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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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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生活细节被琐碎人情包裹。难听点说是冷漠,好听点说是独立,不管怎么说,在李肆看来,“小便宜不能随便占”可是处世名言。

“嗨……俺一个乡下治跌打的,还说什么诊金,可别磕碜俺了。”

蔡郎中自嘲地继续摆着手,这话李肆可不认同。

“卖油都能卖出一番大学问,治跌打损伤的学问就更多了。再说这‘治病救人’,治病是内,救人是外,这不都一样吗?”

李肆板着脸,语气沉凝,其实嘴里跑的是火车。

“内科的病,再急也能等等大夫,可外科的伤,缓上片刻就要出人命。在我看来,蔡郎中你们这些外科大夫,可比内科重要多了,诊金该更多才对,拿着!”

他扯过蔡郎中的手,径直将这十多文制钱塞给了他,心中却有些肉痛,这可是小半斤猪肉啊,这几天只能斋戒了……

“这……这怎么使得?”

这话让蔡郎中有些受不住了,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不会把脉就不是大夫。他这个外科大夫,基本只被当成手艺人看,更极端一点的还只当他是个卖药人。正骨算是手艺活,可治外伤跌打还需要什么手艺?该抹的抹,改喝的喝,功夫都在药上呢,他可料不到自己能被如此礼敬。

蔡郎中捧着钱讷讷无措,李肆连连挥手,旁边的关二姐、贾狗子和吴石头连声劝着,这才将制钱握住。

“俺是相信了,赖大少那事,还真是四哥儿起的头。”

一二十文钱算不了什么,可自己的职业头一次被人这么肯定,蔡郎中心中只觉暖烘烘的,称呼顿时熟络起来,看向李肆的目光也多了一分热意。

第二十八章 钟老爷的决心

听到蔡郎中这话,李肆心中一动,事情传开了?

“俺也是前几天去浛洸市【1】给杨夏治伤的时候,听杨家兄弟隐约说到的。”

杨夏?那批惹祸的执照上,书办签名就是杨夏。之前李肆只关心赖一品,并没留心杨夏的处置,那可是李朱绶自己要揩的屎。听蔡郎中这么说,他有点好奇,李朱绶是怎么整治杨夏的?

“杨夏的屁股都被打烂了,命都丢了半条,书办的差事自然是没了。他哥哥杨春是县里的典史,也被李知县寻了什么事给参革了,俺去的时候,兄弟俩一直在骂着人。”

听到这话,李肆暗自冷笑,骂人?他们兄弟俩该磕头谢恩才对!李朱绶的手段已经够宽柔的了,换了是他,干脆比照赖一品的处置,书办杨夏砍了,典史杨春流了。这两兄弟的处境就跟钟老爷一样,李朱绶本该趁着这机会,将这世胥之家彻底拔了,想来其他胥吏也跟钟老爷的乡绅同党一样,都不敢在这事上掺和。

“该是骂赖一品吧……”

李肆随口接着话,蔡郎中握了握手中的制钱,乍着胆子多说了一句。

“骂的多了,李知县,赖一品,还有……关炉头和四哥儿你。”

身为郎中,自然不愿搬弄是非,而杨家兄弟更是得罪不起,草民被那种世胥之家惦记上了,遭起罪来,可比被官老爷整治难受得多,蔡郎中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有心了。

“哦?这样啊……”

李肆微微眯眼,心中的黑名单顿时多出了两个人名。

知道蔡郎中已经说得太多,李肆没再问下去,再闲聊了一会,蔡郎中非要再丢下一些田七膏才罢休,李肆也只能收了。

送走了蔡郎中,李肆盘算起来。杨家兄弟得提防,不过只要他不乱跑,就呆在凤田村里,这两个已经失去了胥吏身份的家伙,应该还没明火执仗来闹事的胆子。衡量片刻后,李肆在黑名单上,对这两个人名划下了“待观察”的备注,然后就推到了一边。

跟这两人比起来,钟老爷的动向更值得关注,而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赚钱,总不成让自己老是斋戒下去……

李肆耸动着喉管,哀怨地摸了摸自己已经干瘪的钱袋,这段时间少见油荤,他嘴里已经淡出鸟来,有些后悔把熏肉什么的都送了范晋。

穷啊穷啊……

“银子呢!?那么多银子就堆在屋里喂耗子!?”

李肆正叫穷的时候,几十里外的一座庄院里,一个妇人也正一脸鼻涕一脸泪地骂着,见她满头金银钗簪,几圈金链子在缕金明红袄的琵琶襟上晃悠不定,翠绿彩蝶马面裙边压着青白玉佩,随着妇人跺脚撒泼的身姿叮当作响。

“真是惹着知县老爷才遭的罪,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就认了!可我弟弟是被那群泥腿子害死的!不是刚才听杨春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当姐夫的,就这么安生的躲在家里,七八天了,连屁都不放一个!?”

妇人捏着手绢,叱喝间指头就在一个胖子的鼻梁前晃着,这胖子坐在雀鸟丛雕檀香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细青花茶杯,满脸肥肉拧着,身子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钟上位,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妇人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几乎快蹦了出来,而钟上位钟老爷的额头已经水迹斑斑,也不知道是妇人的唾沫,还是他自己的汗。

“想当初你只是个刚从土里拔出来的小财主,不是靠着我们赖家,你能攀上几任总兵!?这些年里,我弟弟为着家里四处奔走,到头来却被一群贱胚给害得惨死,你当真还不吭声!?”

妇人的声调越来越尖。

“你的银子呢?这时候了,还不把银子洒出去,你真要搂着进棺材!?不把那些贱胚全都剁碎了,我弟弟怎么也不能瞑目!”

杯里的茶水早已经凉透,钟上位的心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火焰。

赖一品的姐姐赖氏是他的正妻,平素就顾着跟县里贵妇攀富,对他也还算温厚恭良。这会反了性子的哭骂,还真把他给镇住了。一边低眉顺眼地受着赖氏的叱喝,一边在品着典史杨春刚才说的那些话。不对,杨春已经被撸了典史,他弟弟杨夏跟赖一品一起涉案,虽然没丢命,却也丢了书办的职位,还被八十大板打得奄奄一息,两家正是同病相怜,这杨春是找他来商量着怎么出气的。

之前赖一品带去的游手是赖一品自己笼络的人,除了借着报丧的机会,想着法儿在钟上位这讨好处求活计之外,再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也就是从杨春嘴里才听到了赖一品遭罪的原因,而赖氏在一边偷听到了,这才抓了狂。

“谁让他那么蠢蛋,为那点小钱,也敢串通书办乱开单子?就不知道那可是知县老爷最忌讳的事!?”

钟上位暗自骂着,这话他可不敢出口,赖家也是世胥之家,不是在赖一品这一代有些败落了,还轮不到他这个土财主娶到赖氏。也正是靠着赖家的余萌,他也才得以勾搭上几任总兵,揽下了诸多事务,由此真正发达起来。

不过赖氏的哭骂也把他的心火勾了起来,听杨春说,不是凤田村那帮泥腿子舍了命地闹,赖一品还不会落到惨死的下场。

李知县和白总兵在这事上有了默契,一起联手压着钟上位不准闹,而报偿就是给赖一品一个“清白”,他的死是个意外:“引领汛兵驱赶流民矿徒,鸣枪时误中枪弹”,所以钟上位既不敢找李朱绶的麻烦,更不敢去跟白总兵理论。

可忍了知县,忍了总兵,却不等于要忍凤田村那帮泥腿子!那些贱种既是他的佃农,又是他的雇工,全靠他钟上位养活。明知道赖一品是他钟上位的妻弟,居然还敢这么闹腾,这不是造反么!?

“去找白总兵!让他发兵剿了那帮泥腿子!银子不够,我赖家补上!”

赖氏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在屋子里转着圈地喊着,钟上位心中嗤笑,女人就是女人,说什么屁话呢。

“好啦,我自有章程……”

钟上位开了口,故作笃定的气势却没寻到知音,反而惹得赖氏以为他漫不经心,冲过来就要撕扯,却不料一脚踩住裙子,整个人扑通摔在地上,顿时惨叫出声。

“夫人!?”

一个丫鬟慌忙推门张望,钟上位顺手就将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正砸在丫鬟的面门上,咣当一声,茶杯落在地上,那小姑娘哀呼着捂脸退开,地上也洒开一摊血水。

“不知道尊卑的贱种!”

仿佛这不知礼数,顺便乱闯的丫鬟就是凤田村那帮村人,钟上位心中那口恶气也稍稍出了一丝。

千辛万苦才安抚好赖氏,招来家中管家,钟上位咬了咬牙,决定豁出老本。

“把家里藏着的那套弗朗机酒具拿出来,加一套和华堂的五彩盘子,明天跟我再去总兵衙门一趟。”

要整治凤田村人很简单,加加山场的租子就能饿死他们,不过这就是个慢活,不仅不解气,还有不少后患。

要想着快活解气,还是得去找白总兵,必须从他那探出个底限来。跟过几任总兵了,钟上位也总结出一些当狗腿子的金科玉律,其中一条他铭记于心:随时搞明白自己脖子上的链子有多长,超出了这个范围,主子就护不住自己了。而赖一品的蠢,也就蠢在没悟透这一条上。

“凤田村那帮村人就一直总跟我拧着,田也不肯全卖给我,那个炉头关凤生,也不愿帮着我做事,这次就干脆把他们整个掐死了!”

钟上位咬牙低语,杨春来时就说了,赖一品出事,根源就在凤田村人老跟赖一品对着干,还有个读书人挑头,可那小子背后似乎还有人,不好动,只有先将凤田村整个压散了,才有机会。

“好歹帮着白总兵这两三年了,念着这点情分,也总该放放链子吧……”

钟上位很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1:浛洸在英德县城西面,也就是现在的含光镇,靠着连江。清初设浛洸市,乾隆年间设浛洸总埠。这个“市”,只是比墟集大一些的商埠。】

第二十九章 萧额外的衷情

两广总督节制的绿营,在广东有左翼、右翼、碣石、潮州、高州、琼州和南澳七镇,每镇设一总兵。其中右翼镇驻防韶州,但镇标【1】的中营和左营却是在英德县。中营在哪,主官就在哪,也就是说,这位总兵的驻地就是在这英德县里。

日头高照,缩在金山渡的汛守署房里,李肆夹起一片清烧山猪肉,肚子里馋虫顿时叫嚷开来,对面萧胜的筷子却总落在李肆带来的山珍上,眼睛还时不时地扫着署房外络绎不绝的行人,倒不是在检视着什么,更像是当作另一盘菜似的品味。

“白总戎【2】,讳道隆,就是我的老上司。”

萧胜也正谈到这位总兵。

昨天听蔡郎中说到了杨家兄弟,李肆对钟上位的警惕心也更盛了一分,算来算去,除了在田地和矿场的租子上动手脚之外,钟老爷在明里应该就没什么整治凤田村的手段了,怕的是他暗地里搞鬼。

李肆觉着还不能光指望村人,赖一品没了,矿场上那些金山汛的护卫,也有了机会笼络。如果还有更大的麻烦,从凤田村行舟到金山渡就个把时辰,守在这里的萧胜手下还有三十来个汛兵,可是个不错的强援,而萧胜本人,也值得继续坑害……

之前本就有笼络之心,瞧萧胜对自己也像是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李肆就提着村人送的山珍来到了金山渡,就像是拜访老朋友似的,大咧咧找到了萧胜。

即便换了朝代,李肆看人的本事依旧管用,这萧胜虽然很有些历练,城府不浅,可性子却不虚伪矫饰。见李肆带了山珍,一副凑席的姿态,也不多话,拦下去城里卖山猪肉的猎户,买了几斤肉,让汛守的伙夫烧了,再添些小菜,打上一壶黄酒,两人就在他的汛守小衙门,把文案当做饭桌开整。

李肆十七岁,萧胜三十三岁,两人差了半个辈分,可李肆前身干的就是勾人说话的行当,再加上早前窥破过萧胜的底细,之后枪毙赖一品又给萧胜留下了太深印象,几句场面话一过,萧胜也就把李肆的年纪丢在了脑后,两人论起了平辈交情。

不等萧胜发问,李肆就先“坦白”自己的“枪法”是读书读出来的,至于什么书,李肆假意说是少年时读的,现在已然忘了。萧胜体贴地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当是有什么不便说的忌讳。这时候《南山集》案刚过,民间提起书就噤若寒蝉,李肆先把一个或虚或实的“把柄”送出来,顿时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截。

几杯酒暖了肚,萧胜的话匣子也开了,说起自己的经历。他是福建汀州人,补父缺当的营兵【3】。自小身体瘦弱,弓开不了,刀舞不圆,父亲为让他能补缺,就督着他专练鸟枪。靠着熟稔火器,他在军中渐渐传开了名声,被白道隆看上,调到了亲兵队里当鸟枪手。

“三十八年,白大人从福建陆路提标中营参将调任台湾北路营参将,我也跟着去了台湾,四十年刘却作乱,我因为平乱有功,就补了把总。”

“四十三年,白大人调任广西,我家中有事,没能跟着去。处理完家事回到营里,才发现我的把总缺已经被人顶了,降成了外委。接着在年校里,因为没白大人护着,连外委也丢了。”

“我干脆就吃着马兵饷,跟着一帮兄弟作起了生意,可生意作着作着,兄弟情分作没了,闹了一场后,就回了老家,浑浑噩噩混了好几年。”

“白大人到广东之后,因为手底下缺人,又想到了我,就把我捞到了英德,顶着个额外外委,帮他来守这金山汛。”

说话之间,萧胜灌酒连连,以李肆前身的记者经验看,这家伙就是典型的失意者,所谓的卢瑟……而白道隆之所以看中他,恐怕是觉得他这么个穷途末路的老下属,应该更容易掌握。

“没错,白大人在英德这有不少生意,让我来守金山汛,也是替着他照看着这一带,必要的时候……嘿嘿。”

萧胜也很有自知之明,打了个酒嗝,低低笑了,话没说完,李肆却听出了意思,必要的时候干什么?当替罪羊呗。

“真是奇怪,我平常喝到这地步,应该没这么多昏话……”

萧胜警醒过来,李肆也是嘿嘿一笑,前世他可是李天王,话术这种基本功,当然是再扎实不过。记者的话术还跟销售什么的不同,面对的人戒备心更重。可也正因为这戒备心,反而留出了更多漏洞,借着这些漏洞,他可以清晰地掌握对方内心私密的范围。

就是在刚才一番闲谈里,李肆已经隐约摸到了萧胜的真实经历,早前他跟白道隆的关系应该很紧密。清代绿营军制是“兵系土著,将皆升转”,兵丁都是本地人,军官不能久任一地,兵丁也不能跟着军官外调,除非是家人亲随。

这萧胜在台湾补上了把总,就没办法再跟着白道隆。之后丢了把总,除了他只精于鸟枪的原因,多半也跟他曾经桀骜不驯的性格有关。后来所谓的“生意”,也应该是走私什么的。

大略明白对方的忌讳,李肆的话头温润如春风,带着萧胜的话一路走了过来,只是走到眼下汛守这份差事上,因为太过敏感,萧胜只露了一点口风就警觉了,这份自制力,在李肆前世接触过的人里,已经算是拔尖的了。

“说说你吧,你小子从小就圈在村子里,杀了人一点也不变色,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就跟上过战场的老兵一样?老实说,你之前是不是杀过人?”

萧胜将话题摁了回来,这个问题李肆还真不好回答。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真没杀过人,赖一品是第一个,可为什么他能做到杀人不眨眼,心跳都没加快一拍,当场没吐,之后更没作什么噩梦呢?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虽然没杀过人,但他见过的死人,估计不比萧胜少。萧胜见的死人还多半都死于刀兵,可他什么样的死人都见过。爆炸、车祸、坠亡、溺水等等,千奇百怪,死相更是光怪陆离,即便换作萧胜,恐怕也要被其中一些景象给惊得吃不下饭。

再夹起一片山猪肉,看着脂肪和肌肉相间的红白脉络,李肆心想,这就跟他报道过的一桩医学院情杀案里,那“桶”被解剖刀片了的尸体一样,噢,真想念肥牛火锅……

“如果是用刀子捅死的,我肯定会害怕。”

大口嚼下肉片,李肆用第二个原因来搪塞萧胜,就跟君子远庖厨一个道理,远远用火枪射杀人,跟当面用刀子捅杀人,那观感刺激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

“没错!这就是鸟枪的好处!即便是妇孺,一枪在手,也能杀人不眨眼!”

萧胜拍得桌子咣当作响,李肆飞筷,夹住一片跳起的山猪肉,暗道船入港了。

“这鸟枪的确是利器,可拿着鸟枪的人不顶用,到战场上也只能被敌手鱼肉,还不如刀枪来得可靠,更不如骑射凌厉,譬如……前明的辽东之败。”

李肆开始把话题朝某个方向蹭过去,他是来结交萧胜的,就靠言谈该怎么拉近距离呢?那就得把话说深才行,最好是扯上忌讳之事。而要做到这一点,套话就得有技巧,李肆这是在“借道伐虢”。明末辽东之战,敏感不敏感,全看谈什么,只谈军事还不是太忌讳,毕竟鞑子胜绩累累,自信满满。

“别看你鸟枪打得好,这话却还是庸人之见!明军的火器质劣不堪,运用失措,并非火器本身真不敌刀枪骑射。”

李肆故意贬低鸟枪,用意是要引萧胜说得更多,就跟后世在网上辩论的钓鱼一样,是个泡坛子的人都会,萧胜语调也高了一截,显然是被挠到了痒处。

“火器不是刀枪那种死物,就说这兵丁用的,早前拿的是三眼铳,后来有了鸟枪,到现在,洋夷又用上了自来火枪,算起来不到百年光景!再过百年,刀枪弓弩还是这个样子,可火器会成什么样子,你能想象得出来吗?”

萧胜说到这,李肆眉毛跳了一下,这家伙还确实有点见识呢,他也知道自来火枪,也就是燧发枪?虽说身为鸟枪把总,说话自然要抬高本行,但能以“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已经超出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水准。

只是萧胜这问题问错人了,李肆不用想,他早看过了……而答案会让萧胜失望,整个十八世纪都还是火枪发展的蓄力期,一百年后的状况跟现在差不了太多,所谓的“自来火枪”仍然是主流。

萧胜也没想着让李肆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刀枪弓弩,离不了人的勇力。假设都有敢战之心,就用刀枪弓弩,十成里最多不过三成能战,而要将这三成能战之人训成精卒,没个一两载决计不成。可鸟枪不然,多少鸟枪就有多少兵,稍加训练,最多半年,就是一支大军,战力高低,还多由这鸟枪决定,若是鸟枪精锐,就算是……咳咳……”

说到这,萧胜很辛苦地举杯,用酒压住了舌头,后面的话多半是“就算是八旗劲旅,也绝不是对手。”

李肆暗地里竖大拇指,萧胜这话,确实看到了火枪在战略层面上的意义,那就是成本低廉,决定战力高低的关键因素更多在器而不在人。只是他的观点忽略了太多细节,比如说队形、射速,没有刺刀的情况下,近战肉搏怎么解决等等,所以在李肆看来,观念有些超前,思维有些偏激,这家伙果然也是个不合时宜的人物。

【1:这应该是常识,不过也稍微提下。清代总督、巡抚、提督和总兵都统辖着直属的绿营,称为标兵,是绿营的机动战备力量。分别简称督标、抚标、提标和镇标,此外河道总督和漕运总督也有河标和漕标。另外镇之下的协,省之下的分巡兵备道,也就是加了“兵备”衔的道台,他们的直属绿营,有时候也称为协标和道标,但不是经制名称。】

【2:清代尊称提督为军门,总兵为总戎,副将为副戎,参将游击则是参戎游戎。关于清朝官员的称呼,讲究很多,比如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享用“大人”这个称呼,知县知府按规矩是不能被称呼为大人的,一般只叫老爷或者大老爷,县丞主簿典史什么的称太爷。但规矩是规矩,具体到环境和人上面,也有很多变化,所以除了特别的地方,笔者就简化了,不然老是123地插播,很影响情绪。】

【3:清代绿营规制是“准入不准出”,实质上是军户和募兵的混合体,被称为“世兵制”。应募当兵之后,实质就成了军户,其子弟会被定为“余丁”。十六岁以上的余丁,营中会补贴每月五钱饷银,遇有征调,余丁必须跟着正兵出征。如果绿营缺员,就从余丁里选拔补缺。而没到十六岁的被称为“养育兵”。】

第三十章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即便是自来火枪,终究也敌不住骑射,明军可有不少不亚于自来火枪的利器,像是万胜弗朗机、迅雷铳什么的,还是没敌过八旗,萧大哥这话有些偏颇了。”

李肆继续甩杆,现在两人酒酣“情热”,他也顺竿往上爬,改了称呼。

“哈!愚人之见!”

在萧胜眼里,李肆已经由庸到愚。

“本朝很多人都拿辽东之事来盛赞骑射,贬低鸟枪,可都没仔细想过,假设明军和我大清劲旅一样,都有陷阵冲杀之心,而不是只靠将官带着家丁裹胁,骑射再强,也未必能冲得散。明军若是有一半敢战,萨尔浒和松山,恐怕是另一番场面,而今日这天下也……嗯咳!”

“现在的鸟枪,三十息才能一发,还因为兵丁要背火绳,鸟枪阵必得稀疏。我见识过洋夷的自来火枪,就只改了火机,去掉了火绳,以燧石发火。最快十息就能一发,还能猬集结阵。如果是敢战之人以自来火枪结阵,除了火炮,世间再无其他敌手!”

萧胜的舌头已经有了管不住的迹象。

“总而言之,明军战败,非器之罪!八旗绿营,甚至朝廷都把鸟枪看作弱者之械,可笑!羸弱之人,持刀枪有如鸡兔。可拿鸟枪,即便是妇孺,至少也能放上一枪,有一搏之力,好比是狗!而勇武之人持刀枪,那就是狼!拿了鸟枪,在我看来,更胜狼一筹,是一只虎!”

他忽略过程,直奔结论。说到这时,目光悠悠,隐约还能窥到一丝激荡之火,李肆看得明白,这是在回忆。

“萧大哥这话听得我也心热,想之前我毙杀那赖一品,三十步外命中也是运气。如果他不逃,而是手持腰刀转身扑回来,只要我能忍到二十步内开枪,他就算能以一胜十,也是必死!”

李肆放开了嗓门,像是说起了酒话,毫不在意被旁人听了去,萧胜倒还勉强压着蒸腾的意识,帮着扫了一圈,怕这私密之事泄露。不经意间,对李肆的心防又退了一大步。

“萧大哥,这些可是你的经验之谈?难不成当年在台湾时,也是一枪放倒了乱首才立的功?”

早前萧胜就提到过他能成为把总,是在台湾平刘却之乱里立的功,可李肆当时没把这个话头牵出来。这可是一扇门,在火候没到的时候就推开,很是浪费,而现在是时候了。

“一枪!?一枪顶什么用!?”

萧胜脸上红晕一片,一半是酒气,一半是豪气,话语滔滔不绝。

“你小子打枪准,不是运气就是天生的本事,可别以为这鸟枪的本事,就只在准不准上!鸟枪也重阵而战之,要用这鸟枪阵,除了要深通鸟枪之外,还需要懂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也是混了很久,才有了那么一点心得。”

“台湾之事,我能立功,靠的就是这点心得!那是四十年十二月十二,刘却聚众急水溪,白大人率营兵和镇道两标援兵共千人急攻。中午行到临近急水溪的一处斜谷,遭乱匪伏击,全军被截成三队,乱得一塌糊涂。白大人所在的中军,乱匪已经冲到了二三十步外。”

“当时军心散乱,各自为战,我见事态紧急,直接越过管队千把,把周围七八十名鸟枪兵招呼起来,以五龙横海阵轮番轰击,将冲击中军的乱匪击散。接着又倒卷珠帘,转到伏击后队的乱匪侧翼,两轮排射就把他们击溃。白大人这才有了调配的余裕,杀散了正与前队混战的乱匪。”

李肆小心避开萧胜那飞舞的唾沫,心想这什么五龙横海阵,该就是列成五排,轮流开火,其实该叫“五叠阵”才对。接着慨叹道,感情坐在自己对面这家伙,就是当年平定刘却的首功之人。以立场论,是个双手沾满革命群众鲜血的刽子手……

那么继续钓他坑他,就没什么负罪感了。

“可惜呀……萧大哥,你要是早生二十年,三藩之乱,征讨台湾,你怎么也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现在就算不是军门,也成总戎了。而今河海宴清,你也没了用武之地……”

李肆眯缝着眼,像是有口无心地说着。

“河海宴清!?屁!东北的罗刹鬼,西北的准噶尔,西南的夷人土司,这都是祸患!南洋的洋夷虽然在郑贼手上伤了元气,可还阴魂不散。特别是这洋夷,船坚炮利,早晚会成我大清的祸害!”

萧胜吐着酒气,热血愤青的面目展露无遗,可接着他又怆然摇头,叹息连天。

“当今皇上……”

即便已是半醉,他依旧朝着北方遥遥拱手。

“洞烛万里,这些他定然是都看在了眼里,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何朝廷还恋于骑射,不着力在火器上!光靠那笨重的红衣大炮可打不赢恶仗,最终还得靠兵丁手里的家伙。就说这鸟枪,如今洋夷全数用的是自来火枪。雅克萨、准噶尔,皇上也见过不少了,为什么就没让八旗绿营换用自来火枪?只是将火绳改为火机而已,小小改动,可有大利!满朝智士,就没人说上一句!?”

萧胜的情绪也到了高点,这疑问不是简单的不解,说的是自来火枪,其实也在自己这鸟枪本事总被打压,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遭遇上,他这么多年来的失意都蕴在了里面。这样的情绪,李肆完全能感受得到,这就像是马汉生在了蒙古国一样,天既生我,为何弃我……才具不仅无处用,命运还因此沉沦,萧胜趁着酒劲,将他的郁郁不得志倾泻而出。

“这个……萧大哥,绿营和八旗还是有区别的……”

为什么鞑子朝廷不着力改进鸟枪?李肆当然再清楚不过,他开始了撩拨,语气里的暗示再也明显不过,朝廷对绿营可是又用又防范,这事人所共知。而这话只是过渡,萧胜能有什么回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嗨——小四,你这心胸就差了点意思,还亏大哥我对你另眼相看……”

果然,萧胜听出李肆的话外之音,脸上涌起不屑,那态度就像是后世论坛辩手将对方鄙视为中二一般。

“你啊,还在看山不是山,不要被一些流言惑语给蒙了脑子!国政之局,哪有那么肤浅的?满汉一家,当今皇上(拱手)……可没把这话当作虚言,一些细务,什么满城啊,通婚啊,官缺还有禁书的,那是碍于祖制,不好调理。有些事情做得过了一点,为的也是整个天下的安宁。我大清已是浑然一体,根结上不分彼此。就说这自来火枪,绿营没有,八旗不也没有吗?”

李肆心满意足地微笑了,这个忠于大清的萧胜,为了在“深度”上辩倒自己,不得不打补丁扯上什么满城,什么满汉通婚和禁书,这已经是逾界了。纵然本心没有悖逆之意,这些话要被泄出去摆在了台面上,轻的丢帽子,重的还得挨板子。

可李肆不是来抓萧胜小辫子的,眼下也没外人,他要拿这些话要挟萧胜,那是发了酒疯,他能做的,是撼动这个鸟枪把总内心的根基。

萧胜这话,只是要辩倒他,李肆有太多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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