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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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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豪客,出了大价钱请姑娘们多唱几段,这一来就误了时辰,等到姑娘们想回家时,就犯了宵禁。

古人的夜禁,其实也是社会治安的一种保障方式,通过这种手段,可以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尽可能的减少犯罪。明代没有电灯,到了晚上大街几乎一片黑暗,普通人家太阳下山,也就准备睡觉。

夜禁对于当时人民生活妨碍并不大,可是,对于专靠黑夜掩护才能进行的行业来说,就是个大问题。盗贼、夜行者之类的违法营生,只要一上街就会被捉,从立意上说,得算是个善政。

按明朝规定,定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五十;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四十。疾病、生育、死丧不在此列。

弘治朝时,又对官员夜游做了规定,两京官员夜游不但不用考虑宵禁令,为了防止他们夜间行走不安全,两京街面商铺必须为夜游官员提供灯烛照明。这算是在制度上,保证了官员夜游的合法性,是以到了嘉靖朝,官员们不想让弘治绝嗣,也情有可原。

这时候天已经过了二更,戏班子的人刚刚演完回府,就被巡城弓兵围住,说是要执行夜禁,实行笞刑。按照大明律规定,笞刑需要脱衣受刑,女子亦无可避。

这位巡城御史又是个一根筋,不接受交钱赎刑这一条,坚持要打,不但是对戏班子要用刑,就连过来说合的杨记酒楼的掌柜,也要一并实行笞刑。

这些戏班子的成员都是女子,若是脱光了受笞,脸上如何下的去?再者说杨家现在已经有了豪门气魄,门下这些奴仆们,也有了几分豪门恶仆的架子,不肯认这个栽。为了保护这些姑娘们不吃了泼皮或是无赖的亏,每个戏班子演出时,府里都会配一批护卫,这位下人来报信时,就是杨家的护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弓手对峙的阶段。

这事倒是可以找到武定侯关说一下,不过这干勋贵并不一定真的把那些戏子当成人看,固然是打狗看主,可是巡城御史毕竟是都察院体系,有的选的前提下,谁也不愿意惹上那群疯狗。

再说最近杨记风头太盛,从理性的角度看,也是该退让三分,自己吃点亏,树立一个谦恭和蔼的形象。为了几个女戏子,这种碰撞不是太值得,恐怕最后还是让杨承祖退一步,让几个戏子吃点亏,再多给点钱安抚她们就好。

不过杨承祖自己,却并没打算退让,像自己这个戏班子演出的剧目,早晚会引发一些人的反弹。到时候多半就会对戏班子进行刁难,自己若是不能从一开始就为戏班子撑腰,将来怕是再想出头就不容易了。

这一队人马来的飞快,堪堪到了地方时,就听到了阵阵哭声,在暗夜里听来,甚是凄凉。杨承祖眉头一皱,双腿使力,一马当先冲在前头,身后的护卫连忙喊着“老爷,留神,路上滑……”

说话的当口,杨承祖的马已经到了地方,只见戏班子的几十个女子衣衫不整的在雪地里痛哭。这些女子能被选中作为演员,模样是不差的,几十个美人在雪夜里啼哭,样子甚为凄美。而她们的脚全都赤着,鞋和袜子都不见了踪迹,光着脚站在雪地里。

那些负责保护的护院也没好到哪去,个个脚步踉跄,相貌狼狈的很。见到了杨承祖,当先的一个女子娇怯怯的叫了声老爷,人就向前摔了过去。杨承祖飞身下马,一把将那女子搀扶起来,面色一变“牡丹姐……你,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摔在地上的,正是新近被杨承祖收了房的红牡丹,虽然她没有被抬举成姨娘,不过两人偶尔暗通款曲,明铺夜盖总是有的。见红牡丹的赤着美足,身上衣衫凌乱的模样,杨承祖心头怒升,勃然道:“这是谁干的?护卫头领呢?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吃的,连这点事都做不了,还能干的了什么?”

“老爷,你别怪他们,是我……我不让他们动手的。”红牡丹紧抓着杨承祖的手,哭的泣不成声,杨家的下人有的到武定侯府求救,有的来到家里求援。红牡丹作为大管家听了这消息,是过来捞人的。

她虽然只是个女流,可是现在京师里也是小有名气,已经有人知道这位牡丹娘子是杨家大管事,在主家面前说的上话。一些商铺的掌柜,也是拿她当个人物看待,这种违反宵禁的事,放到普通百姓身上算个事,放到官宦府中仆人身上,也不过就是个小问题,想来疏通是没有问题的。

相反,要是真的发生大规模武斗,乃至杀伤了官兵,那就是大问题。红牡丹到了地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那些护卫放下武器,不许与官军交手,接着就去交涉,没想到却吃了亏。不但没救下来那些戏子,就连她自己,也被巡城御史命令脱了衣服,打了五十笞刑。

这御史又命令将这些女人的鞋袜除了,让她们裸足回去,在这个时代,脚是女性的第二性证。即使是清楼里接客陪税的红倌人,也不一定让客人轻易摆弄自己的美足。这些戏子即使可能做些皮肉交易,但终究是以表演者的身份出面,还是要讲个公众形象的,这种处罚就等于是让这些女人颜面扫地,今后没有脸面继续登台表演。

像红牡丹这种开始进入京师社交圈子的女人,这样的刑罚,就更没办法活下去。这些女人哭,固然是因为伤痛与寒冷,这种灵魂上的摧残,怕是所占的因素更大。

见红牡丹等人的狼狈样子,虽未检查,也能想象出这五十笞刑绝不好受,杨承祖轻轻的在红牡丹的脸上擦去了泪水“牡丹姐,对不起,是我来的晚了。我居然又一次,来晚了!你且等着,我带你去出气!”

他转身发了声号令,就有一名护院忙将自己的皮靴脱下来,让红牡丹先穿上。其他的女人则几人一骑,上了坐骑,总好过赤足踏地。见他的神情,红牡丹一把拉住杨承祖的胳膊

“老爷,我们都是苦命女人,如果不是遇到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这点小亏不算什么,将来找机会慢慢收拾他们就是。你且不可冲动,这是个陷阱!”

“我知道,不过,你是我的女人,你挨了打,丢了脸,如果就这么忍下去,我就不用再混下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口气我忍不下,现在,就带你去报仇。”

红牡丹被他抱到了马上,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按在了腰间,就这么拉着马,向着五城兵马司衙门缓步而去,雪花飘飞,风雪渐紧。

第六百六十七章风雪杀人夜(上)

“老爷……我……我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又不是黄花姑娘,不是被人看了一下脚就活不下去。为了我这个下贱女人,去冒这种险,不值得的。”即使坐在马上,红牡丹也拼命的想勒住缰绳,把杨承祖劝回去。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毕竟是在欢场打滚的主,这种级别的阴谋诡计,完全看的出来。

那几个撒钱点戏的大豪客,还是故意为难的御史,以及那些杀出来的官兵,怕是都安排好的。如果不是自己处置的快,真要是杨家的护院杀伤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军,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风波。归根到底,这恐怕还是之前打压粮价以及杨记成立之后,让其他商人和大户感觉到了威胁,所采取的反制措施。

杨承祖朝马上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在夜色里,让人看着总觉得那么恐怖。“牡丹,你冷不冷?真是的,出来的时候怕是就飘雪花了,为什么不穿多一点?”

“我……我没什么的,老爷,你把你的外衣给了我,仔细冻着。再说万一让夫人看到……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也是我的女人么,这有什么怕让人知道的。我今天去五城兵马司,就是为我女人找场子的,就这么简单。其他的那些受刑的,虽然不是我的女人,但将来说不定就会有人成为我的女人,所以她们也不能白白挨打,得有人为她们要一个公道。”

他边说边行,眼前已经来到兵马指挥使司衙门外面,气死风灯的放着光芒,指引着路径。衙门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也看不到守卫军士。衙门大门敞开,仿佛是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等着自己的祭品送进来大嚼。

杨承祖回头问了一句红牡丹“他们就是在这里,对你们用刑么?”见红牡丹点头,他朝那些同样挨了笞刑的护院吩咐了一声“你们今天没当好差事,不过考虑到是牡丹姐的命令,我也就不追究了。现在是你们将功折罪的时候,给我摘了这鸟灯笼。”

兵马指挥使司衙门外的气死风灯,既是招牌,也是个指引路标。这些护院有的是从陕西招募的军班子弟,有的是青龙山或是闻香教选送来的健儿,还有的则是从京师招募的武林高手。

他们本来就是缺少法纪观念,惟主家命令行事,加上今天受了刑,就更没什么忌惮。几个人冲上去将灯笼摘下来,还有人卸了兵马司的匾,将它重重丢在地上,随意的踩踏。

忽然,衙门里一阵喧哗,灯球火把照如白昼,上百名弓手手执刀枪的冲出来,将杨承祖一行围住。为首两人,一个头戴獬豸冠,另一个则身穿盔甲,手扶刀柄。

“铁倔头,高全忠?”杨承祖一眼就认出了两人的身份,脸上的神色就变的更为古怪“我说呢,到底是什么样的蠢货,会这么主动的跳出来,给别人当枪用。原来是你们两个蠢材,这就不奇怪了,想当好人当清官,自然就要触怒权贵,像我这种佞幸,自然就是要收拾的目标。”

他又看了一眼高全忠“为了一匹畜生,你就要和我为难?我是该说你是爱马如命,还是该说你是个痴儿?原本觉得,你还能算个好汉,可是现在我要收回这个评价,对女人动手的,也有脸叫男人?”

“她们违背夜禁,本官对她们处以笞刑,只是执行律法,你不要血口喷人!杨指挥指使手下,打砸兵马司衙门,又是所为何来?”

“打砸衙门?我想铁倔头你搞错了吧,我只是摘了你的灯笼,砸了你的匾额,如果这就叫打砸衙门,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又准备怎么说呢?来人啊!给我冲进去,拆了他的衙门!今天所有对我家人用刑的军士站出来,每人受一百鞭,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否则的话,我明天开始,就带着我的锦衣卫,去拜访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拜访他自己,拜访他全家!”

杨承祖的目光向周遭扫去,仿佛要记住每一个人的脸,身后的护卫也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看谁敢?”高全忠抽出腰刀,百余名兵马司的弓手也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与杨家的护卫形成了对峙。这些士兵显然也是得到了指示,表现的很是勇敢,并没因为杨承祖的恐吓,生出退让之意。

杨承祖将马缰绳交给身边的一名护卫,另一只手已将那口嘉靖亲赐的宝刀抽将出来。这柄刀的分量和刃口,与正德所赠那柄差相仿佛,同样是一口吹毛利刃。他双手执刀,高举过头,拉了一个奇怪的势头“你们,确定是想打一架么?那我奉陪到底!”

铁直虽然是文官,但是极有胆量,并没因为这种阵势就害怕。他冷哼一声“杨承祖,北虏围城时,本官城头督战,受了虏贼一箭,也不曾怕过。难道还怕了你家的豪奴?我不管你这刀是谁封的,本官今日所作所为,俯仰无愧于天地,到了朝廷里论理也不怕你,看你能奈我何?”

高全忠也大喝“杨承祖,你赶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我们明日到朝堂上去分个对错。如果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在那些兵马司弓手的队伍后面,陡然出现了二十几名手中持弓的士兵。显然这边有所准备,连硬弓都预备好了,杨家这边的护卫没人带盾牌出来,如果真的对上这些弓手,肯定是要吃大亏。

杨承祖这时如果真的丢下武器,倒是不担心会受什么伤害,就算闹到朝廷里,他也不会受什么惩罚。不过堂堂锦衣指挥使,如果被人关到兵马司的监狱里,这面子就算丢到了家。

与他上次殴打铁直,杀了高全忠的坐骑一样,今天这些人,也是同样存了削他面子的打算。红牡丹颤声叫了声老爷,那些戏班的女子更是放声嚎啕起来,高全忠冷哼一声“杨指挥,请你和你的人放下兵器,我不会为难你们。至于是非对错,我们明天到万岁那里说个清楚。”

“万岁?对不起,我不觉得这样的小事,应该惊动万岁。我还是那话,所有对我的人用刑的,全都滚过来,每人鞭笞一百,再让我把你们衙门里的家具全都砸烂,咱们就算两清。否则的话,我就带着我的人,挨个去拜访今天在这的每个人,拜访你们,拜访你们全家!”

高全忠的手二次举起来,弓箭手手中的弓拉满,引弓待发。杨承祖身子下蹲,双手高举,风雪之中,灯火摇曳,只待高全忠的手落下,这洁白的雪地上就会绽开朵朵红花。

第六百六十八章风雪杀人夜(下)

一阵纷乱的马蹄声陡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异常。只从马蹄声,就能听出来,所来之骑为数众多,竟是一支颇具规模的马队,向着这边冲来,还有人高喊着“武定侯府在此,谁敢放箭,杀他的全家!”

高全忠的手似乎想要想下挥落,可就这当口,已经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声,一支鸣镝忽然射来正中高全忠的胸口。这支箭的箭头已经被摘了下去,射不伤人,但是自身所附带的冲力,将他震的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人已经如飞般冲过来,边冲边骂“直娘贼,活腻了么?都听到了我们武定侯府的名字,还想要放箭,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可是猛的,有一骑卷毛赤兔马从这人身旁掠过,一骑当先,朝着包围着杨承祖的队伍冲去。马上之人手中长枪舞动如风,马快枪疾,虽然枪舞的并不成套路,但是步兵组成的弓手,并不能拦住一匹疾奔的良驹,波分浪裂一般,向着左右避开。

高全忠也大喊着“不许伤马,不许伤那匹马。好一匹宝马良驹,好一匹卷毛赤兔!”

紧随这匹马后,另一匹马上的骑士也拼命似的催促着坐骑,堪堪冲进圈子,两人就从马上跃下来,差不多是同时扑向杨承祖。

“相公。”

“姑爷。”

杨承祖双手将两人抱到怀里,见锦帽貂裘之下,郭九姐和玉环的脸都冻的有些泛红,在两人的脸上各亲了一口。“你们怎么跑过来了?难道以为这种小场面,我应付不了?对我太没信心了吧。还有,九姐,你叶子牌打的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你们两个冷不冷啊,我看脸都有点凉,在家待着多好,非出来挨冻。”

“我没事,不过你怎么自己过来,也不喊我一声,难道不当我是你的娘子?要不是家里人看你骑马出去,还不知道你这边有了麻烦,不过是个六品的指挥使,还用的着你自己拿刀动枪?”

阵阵酒气扑鼻,看来九姐之前已经喝了不少,再看她那红扑扑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神,看的出她的酒其实已经过了量。原本要是不出这事,他们今晚上是要留宿于武定侯府,所以也就放开了豪饮。酒醉乘马,还把马骑的这么快,这一路过来没有出事,只能说是侥幸。

九姐醉眼乜斜的扫视了四周,见到十几匹坐骑上,那些哭的花容惨淡的女子,一个个衣服不整,有的人脚上穿着男人的靴子,还有人赤着脚。“鞋呢?谁把她们的鞋脱了?这么冷的天,就不怕冻伤她们的脚趾?”

铁直这时见来了足有上百名勋贵府的家丁,反倒是彻底不怕了,他微一拱手“杨夫人,你身上并无官身,只是个白丁,漏夜出行,同样违反了夜禁。还请你赶快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的话,恐怕于郭千岁面上,也没什么光彩。这些女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在酒楼内以演戏为名,与男子勾搭,本官对她们进行惩戒,既是为了维护京师地面的风气,也为了尊府的家风着想,并无恶意。”

“这么说,就是你下令对她们动手的?还有你,是你要放箭射我相公是不是?”郭九姐的手,又指向了另一边的高全忠。高全忠并不理他,只是对着杨承祖道:“杨指挥,请你管好你的夫人,这里没她说话的份。”

郭九姐轻轻推开杨承祖,同时将对方手中的那口宝刀也夺了过来“原来,本夫人被人小看了呢。玉环跟我过来,咱们家的家训,郭家丢的面子,一定要亲手找回来。”

她手拿宝刀,步履蹒跚的朝着高全忠那边走了过去,五城兵马司的弓手刚刚举起武器,武定侯家的家丁就一眼瞪过去。“谁敢对我们九小姐动手,难道活腻味了?”

武定侯府的这些家丁,多是从京营里选拔出的精锐军汉,论战力不是五城兵马司这些连辅兵资格都没有的弓手所能比拟。尤其前段时间他们出城杀过北虏,手段厉害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恫吓几声,就把这些人吓住,没人敢阻拦。

郭九姐与玉环踉跄着朝着高全忠走去,拦在路上的士兵自动的分开左右,铁直挺身而出,拦在面前“杨夫人,希望你清楚你在做什么,高指挥乃是朝廷命官,不久前虏贼围城时,曾亲手杀过贼……”

话音未落,人已经向后跌却,郭九姐一记窝心脚突然踢出,将这位御史踹翻在地。“你这个御史,太烦人了!”鲜红的牛皮靴,从铁直的背上踩了过去,几名高全忠手下的亲兵护卫急忙列成一道人墙,希望把人拦住。

玉环手中长剑刺出,叮当几声,那几名亲兵手腕中剑,兵器都落在地上,被主仆两人打的东倒西歪的向两边摔倒,把高全忠露了出来。

“跪下,向我的夫君认错!向我府里的人……认错!”郭九姐手中宝刀指着高全忠的面门,雪花飘落在刀上,地上,随即就化成了水。口内喷出的白气,带着浓烈的酒味,朝着高全忠袭去。

高全忠手中的腰刀指地,并没有举起来抵抗的念头,好男不和女斗,他如果真和这个郭九姐动手斗殴,名声也好不到哪去。他脸上的神情依旧严肃,语气也很坚定“杨夫人,我请你自重一点,这里是兵马指挥使司衙门,高某虽然位卑职小,但也是朝廷命官,不容人殴辱!”

“我在让你跪下,磕头认错,你难道没听见么?”郭九姐上前半步,手中的刀尖只差一点,就能够到高全忠的鼻子。“你以为老娘在吓你?我告诉你,本夫人说到做到,你今天要么给我相公和我家里的人磕头认错,要么,就让你家里来人,给你收尸!”

高全忠的眼睛猛的一瞪,厉声喝道:“你敢?我乃朝廷六品武官,你不过是个白身妇人,难道还想杀官么?”

远处一阵马挂銮铃声急,远远的,虽然隔的有一定距离,但是已经能听到有人大喊着“武定侯千岁到了,所有人不可放肆。”还有人大喊着“你们看住九小姐,她吃多了酒,不要让她惹出祸来。”

杨承祖也向前迈了一步“九姐,把刀给我,杀人这种事,还是男人比较在行。”

“谁……谁说的?我也不是没杀过人,不许小看我。”郭九姐的身子有点晃荡,但是刀锋始终在高全忠面前打晃“你说,我在问你的话,你到底磕头不磕头?”

“士可杀,不可……”

“九姐别乱来!”

“老夫在此,谁敢……”

在一片嘈杂声音之中,灯影晃动,郭九姐的脚下一滑,身子前扑,手中那口吹毛利刃已经捅入高全忠的肚腹,用力一搅,接着抽刀。在一阵惊叫声中,一个人的身形重重倒在地上,热腾腾的鲜血从身下缓缓流出,雪花落在上面,随即就被融化……

第六百六十九章跋扈(上)

杀了人的郭九姐等看到这鲜血和与鲜血一起流出来的肠子,喝下去的酒猛的顶了上来,转身吐了兵马司衙门前的石狮子一头一脸。郭勋今天喝的酒远比他女儿为多,好在是久历戎马,飞马赶来身形依旧拔的笔直。可等看到死尸,他不由跌足长叹“孽障,简直是个孽障,老夫紧追慢追,终究还是差了一步,这可怎么是好?”

与他同来的,乃是方才一起赌钱的那几位国公伯侯,见此情形也纷纷摇头,连叫大事不好。他们都是与国同休的公侯,家中有丹书铁券,即使杀了人,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可郭九姐只是个白身,当街杀了个六品指挥使,纵然是勋贵之后,这种事也不容易交代。

京师治安向来归五城兵马司、刑部以及锦衣卫几家机构共同负责,为了收税等事,几个衙门也经常斗殴,乃至闹出人命的事也是有的。不过这种斗殴乃至人命发生的范围都在下级,到了上面,大家都是体面人,彼此见面还是要有说有笑。

要是到人命的层面,如果打死几个兵弁倒是没什么问题,哪怕扔点钱出去,也能大事化小,但是死的是个六品指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

京师里住的都是权贵,五城兵马司要想维持治安,发挥自己这个衙门的职能,就难免和权贵发生冲突。是以从朝廷这方面,对于这几位六品指挥也向来高看,争端中素来是对这些人持保护和偏袒态度。

事实也是这些人不论是本职还是差遣都苦的很,如果再不给一些政策方面的保护,那就没人能干下去。如果有人打伤了巡城御史或是兵马司指挥,一般来说,不管究竟是非如何,朝廷都会对打人者予以惩戒,以此维护整个治安体系的权威。

一个六品指挥使被杀,这种事绝对不会是小事,搞不好会闹出很大的风波。尤其现在是新君刚即位,就怕有权臣跋扈,动摇统治权威,正要寻一个人立威,九姐怕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纵然看在家里的层面上,不会真的要她抵命,但是搞不好,也要判个发配。再加上她打了巡城御史,如果被有心人盯上不准赎刑,那就是要人命的节奏。这个时代女性的流刑,要么交钱得免,要么就是要死人。毕竟千里发配,没办法保持贞洁,为了颜面就只能一死了之。

几位同来的勋臣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宴会,居然闹出这样的风波,作为同气连枝的亲戚也不能置身事外,纷纷想着自己有哪些关系可以找,又有哪些门路可以疏通。九姐吐了几口,酒意似乎也下去几分,晃荡着过来给爹和各为长辈施礼,又没心没肺的笑着

“你们不用……不用这个样子。咱家有丹书铁券,不就是杀了个六品芝麻官么?咱家看门的,也是六品……”

“混蛋!”郭勋抬起手来,这记耳光几乎就要扇出去,家里那个六品和这个六品,那也是可以比的?可是杨承祖这时已经抢步上前,劈手夺下了刀。“老泰山,小婿酒后失德,殴杀了六品指挥高全忠。您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过这事和九姐,没什么关系。”

郭九姐用手指了指他,摇头笑道:“相公,你怎么还跟我抢开了?这人是我杀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跟我抢。你看看我棒不棒,说到做到,敢不道歉,就一刀捅死他!你这刀真快,杀人像切豆腐一样爽利,将来借我好好玩几天。走相公,咱们回家,我困了,我要你抱着我睡……”

郭勋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杨承祖忙把九姐推到玉环怀中,嘱咐她看好小姐。又对郭勋施礼“小婿的事,把各位长辈都惊动来,实在是小婿的不是。改日小婿定要挨家挨户的上门赔礼道歉,希望各位长辈不要见怪。”

定国公徐光祚见他把这杀人的事扛起来,替自己的老婆顶罪,对杨承祖的看法倒是更好了一些。好心的提醒着“承祖,这个案子,你自己想清楚。它并不是一个小事,其实……如果你在任上的话,或许更方便疏通关节。”

郭勋也道:“谁做的事,就要由谁担起来,这个疯丫头自己惹的祸,就该她自己承担责任。你虽然是她的相公,但也不能连杀人这种事,都替她扛下,要不然,将来她就更无法无天,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让她在这长点记性,也是好事,就算……就算要她抵命,也是她自己命短,怪不得旁人。”

“老泰山,九姐是我的娘子,她杀的跟我杀的,本就没什么区别。何况这人就算她不杀,我也想杀,她不过是替小婿做了我想做的事罢了。风雪太大,几位长辈还是先回府休息,小婿在这里料理就够了。”

出了人命,杀了六品命官,肯定会惊动各部衙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过来。杨承祖让各位勋贵回府,显然是自己要独力扛下此事,不牵扯其他人。郭勋摇摇头“老夫在边关带兵,滚冰卧雪的时候多了,这点风雪算的了什么。我正好留下看看,谁能把你如何?”

他一表态留下,其他几位勋贵也就不好离开,这个时候谁要是走,今后就别在这个圈子混了。这么多武功勋贵扎堆,细算起来,竟是为一群女戏子站台,这也得算是件奇闻。有身边的从人连夜砸开旁边铺子的门,从里面搬出板凳,让众位贵人坐下。

杨承祖则朝着衙门里面一指“把这里面所有能砸的家具全部砸烂,对了,椅子先别砸,让几位老前辈坐下歇脚。还有,那些木器集中起来,放把火烧了,给大家暖和暖和。”

他又一指那些被围住的弓手“我说过,所有打了我家下人的,一律笞一百!既然他们自己不肯站出来,那就对不起了,所有人每人一百皮鞭。至于这位铁御史,既然是他发的话,那就给我剥光了,打上两百背花!”

本以为杀了个指挥使,杨承祖怎么也得有所收敛,哪知他居然是把事情搞大。几位老臣彼此对视,心内同时涌出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那些武定侯府的家丁见自己家小姐都杀了人,那自己动手也没必要客气,将兵马司的弓手一一放翻了剥去衣服,举起皮鞭就打。另一边,杨家的护卫则冲到兵马司衙门里打砸。

红牡丹对那些戏子道:“你们看看,这都是老爷为了给咱们出气,才闹出来的这天大祸事。咱们……咱们只有用这条命,才能报答老爷?”

“牡丹姐,还有你们,没必要哭么。你们是我的家人,不管是谁欺负了你们,我都会出来为你们撑腰。记的,只要你们一日是杨家的人,就没人可以欺负你们!谁欺负了你们,我就会给你们报仇。”

火光熊熊,皮鞭做响,比火焰更热的,是那些戏子及护院们灼热的眼神,和火热的心。纵是在风雪之中,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揣了个暖炉,暖意盎然。

第六百七十章跋扈(下)

都察院那边值夜的御史,来的比想象中快的多,这边的鞭子还没打满二十,都察院就已经来了人。以目前的通信条件看,这种速度显然不正常,那帮人必然是早在周边等着出事。由此可见,这次冲突确实是早就挖好的陷阱,就等着人往里面跳。

不过都察院来的人不够多,压不住这边的豪奴和护院,那些挨了打的护院见自家主人为了自己把一个六品命官杀了,大有杀身报恩之意。看着那些都察院的公人,目光中露出浓浓的杀意。对方只要敢说出要带走自己的主人,那就只好血溅五步。

这一来,那些公人也不敢随意动手,结局就是眼睁睁看着那些奴仆对所有的公人施刑完毕,自己乖乖当围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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