果毫无意外地遇上了英华战舰,英华战舰不仅如往常那般,两条结伴而行,此次露面的还是两条千料海鳌战舰,比西班牙的大哨船大了一圈。

此时双方高挂旗号,摆明车马,剑拔弩张,却都克制着没开炮。西班牙一方自然是居于弱势,不敢开炮,英华一方该是顾忌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庞大舰队,领有严令,不敢贸然挑起战端。

仅仅只是两方的前哨对峙,就已不是满清所能掺和的棋局,施世骠在福建仿造快船,最大的不过八百料,而且还是硬帆船,船上也只能载小炮。

见一直没动静,蓝廷桢很是失望,嗤笑道:“也就这点胆子!”

今日英华以二对一,还是不敢动手,日后这条商路,怕是再难握住了。但这不是蓝廷桢乃至施世骠所期望的,他们就指着双方大打出手。

蓝鼎元道:“南蛮船炮虽不错,但没什么大舰,海上战技也不如西班牙人。听说马尼拉湾现在驻有十多二十条三四十门炮的大船,甚至还有两条两层炮甲板的巨舰,我看南蛮还是不敢贸然招惹……”

话音未落,船上人同声惊呼,朝着水手们盯住的方向看去,蓝廷桢叹气:“看来是没戏了……”

南面高桅憧憧,白帆隐现,该是西班牙人的战舰,而且还不止一条,竟是三条。西班牙人居然以一条船为先导,后面跟着一个船队,刚才真要打起来,英华这两条船可都要被当场吞掉。

满海湾数百人都以为英华战舰该升帆离去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没等蓝廷桢蓝鼎元看过去,就听咚咚咚一阵巨响,眼角处骤然喷起的烟团将他们的目光硬生生扯过去。

那条西班牙船动手了!?选的真是好时候!

两人都是这么想的,可目光聚焦,却惊得呆在当场。

烟团是从英华战舰上冒起的,无数团冉冉升起,而那条西班牙船正猛烈喷溅着碎片,船身也摇晃不定,虽也能见到焰光烟团发出,依旧在发炮反抗,但对方炮火太猛,完全居于颓势。就像是遭两个大男人拳打脚踢,只能勉强叫唤出声的弱女子。

这一刻,不仅蓝廷桢蓝鼎元想不明白,满海湾数百人都没明白,为何英华人之前不开炮,等对方大队援兵出现,反而动了手?

“抢上风,我们在左,老娘在右,把这西班牙龟孙子轰成碎片!让他们的同伙啥也捞不着!”

编号“鳌八”,昵称“老爹”的战舰上,右骑尉林朗在舵台上咆哮着,嗓音甚至盖住了炮响。他这长舰叫“老爹”,僚舰自然就叫“老娘”。

己方是改装后的一千二百料海鳌级战舰,对方是大概八九百料的巡航舰,大小火炮有二三十门,却只有十门不到对海鳌级战舰有威胁。

半里之外,两条船一侧舷炮的十六门二十斤炮,八门八斤炮几乎尽数命中。炮弹如石头砸上破烂木门,利索地透穿船板,将对方正严阵以待,却因援兵到来而松懈下来的炮手轰得七零八落,火炮挑飞,炮车崩裂,这一轮炮击几乎就将对方的火炮毁了大半。

林朗一直不开炮,就是想要看清对方的底牌。否则以二对一,早就干沉了对方。至于跟西班牙人起战端……之前一直是海鲤舰巡航,为何要换上海鳌舰?他就是为这个来的。

被这一轮抢攻轰得魂飞魄散,这条巡航舰上赶紧升帆,要借上风溜出战场。

“老爹”在左,“老娘”在右,夹着这个倒霉蛋而过,第二轮炮击鸣响。几里外,海湾里的观众们看得两眼发直,太凄惨了……

西班牙人遭受左右夹击,炮火就来自二三十丈外,无一射失,那条船就像是一间遭了风暴的破旧瓦房,甲板如屋顶一般,化作片片瓦砾喷飞而起。第一轮炮火下,这条西班牙船还能叫唤两声,再被第二轮炮火洗劫,已经被压倒在地,衣衫飘飞,再无声息。

两方交错而过,海鳌战舰的尾台上,还不甘罢休地发出两炮,听起来就只是小炮,却见那裹在硝烟中的西班牙船身躯一抖,一根后桅,带着高悬的红黄三条旗,缓缓倾倒。

“老爹”号上,林朗跳脚大骂:“肉你娘亲!谁发的两寸炮!?炮子自个掏钱补上!”

嘎吱……轰隆……

两条英华战舰刚刚转舵而回,那西班牙船的后桅已重重砸在船身上,将中桅压偏,船顿时在海面打起转。不过片刻时间,在海湾十多条商船的围观中,这条船就侧着沉入海中,只留下大片杂物和一群在海面挣扎呼救的西班牙船员。

没人理会他们,三条大出这条船一半还多的西班牙战舰正顺风直扑而来,不仅是林朗等人,就连旁观的蓝廷桢蓝鼎元都能感受得到那股炽热的怒意。

这三条船扬威而来,原以为会吓跑那两条英华战舰,却不想对方竟悍然“偷袭”,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两轮炮击,就把自家战舰送入海底,这口气,是个人都吞不下。蓝廷桢和蓝鼎元都能想象得出,飘扬的西班牙红黄旗下,那些西班牙人正跳脚咒骂,几乎快踩透了船板的情形。

蓝廷桢幽幽道:“真打起来了啊,可惜了……”

尽管他身在满清朝廷,可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两条船围殴西班牙人,酣畅淋漓地干沉了对方,让他竟也生起一丝快意。

蓝鼎元语气里含着一丝赞叹:“好汉子……”

在蓝鼎元看来,这两条船怕是存了死战之志,这才在强敌眼前抢先动手。但正如蓝廷桢未尽之言一样,接下来的战斗,这两条船怕是讨不到好。

就在双方距离已近到三四里时,海湾里的商船群里再度爆发出一阵惊呼,蓝廷桢还没搞明白事态,蓝鼎元也叫了起来:“船队!”

蓝廷桢转眼过去,眼瞳紧缩,大片高桅正从西北方向升起,怕不下有十来条。

呵呵……

刚才的慨叹骤然消散,蓝廷桢毫无自觉地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低笑,西班牙人,被算计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噩梦之始

西北方的船队正划着十字,顶风朝西班牙船队靠近。从桅到帆再到船身,身影由模糊到清晰,让小琉球屿海湾里商船上的人们都压低了呼吸。

十八条船,仅仅只是十八条船,却似乎遮蔽了西北方的视野,将天海隔出了一线。跟四五条船所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十八条船聚出的压迫感是那么真切,连蓝廷桢蓝鼎元都呼吸滞重。

不,不止是压迫感,蓝廷桢左手举起望远镜,右手紧紧把住船舷,用力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尽皆凸起。当这个桅顶高挂着红蓝长条旗的船队进到四五里地,船身已经依稀可见时,包括蓝廷桢、蓝鼎元在内,整条船都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呼声。

是震惊还是畏惧?是赞叹还是艳羡?

望远镜里,排头那四条船身足有二十丈长,一排船舷炮门拉过船身中侧,上甲板还有至少十多门炮。外形洗练而优美,比上甲板多出不少零碎的西班牙战舰更为赏心悦目。蓝廷桢心道,这该就是传说中南蛮用来镇海的巨舰,海鲨舰。

尽管不是欧罗巴那样的巨舰,但以蓝廷桢出身水师的直觉,别说眼前那三条西班牙战舰,就连驻泊在马尼拉的那两条西班牙巨舰,也未必能全面压倒这四条战舰。这如刀的线条,可是一种致命之美。

蓝廷桢完全被心中的一股激流控制住了身体,朝廷!朝廷为何不能造出这样的战舰?为何不能来把控这丰饶的南洋?为什么欧罗巴和英华用巨舰大炮在南洋对决,而朝廷却只能用傻笨羸弱的商船在一边围观……

为什么同是华夏,英华却能造出这样的战舰,却能有胆气给西班牙人设局,瞧这架势,显然是要跟西班牙人不死不休。而昔日的朝廷,居然还会迁海禁疆!?

还好,英华是华夏……不知不觉,蓝廷桢心中的天平,已偏到了英华一侧。

就眼前的形势看,也不必他来偏,十八加二,二十条战船,其中十六条不比那三条西班牙战舰小多少,四条更是要大一号,足有一千四五百料,海湾商船队已是一片欢呼。

巨舰!咱们华夏人的巨舰!上到郑和下西洋,中有郑一官统治南洋,下到郑家踞台湾震慑南洋,这么多年过去了,眼见欧罗巴人渐渐将南洋当作他们的内湖,华夏人却沦为压榨对象,英华崛起,让这形势骤然一变,华夏人在这南洋,可算是要出头了。

“铁鲨”号舵台,一个肤色黝黑,眉目粗犷的青年快意地呼喊道:“我胡汉山——来了!”

当萧胜召集海军要员,宣布“一千万计划”时,胡汉山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先不说福建到马尼拉海路之争,英华启动勃泥攻略后,跟西班牙的冲突就已不可避免。勃泥在南洋东侧,最便捷的航线是走吕宋一线,这一线却因西班牙人卡在吕宋而不可行。

总结而言,西班牙人占在吕宋,是英华南洋布局最大的障碍,为此英华已将西班牙人当作开刀南洋的第一个祭品。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命定,吕宋西班牙人也对这形势有所觉悟,开始汇聚战舰,意图以力破局。英华和西班牙吕宋当局都有相同觉悟,欧罗巴那边只是认定结局,无力干涉过程。而最终结局如何,就得靠拳头来说话,这一战势在必行。

但这一战到底要打到什么程度,双方就各有考虑了。

四哥儿要怎么摆布南洋,纳入各方利益,胡汉山并不清楚,他也不需要想那么多。甚至都不需要考虑海军整体的布局,他需要做的,就是完成这一桩钓鱼计划,来个闪亮登场。

力大力小,取决于决心,西班牙人竟也存了钓鱼之心,但他们显然没有英华这般决绝,既然要打,就要用上全力。

这就是胡汉山拉上整个南澳分队的原因,分队现在兵强马壮,新老海鲨级四艘,海鳌级二十艘,如果不是防范施世骠可能有的袭扰,留下了四艘海鳌舰,此战阵容还要壮大一分。

这三条西班牙船可不是全军尽出的全部原因,此战仅仅只是个序幕,因此胡汉山摆开阵势后,就等着西班牙人逃跑,此刻西班牙人要逃,己方未必能追上。

西班牙人没有逃,分舰队司令冈萨雷斯上校掷地有声:“西班牙皇家海军的荣耀不容亵渎,任何不战而逃的行为,都将受到上帝的惩罚!”

怀着大无畏的英勇气概,三艘西班牙巡航舰向二十艘英华战舰发动了攻击。

“老爹”号上,林朗嘿嘿直笑,西班牙人活得不耐烦了!?

他正要招呼大副抢位前进,旗令兵却报告说,罗长官有令,他们这个分队监视战场,捕俘西班牙船员。

林朗咬牙怒骂:“罗五桂那个混蛋,就见不得老子再立功么!?”

不止是已升为左骑尉,南澳分队总巡,统管海鳌舰的罗五桂见不得,其他海鳌舰的舰长也见不得他再立功。十八对三,这功劳怎么分?

英华海军的争功风气比陆军强得太多,干掉一艘敌船,至少是一阶衔。就像罗五桂,领着两条小海鲤舰,硬生生打跑了五艘大船,还干沉了一艘,大功一件,连升三阶。此时海军职衔依旧偏低,胡汉山也才是中郎将,左骑尉到中郎将也只有三阶。

刚才林朗干掉了一艘西班牙船,虽是以二打一,已足够他升级了,怎么还要来抢兄弟们的功劳?因此不少海鳌舰都盯住了他,甚至都有卡他航路的打算。

可防着外贼,防不了内贼,海鳌舰的舰长们正跳脚大骂海鲨舰的舰长。仗着操帆好手都在海鲨舰上,海鲨舰都抢在了前面,逼向那三艘自不量力的西班牙战舰。胡汉山更是不要脸。身为海军副总长,居然亲自带着旗舰“铁鲨”号一马当先……

英勇的西班牙海军在两三里外发炮,然后以更为英勇的姿态,转舵而逃。冈萨雷斯上校的话说得没错,不战而逃是耻辱的,但是开了炮再逃,就不是耻辱了。

胡汉山气得鼻子都快歪掉,调戏人呢?

他拔剑劈空,咆哮道:“追!”

四条专为制海而设计的海鲨舰俐落地追了下去,将兼具载兵,船型胖一些,航速慢一些的海鳌舰甩在了后面,引得舰长们更是一片哀嚎。

战斗在小琉球屿南面二十多里外展开,具体过程已看不到了。隆隆炮响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消沉下来。泊在海湾里的商船纷纷起碇扬帆,看远处那十多艘海鳌舰懒懒泊着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英华海军打赢了。

商船的船主们既是欣慰,又是担忧,看起来英华跟西班牙是要在南洋大打了,这条航路已不安全。接着他们又满怀期待,到今年冬时,再扬帆而下,这一条航路,到底会在谁的手里呢?

此时蓝廷桢和蓝鼎元已回过了神,由这个问题想得更深。

蓝廷桢呆了片刻,一拍船舷:“今日之战,不过是诱饵!南蛮是要引出西班牙舰队,一举歼之!”

蓝鼎元犹自不信:“南蛮这支船队虽盛,但较之西班牙在吕宋的船队,还是有所不如吧?”

蓝廷桢摇头:“这可不是南蛮全部水师,他们护着安南到暹罗一线,怎么也得有几十条大船。”

他想得明白,西班牙人下套钓鱼,想蹭掉英华一层皮,却不想英华也同样下套,却是要一刀见血。得知英华聚起这样一支舰队,西班牙人肯定再坐不住,定是要出来会会,可英华会蠢到将所有实力都摆在了明处?这依旧是一个套。

蓝鼎元悠悠神往:“那不知该是何等壮观的一战,恨不能亲眼目睹……”

这话说到了蓝廷桢心坎上,只是刚才那二对一的惊鸿一战,就已让他血脉沸腾,而远处未能亲见的四对三之战,也让他神往不已。而双方数十,乃至可能上百条大舰的对战,对身为水师总兵的他来说,可是一辈子都难撞上的盛况。

可惜,两个壮汉对战,他们清廷水师,估计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蓝鼎元倒是没在想单纯的围观,他在为澎湖水师是不是该有所动静考虑,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人:“听说施大帅帐下,泉州水师镇总兵林亮的族兄林朗在英华海军中,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他的关系,打探南蛮的谋划,然后传给西班牙人?”

远处海面上,面色灰败,一身湿透的冈萨雷斯上校被带到胡汉山的面前,从舵台上看出去,海面上硝烟弥漫,火苗依旧在碎裂的船板上烧着。

海上只剩下一艘西班牙的巡航舰,桅杆断裂,船体破破烂烂。极远之处,还有一条西班牙巡航舰的帆影正要从海面消失。而四艘海鲨舰也都受损不轻,一艘还断了桅杆,船体一片狼藉。

被敌军舰队司令的年轻给震住,好半天,冈萨雷斯上校才不甘地道:“你们的船和炮都不错,但你们的海战技术却跟小孩一般拙劣。如果我们也是四艘战舰,不一定会败在你们手上。”

胡汉山压住心中的怒气,不得不承认这个西班牙人的话并非荒谬。论及海战,英华的底蕴确实太浅,对上海盗、武装商船还没什么问题,可跟这三艘西班牙皇家海军的正式海战,确实感受出很大不同。

单舰都还看不出来,多舰对战所需要的编队技巧,战场审视,胡汉山觉得自己真像个小孩子,虽然平日训练有所涉猎,但实战下却全无概念。刚才四对三之战,只能拆成两队,由此造出不少险情。

幸亏己方舰大炮多,海鲨舰设计优秀,火炮精良,同时舰上官兵也都是好手,以绝对的火力优势,击沉一艘,俘虏一艘,只放跑了一艘。

面对满肚子不服气的西班牙指挥官,胡汉山嘿嘿笑道:“小孩子又怎么样?这不是天天在长么?”

冈萨雷斯抿抿嘴唇,心说我没必要跟你这个小孩子继续斗嘴,马尼拉还有我们的舰队,就你们这二十来条小船,根本无法承受西班牙人的怒火。

胡汉山原本也无心跟这个家伙再磨嘴皮子,区区四艘船的指挥官,还不够资格让他废话。可转眼看到那艘断了桅杆,遍体鳞伤的海鲨舰,怒火顿时升腾而起,少了一条海鲨舰,接下来的行动可就少了一分战力。

“早跑了不好!?非要冲上来开上一炮!自己找死,还伤了我一条海鲨舰,白痴!混蛋!”

蓬蓬一阵闷响,气急攻心的胡汉山揪住冈萨雷斯,拳脚相加,一顿狂揍。

“我是贵族!我是军官!我有权获得符合我身份的……啊!噢!哎哟——”

冈萨雷斯愤怒地抗议着,通译还在尽职地翻译着他的话。

“符合你的身份!?要白绫还是毒酒啊!?”

胡汉山丝毫不为所动,这一顿狂揍,是他被西班牙人称呼为“迪亚博罗”的开端。而小琉球屿海战,更是西班牙人“南洋噩梦”的开端。

第五百三十二章 命定的决战

扶南昆仑岛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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