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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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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虽然谈不到被蒙古压着打,但是蒙古人连年寇边,对于边地百姓而言,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从心理上,也对朝廷很有些不满。他们并不是很在意赵全的国策或是口号,只关心他带领二十万汉人归附,不管从哪个层面看,这都是很给汉人长脸的事情。算是被蒙古人欺负了这么久,一次少有的出气机会。由于宣传上做的好,赵全在西北也很是聚拢了人心。

一些西北的士子文人也在高声称赞着这是朝廷兴旺之兆,组织了几次文会,做了许多诗文,写了文章来纪念。还有些商人在民间筹集资金粮食,准备为安置难民出些力量。

包括由此引发的复套之议,也点燃了西北一带主战的情绪。现在朝廷居然没说赵全有什么罪行,就把他夫妻以及一千多名士兵尽数斩杀,兰芳国也被蒙古人攻灭,舆情哗然也在情理之中。

固原由于是军镇的关系,这种舆情倒并不明显,据说西安等地,已经有士子联名请愿,要为赵全讨还公道。乃至于兰芳国覆灭之事,也有人分析出,是有人与蒙古人勾结的蓄意为之,否则不可能配合的这么默契。

读书人是知道兰芳国立国,乃至推行的国策的,从台面上,为兰芳国找场子这种话不能说出来,但是挖出大明内部与蒙古人勾结的蛀虫,却是正当不过的要求。

好在有杨记能够影响一部分舆论,加上戏班子的作用,现在的舆情基本是书生在讲,杨记也在讲,老百姓分化为两方,谁也不能说服谁,并没有形成一边倒的舆论。可即使如此,杨一清面临的压力也很大,这些西北学子的师长同门,关系可以达到京师,如果从上面追究下来,就只有杨承祖替他来挡了。

不少人把矛头也指向了杨承祖,直指他就是赵全之死,以及兰芳覆灭的幕后黑手。但是现在锦衣卫在陕西抓人抓的肆无忌惮,乃至于一名分守道都从衙门里被带走,书生们有信心而无实力,并不能也不敢真的把他如何。甚至于就连固原的行辕,也是不敢来的。

作为罪魁祸首,杨承祖并没有忏悔的意思,想反倒是很得意的过着小日子。复套之事有杨一清负责,包括骆飞红部落的运用,他也不插手,是以虽然最近在调兵遣将,战云密布,他反倒是最为清闲的一个。

行辕内,冷飞霜坐在镜子之前,杨承祖站在她身后,为她小心的梳理着头发。这位战胜了李福达的第一高手,此时一身居家服饰,巧笑嫣然,俨然一个享受着丈夫宠爱的小女人,全看不出身怀绝世武功的样子。

孝慈在地上蹒跚着走来走去,埃米叶娜则逗着他来追自己。冷飞霜嫣然一笑“斩杀了李福达的大都督,为妾室梳头,被人看到会笑的。”

“不,大家只会嫉妒我。你那天在人前打败李福达是个错误,好多人现在对你不怀好意,好几位总兵啊,副总兵乃至于布政衙门里的文臣,还有几位西安名士都对你动心,有人愿意用几千亩田向我买你,再娶你回去做正室。我有压力啊,自然要对你好一点,要不然仙女飞了怎么办?”

冷飞霜低头一笑“人家早就被你这个大坏蛋占了去,木已成舟,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嫁乞随乞,嫁叟随叟,那些人我只好说声对不住了。”

杨承祖从后面拥着她“飞霜,你看慈儿多招人喜欢,你也生一个吧。海上的事,就交给玉子和萧芷兰她们,多陪陪我。”

“恩,你是我相公,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了。”虽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但是冷飞霜反倒是变的更温顺了一些,于她而言,现在反倒是担心自己本领太强,挫伤男人的自尊,反倒是让两人关系淡下来。终究太强悍的女人,只会让男人敬而远之。

房门猛的被人推开,骆飞红从外面走进来,孝慈叫着娘跑过去,走的有些急,险些摔倒,却被骆飞红一把抄在怀里。她看看杨承祖,哼了一声“老娘为你杀了那么多人,还帮你算计了衮必里克他们,将来连整个河套,也是老娘帮你打先锋,也不见你帮我梳头。我不管啊,明天早上,本夫人的头,就是来梳了。还有一件事,李大孝前来拜见了。”

“张大孝。记着,他现在是朝廷命官,正三品指挥使衔实授参将张大孝,李大孝这个名字少说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亲手杀了他的父亲,毁了他家的基业,再见这个儿子,感觉有些怪。冷飞霜道:“二哥用兵如神,号称孙武再世,但是武艺上却很平常,我跟相公去见他,保证他伤不了你。”

“算了,你和飞红好好聊一聊,等吃饭时喊你们过去。”杨承祖按住她的肩膀,自信的一笑“见他,还用不到带保镖,我制住他靠的不是功夫,跟你打赌,他不会对我出手。”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杀父用子(下)

李大孝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跪在公案之前,按着下官见上级的规矩施了庭参磕头行礼。杨承祖面带笑意

“二哥,从飞霜那里论,我们是亲戚,这种俗礼不要讲的好。”

李大孝却是一脸茫然“飞霜?我不知道大都督说的是谁,下官家中只有一父一兄,并没有一个叫飞霜的亲戚,大都督,是不是搞错了?”

杨承祖哑然失笑,拍了拍李大孝的肩膀“二哥,你真的是……佩服,佩服了。好了,不提飞霜,只说你。人都说大孝将军,是国朝栋梁,用兵如神,乃是三边军中,第一号能将。虎狼峪一战,赵全所部一千余人尽数伏诛,足见你手段高明。像你这样的大好男儿,本官应该保举你,可是李福达的次子,却是朝廷一定要追究的,你说本官该当如何?”

“下官此次前来,就是听从大都督吩咐的。只要都督一声令下,卑职随时可以为朝廷尽忠。”

杨承祖笑了笑“二哥,我倒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以你的才干,和手下十营新军的战力,为何不在延绥起兵?那里根本没人能压的住你们,起兵之后,可以去和赵全汇合,也可与衮必里克互为臂膀,不论是怎么选,至少都可以搏一搏,你现在自己来到固原,我只要一声令下,你就要人头落地。为什么选这条路,给我一个理由。”

“大都督,末将不才,只不过懂得一点带兵之道,若说什么孙武再世,自是万不敢当。可是末将并不愚蠢,也不像我的父兄一般,总是想着一些不切实际之事。若是十营新军为我父所掌,恐怕就真会如大都督所想,于延绥倡乱,然后,也就无声无息的被朝廷灭了。”李大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十营新军创立之初,我父以重金结交武定侯郭千岁,得以帮办军务之职,又借着这个职务,将大批白莲教徒安排进去。十营新军三万之数,我白莲子弟,就占了六千有奇。初时,我父子皆以为得计,认为这十营新军,皆是我等日后之基业,便是末将,也确实动过类似念头。可是后来……末将就知道自己错了。”

“足粮足饷,军饷下发到兵士,没有人可以从中克扣,军中设宣讲官,定期演戏。新军家属,皆是天子佃农,伤残老迈,皆由朝廷保障,杨记优先解决军属就业。这些措施,便是白莲教中第一等的功臣,也未必享受得了。一环套一环,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六千白莲教众,也都与其他将士一样,成了朝廷的心腹。我若命他们御寇杀敌,他们自然遵我号令,可我若让他们反叛朝廷,就等于是砸掉他们和他们家人的饭碗,要他们放弃掉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些人,又怎么会听?谁下这种命令,都只会有一个下场,被这些士兵军官抓起来,砍了再说。”

他叹了口气“末将谈不到聪明,但也不傻,朝廷对我父子的防范,怕是很早以前就有了吧。我麾下的将领,都不是白莲教徒,后来又派了一批湖广人过来,直接当军官,我那时就知道,这是朝廷防着一手。有这些军官在手,十营兵就注定是天子的,不是任何私人的。我名为大孝,别人只当我不随父叛反,反为朝廷出力,是为不孝。只有我自己知道,唯有如此,才能为李家保留一点血脉的可能。这到底算不算孝,就只有后人评说了。”

杨承祖拍了拍掌“说的好!本官,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像你这种识时务的聪明人,更是本官最喜欢的那一种。你的性命,本官保了,这个兵,你继续带下去。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无须承担,你父兄的罪过,也无须为你没做过的事,承担责任。我听飞霜说过,你的志向在于用兵布阵,沙场争锋,于江湖功夫都没怎么练过。你需要的,是手握大兵,一展韬略的舞台,这个舞台,你父亲和你兄长给不了你,但是朝廷能给。朝廷大军就要复套,这个战场,足够英雄豪杰,建功立业。将来,还要收复哈密卫,攻取吐鲁番。仗是的打的,只要你够忠心,我就敢用你。你的本事正好一刀一枪,为自己谋个好出身,也可以把李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他拍了拍李大孝的肩膀“只要有本官一天,我就保你一天平安无事。待会留下来吃饭,吃过饭,大家就是一家人,以后,没人敢动你。”

午饭时,杨承祖将冷飞霜、骆飞红也叫了出来,两人与李大孝见了一礼,后者也打了招呼。他的性子寡淡,在白莲教时,就与这两人交情一般,这时,其实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倒是杨承祖说着“以后在河套,飞红有什么困难,可以多找大孝将军。大家终归自己人,他如果不帮忙,你就来找我告状。大孝将军,飞红的这支人马,也是我大明的强助,你要好生照看着,两下好生配合,河套乃至整个西北,又有谁,是大明的抗手?”

李大孝连忙起身称是,又朝骆飞红施礼,骆飞红如今收了妩媚做派,表情端庄的一点头,说了一声“一切都听夫君吩咐。”

杨承祖又道:“大孝将军,你这次带兵,解决了赵全夫妻,现在是陕西乃至三边士人公敌。他们不敢动我,必然找你撒气,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可是本官在,你就不用怕,那些人,是奈何不了你的。就算是三司衙门要查你,我锦衣卫,也能把人保下来。我再给你保举个人,他叫马昂。以前做过副总兵,现在只是个千户,以后你带着他,一起立些功,也算是帮我个忙。听我的话,功名富贵,就不会亏待你。”

夜晚时分,骆飞红的房间内,四扇大屏风后,放着一个巨大木桶,杨承祖与她两人挤在一个木桶内,用木瓢盛着热水,洗着身上。杨承祖边洗,边摸着她的身子,美其名曰是检查着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骆飞红虽然如今已经改了以往的豪放风格,对杨承祖却没什么可害羞的,一边享受着他的温存,一边道:“若不是你的宝甲,也许我真的就要受伤了。好人儿,这次去河套,我帮你捉几十个蒙古女人回来侍奉你,你多陪陪我,多陪陪儿子。一回京师,我们又好久见不到你了。”

浴桶内,水波翻动,水花四溅。

良久之后,骆飞红一边闭着眼睛,让男人在自己身上把玩,一边问道:“你用李大孝,就不怕他反水?”

杨承祖冷笑一声“他的部下将领,都是湖广人,至于士兵,只要朝廷按我现在的路数走,就不会听李大孝的。只要我在位子上,他就不会反。”

“那……那若是朝廷策略有变,或是你不在位呢?”骆飞红调皮的问道。

杨承祖笑了笑“若是到了那一步,必然是我失势倒台,朝堂风云变色,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还管这个江山去死。李大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夺了这个天下,我也不在意。”

骆飞红狐媚一笑“果然是我的男人,翻脸无情,我喜欢。帮我擦干身子,抱我到床上去,我好好伺候你。”

杨承祖此时,不过是闺房笑谈,却不想,他的话,在此时,已经有了应验的趋势。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宫变

京师,紫禁城,慈庆宫内。成为圣母皇太后的蒋氏一脸焦急,眼睛已经哭的红肿,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身边的女儿朱秀嫦“秀嫦,你说这可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个样子?陶神仙那边,难道也没办法?”

朱秀嫦面色铁青,面色严峻如铁“母后,陶神仙那里,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时候,是指望不上他的。本来太医许绅用药之后,陛下身体已有好转,可是刚刚回家之后,许绅就死的莫名其妙。皇儿觉得,这里面,怕是有人从中作梗。现在只能希望,其他太医有办法了。”

张佐满面惶急的从外面进来,给两人磕了头“太后,千岁,奴婢刚从太医院那里得来消息,众位太医,也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张太医刚刚给万岁用了针,可是人……还是不见醒转,李院使说……”

“说什么?”蒋氏急问道。

张佐犹豫了一下,磕了个头“李院使说,万岁可能……可能很难醒转了。”

蒋氏双眼一翻,身子无力的向下滑去,朱秀嫦一把捉住母亲,又朝身边的宫人大喊道:“不要像个木头一样站着,快来救太后。”

五日之前,嘉靖天子夜幸王敬嫔,熟睡之后,王敬嫔手下杨金英、苏川药等九名宫女对天子实施了暗杀。宫女张金莲胆怯,跑到孙雪娘那里告发,等到孙雪娘带领武监将人拿下时,嘉靖已经断了气。

审问在抓捕完成之后,就已经开始,对于谋刺天子的女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客气,诸般刑具齐下,这些女人很快就招供。王敬嫔算是头领,杨金英等几个宫女,则是计划的积极实施者。

这些人行刺的原因不一,如王敬嫔是单纯的愤恨,认为被天子污了清白,再不能与心上人相守,索性玉石俱焚。而几名宫女,多半是相信了天子对自己实行采补的说法,又确实知道,一些宫中熟人已经死去。认定是被天子采补之后,亏损阴元而死。在谋反固死,不反亦死这种思想下,本该是最为安全的大内禁宫,却发生了最不可能发生之事。

顾不上思索这件事发生的有多荒唐,于大明皇室而言,最重要的事,自然是拯救这位年轻的天子,避免武宗之事重演。京师里的条件,总归是比南京要好的多,太医在第一时间就进宫,对皇帝实施抢救。

太医许绅用了药,又施了针,嘉靖的气息渐渐恢复,但是人还在昏迷之中,可以进汤水,但是说不了话。

许绅回了府,随即就暴毙而死,于皇宫而言,虽然觉得这名医生死的蹊跷,但现在大事当前,并没有人会去调查一名太医的死因。

从蒋氏的角度,也并不会真的觉得损失了一名御医就天塌地陷。毕竟太医院中名医无数,许靖也非不可替代的要角。可是此时却从太医口中得知,嘉靖可能永远不能苏醒的消息,蒋氏才得知,问题何等的严重。

张佐来到朱秀嫦身边道:“千岁,您得想个办法啊。现在万岁不能视事,皇后娘娘临盆在即,也是做不了什么。方贵妃那边,倒是想着拿权,可是奴婢心里有数,宫里真正有主意,也够资格发号施令的只有千岁。奴婢,一切都听千岁的。”

永寿面色不变,冷声道:“张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现在局势危急,可不是讲规矩的时候。若是食古不化,被那些小人得了势,便是悔之晚以。万岁和大都督,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局面,可不能就这么被坏了。”

听到张佐提起杨承祖,永寿的心内一痛,暗想起远在西北的情郎,若是他现在在京里,自己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但是这个阉人说的很对,夫君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自己却不能丢了,就让夫君看看,你的秀嫦,并不是个只会在枕席间讨好你的女人。

她小声吩咐着“带你的人,到坤宁宫那边守着,只要皇后分娩,立刻来报。我们现在,只能向大明列祖列宗祷告,保佑我们,得到一位皇子。”

纱帽胡同,杨宅。

自从嘉靖遇刺之后,杨廷和就坐镇内阁值房,与上次武宗重病的情况类似,这个国家的重担,又再次压在了这位老人身上。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内阁里,并没有几位阁臣与他共同承担。孙交虽然名义上是阁臣,但是并不理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后,他就更不方便说什么。顾鼎臣的资历不足以与杨廷和抗衡,整个朝廷,可以说都压在了杨廷和一个人的肩膀上。

作为杨廷和的幕僚兼弟子,谈放鹤并没有到内阁里帮忙,只是在家里接待一批批的客人。在嘉靖遇刺之前,就一有一部分客人上门,作为当朝首辅,门前车马盈门,实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这些客人的身份,并不单纯是在京补缺的官员,或是京师里的文人学子。京师及北直隶一带,几位大族族长、首领,以及北方几个大商号的东家,甚至于一些京营里的小军官,也都成了杨家的座上客。

等到送走了这一批客人,谈放鹤吩咐了老门子几句,自己上了马,直奔紫禁城而去。并没有侍卫胆敢阻拦他,任由他一路到了值房那边,来到杨廷和耳边耳语几句,后者点点头,随着弟子来到外面。

整个紫禁城的气氛,紧张且压抑,来往的宫人,神色严峻,步履匆匆。杨廷和看着这些人的神态,转头问谈放鹤“感觉不感觉,情景似曾相识?”

“恩师,您的意思是?”

“当初武庙自南京回京之后,也是这副情景,但是,这次与上次不大一样,我想,这次的天子,是不大可能主持祭天仪式,也来不及留下遗诏了。”

谈放鹤搀扶着杨廷和向前走了几步,宫中的内侍或是值班的武士,并没有胆量跟踪这两个人。两人可以轻声的交谈,不用担心走漏什么风声,远方,两名张佐的亲信部下,向着宫外走去,但是走到宫门处就被护卫拦截住,双方先是交涉,后是争论,最后,则是两名小太监被十几名侍卫五花大绑,擒拿起来。

秋风吹过,枯叶飞舞,大地一片萧瑟。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风雨欲来

“恩师,弟子已经探察明白,杨金英等人,始终是由内监在审,据说动了大刑。人被打的很惨,恐怕是不成了。”

“如果杨承祖在,她们大概就会被要到东厂或是锦衣卫审讯,现在交给内官,用刑可能会更狠。那毕竟是一群阉人,手段比较阴险。不过老朽相信,她们会保住一口气,毕竟这些人是要上刑场的,如果都死在监牢里,张佐就没办法交代了,他不会那么蠢。”

“弟子是有点担心……”

“不必。收买或是利诱,亦或者威逼,在大刑面前,都会吐露真情。惟有自愿的牺牲不会,金英这次求仁得仁,不管是什么样的大刑,也不会动摇她。再者,她说的也可以看做是事实,刑具也改变不了什么。”

杨廷和咳嗽了几声,在秋风里,身子显的十分单薄“杨家是北直隶的乡宦,因为壬午之乱,牵扯到粮商的案子里,也被抄了家。家里男丁都被流放,女人有的充入教坊,有的发给了有功人士为奴,杨金英进了宫。于天子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可是对杨金英而言,事情却没这么简单。她原本已经与表兄定了终身,结果就因为她进宫,她的表兄相思成疾,一病不起,最终人也没能活下来。这件事,让她家破人亡,终身都没了指望,她的心里是有恨的。对于有恨的人,你用什么手段,都不会有用。许绅那边怎么样了?”

“他的家人被安置的很好,保证不会乱说什么。”

“那就好,许绅的医术高明,可惜脑筋不灵光,后面大的事,不能坏在他手里,就只好对不住他了。这些年,老朽的咳嗽,多亏他的药方,才不至于变的太严重,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找到这么好的郎中。”

谈放鹤安慰了杨廷和几句,又向他汇报道:“林耀祖、齐焕章、郑守墨三位员外,今天过来,他们已经将族中子弟带入京中,随时可以听候恩师的调遣。另外,京营里边,赵精武,王英两位将军大概能发动七百到八百人,如果打出恩师的名头,我们可以召集到更多的人。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勋贵们控制着京营的大部分力量,包括新军那里……”

“那些没有意义。”杨廷和咳嗽了几声“新军是天子的新军,没有万岁的命令,这些人不能做任何事。勋贵们除非想谋反,否则绝对不敢发动在京营里的实力,我们与这些商人,士绅联盟,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是真的打算让这座京师乱起来。这里是大明的国都,是我们这个天下的心脏,如果这里出了问题,就证明整个天下已经不可收拾。所以京师不能乱,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我让他们来,只是为了以防不测,一旦有宵小趁机作乱,他们可以弹压地面。其他的事,我从没有想过。”

他看了看紫禁城方向“孙皇后前者捉拿王敬嫔等人时,动了胎气,产期提前,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有结果了。我们到值房里去等一等,看看皇后是诞下一位皇子,还是一位公主。”

生产的过程并不算顺利,雪娘的痛叫声,即使站在产房外面也能听到。蒋氏由几名宫人搀扶着,亲自站在门外,对着房里喊着“雪娘别怕,有娘在外面,你……你再使点力气,只要孩子出来,就一切都好。”

朱秀嫦则阴沉着脸,命令罗素芳抓住了满手是血的老宫女“听着,我不管皇后的情形如何,我只要你必须保住这一大一小的性命。不管她们中谁有了丝毫闪失,本宫保证,杀光你的家人,一个也不会剩下。”

罗素芳也道:“我是千手魔女罗素芳,江湖上二十年前就有我的字号,通缉我的海捕公闻,现在还在刑部里。手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算是有大人物答应保下些什么,却也拦不住江湖手段。更别说,那些人,是不会有太多精力,用在你们这些小人物身上的。”

几名精通女科的太医,同样受到了生命和身家的威胁,朱秀嫦进宫,带了一批杨记的女护卫,这些人中也不乏黑道出身,朱秀嫦更是放出话来“列位的家人,已经由杨记派人去保护。只要皇后顺利生产,保证他们平安无事,没人能动的了他们一根寒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秀嫦也只好做一次恶人,送他们上路。”

几名太医面色沉重,那些宫人与太监,也都哭丧着脸,比正常时间慢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才传了出来。那名被威胁老宫人,来到蒋氏面前“回太后的话,皇后娘娘,生的是位皇子。”

一名小宦官,蹑手蹑脚的向外踱去,忽而后颈一疼,已经被罗素芳制住,永寿面色阴沉的站在他面前“这么急着去报信,到底拿了多少钱?”

那名小宦官却没有什么惧色,面色很是郑重“千岁,您误会了,奴婢并非是贪财之人,只求无愧于心,对的起大明列祖列宗,对的起百姓。”

“好一个良监,滚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们大明,有了一个皇子,他不管有什么阴谋手段,只管使出来。有本宫在,倒要看看,谁能夺的去这大好河山。”

蒋氏已经在宫人搀扶下走进了产房,现在嘉靖情形很难说,一旦真的不测,如果再请来一位外藩继位,蒋氏的处境,与那位张太后怕是也没什么差别。现在这个皇子,几乎是她的性命荣辱所系,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

生产之后的雪娘面色苍白,额头上依旧布满了汗水,神色憔悴不堪,蒋氏抱过孩子,又对雪娘道:“媳妇,你受苦了。若是万岁可以……哀家定要他好好待你。”

雪娘勉强一笑,沙哑着嗓子说道:“万岁待臣妾,已经很好了。母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听臣妾一句,事不宜迟,速宣杨都督回京。”

张佐道:“娘娘,奴婢已经派人去做这事了,可是派出去的人,在宫门就被拦下了。这些狗奴才,简直是……”

朱秀嫦从外面走进来“宫里该派人还是要派,即使能出的了宫,在外面也会被刁难,不过没关系,本宫在进宫之前,已经派人去送信了。用的杨记的店铺,速度应该比官府的要快一些,现在只希望承祖回来的够快。”

孙雪娘听到这个消息,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渐渐昏睡过去。蒋氏与朱秀嫦又去乾清宫那边,探望嘉靖的身体。在乾清宫内,一身淄衣的朱秀嫣双手合什,为小弟祈福颂经,心里想的却是:姐夫姐夫,快点回来啊。

而在内阁值房里,小太监向杨廷和汇报雪娘生下皇子的消息时,发现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大小九卿,都已经集中在值房里,杨廷和居中而坐,如同升朝。

即使是位阶极低的小宦官,此时也大概明白,一场大的变化,正在发生。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虚君

列公,太医院院使及院判的方子我们也看到了,在坐诸公,都懂些医道。这药用的中正平和,不偏不倚,说不出毛病,却也治不好人。万岁现在这个样子,用不了虎狼药,用这个药,老朽看来,一时三刻间无法苏醒。至于将来能否挺过来,也很难说。”

杨廷和开宗明义,直接扔出了这个消息,所有大臣的脸色,都变的不怎么好看。现在的六部五寺中,经过左顺门事件后,已经有一批安陆系以及继统派官员上位,接替了继嗣派的位置,像是六部里,席书、严嵩、沈冬魁等人,都是帝党。一旦嘉靖有失,他们的位置,就如同之前的金献民等人一样,也是很难保得住的。

严嵩看了看顾鼎臣,见后者闭目无语,只好又看了看孙交“孙阁,皇后娘娘凤体如何?万岁病体沉重,皇后娘娘的身体,一定要保养好,切不可思念成疾,也一起病倒,那样朝政就真的没人主持了。”

孙交道:“小女不久前刚刚产下一名皇子,这位小公公,应该就是来报信的。”

听到生下一个皇子的消息,几位大臣差不多都出了一口气,至少有一个皇子,就好过从外地再请一个藩王过来。皇后娘娘及时为天子生下血脉,功莫大焉。

杨廷和道:“现在,陛下不能视事,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列公,自古以来,可有初生婴儿执掌朝纲之事?现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效法大宋宣仁太皇太后故智,以皇子暂代朝政,由皇太后垂帘,将所有的权柄,归于内宫。二、就是由大家,把这个担子挑起来,等到万岁龙体痊愈,或是皇子长大成人之后,再把权柄交回去。这两条路,走哪一条,老朽不能擅自做主。此事关系到大明社稷兴衰,诸公皆是栋梁之臣,何去何从,只能由在场诸位,共同抉择。”

沉默,朝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于大明臣子而言,并不愿意接受女主当国的情形。大明朝也不需要再出一位则天女皇。但是,第二条路,一旦天子醒来,又该如何收场?

权力交出去,就不容易收回来,所以说交权之说,只能算做自欺欺人,实际的情形就是,自己这些人趁着天子病危时,侵夺了权力,把天子之权,收归内阁与六部。

如果按着这条路走下去,即便是嘉靖醒来,要么就以血腥手段对六部内阁进行清洗,要么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真的实行垂拱而治。

在场众人,有许多算是帝党,靠着天子赏识,才一步一步,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若是嘉靖单纯的病重,他们绝对不会听从杨廷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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