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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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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徐士清问道。
“夫人让我去南街的绣坊找那里的李姑娘,让她来庄上住几天,说想起给林小姐和少爷做几件新衣服。”李妈妈答得不紧不慢。
又做新衣服!这文兰来了,除了给孩子做新衣服好像就没别的事干了。徐士清禁不住皱起眉,眼睛则不知不觉瞄了一眼李妈妈手里的篮子,问道:“我刚才见信差来过,你将一封信放在了篮子里。这是给谁的信?”
李妈妈一听这话,慌忙把手伸进篮子,掏了信出来低头交给他,徐士清接过信一看,禁不住火起,这女人好生大胆,主子的信也敢藏着,我要是不问,她是不是不打算给我了?他又偷偷打量这妇人,心想,当初白志远的那封信莫非就是她偷偷拿去看了?难道她就是那凶手?这可能吗?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啊!罢了,罢了!那凶手怎么说都有些功夫,待我先试试她再说。想到这里,他冷冰冰地喝了一句:“大胆奴才!给老爷的信,你也敢藏起来!”说完便不由分说一脚踢过去,正中那妇人的肚子。
那妇人猝不及防,“哎哟”叫了一声,捂住肚子便仰面倒在地上。徐士清只当没看见,又是一脚踹在她的腿上,他虽然只用了两分力,但他仍听到那妇人的腿骨咔嚓断裂的声音,她顿时杀猪般的叫起来。
“哎呀,啊,疼死我了!啊,啊,我犯什么事了!犯了王法还是杀了人了!啊……都说庄主是大善人,大善人怎可乱打人……啊,疼死我了,我犯了什么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痛死了!庄主讨厌我,何不一刀将我杀了,何必下这死手,让我活不活、死不死地活受罪!哎哟,痛死我了!”她叫声震天,徐士清也不理会,只是默默在一遍观察。可他左看右看,这李妈妈都不像是会武功的人,刚才她摔倒的样子,若是有点根基的,断不会摔得如此狼狈,看来她不是凶手。莫非她今天这藏信的举动只是一时失职?真是我打错人了?
“庄主,庄主,出了什么事?”那女人的叫声引来了几个家丁。他们急急地从园子的各头朝他们奔来,两个门房也从大门外冲了进来。
那女人仍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嚎,徐士清蹲下身子,点这女人的穴……他想给她暂时止痛,他有话要问她。点完穴,那女人似乎好受了些,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遍仍捧着肚子。徐士清吩咐这女人的弟弟去请郎中,有吩咐另两个家丁将这女人扶起来,让她坐在台阶上。
“我坐不动,我痛死了,我痛死了……”那妇人嘴里还在哼哼唧唧,一个家丁斥道:“叫什么叫,你弟弟已经给你去请郎中了!”
“郎中有屁用!他来了,我早痛死了!”那妇人发狠般吼了一句。
徐士清也不说话,他在那妇人面前站定,盯着这妇人的脸良久,盯得这女人闭上嘴,垂下眼睑,才问道:“二十天前,有人给老爷送来一封信,可是你接的?”
那妇人假装没听见,旁边的一个家丁推了她一下,吼道:“哑巴啦?问你话呢!”
“是我接的!”她气啾啾地答,又反问,“我犯什么法了?庄主你要奴家的命,你就索性要了去,不用这么……”
“少废话!” 徐士清喝道,“老爷问你话,若不老实回答,老爷立时就劈死你!到时只需给你弟弟些银子,再帮他讨房媳妇,你看他谢不谢我!”
那妇人想顶嘴,但咬咬嘴唇又不响了。
“你可知那信是谁送走的?是从什么地方送来的?”
“送信人没见过!他说是从无锡来的。”她回答得挺快。
徐士清听她这句答得还算老实,便再问道:“接了信后,你送哪里去了。”
“不就是送进府里来了吗?不就是……”那妇人捂住她的断腿,额角不断冒出冷汗,她喘了半天粗气才继续说道,“不就是给徐永了吗?”
徐永便是当年的小道士盘月,自被带回山庄后,先是在厨房帮忙,后来跟他学了些拳脚功夫,便当了山庄的一名护院。
“去把徐永叫来。”徐士清吩咐道。
“徐永啊,他不来了吗?”一个家丁嚷道,果然,徐士清就见徐永正跟云香一起说说笑笑地走来,云香的手里还牵着已经换了一身新衣的白萧。一晃快十年,当年寒酸瘦弱的小道士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精壮结实的小伙子了。徐士清看着徐永,不免也心中万分感慨,十年的岁月果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一个家丁快步奔到徐永面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徐永朝徐士清这边看过来,旋即便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向徐士清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庄主有何吩咐?”
“你可认识李妈妈?”徐士清指指地上的妇人。
徐永低头扫了那妇人一眼道:“认识。”
“她说在二十天前,交给你一封信,可有这事?”
“有。小人已将来信给了徐庆大哥。”
“她是在什么地方将此信交给你的?”徐士清又问。
这个问题让徐永略费了一点时间。
“是在兰亭园的书房外面。”他似乎是想明白后才答的。
徐士清一愣。兰亭园的书房?那地方是他的书斋,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使用。自把五真碗带回后,他就立下规矩,任何人不得靠近兰亭园,还特别派了四名护院在那里日夜巡逻。所以,那徐永去兰亭园尚说得通,可那李妈妈,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你当真是在兰亭园碰见她的?”徐士清问。
“正是。”徐永答得清清楚楚,那妇人也不辩解。徐士清知道此事确定无疑,便又问那妇人:“你如何会去兰亭园?”
“还不是因为从兰亭园穿过去正好是少爷的院子?我那是去给少爷送新缝好的练功鞋,是夫人让我送去的。不信,你可以问少爷,这几天他是不是穿上了新鞋?”那妇人说到这里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老老实实混口饭吃,从不偷不抢,现在什么都诬赖我……我的命好苦啊……”
“嚎什么!再嚎赶你出门!”家丁斥道。
那妇人止住号哭,回头瞪了说话的家丁一眼。
这时,徐士清觉得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头一看,竟是白萧。“伯伯,他穿的就是新鞋,二师兄是穿了新鞋。”她怯生生地说。
白萧应该不会说谎,但徐士清神情严肃地提醒道:“萧儿,你可不能说假话,你二师兄当真穿的是新鞋?”
白萧扬起白皙的小脸,大声答道:“伯伯,他穿的就是新鞋,这是他昨天跟我说的。这是他昨天跟我说的。他说他每个月都有两双新鞋。”
如果每个月都有两双新鞋,是不是意味着,李妈妈每个月有两次借口到少爷房间送鞋,抄近路来到兰亭园?如果每个月还得给这孩子做几件练功衣,是不是还得再增加几次?这样看来,她随时可以找到一大堆理由去书斋。而即使她每天都去书斋,他也不可能发现,因为他只有每天晚上,吃完晚饭才会去书斋。
他过去不知道,竟然有人如此频繁地出入兰亭园旁边的通道。孩子穿衣穿鞋这样的小事,他过去从没留意过,现在想想真是太大意了。他相信知道这条近路的人不只李妈妈一个,所以除了李妈妈,一定还有其他人常常经过那里。
他决定立即将兰亭园通往儿子那座小院的通道封起来。另外,他还得立即回书斋一趟,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书斋里的东西是否安然无恙。
正在这时,李妈妈的弟弟领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郎中来了。”他吆喝着。
徐士清也懒得招呼,回头吩咐云香:“你让徐庆领着二小姐先到喜鹊庄去等我,我稍后就到。”又对徐永说:“你也跟着一起去,好生保护。”
“是。”徐永应道。
徐士清不想显得太急切,他又吩咐了郎中几句,才缓步朝兰亭园的方向走去。直到走了一段路,发现四下无人,他才施展轻功,疾步如飞地冲到兰亭园的书斋门口。
书斋的门锁着,看到门锁跟昨晚一样完好无损,他首先松了口气,待他打开房门,见书房内整整齐齐,一如往常,连他昨晚放在案几上的茶杯也还在原处纹丝没动,他又安心了许多。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快步走到书斋的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博古架,博古架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放着几个大小各异的瓷器花瓶。这些虽不是古董,却也是他父亲在世时从各地的瓷器市场里搜来的,颇有观赏性。
最下面一层放着几个瓷瓮,它们彼此相像,无论是花色大小成色都并无二致。他就是看中了它们的普通,才将那五真碗藏在其中一个里面的。他还在那几个瓷瓮的下方放了几粒用墨汁染黑的米,只要有人搬动过瓷瓮,那几粒米必然会有异状,所以他先检查那几粒黑米。
他发现有两粒米掉在地上,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连忙将中间的瓷瓮搬下来,将手伸进去……这一伸,他惊出一身冷汗。
里面是空的!
喜鹊庄的掌柜送了一壶茶上来后,就对白萧左瞧右看,一边嘴里还不停嘀咕:“这就是徐庄主新认的千金?我早听说了,嘿,果真长得个小仙女似的——我说二小姐,徐庄主可是我们的老主顾,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掌柜笑眯眯地对白萧说。
“伯伯,你这儿什么最好吃呀?”白萧扬起脸问。
“我们这儿什么最好吃?那可多了。现烤的烤肉,香喷喷的青鱼圆子——就是将青鱼肉,猪肉,虾米一起剁碎后混上面粉往油里一炸,嘿,别提多香了,没吃过吧?还有酱肘子,那用的可是上好的肘子,那酱汁也是老酱,还有梅花糕,馅儿是用豆沙,松子加猪油拌的……”掌柜的如数家珍一般说开了。
徐庆笑着截住了他的话头:“我说,周掌柜的,别罗嗦了,你要真对我们二小姐好,还不如送道点心呢。我们二小姐爱吃包子,就送一笼你们这儿有名的九香包吧……”
白萧一听包子立刻就食指大动,再听这名字,韭香包,那应该是用韭菜做的包子吧?想到那雪白的面粉里绿油油的韭菜,她禁不住咽起口水来。
“九香包啊,没问题。我这就让他们准备。”周掌柜笑嘻嘻地说,眼睛仍盯着白萧。
徐庆嚷起来:“那就快去吧,我们的菜都点好半天了,也该催催了。”
“我这不是想再多看两眼二小姐吗?你说那林家小姐好看,还是她好看?”周掌柜嘴里还在唠叨。
“我管她谁好看,先给我上酒!”徐庆一边说,一边将周掌柜推出了门。
白萧趁这机会问徐庆:“徐叔,这韭香包是用韭菜做的吗?”
“呵呵,不是。”徐庆道。
“啊,不是啊。”白箫有点失望。
“那九香包,是用九种材料做的馅,有猪肉、香菇、蘑菇、刀豆、榨菜、虾米……还有什么我记不清了,反正有九种材料。二小姐,你尝了就知道了,绝对好吃。”
白箫心想,哪儿的包子能赶上咱们无锡的呀?来福居那包子,爹都说是天下第一,直到现在,她每次想到来福居的肉包,那皮上整齐漂亮的十八个褶子,那咬上一口就从嘴边渗出来的浓浓的酱油汤汁,还有那甜中带咸的肉馅,什么地方能赶得上?她刚想回嘴,就听旁边的徐永开了腔:“二小姐喜欢吃包子,二小姐的老家在哪儿啊?”
“我老家啊……”白箫刚想往下说,就见徐庆在朝她使眼色,她蓦然想起,徐士清曾经对她千叮万嘱,千万千万不能说出自己的老家在哪里,否则让杀死爹娘的凶手知道了,那就危险了。可是这话说了一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只得嘟哝道:“我老家啊,就是有包子吃的地方呗。”
她的回答似乎让徐永越发好奇,“有包子吃?那是哪儿啊?”他又问。
白箫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我爹娘只给我吃过包子,没跟我说那地方叫什么。”
“我听二小姐的口音,像是南方的。”徐永又道。
“嗯。”
“南方哪个地方的包子最好吃?杭州?无锡?苏州?”
徐永说到无锡的时候,白箫的心禁不住抖了抖,哎呦,被他猜中了!再回头看徐永,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心想,徐伯伯让我别把这事告诉别人,是怕坏人听了对我不利,可这个徐哥哥是坏人吗?云香姐姐的腿天生有点瘸,别人都笑她,只有徐哥哥常常跟她说笑话,还常帮她提东西,别人对云香姐姐都没那么好。他对云香姐姐这么好,肯定不是坏人。既然他不是坏人,叫他猜中又有什么关系?其实倒不如直接告诉他,也免得他问来问去的,只要跟他说,别告诉别人不就行了?想到这里,她便想开口作答,但这时徐庆却抢在了她前头。
“杭州,二小姐的老家在杭州。”徐庆给徐永斟满酒杯劝道,“好啦好啦,兄弟,别问了,吃饭要紧,我憋了这些日子,今天就等着这顿饭了,你可别问东问西扫了我的兴。”
徐永笑着端起酒杯,向徐庆敬道:“今天若不是庆哥,在下也不会有机会跟二小姐一起吃饭,我先敬庆哥一杯。”说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呵呵,别客气。”徐庆兀自喝下了一杯酒,又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也别说得那么可怜,庄主不也常派你干这干那的吗?”
“我哪能跟庆哥比啊?说难听点,我就是个跑腿的,哪像庆哥,日日跟庄主在一起。前阵庆哥身子不舒服,我还听说庄主每天来看你,你说我们这些人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庄主哪能如此上心?那还不是因为庄主特别器重庆哥你吗?”
一番话说得徐庆心里好不得意,连连道,哪里哪里。
“对了,我还听说,二小姐每天给你熬汤治病。我倒想问问,你是得了什么病,竟要二小姐这么天天伺候?”
徐庆正想回答,白箫已经抢了先,“那是我害徐叔生病的,所以我得给他治。”她看见徐庆脸色一变,也不理会,继续道,“是我给徐叔下了毒,我那时不知道徐叔是好人。”白箫觉得徐永并无恶意,似乎不该如此欺骗,便想告诉他真事。
她见徐庆脸上已呈焦急之色,似在说,二小姐,二小姐,你要把底都兜给别人吗?她咬咬嘴唇,住了嘴。
徐庆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二小姐,我可是服了你了,你再怎么顽皮,也不能把耗子药掺在饭里给你庆叔吃吧!”
“耗子药?”徐永奇道。
“可不是吗?”不等白箫反应过来,徐庆就大叹起苦经来,“唉,我不就是不小心打翻了这二小姐的蛐蛐盆,放走了二小姐养的一只蛐蛐吗?这二小姐心眼小,就把家里药耗子的药丢在我饭里了,你说这二小姐……”
这几句话把白箫气得直朝徐庆瞪眼睛。我哪有养蛐蛐?我哪有往你饭里放耗子药了?真没想到,徐庆叔看上去老实,其实竟是满嘴谎话,用我娘的话说,是张该缝起来的嘴巴!徐庆似也看出她的不高兴,弯身朝她作揖,道:“我这给你赔不是了,二小姐,以后我一定给你抓个好蛐蛐,比你原来那个还大,还能打,怎么样?”
白箫把头别在一边,气呼呼地说:“我不玩蛐蛐!从没玩过!”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白箫心想,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正想偷瞧徐庆,身后忽然响起说话声,“又耍性子啦!”这是徐士清的声音。
“哎呦,庄主你来啦。”徐庆顿时心中万分欣喜。
“伯伯!”白箫叫了一声,徐士清应了一声,朝她招招手,她从椅子上爬下来,走到徐士清身边,他把她抱在了膝上。
“箫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可耍性子,你是大姑娘了。”
白箫低下头,心想,一定是我刚才说的话让伯伯听见了。其实她心里明白,徐庆撒谎也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她不喜欢说假话的感觉。她偷瞄了徐士清一眼,见他神色不对,心想,他莫不是在生我的气吧?自到山庄后,伯伯问了我不少那天发生的情形,可那杀死爹娘的凶手,我既没瞧见人,也没听见他的声音,一点帮不上忙。如今,又不听伯伯话,说好不告诉别人的事,又要往外说,怨不得伯伯要生气。伯伯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我好?想到这里,她心里愧疚起来,禁不住低下了头。
徐庆似乎也看出徐士清情绪不佳。
“庄主,是不是……”他问了一半,就被徐士清打断了。
“菜都点了吗?”
“点了。掌柜的还说要送九香包给二小姐吃。”白箫看见徐庆一边回答,一边在观察徐士清的脸色。
徐士清也注意到徐庆在观察自己,佯装若无其事地笑着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徐永,最近庄里是否常有议论二小姐?”
徐永已经起立,站在桌边,恭敬地答道:“是常有人议论。”
“哦?都议论些什么?”
“都、都说二小姐来历不明。”
“还有呢?”
徐永似也看出徐士清情绪不佳,磨蹭了一会儿,才答:“有的说,二小姐是庄主的私生女,因为、因为庄主对二小姐的宠爱似乎超过了林小姐。”
“一派胡言!”徐士清冷笑道。
徐伯伯为什么这么生气?什么叫私生女呀?白箫心里琢磨。
“还有的说,她是庄主仇家的女儿,庄主杀了二小姐的爹娘后,收留了仇人的女儿……”
胡说!我爹娘是被……白箫刚想开口为徐士清辩解,就看见他在盯着自己。白箫似乎听到他在问她,你忘了伯伯跟你说过什么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爹娘的事,不然不仅你爹娘的仇报不了,你自己也有危险!自己有危险,白箫倒不怕,她只怕因为自己一时失言,害爹娘的仇报不成。当下便朝徐士清重重点头,她是要告诉徐士清,伯伯,箫儿记住了,我爹娘就是病死的,若我以后再说漏嘴,就让我下辈子变成包子,被人吃了。
徐士清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将目光又转向徐永。
“他们还说了什么?”徐士清又问。
“其他……就是说庆哥的病了……他们说那病多半跟二小姐的爹娘有关,要不然,二小姐也不会每天给庆哥熬汤,还亲自送去。”
白箫心道,徐永哥哥说的“他们”是谁啊?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
怎么老把事情扯到我爹娘身上?不管了,我只当没听见,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所以你就替他们来问你庆哥了,是不是?”徐士清的口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哦,不是不是,我只是正好跟庆哥在一起……”徐永要解释,徐士清的声音却盖住了他。
“回去告诉他们,二小姐的爹是我朋友,在杭州行医,是个郎中,几年前我路过杭州,得了风寒就是他治好的。他曾救过我,如今他撒手西去,女儿孤苦无依,我岂能袖手旁观?至于徐庆的病,正如他刚才所言,他弄翻了二小姐的蛐蛐盆,二小姐年轻不懂事,给他吃了耗子药。”
好吧,反正庆叔也是我害的,就当我曾经养过蛐蛐吧。白箫对自己说。
徐永唯唯诺诺地欠身。
“属下明白了,请庄主息怒。”
徐士清的气似真的消了一些。
“好啦,去催催他们上菜。”他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徐永忙道:“是,小人这就去催。”但他犹自站在那里不动。
“你还有事?”徐士清问道。
“庄主、我、我听说南街绸缎庄的李掌柜跟您提过亲了,他、他要娶云香当……填房?”徐永话说了一半便脸红了。
白箫听他提起云香,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你怎么想起这事?”徐庆插嘴问道。
徐永没理徐庆,又问徐士清:“庄主,真的有这事吗?那、那您是怎么个想法?”白箫听出徐永的声音有些发抖,便抬头朝徐永看去,只见他脸涨得通红,汗流了一脸。
徐士清瞄了徐永一眼,道:“李掌柜确实跟我提过亲……”
“那您……”
“听庄主把话说完!”徐庆斥道,说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士清。
白箫意识到他们在说一件对徐永来说非常重要的事,而且,这事还得有庄主伯伯做主,她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徐士清。
“我还没答复他。我已经让夫人去问云香了,如果她愿意,这事就这么办。云香也不小了,二十岁了,腿也不好,这样的归宿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可李掌柜已经五十了。”徐永道。
徐士清注视着他,隔了会儿,道:“徐永,我还没答复李掌柜,你若想娶她,就直说。可有一样,你听清楚,你得说服云香,听说她已经同意了。”
“她同意了?”徐永似受了打击。
徐士清笑了笑道:“你若能说服她嫁给你,我便给你做主,让你娶她。”
徐永听到这句,面露喜色,忙躬身道:“小的谢谢庄主。”
喜鹊庄的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待九香包子上来,徐士清已经再也坐不住了,让掌柜的打了包,便领着白箫回家了。
一路上,他脑子反复想的只有一件事,门锁明明没坏,贼人是如何进入书斋的?他已经仔细检查过,书斋的四壁和窗子都完好无损,没有破窗而入或凿壁而入的可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此人也有钥匙。可这钥匙只有他一人有,而且总是随身带着,这贼人如何能拿到?
他反复回想,昨夜至今日晌午之间自己所到之处,唯有在梅花厅时曾让人有可乘之机,因为要给徒弟们示范动作,他曾脱下外衣,而那把钥匙就在外衣的内袋里。
当时,梅花厅只有他跟五名弟子,还有一个端茶的丫头芙蓉在。芙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梅花厅,那几个弟子中只有大弟子展鸿飞和徐滨离开过,两人都是去小廊,他没跟去看,但是想必不会有假,而且总不可能是他们两人偷了钥匙。那还会有谁?
他蓦然想起,夏幽莲曾经来过梅花厅。她是来叫林清芬去试新衣服的。后来过了好久,林清芬才回到梅花厅。最近文兰住在山庄,她跟文蕙两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各自的孩子制衣做鞋,所以林清芬经常练功练到一半就被交出去。文蕙也想让徐滨去试衣,但被徐士清训过后,就再也不敢了。至于林清芬,虽是师徒关系,可终究是亲戚,又是个女娃,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夏幽莲来过,夏幽莲来过……
尽管,他很不想把什么事都怪在这个单薄柔弱的小女孩身上,但他还是禁不住会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那天展鸿飞练功练到深夜,肚子饿得不行,便摸到厨房去找吃的。当时厨房里只有夏幽莲一个人,她正在蒸点心。展鸿飞问她锅里的点心是给谁做的,她说那是给庄主做的夜宵。展鸿飞向她要两个充饥,夏幽莲用筷子夹了两个给他。没想到,展鸿飞才吃了两口,当夜便闹上了肚子,连泻了十几次。时候,文蕙一口咬定自己从没让夏幽莲做过什么夜宵,厨房的大厨也说没让她做过。夏幽莲先是说厨房的女厨工秀莲让她做的,后来又承认她自己看见庄主每天在书斋忙到很晚,怕庄主半夜肚子饿,就特意做了点心。她还说,那点心是她最近在喜鹊庄跟一个西域来的师傅学的,她想做了给庄主尝尝鲜。徐士清知道她近来在喜鹊庄当学徒,也知道新来了一个点心师傅手艺很好,会做西域的点心,那次展鸿飞吃坏肚子的便是西域点心鲍螺。按照夏幽莲的说法,展鸿飞之所以会拉肚子,是因为他吃不惯鲍螺的乳酪。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文蕙压根儿不信她。徐士清也不信,自白志远被杀后,他便如惊弓之鸟,总觉得身边危机四伏。
“我、我看庄主每天在书斋忙到未时,我怕庄主饿,所以、所以……”夏幽莲说话时还流着泪,当时他听了只觉得她在故意讨好他,现在回想起来,却不由得浑身汗毛倒竖。她的话告诉他,她一直在观察他,他在书斋待多久,她就等多久。
然而,他不相信到梅花厅去偷他外衣里的钥匙,又用这把钥匙打开书斋门,偷走他放在瓷瓮里的五真碗,会是她一个人干的。她才十三岁。
她当然也不可能是杀死岳父的凶手。
可她既然偷走了五真碗,就表明她跟凶手必有关联。
徐士清蓦然想起了夏寿云。
这个误事的酒鬼这些年到哪儿去了?
其实说来说去,酒鬼是最好装的。
夏寿云武功高强,以他的功夫,恐怕岳父也不是他的对手。
假如,他假装醉酒,故意不跟岳父一同上路,可接着,又偷偷跟上岳父,来个背后突袭,岳父自然不会防备……
她的女儿在山庄,随时可将府里的情况告诉他……
他会不会偷偷回来过,只是没人知道?
如此说来,那白志远夫妇难道也是……
徐士清觉得犹如一脚踏进了冰窟,霎时浑身冰凉。
11。 鹦鹉之死
那日下午,徐士清把自己关在书斋,一方面,他在考虑如何处置夏幽莲,所谓抓贼抓脏,他徐士清若处罚人岂可无凭无据?另一方面,他在思考张仵作来信中提到的事。今天中午从李妈妈篮子中拿回的信正是无锡张仵作寄来的。
在心中,张仵作简单说明了白志远夫妇的死因,跟他判断的相差无几。二人是被带毒的尖刀刺死的,而尖刀所刺的部位皆为要害,所以死因可说,“半是毒杀,半是刺杀”。张仵作检验了刀上的毒液,根据他的说法,“此物毒性不明,疑为孔雀胆制成,剧毒。可顷刻要人性命”。张仵作还告诉徐士清,犹豫官府的衙役没有在白志远的屋内发现钱财银两或金银首饰,而屋里又被翻得乱七八糟,所以最后官府认定此案为劫财害命案。目前,白志远夫妇的尸体已按徐士清的嘱托安葬于无锡郊外。
得知白志远夫妇已经得到妥善安葬,徐士清略感宽心,但是,当他看见信封里的另一件东西时,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那日他离开无锡时,曾单独请张仵作吃过饭,在席间,他向张仵作赠银三十两,恳请其帮忙查找白志远房中的信件或手稿。这次张仵作随信寄上的便是一份“手稿”,说是手稿,其实只是一张烂纸而已。据张仵作说,它掉在白志远的里衣内层,若不是检验尸体时需脱掉死者的衣服,恐无人会发现。
那张纸虽破,但上面的字却十分清晰,只见上面有人用小楷写着几行小字:“十九,碗于两日前完工。下午有人来访,红衣,茉莉香味,未谈三句,便知其真面目,多年不见,已长大成人,虽锦绣依然,却已不似当年。细想前日子夜,有人自屋顶走过,窸窣之声犹在耳边。”下面似乎是第二天写的,“二十,请风水师来铺子,曰方位不好,不利生产,提出搬家,妻应予。今日将碗寄出。”
虽说事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白志远的笔迹了,但还是很肯定这就是白志远所写。
从这短短几句话不难看出,那是白志远十年前写的。寥寥数语似说明了当年他突然不告而别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身处险境。在他搬家之前,有个穿红衣、抹茉莉香膏的人去找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易容,但看来是没有,三言两语之后,白志远便已认出对方是谁,从后面的文字看,白志远多年前见过此人、那时此人还是小孩,如今已长大成人。毫无疑问,白志远定在这次跟“小朋友”的短暂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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