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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风雪倾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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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殊轻轻弹嗽了一声。雪千寻脸一红,自知失礼,她是青楼琴师,对方是宫廷御医,她这样跟前跟后问长问短又与人讨论药方,其实甚不礼貌。
何其殊道:“千寻,本王好久没听你弹奏了。”
雪千寻只好留下丹墨照顾锦瑟,自己跟庄亲王来到琼玉园的映雪阁。
“千寻,”当雪千寻揭开琴遮布时,何其殊却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柔声道:“天气寒冷,先不弹了。”
雪千寻仰头道:“王爷此来,可是有事?”
何其殊点点头,道:“本王还是不放心你。不如从此到我府中去住罢。”
雪千寻一怔,道:“王爷在朝廷德高望重,这样做,恐落人口实。况且,我在这不是好好的么?”
“你在这里总跟锦瑟斗嘴,白生气。”何其殊淡淡笑着,望她的眼睛。
雪千寻嫣然一笑:“我倒不觉得很生气。闲也是闲着,难得有这么个解闷的斗嘴对手。说起来呵,锦瑟这个人十分有趣,我很喜欢呢。”
雪千寻回答得干脆直白,一时间何其殊倒没了话说,打了扇子胡乱扇两下,又道:“春江院是风月场所,哪里有王府好?而况今晨本王听说帝都又出现了猫尾信,江湖也不太平呢!”
“猫尾信?!”雪千寻脱口惊呼。
猫尾信是三刀杀人的标志,等同于阎王宣判的一页纸!
何其殊点头:“不错,昨天傍晚,火锤帮的帮主在总舵接到猫尾信,上面提醒的时间是子时三刻,结果他就真在子时三刻死掉了,并且,身上只有三个刀口。”
雪千寻道:“三刀是拿到钱才去杀人的杀手,我不碍着他,有甚么危险?”
何其殊道:“三刀的复活又搅起江湖风雨,打杀之中难免伤及无辜,而况春江院又是鱼龙混杂之地。”
雪千寻道:“倘若这番风波果真由三刀引起,那么我去庄亲王府,反而更不安全呢。”
何其殊悠悠微笑,轻轻哼了一声。雪千寻也笑道:“千寻是不想给王爷添麻烦。”
“好罢,那你就尽管留在这里!”何其殊合上折扇,抖衣而起,“走了。”
雪千寻帮他披上银鼠斗篷,谈笑自若地送他到琼玉园门口。临别时,何其殊足下忽然凝滞了片刻,终于回过头来,对雪千寻微微一笑,道:“千寻,本王真的很喜欢你。”说完一转身,洒然离去,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他没有给雪千寻做出回应的机会。
雪千寻望着渐渐远去的他,高大挺拔,潇洒倜傥,傲慢而自负的庄亲王,连背影都那么不可一世呢。天空蓦地落下零零的雪花,雪千寻冷得轻轻颤抖,她伸手接住那细小而短暂的冰晶,喃喃低语:“夙沙千寻,你还要浪费多少时间呢?”
春江院西楼的顶层。
锦瑟刚喝了药,正苦得瘪着嘴逗小狐狸玩。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锦瑟立刻弃了小雪,往床里一翻,闭眼装死。
过了一会儿,听见一个声音道:“丹墨,那个家伙还活着么?”
“雪姑娘放心,老板刚喝了药,说不觉得那么冷了。”
“高太医还说了什么没有?”
“高太医临走时说,老板的病很严重,是宿积的寒症,需慢慢调养。”
“竟是宿疾?有这么严重?”
“嗯……可是老板她自己却叫嚣:是高太医胡说八道!”
“叫嚣?——看来精神倒是很好。命硬的家伙。”雪千寻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又道:“丹墨,去做自己的事吧,这里不用你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锦瑟发觉背后的脚步声变轻了,渐渐靠到床边,忍不住微微启开眼睛,不料肩膀忽然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拍了一下。
“你是蛇精啊?蜷成一团,脑袋专往黑暗狭小的地方钻!”雪千寻一壁说着,毫不温柔地把她的脸翻过来。
锦瑟未来得及闭眼,于是只好半睁着双眼,不说话也不眨眼。
雪千寻歪着脑袋与她对视,锦瑟在被子的遮掩下,用左手狠命掐自己右手背,勉强忍住不笑。雪千寻瞧了一会儿,大声唤她,见没有反应,便去挠她腋下,锦瑟暗中调息运气,将笑穴转移,同时,她几乎把自己的右手掐肿了。雪千寻脸色瞬息万变,终于变得惶恐起来,探她鼻息,没气,抓来她左手切脉,居然连脉搏也无。
“怎么办?锦瑟她死了!”一个声音在心中炸响,那种恐怖的记忆再次蔓延至全身,雪千寻慌得泪如雨下,淅淅簌簌打在锦瑟脸上,滚烫滚烫的,口里喃喃道:“锦瑟是呆子,呆子!”
忽然有个温软的手臂环住了雪千寻的纤腰,锦瑟抬起粉红的脸:“你骂我,丫头。”漆黑的眸子里氤氲着梅雨的水气,唇角一挑,两颗虎牙尖得顽皮而嚣张,幽幽道:“哭个什么?”
雪千寻陡然止住哭声,表情定在惊喜交集的那个瞬间。锦瑟却一头倒在雪千寻怀里笑岔了气。
雪千寻恍然,将她推开,冷冷道:“锦瑟,你怎么回事?”
“装死。”锦瑟听出她声色有变,目光闪闪烁烁,不敢直视雪千寻。
“装死那么好玩么?”雪千寻颤声道,泪水又在眼圈里转,又气又恨又委屈。
“不、不好玩。但是……我想学她玩儿……就学一小下。”
“学谁?!”雪千寻声色俱厉。
“骑着大雕飞走的那个……”锦瑟的声音越来越低,把脸侧向黑暗狭小的角落,“那天你那么紧张她。”
她是指西风!
雪千寻默不作声,也不再哭,目光变得寒冷而悲恸,半晌,方淡淡道:“你们一个个,都来让我难过。”说完,一脚踢飞了锦瑟脱在床下的一只绣花鞋,摔帘子离去,小白狐不识相地追她,却被雪千寻一脚踢跑。
锦瑟趴在床沿儿,揪着被子低低嗫嚅道:“你欺负我的小狐狸……” 探着脑袋倾听雪千寻的动静,然而却只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于是又愤愤砸着床板重复道:“欺负我的小狐狸!”
但雪千寻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锦瑟想,自己一定是碰到雪千寻的痛处,令她受伤了。越想越悔,直至心乱如麻、头痛欲裂,胸腔里猛地涌起一股恶寒,迫得她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咳嗽半晌,右手背也跟着痛了,低头看去,果然给掐红肿了。只是那红肿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接着又有灼烫的感觉,原来,有一种水落在上面了。
雪千寻一整天都未离开琼玉园,晚上该出的场子也拒掉。锦瑟则像只受伤的小狐狸,与小雪四目相对,窝在床角喝苦药。
她虽是春江院的老板,身边却并无丫鬟,但她向来对待院中的姑娘们好,如今病了,大家都争着来照顾她。当有人告状雪千寻推掉曲约,引起客人不满的事情时,锦瑟正拼命往口里灌药,灌完了就咳嗽得说不出话来。后来如花扬言说,定要练得一手卓越的琴技,以便从此不必陪各种各样的臭男人睡觉也能赚来大把吃喝玩乐的钱。说起钱来,如花便又想起那个“花妖”,难免咬牙切齿地发通牢骚。因此锦瑟才想到,今天唐非也未出现在春江院,他又去别处采花了吧,还是、去哪里耍他的刀片子了?
☆、7第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次日晚,雪千寻只去仙音台弹了一支曲子,台下欢呼如潮,她却冷若冰霜。镇远将军家的二公子赵思一掷千金,企图买她的一个笑容,雪千寻视若无物,招呼一声“丹墨”,自回她的映雪阁。
赵思下不来台,恨得牙根痒痒,然则顾忌她是庄王的人,也只得忍气吞声,却立刻派人去春江院的主人锦瑟那儿发了一通狠,把桌椅板凳都给砸了。锦瑟屏退所有人,自己盘在床角捧着药碗慢慢吸着,放任他们砸。当其中一个人摔烂最后一个绣蹾,企图把手伸向墙上的一副墨梅图时,锦瑟忽然抬头,悠悠道:“也该累了罢?”笑微微地向他们一扫。
那些壮汉本想动手打她,却忽然发现锦瑟身边的小白狐双目灼灼,绽出饕餮般恐怖的光芒,都给吓得浑身颤栗。
锦瑟又道:“累了便请回吧。”
众汉像中了魔咒,都不敢久留,你争我抢跑下楼去,到了春江院门外,方才纷纷活转,骂骂咧咧,浩浩荡荡返回将军府。因为任何人都未曾受伤,众汉为了讨赏,不约而同地撒了谎。赵思听说锦瑟居然“忍气吞声”,多少有些惊奇,转念一想,必是自己身为镇远将军之子,其他贵族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于是心中自然高涨了几分得意,暗生了更多嚣张。
将军府的人走后,春江院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探出脑袋,排着队似的跑到锦瑟的房间门口。当时锦瑟已经下床,正望着墙上那副墨梅图发呆,听见又乱又轻的脚步声,便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别怕,没事了。”
姑娘们转忧为喜,涌进屋子唧唧喳喳,小白狐盘在锦瑟膝上,睡得几乎要冒泡。后来,就有平日里嫉妒雪千寻的人小心翼翼地在锦瑟面前发牢骚,锦瑟听到这种话,直直倒回床里,把被子向脸上一蒙:“困了。”
她们看出锦瑟不悦,只好起身告辞。
走廊里,如花心直口快,大为感慨:“雪千寻真有福气,庄王待她好,老大待她更好!”
如玉道:“老大待咱们每个人都好啊,她不逼人做不喜欢做的事。”
便有人小声道:“可是你们不觉得雪千寻有点过分么?连艺都不肯卖了,她在春江院还能做什么?”
“是啊是啊,庄王再捧她的场,不是也没为她赎身么?”
“没错,庄王狂傲不羁又风流潇洒,他心里最爱的,还不定是哪个呢!”
如玉激动道:“你别乱说,我看庄王最爱的就是雪姑娘,她长得美,又有才华,脾气还很古怪呢……”
“脾气古怪也是优点吗?”立刻有人不服地反问。
如玉道:“古怪是古怪,但是一点都不讨厌!因为她本性其实是单纯、善良的。”
“算了算了,说这个也没用。咱们到底比不过她,别的不说,单凭那仪表,咱就没法比。”
如玉补充道:“不仅仪表!最重要的是心灵和才华!男人也看重这些!”
如花忽然自言自语道:“可是男人看久了一张面孔会厌倦吧……男人总想要新鲜的,嗯,绝不会错。”
如玉又急了,叫道:“也有一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的男人!那才是真正的喜欢!”
“瞧,小松鼠又犯傻了,一定是想到她的秦公子了!”
“嘻嘻,小玉,你可不要把男人的话太当真哟。”
众姑娘一片娇笑。
所有的声音,锦瑟机械地听在耳朵里,直到它们渐渐远去,她才把被子揭开,大口喘着气。看来装死一点儿也不好玩,雪千寻是不是再也不理睬她了?
夜已深,不如睡去。或许天一亮,日子就会回归原来的模样。
还是梦里好。
梦里有琴声,清澈、忧郁、悲伤,从高高的天窗上透下来,就像射入万丈深渊的晨曦一样,没什么能阻止它的到达,即便是这么深、这么暗、这么寒冷。锦瑟安心地听着那琴声,脚边的小老鼠告诉她那弹琴的人是谁,她看不到,却从此认识了那个琴师,于是,即便是在这阴暗犹如地狱的角落,她也不会觉得很残酷、很孤独。
——她当然知道这是梦,所以才紧闭着双眼,企图陷在里面不出来。但枕边的小雪却唧唧叫个不住,锦瑟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瞥见丹墨在房门口晃,随口唤她,她却倏地一下消失了。但耳边果真有琴声传来,虽然与梦里感觉的那种有些差别,倒也颇有几分韵味。
锦瑟和衣而起,寻声而去,难免吃了一惊,弹琴的竟是如花。曾经因为手痛,半途而废的她,果真下决心要练琴了么?
锦瑟轻轻拍了拍掌,如花回头,笑嘻嘻道:“老大,我弹得好么?”
锦瑟点头微笑:“如花很聪明。”又道:“看见丹墨了么?”
如花一指窗外,道:“不是在下面晾衣服么?”
锦瑟心道:“她倒是好快的脚步。” 回屋抱了小雪,疾步前往琼玉园。
站在映雪阁门前,锦瑟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着的,便绕到窗边。那天被唐非捅破的窗纱居然还没换过,锦瑟便顺着小孔向屋中张望。只有雪千寻一个人,侧卧在床,面向窗户,睫毛微微颤抖,还在睡着。锦瑟在冷风里伫立良久,感觉两人之间像隔了重山,胸臆之中越发寒不可耐,终于转身要走,却忽然听见雪千寻轻声道:“回来。”
锦瑟又惊又喜,也不知说什么好,跑到门口便要敲门,手刚举到一半,却听见屋里又道:“千寻!”
——怎么?屋里还有别人?
锦瑟的胳膊无力地垂下来,忍不住想多听一些。
里面又道:“我想看看你的样子。”这回听清了是雪千寻的声音。
“千寻,千寻……”唤着千寻的名字,可那个声音分明就是雪千寻的!她为什么唤出这两个字?
锦瑟忍不住附耳细听。隐隐传来哭声,雪千寻喃喃念了一句:“我不要你死,夙沙千寻……”
夙沙千寻?!锦瑟心中一震,夙沙这个姓氏,对天下每一个人来说都不陌生!数年前,庄王何其殊率精兵十万,将武林至尊“夙沙世家”抹杀。锦瑟正思忖着,忽觉身后有稳健的脚步声,那么明显,她方才居然没有发觉,因为怕雪千寻再喊出古怪的梦话,锦瑟急忙以手帕掩着口鼻,猛烈地咳嗽起来。
雪千寻被惊醒,道:“是锦瑟么?”故作冰冷的声音中难掩几分关切,却听锦瑟在门外道:“庄王。”
雪千寻急忙穿衣下地,把门闩打开。第一眼先看到锦瑟,面带微笑,双靥泛着病态的红,接着望了一眼何其殊,何其殊也向她扫了一眼,道:“昨晚睡得很晚么?——怎么眼圈都红了?”
雪千寻笑道:“是么?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昨天的确睡得晚点儿。”
何其殊进屋,坐在首座,悠悠道:“听说你们两个冤家又闹别扭了。”
雪千寻与锦瑟谁也不看谁,却异口同声道:“哪里有?”
何其殊打开折扇,缓缓摇,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们。
雪千寻忽然对锦瑟道:“你怎么也跟来?”
锦瑟咳了咳,笑道:“我可是先于王爷一步呢。”
“唔,对了,你来干什么?不是还病着么?”何其殊面向锦瑟。
锦瑟淡淡道:“我是来告诉雪姑娘,谁是春江院的主人。”
雪千寻微微一惊,不屑地哼了一声。
何其殊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讲?”
锦瑟便将雪千寻前晚拒绝出场,昨晚又惹恼镇远将军二公子的事告诉何其殊,最后她道:“王爷您以后最好对雪姑娘轻些宠溺,我还期盼着春江院生意兴隆呢!”
何其殊朗声大笑:“难道千寻的坏脾气是本王惯的么?”
雪千寻别过头去,从唇缝里低低道:“告状精。”
锦瑟充耳不闻,道:“雪姑娘今晚若是不愿出场,我便让如花上仙音台了。”
“爱谁谁,谁稀罕。”
何其殊插口道:“如花是哪个?水蛇腰的?”
“你说的那是如梦。”锦瑟笑道,“如花是四大姑娘里的头一个。”
“唔,先算钱后进房的那个!看她平时娇憨可爱,如今也学起风雅来?”
锦瑟道:“听说刚进春江院时正经学过一年琴技,因为吃不了苦,中途放弃了。如今不知受了什么激励,又捡了起来,刚刚还在房里弹呢,蛮不错的。”
何其殊道:“那倒想听听。”
雪千寻冷冷道:“想听快趁早,说不定现在正弹得起兴呢。”
不料何其殊当真振衣而起,丢了句:“本王过去瞧瞧!”走了。
锦瑟心道:可算走了。默默凝视着雪千寻。
雪千寻也不看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抠窗纱,把那个窟窿撑得越来越大,冷风卷着雪沫灌进来。雪千寻不耐烦地嘟哝道:“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这屋子冷得很。”
锦瑟悠悠道:“何其殊认为,你是她的女人,我是他的手下,所以你我最好不要闹得太僵,更不要太亲密。”
“你是大老板,关键时候还管着我呢,我哪敢跟你闹僵。至于亲密,就更谈不上了,你有一大堆蛇虫鸟兽,跟谁亲也千万别跟我亲。”雪千寻一边说一边狠狠捣着窗纱上的窟窿,忽然哗啦一声,给撕开条口子,不耐烦地道:“丹墨跑哪玩去了,教她换也不给换。”
锦瑟道:“她在后院晾衣服。”
话音刚落,丹墨搓着通红的小手走进来,自去火盆上暖手。
雪千寻道:“丹墨,你去哪儿了?”
“我在暗香亭扫雪啊,昨天你说那里的雪太厚了。”
“后来我又叫你先把窗纱换了,你可是忘了?”
丹墨一脸迷惑,道:“有么?”
锦瑟抱着小雪走近丹墨身边,微微笑道:“有啊,她在梦里吩咐的呢。某人做梦的时候也极其口齿伶俐,话多得很。”
丹墨不知所谓,憨憨一笑,跑去找管事的拿窗纱。
雪千寻不禁一惊,心道:刚刚做的那个梦给喊出来了么?那么庄王可曾听见?正担忧着,却听锦瑟道:“何其殊没听见。”
“嗯?”雪千寻一怔。
“但是我听见了。‘夙、沙、千、寻’,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很重要,那么最好放在心里,不要随便说出口。梦呓对于一个守密者来说,往往是致命的。”
雪千寻低低道:“那……多谢了。”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锦瑟便咳嗽得喘不过气来,雪千寻连忙上前,轻声道:“严重了么?”
锦瑟笑着摇摇头,道:“伤寒而已,不碍事。唔,对了,最近我恐怕不能照顾小雪,暂且放它在你屋里。”
雪千寻觉得奇怪,刚要拒绝,锦瑟又道:“把丹墨借我几日吧,劳烦她帮我端碗水什么的。”说完一转身,飘然而去,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落在风里。
☆、8第七章 银狐的夜宵
第七章银狐的夜宵
自此丹墨搬去中楼锦瑟房间,小银狐由雪千寻照料。冬天已经到来,日复一日,渐渐把帝都裹紧,但即便是如此寒冷孤单,雪千寻也坚持一个人住在琼玉园,每天与银狐小雪形影不离,或弹琴、或作画,小雪总是安静地守在一边;偶尔雪千寻也抱它去映雪阁后面的暗香亭看梅——虽然梅枝都还是秃的。雪千寻向来取笑锦瑟爱和动物作伴,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小雪相处得如此融洽,俨然一对良朋佳友。但只有一点她们双方难以协调:雪千寻不喜荤腥,小雪却从不茹素。
最近几日,庄亲王和锦瑟都极少过来映雪阁,更没人催雪千寻出场,她乐得逍遥,才不理睬仙音台上是否虚席。
忽然一天深夜,雪千寻被窗外一阵骚动惊醒,回身一摸,小雪不在。雪千寻有些不良的预感,急忙披衣出门,然而外面只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却无半个人影。雪千寻试探地唤一声“小雪”,也不见小雪回来。心里开始焦虑,急忙顺着脚印寻去,走着走着,发现竟是直奔西楼的方向,西楼里住着春江院的仆役,顶层却是锦瑟的房间。
雪千寻行至途中,居然碰上小雪,轻盈盈地迎面跳过来,看见雪千寻,狐眼一闪,欢喜地扑到雪千寻怀里。
“原来是半夜出去淘气了。”雪千寻对怀中的小狐狸轻声责备,又喃喃道:“我还当是你的主人怎么了。”
说到这时,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喘息,雪千寻急忙回身,却发现四周空空如也,心里难免自嘲:越来越神经兮兮了,不过是风声。一边想着,一边抱着小雪跑回房间。
然,雪千寻回房后,在烛光下一照才发现,自己胸前斑斑驳驳都是血迹,大惊之下不难想到小雪身上,急忙翻它过来仔细查看,结果发现这小狐狸的嘴角和四爪上都是血,它还自己添呢。雪千寻意识到小雪这次外出不仅仅是淘气这么简单,于是再次急奔西楼。
然而这一次在路途中,雪千寻迎面撞上的却是个乌黑斗篷、风帽遮住整张脸孔的人。那人从黑袍下抽出一只纤细的手,迅速将雪千寻拉到假山后,轻声道:“千寻……是我。”
雪千寻低声惊呼:“锦瑟?”
锦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么晚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不!我……”
“别怕,有小雪在你身边。”
“可是你呢?”
“别问那么多,你回去,安心睡觉便是。”锦瑟向外望了望,回过头来,道:“不听话?那么我送你。”说完,忽然将雪千寻抱个满怀,腾空掠起,雪千寻只觉锦瑟双臂极热,自己和她都飞了起来,树木与白雪都向自己身后退去,等回过神时,她已经躺在床上。
雪千寻惊诧地望着乌蓬遮面的锦瑟,问:“究竟怎么回事?”
锦瑟微微笑道:“无事。”话音里夹着急促呼吸的丝丝声。
“无事你神秘兮兮?”
“唔,夜来无聊,逗你玩玩。”
雪千寻意欲翻身坐起,却被锦瑟温柔地按下,在她耳边细细道:“睡个好觉吧。”听了锦瑟的柔声细语,雪千寻忽觉眼睑沉重,昏昏欲睡,抓了锦瑟斗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弛,终于落下。
次日,雪千寻睡到日头偏西方醒,昨夜之事恍如一梦,急忙看小雪,却见它四蹄如雪,嘴角纯白,再看自己的昨夜所穿的外衣,也是干净得没有一丝血迹,而门外的雪地也平平整整,不见脚印。
雪千寻困惑地敲了敲脑袋,心道:难道真是做梦么?只是梦里锦瑟急促而虚弱的呼吸,以及因为生病而微微发烫的掌心却历历在目,犹如刚刚发生的一般。
雪千寻想去追问锦瑟,转念一想,就算此事是真的,也显然是锦瑟在极力隐瞒,问她也不可能问出原委,索性不闻不问,一个人抱着小雪在园子里寻寻觅觅,探探索索。短暂的黄昏时光便这样过去。
天色渐暗,雪千寻想起该去仙音台弹奏,这个场子是威远镖局的副镖头龙涛甲包下的,可谓“大场”,雪千寻觉得自己不能再没理由地任性下去了。
因为锦瑟曾经叮嘱过,叫雪千寻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小银狐,所以雪千寻来到正厅时也将小雪抱在怀中。然而令她有些奇怪的是,她还没走近正厅,便听见仙音台上传来铮铮咚咚的琴声,连忙疾走几步,一掀帘子,却发现坐在仙音台上的,竟是如花。
雪千寻不记得自己说过拒绝上台的话,锦瑟显然是私自安排了别人。雪千寻不禁微微一笑,锦瑟又搞的什么鬼?淡然坐在角落一个位子上。且做一回看客罢。
有些客人注意到她,私下里窃窃,色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但始终没人敢招呼她,因为此时此刻,同在大厅赏曲的,还有一个大人物——庄亲王何其殊。雪千寻也看见何其殊,而何其殊却正听曲听得大悦,即便目光不经意扫到雪千寻这里,也是视而不见。雪千寻冷哼一声,斟了一盏茶,慢慢饮起来。
在雪千寻听来,如花的琴技实在乏善可陈,然则她却有着雪千寻指下不曾有过的活泼与明艳,那是双十年华的明媚少女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音色,是单纯的、欢喜的、炽热的。只是这份情怀,雪千寻早在五年之前便已丢了。
台下的客人——甚至包括何其殊——显然都非常欣赏如花的弹奏,他们从来只道如花姿色艳丽,待客热情,哪里想到她还能像模像样地弹出颇富她独特性格的曲子?喜爱之中更多了几分惊奇。
台上台下气氛正在高涨时,忽然听得台下有人高呼一声:“怎么换人了?!”
众人望去,竟是镇远将军家的二公子赵思。只见他一脸愤然,呼喝道:“今晚不是雪千寻雪姑娘的场子么?怎么换作了花姑娘?老板——老板?”
锦瑟披了银白小袄,扶着高层的围栏,向下望来。
赵思仰头道:“本公子是冲雪千寻来的!”
雪千寻放下茶盏,饶有兴致地瞧着仙音台下偶然加演的这出戏。
锦瑟瞥见雪千寻,微微笑道:“如花姑娘弹得不好么?”
赵思冷冷一笑,朗声道:“若是单论琴技,如花姑娘与雪姑娘当然不相上下,但是……”
雪千寻庆幸自己把茶盏放在桌上,没有正在往口里送。
“但是,”锦瑟接口道:“包下本场的龙涛甲副镖头都不介意,赵公子何以如此介怀?”
“本公子怎能与那些江湖豪杰相同?”赵思继续神色肃然地道:“在弹奏的技艺上,两位姑娘也许不分伯仲,然则她二人一个是五月石榴一个是阳春白雪,本公子爱的,正是雪姑娘那与众不同的冰雪气质!”说完,赵思的目光穿过云云嫖客,笑吟吟地向坐在角落的雪千寻深情一望。
雪千寻无可奈何地把脸侧向一边。
仙音台下忽然有人笑了起来,一把折扇当空展开,好整以暇地缓缓摇。
赵思面向摇扇人略一拱手,道:“巧啊,庄亲王。”
何其殊微微颔首:“巧。”
赵思道:“敢问庄亲王何以发笑?”
何其殊道:“本王笑你不懂怜香惜玉,如花姑娘正弹在投入时被你打断,瞧,这小脸都窘成什么样子了?”
赵思微微一惊,万没想到庄亲王毫不顾及雪千寻,在意的却是如花的心情。抬头去看如花,果然拘谨地低着头,仿佛犯了错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登台献艺。
赵思也有几分怜悯之意,然而转眼一看被冷落在角落的雪千寻,胸臆之中再次燃烧起来,朗声道:“庄亲王只担心如花姑娘的处境,难道就不想想雪姑娘的立场么?”说着伸手一指雪千寻,道:“雪姑娘正一个人在那里喝闷茶呢!”
雪千寻长舒一口气,心道:这回倒好,连一口清净茶也喝不得了。
几乎是在雪千寻还来不及逃掉的情况下,事态便发展到了雪、花二人同台合奏的局面,而且提出这个建议的,居然就是庄亲王何其殊。
雪千寻暗中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抬头望向锦瑟,却见她笑意盈盈,一副没心没肺看热闹的嘴脸。
厅中客人自然乐得看热闹,欢呼声、掌声、起哄声,顿时响成一片。
雪千寻坐在如花旁边,丫鬟给她搬来一具新琴,雪千寻从容地调着琴弦。如花望着她,眼中杂糅着几分畏惧和挑衅,她曾经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雪千寻,但是今天,为她捧场的却是庄亲王,而且就连赵思也说她的琴技与雪千寻不相上下,如花难免得意起来。
雪千寻也抬头望了望她,微微一笑,道:“花姐,我们弹什么好呢?”
如花练成的曲子不多,便挑了自己最拿手的一支——《良宵引》。雪千寻笑道:“不错,适合今日。”
雪千寻迁就着如花的节奏,马马虎虎弹了起来,台下立刻掌声雷动,二美同台献艺,大小也是一种奇观。赵思遂了心愿,摇头晃脑直夸雪千寻的弹奏意境唯美,同时也有如花的老主顾大叫如花妙指生花。对于这些,雪千寻充耳不闻,手指有意无意地胡乱拨弄,觉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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