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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儒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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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戒妄,大师在诳语欺人?”

白眉老僧脸色一沉,道:“小施主到底意欲何为?”

“道路不平,旁人产削。”

“一点不错!”

叶茂亭始终不开口,面上现出十分痛苦之色,看来他内伤不轻,他是如何受伤的呢,白眉老僧根本不见出手,那样子也不似中毒的现象?

“阿弥陀佛,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小施主一表非凡,何苦来战!”

“大师之言甚善,请问法号上下?”

“这你不必问了,问了也属多余!”

话声甫落,目光陡现碧芒,丁浩但觉“心脉”一震,气血登时逆涌。

他顿然明白,这白眉老僧、是以目力杀人,在目光控制下,对丰逆血攻心,真元不聚,是以毫无还手之力。叶茂亭吐血便是因此。

这种邪功,实在骇人所闻。

心念之中,运起师父传心法,气血立趋正常

他所修习的武功,特色是“心脉”强固,是以无论受了多重的伤,皆可保命。“称为生机不灭”正好是这门邪功的克星。

白眉老僧目中碧芒愈来愈盛,丁浩意态从容,若无其事。

片刻之后,白眉老僧面露骇震之色,碧芒一敛,栗声道:“酸秀才,看你不出?”

丁浩嘴一披,冷然道:“佛门讲的是因果循环,大师既已动了杀念,看来要应劫了!”

话声中,缓缓拔出了长剑。

胖和尚一脸骇色,站起身来。

丁浩不屑地瞄了他一眼,道:“两位出家人很会做戏,够精彩!”

白眉老僧沉哼了一声,手中剑疾划而出。凌厉狠辣,臻于极致。

丁浩以攻为守,斜劈一剑。“镪!”然一声,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丁浩心头暗惊,这老和尚的功力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但他无意取这老和尚的性命,叶茂亭不过是自己用作进身之阶的对象,事实上他是血海仇人的手下,说不定当年“杀家”也有他一份。

心念之间,发剑便攻,功力却保守了几成。

双方顿时打得难分难解,剑芒打闪,与星月争辉,“镪镪”之声,震入心魄。

转眼之间,过了二十招,丁浩沉哼了一声,剑势一连三变,震耳金鸣声中,白眉老僧手中剑被挑上了半天,落入滔滔的汉水中。

“好剑!”

一名老儒,自芦花丛中闪现,他正是柯一尧。

白眉老僧狞视着丁浩道:“小子,后会有期了,老衲必索回今日之债!”说完,电弹而逝。

胖和尚也跟着一闪无踪。

柯一尧上前道:“两和尚什么来路?”

丁浩摇一摇头道:“不清楚!”

柯一尧目光闪向了叶茂亭,脚步一挪……

丁浩手中剑一伸,拦住道:“阁下意欲何为?”

柯一尧大感楞愕,正待开口,丁浩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即会意,改口道:“本人只想问他几句话!”

丁浩的目的,是不让何一尧卷入这漩涡,如果两人在叶茂亭面前表现彼此关系,将来展开行动时,“齐云庄”方面必将柯一尧算上一份,是以他不得不表演这一手。

当下故意冷冰冰地道:“阁下最好请便!”柯一尧窒了窒,道:“酸秀才,别太目中无人。”

丁浩冷漠无情地道:“区区再说一次,请便!”

柯一尧故意怒哼了一声,道:“咱们后会有期!”

一弹身,没入茫茫的芦花白浪中。

叶茂亭此际开了口,但声音显得很虚弱:“少侠,敬谢救命之恩!”

丁浩淡淡地道:“适逢其会,不必挂齿,区区为阁下探探伤势!”

说着,俯下身去,用手指探了探各大经脉穴道,不由暗自吃惊,伤势相当严重,算他内元深厚,保存了一线生机,换了旁人,可能早已没命。

当下用手疾点对方数处大穴,然后盘膝坐在叶茂亭身后,用一只手掌贴上他的“命门”

缓缓迫入内元,另一手却不断点穴叫经。

这种疗伤法,也是武林中罕闻罕见的。

盏茶工夫之后,丁浩收功起立。

叶茂亭自行运功数周天,然后挣起身来,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谢了!”

丁浩沉声道:“阁下性命可保了,但要复原,还须另觅岐黄能手,区区技止于此,无能为力了,盼阁下亟速离此,以免被对方所乘,告辞!”

说完转身使走。他是故作姿态,以退为进。

叶茂亭急声道:“请留步!”

丁浩止步回身,道:“阁下,有话说么?”

“还未问得少侠尊姓大名……”

“萍水相逢,转眼又随风散去,不必问了。”

“不,在下一定要请教!”

丁浩心念疾转,自己身世,江湖中无人知道,直说姓名无妨,当下坦然道:“区区丁浩,人称‘酸秀才’!”

“哦!在下叶茂亭,幸遇少侠,死里逃生,五衷皆铭。”

“叶兄与那两名和尚有什么过节?”

叶茂亭苦苦一笑道:“素昧平生,那来什么过节……”

“但对方似有意要取阁下性命?”

“此点在下思之不透,少侠是本地人么?”

“不,南下游历,对那两僧也十分陌生,想不出对方来路!”

“少侠南游,有目的否?”

“只想一览长江之胜,洞庭风光!”

叶茂亭立即笑颜逐开,喜孜孜地道:“太巧了,在下正住洞庭之滨,如蒙不弃,便请同道,容在下略尽心意!”

丁浩迟疑地道:“区区一向惯于独行……”

叶茂亭上前一步,诚挚地道:“托大称少侠一声老弟台,在下坦诚说一句,以在下的伤势,如再遭意外,决无力自保,故不揣冒昧,恳请老弟相伴,反正南游是顺路,肯惠允否?”

丁浩正中下怀,故意思索了片刻,做出很勉强的样子道:“既是如此,小弟从命吧!”

“愚下感激不尽!”

“叶兄下榻何处?”

“城中迎宾栈!”

“小弟尚未觅下榻处,就同栈也好,叶兄能行动么?”

“可以慢行。”

“我们走!”

丁浩伴随叶茂亭回到“迎宾栈”,已是三更过外,草草用了饭菜果腹,开房安寝,次日一早叶茂亭的从人,为丁浩购了一匹马,四人四骑迤俪南下。

一路上,叶茂事介绍些南方风土,名胜古迹,丁浩唯唯以应,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愈近地头,丁浩内心的仇恨便愈深浓,亲仇不共戴天,非把仇家剑剑诛杀不可。

由于叶茂亭内伤严重,是以行程十分缓慢,整整半个月,才来到与君山相对的洞庭湖滨,威震南天的“齐云庄”,便建在此处。

先一天,叶茂亭已遣人回庄通报,所以在距庄三十里时,便已有人迎候。

丁浩故意不愿到庄中作客,固辞再三,最后是勉强同意。

“齐云庄”滨湖而建,占地数十亩,气派较之“望月堡”还要大。

入庄之后,丁浩被视为贵宾接待上了“览碧楼”,在楼头,万顷烟波,尽收眼底,遥望君山俨若青螺;点点帆影,映着碧波令人胸襟大畅。

可惜,丁浩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无心欣赏。

入夜,“览碧楼”头,灯明如画,排了盛宴,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亲自为丁浩接风洗尘,陪坐的,都是庄中有地位的人。

丁浩强颜欢笑,应付场面。

看这庄主余化雨,年在六旬上下,精神矍铄,一部花白胡须飘拂胸前,仪态十分威严。

席间,叶茂亭详述被救经过,使所有人惊叹不置。

长线钓大鱼,丁浩知道事情急不来,必须待相当时日,熟识全庄情况之后,才能着手侦察,是以他耐心地安住下来。

叶茂亭的内伤,在歧黄名手的疗治之下,很快地复了原。

这一天,风和日丽,湖不杨波,叶茂亭备了精致酒菜,来到楼头,从入铺设舒齐,退了下去,叶茂亭请丁浩入座道:“丁老弟,这些日来,因疗伤之故,不克朝夕相陪,殊觉怠慢、今日天气晴和,愚下也已勿药、我们借杯水酒聊聊!”

丁浩心想,时机已差不多了,就从姓叶的身上着手吧,当下爽然一笑道:“恭喜叶兄康复!”

“一切皆老弟所赐!”

“那里话,这令小弟不安。”

“老弟在此还住得惯?”

“很好,只是招待太殷了些。”

“庄主对老弟十分赏识……”

丁浩心中暗自窃笑,口里应这:“不敢,那是庄主谬爱,不克敢当。”

“老弟忒谦!”

酒过数巡,丁浩有意无意地道:“上次叶见北上,是游侠么?”

叶茂亭坦然道:“是奉庄主之令,赴‘望月堡’投帖,查访一个人的行踪。”

“哦!是找人?”。

“对我下手的那老僧,似是蓄意的……”

丁浩试探着道:“是否与叶兄北上寻人有关呢?”

叶茂亭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道:“我未想及此点,老弟这一提,是有可能,不然怎会无端发生这样的事。”

“小弟出身北方武林,对一般情况,稍有耳闻,不知叶兄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老弟动问,不能不告,是本庄一名叛徒!”

“噢!是贵庄叛徒?”

“他的地位不在愚兄我之下……”

“啊!”

“他曾任本庄总管,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叫做‘云龙三现赵元生’”

丁浩登时热血沸腾,心头剧跳,“云龙三现赵元生”是当年杀父屠庄的凶手之一,看来这血案稍现眉目。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使外露,师父“黑儒”两年多的熏陶,使他遇事深沉得超逾寻常的人。

他对“云龙三现赵元生”并不清楚,但故意含糊地道:“不错,是一个人物,但他身为总管怎会起异心呢?”

“他到本庄,前后只短短一年,被庄主赏识,任他为总管,不意他心怀叵测,竟然毒杀了庄主独生爱子,潜逃无踪

丁浩心想:鬼话,分明是另有文章。

心里想,表面上故作震惊道:“有这样的事,他的目的何在呢?”

“可能受仇家指使,来庄卧底,杀少庄主以使庄主绝嗣。”

“又怎会牵扯到‘望月堡’呢?”

“他逃匿之后,庄中好手尽出,四下查缉,有人见他出现北方武林,‘望月堡’是北方盟主依规矩应先拜望。”

“啊!原来如此,他……会不会藏匿在‘望月堡’呢?”

叶茂亭一怔神,道:“老弟,怎会有此想?”

“随便说说而已!”

“南庄北堡,一向河并不犯……”

“比如说,那两名算计叶兄的和尚,如果说是与‘云龙三现赵元生’有关的话,以那老和尚的身手,决非泛泛之辈,该有蛛丝马迹可查才是?”

“这一点令人困惑,庄主也想不透。”

“贵庄主是否结过什么强仇大敌?”

“这……堪称强化大敌的可以说是没有!”

丁浩明知白眉老僧要杀叶茂亭,是“望月堡”主所指使买通的,照胖和尚在“崇功寺”

透露的话风,所指的那家伙必指“云龙三现赵元生”无疑。

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无法想像,会不会涉及到家门血案呢?为什么南庄北堡都在找他,而北堡的行动,似乎是阻止南庄找到他……

心念之中,不予说破,只淡淡地道:“江湖鬼蜮,有些事不能以常理恒情而论!”

“不错,愚兄我有同感!”

“那‘云龙三现赵元生’失踪是多久的事?”

“业已十多年了”

丁浩心中又是一动,这时间与家门血案的时间吻合。

忽地。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会不会是“齐云庄主”在主使那些人行凶之后,—一杀以灭口。

“云龙三现赵元生”风闻而遁,所以才不遗余力的要找到他?

这事,非常有可能!

“望月堡”不惜代价,买白眉老僧做凶手,杀叶茂亭以阻止“云龙三现”被发现,以此推断“云龙三现”受“望月堡”庇护,实有可能。

叶茂亭说“云龙三现”杀少庄主而遁,可能是愤“齐云庄主”兔死狗烹的不义行为,而下此狠手。

当年南庄北堡都要罗致父亲,南庄下此狠手,北堡心中不忿,也情在理中。

事情经过这样一分析,“齐云庄主”的罪行,已昭然若揭。

心念未已,只听叶茂亭打了个哈哈道:“老弟,请尽一杯,愚兄有话说!”

“噢!”丁浩心中一动,举杯饮尽,照了照杯道:“请讲?”

叶茂亭又笑了笑,才悠悠地道:“愚兄奉庄主之命,有件大事奉告!”

丁浩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剑眉微微一挑,道:“小弟洗耳恭听!”

叶茂亭笑道道:“庄主千金,才貌出众,庄主爱若掌上明珠,与老弟真是壁人一对,庄主有意选老弟乘龙,不知意下如何?”

丁浩不禁心中冷笑,纵令是天女化身,岂能以仇为亲,自己此番人庄,目的是报仇,对方竟异想天开。

心念之中,淡然道:“只怕要辜负庄主美意……”“为什么?”“小弟自幼已订亲。”

 第 六 章洞庭嘉宾

“啊!那太遗憾了,既然如此,别的不必谈了。”

“不过,庄主谬爱,小弟仍然心感。”

两人又谈了些闲话,叶茂亭尽兴辞去,下人撤了残席。

丁浩独坐楼头,望着浩渺碧波,心乱如麻。

来此已将半月,总不能在仇人家中长久作客。

照情况推断,昔年凶手,已无一留在庄中,难怪“半半叟”费了长时间侦查,一无所获,是否挑明了质问余化雨?

身在虎穴庄中高手如云,自己能否应付得了?

忽地,他想到了凶手之一的“酆都使者”曾在王屋山中现身,而“云龙三现”可能匿身“望月堡。”

这样看来,自己推断可能悉遭杀害灭口便不尽然了。

灵机一动,暗忖,自己何不如此如此试他一试?

※※※

二鼓初过,庄中一片沉寂。

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的内宅院地中,出现了一条黑色士。

一名侍婢,穿廊而过,突然发现了这黑衫人,不由高声尖叫起来:“有人闯内宅!”

她这一喊嚷,立即有数名身手矫健的仆妇,持剑现身,围了上来。

黑衫人连正眼都不看来人一下,兀立如石像。

庄主余化雨随即现身,目泛棱芒,一扫黑衫人,大声喝道:“你们都退下去!”

仆妇们纷纷退入房内。

余化雨移步阶沿,而对黑衫人,沉声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余化雨惊呼了一声,脸色大变,栗声道:“阁下……是黑儒?”

“不错。”

“光降敝庄有何见教?”

“找人。”

“阁下……要找人……不知找的是什么人?”

“江湖恶客胡非和长白一袅!”

余经雨惊楞地退了两步,道:“敝庄并无此两人!。

“如果有呢?”

“任由阁下搜查全庄,如果庄中有此二人,悉听阁下如何处理便了。”

“本儒无暇搜查,希望庄主交出二人,或说出二人行踪。”

余化雨苦苦一笑道:“本人从未与二人来往过,这……从何说起?”

“不要推得太干净……”声音冷得令人发颤。

“事实如此”

“余化雨,你相信本儒有力量摧毁你这‘齐云庄’么?”

余化雨全身一颤,栗声道:“阁下总不能无中生有,强人之所不能?”

“言止于此,本儒提出警告,你多多思量,本儒去也!”

声落人杳,有如幽灵鬼魅。

“南天神龙余化雨”怔在当场,口里梦吃般喃喃道:“黑儒,黑儒,这可怕的人物竟然还在世间……从何说起?”

内外手下多人,涌到内院,大部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主的面色,使他们不敢造次动问,只互相窍窍耳语。

庄主余化雨一挥手道:“你们都散去,请英总管、叶总教习方师爷留下。”

所有人全部散去,剩下叶茂亭,一个猴相老者与一个二十多岁的文士,三人随庄主进入内宅的客厅中坐定。

猴相老者首称开口道:“庄主,发生了什么事?”

余化雨沉重地道:“适才‘黑儒’来访。”

“黑儒。”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面色立变。

叶茂亭皱眉道:“承在下在北方曾听人提及‘黑儒’重现江湖,只以传闻失实,想不到真有其事,他来此的目的何在?

“找人!”

“找什么人?”

“向本庄主要‘江湖客胡非’与‘长白一袅’这两个声名狼藉的魔头……!

“这从何说起?”

“本庄主也想之不透。”

“结果呢?”

“他去了。留下话要本庄主多多思量,可能……他会再来。”

年轻书生接口道:“属下出生晚,没见识过这怪杰,但听老辈的提起,‘黑儒’并非强梁霸道之人,生平并无恶迹,昔年‘九龙令’公案,据说尚属疑案。”

余化雨颔首道:“方师爷说得是,如果对方再来,讲理讲不通,动武的话,自本人以下,无有他三招的对手,后果非常可怕……”

叶茂亭道:“江湖还有一说,这出现的‘黑儒’是假冒的,真的确已死于当年邙山之役。”

余化雨摇头道:“设若如此,那就更可怕了。”

“他寻这两个魔头不知何为?”

“不知道!”

“为什么进本庄找人呢?”

“无法思议、”

“庄主可曾问他?

“没机会多问,他去了。”

“如今之计呢?”

“如果能知道那两魔的行踪,便可答覆他!”

“这两魔一向不在南方活动,而且早已没听人提及两魔之名,一时之间何处去查。如果对方冒‘黑儒’之名,以此为藉口,另有居心,问题便大要……”

年轻书生道:“如果来的是冒名使诈之辈,便不足虑了!”

余化雨眉毛一轩,道:“为什么?”

“冒名总不能冒武功,‘黑儒’一代怪杰,武林中没听说身手盖过他的,如真是冒名者,凭本庄的人力,应可对付,怕只怕是真的。”

“有理,师爷真是言必有中。”

“有了!”

“师爷又有何高见?”

“请那位‘酸秀才’来共商。”

“师爷怎会想到了他?”

“他出身北方武林,据叶总教习所述被救经过,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也许他能提供些眉目。”

“他……是客人?”

“同属武林一派,这倒无所谓。”

“那就请叶总教习去请一趟!”

叶茂亭应声起立,匆匆奔了出去。才半盏茶功夫,便带着丁浩进入客厅,三人起立相迎。

丁浩目光一转,都不陌生,入庄时就已引见过。

那猴相老者是总管“金猿莫伟”,年轻书生是师爷方家俊,当下—一见过礼。

余化雨一摆手道:“少侠请坐下说话!”

“谢坐。”

“适才发生之事,叶总教习想已奉告?”

“是的!”

“以少侠高见,如何处置?”

丁浩沉吟了一会,悠悠启口道:“恕在下多问,‘黑儒’要找的人,是否在庄中,抑是曾在此停留过?”

余化雨毫不思索地道:“根本没这回事!”

“不过……‘黑儒’现身,必非无因!”

“是的,但想不透其中究竟,目前令人困惑的是‘黑儒’真假问题,少使对北方武林并不陌生,不知有何高见?”

丁浩沉声道:“在下郑重进言,‘黑儒’东山复起,是千真万确的。”

“啊!依少侠看来,本庄该如何应付?”

“唯一方法,庄主设计证明‘黑儒’要找的人不在庄中。”

“这……如何证明,凭口头难邀对方之信……”

“不管死活,查出两人下落?”

“这更难,‘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胡非’根本不在南方武林活动,而北方是‘望月堡’天下,力不从心,奈何?”

话锋一顿,又道:“还有,‘黑儒’能慢慢等候我方侦查么?”

“此点在下可以为力!”

“什么,少侠……”

“在下与‘黑儒’有一面之雅,很蒙他青睐,可以缓颊。”

“啊!太妙了!”

“不过事情最终仍须交待。”

“这……只有尽力而为,成事在天了。”

“在下明日出庄走走,看是否能找到对方,把话传到!”

“很好,这事就重托了。”

说完,转向“金猿莫少伟”道:“莫总管,修火急令与小女,要她全力侦查两魔下落!”

“是。”

丁浩心中一动,庄主千金竟在北方武林,这样大的事要她去办,必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但话又说回来,也许这只是过场。

现在,是一个机会,是否就此挑明身份,开始行动?

心念及此,不由略感紧张,但掩不住那血海深仇的恨毒,伙人就在眼前,仍继续作客么?

又一想,不成,兵刃不在身边,过了今夜再说吧!

又一个意念升上脑海,如果昔年凶手,又被杀害灭口,为了应付“黑儒”,对方会交待出死人。那便铁证如山了,不怕对方狡赖。

等,再等上一段时日,他作了最后的决定。

聚谈就此结束,各自回房安寝。

丁浩回到了“览碧楼”,心头起伏如潮,一夜未曾合眼,以本身功力,大可指名索仇,但真相可就永不能查明了。

当年家门血案,谁保没有别的原因。

目前活着的凶手,已知的是“酆都使者”与“云龙三现赵云生”,只要抓到其中之一,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但两凶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在王屋山惊鸿一现,自己势不能回转北方,先缉凶手旷日废时?……

第二天一大早,丁浩骑了庄中预备的马匹离庄外出。

过午时分,来到了岳阳城,他不入城,叩马直奔岳阳楼。

刚刚抵步下马,一眼便望见“半半叟”设在僻角里的布招。

登时心中一震,在树阴下栓了马匹,若无其事地晃了过去。

“半半叟”眼尖,远远便招呼道:“公子要看相么,祸福穷通寿夭,老夫言无不验。”

丁浩笑了笑,走了过去,在小桌前椅上坐下,此刻正是进餐之时,来往的人不多,一目便可了然。

这桌位又远离摊棚,谈话便少了忌避。

“少主作客南庄?”

丁浩一惊道:。洪老如何知道?

“半半叟”神秘地一笑道:“不然怎能作耳目!”

“洪老在此不受疑么?”

“不会,跑江湖自有法门,少主作客多时,可有什么发现?”

丁浩这些日来的经过,略述了一遍、隐起了“黑儒”一节,最后道:“洪老认为可以行动否?”

“半半叟”一摇手道:“幸而少主没有鲁莽行事,这不成!

丁浩一愕道:“什么不成?”

“事情大有蹊跷!”

“洪老有何发现?”

“据我调查,除了‘云龙三现赵元生’曾是该庄的总管而外,所知的凶手,没有一个是余化雨手下,也没与余化雨有过往来!”

丁浩默然了片刻道:“他难道不可以付代价买凶手?”

“当然有此可能,但以江湖中的往例来看,通常买凶手是在自己力有不逮,或不能出面的情形下为之,而且只限于一二人。

当年参与其事的,除为首的八人外,还有手下数十人之多,总有—一缄其口?”

“也许已经全封上了嘴……”

“少主虑的是,但小老儿消息来源可靠。”

“怎样可靠?”

“我新近拉拢了一个人,是‘齐云庄’退休武士,年已古稀,他的话不会假。”

“这种事并非人人知情?”

“不错,但据他所知,庄中武士从没无故失踪过。”

“洪老的意思是血案主谋不是余化雨?”

“我不敢断言,但揆情度理值得商榷。”

“洪老当年是在场者之一,对方分明说是奉庄主之命?”

“当年我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现在仔细推想,颇有破绽!”

“什么破绽?”

“第一、从当晚的一切部署看,流血杀人是预谋,而余化雨对主人是慕名罗致,没有行凶的必要。

第二、彼此从无夙怨。

第三、主人虽未应南庄之聘,但也没归附北堡,南庄北堡各处一地,河井不相犯,没有利害关系存在,而余化雨并非枭雄之性,不会做出不得则毁之的毒辣行为。”

丁浩一想,“半半叟洪锦”分析的不无道理,而照自己以“黑儒”之面目试探的结果,事实似乎也有出入。

心念之中,沉凝地道:“就此罢手不成?”

“半半叟”摇手道:“不是这意思,我认为有详查事实真相的必要,如果一旦把事情闹开,而找错了对象的话,岂不打草惊蛇,使事情更趋棘手?”

丁浩皱紧了眉头道:“洪老的意思是暂时隐忍,设法找到当年凶手之一……”

“对了,正是这句话,据少主方才所说‘云龙三现’可能受‘望月堡’包庇,而‘望月堡主’又买通那白眉老僧杀叶茂亭,此中便大有蹊跷了。”

“我也曾怀疑过这一点。”

“目前我认为有两条路可走……”

“那两条?”

“第一、少主可先北返,查明‘望月堡’包庇‘云龙三现’是否有其事,买凶手杀叶茂亭的原因。

第二、‘酆都使者’既曾在王屋山现身,应尽力提到他…

“嗯!”

“最好能得到‘全知子’的助力……!”

“为什么?”

“他是极好的侦探名手,而且江湖阅历之丰,当今武林无人出其右。”

丁浩扪紧嘴唇,点了点头,道:“好,我去做!”

“半半叟”略一沉思,道:“老夫仍留此地继续注意‘齐云庄’动静。”

就在此刻,一阵吟哦之声传了过来。

丁浩扭头一看,低声道:“洪老,就此别过。”

说完,匆匆去向楼边的树阴。

一个衣冠古旧的老儒,面对苍茫烟波,负手吟哦。

丁浩趋近前去,拱手道:“何老哥,你也来了?”

柯一尧转过身来,满面凝重地道:“此行如何?”

“小弟在庄中作客。”

“哦,作客……”

“柯老哥仍然要向叶茂亭打听那个人?”

“不过,是的,既已到此,对象便不止他了,可以多方面设法。”

丁浩想了想,道:“小弟可以为力么?”

柯一尧迟疑地道:“这不能明着打听的……”

“林老哥说出人名,小弟可以设法打听。”

“云龙三现赵元生的生死下落!”

丁浩登时心头剧震,想不到柯一尧要打听的是“云龙三观赵元生”,这真令人骇异,这一来情况变为更复杂了……

柯一尧眉头一紧,道:“怎么,“丁老弟莫非认识赵元生其人?”

丁浩竭力保持冷静,平淡地道:“老哥找错了对象!”

“为什么?”

“叶茂亭此番北上,目的就是探查赵元生的下落。”

柯一尧面色一变,道:“姓赵的不是庄中总管么?”

“那是过去的事了,他失踪已久,下落不明,可能……”

“怎样?”

“匿居‘望月堡’!”

“啊!这……这从何说起?”“

“老哥与赵元生是什么关系?”

柯一尧咬了咬牙,道:“我要找他算一笔帐!”

“算什么帐?”

“丁老弟,恕我不能奉告,是件私人间的纠纷。”

“哦,小弟失言了!”

“那里话,老弟作客‘齐云庄’,也是办事?”

“是的!”

“情况如何?”

“这……容异日再为奉告。”

“可有什么要愚兄我效劳?”

“老哥盛言,小弟十分感激,今后如有借重鼎力之处,再为奉恳。”

“丁老弟太谦了,什么鼎力,只希望有机会替老弟跑跑腿,略尽棉薄,也算你我相交一场,如此而已!”

“老哥把小弟捧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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