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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鼠眼)-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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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说得没错,海运这种买卖虽然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毕竟还不能上台面,因为大明禁海的禁令仍然存在,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但凡做这种买卖的,必须有个老窝作为转圜囤积之地,比如浙商们以宁波为囤积地,而闽商们则以泉州为囤积地,刘公公和秦侯爷合伙做这笔买卖,把天津建设繁荣起来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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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和司礼监达成了一致,通政司颁发政令,改天津为府,隶属北直隶顺天府,下辖四县,户部拨银四十万两,内库拨银三十万两,工部调工匠二万,用以修建天津城墙,扩充天津城区,天津渤海深港滨岸建官仓四十座,深港码头加建四个。
同时吏部也飞快任命了天津第一任知府,第一任知府由弘治三年的二甲进士,原南京户部主事曾岷权担任。
随着第一任知府的任命下达,京师以周记商号的周员外为首的十几位大商号东家纷纷派出了人手奔赴天津,抢占天津城内旺铺地段。
一座即将影响大明未来百年国运的小土城,在秦堪素手描绘勾勒下,渐渐露出了生机勃勃的轮廓线条。
…………
…………
锦衣卫诏狱。
漆黑肮脏的臭气充斥着诏狱的每一个角落,诏狱深处的某地不时还传来犯人受刑时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身穿蟒袍的秦堪走进狱内的通道,不由自主地捂了捂鼻子,眉头皱了皱。
一群侍卫簇拥着秦堪往诏狱深处走去,沿路经过一个个大小牢房,铁栅栏外伸出无数双手,纷纷凄苦无限地喊着冤,求青天老爷做主。
秦堪硬起心肠视若不见,一直往前走。
关进诏狱必然有冤案,可惜秦堪是人不是神,他管不尽天下所有的不平事。
一直走到一个由西厂番子把守的牢房外,秦堪终于停步。
见传说中的凶神秦侯爷走近,西厂番子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倒退一步,胆小的索性膝盖一软,朝秦堪跪了下来。
秦侯爷的凶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实实在在是杀番子杀出来的,不论东厂番子还是西厂番子,在这位凶神眼里都是死番子……
丁顺上前一步,一张手令朝西厂番子一递,口中喝道:“司礼监刘公公手令,马上放了杨一清!”
一名掌班接过手令瞧了一眼,立马大松一口气,忙不迭地命人打开牢门。
还好,今日的凶神非常和蔼,没有劫狱的打算……
牢门打开,一股恶臭熏得秦堪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牢房内,身穿囚衣,狼狈无比的杨一清缓缓站起身,他的身上布满了血痕,显然西厂番子对他用过刑,下手不轻。
秦堪静静注视杨一清半晌,最后拱拱手,叹道:“杨大人受苦了。”
杨一清也叹了口气:“命苦……,没想到竟是侯爷出手相救,杨某多谢侯爷义伸援手,想必从刘瑾那阉贼手里救下杨某,侯爷花了不小的代价,杨某感激不尽。”
秦堪展颜笑道:“杨大人宽怀,代价其实并不大,我只是从刘瑾肉摊上称了一斤猪肉而已……”
杨一清愕然:“啊?”
“杨大人你只是刘瑾搭送的二两猪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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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张气数已尽
杨一清被折磨得伤痕累累,但看得出西厂番子用刑时留了手,留手并非留情,刘瑾本来下令处斩杨一清,既然杨一清横竖死定了,西厂番子也不敢给他添太多伤痕,砍头便罢了,虐杀士大夫却会激怒所有的文官,那时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波。
此时大明的宦官和文官的矛盾已经非常尖锐,刘瑾也不得不顾忌一下文官们的感受,尽管他权势滔天,可毕竟士大夫治天下的大势不能改变,想杀文官又不得不依靠他们治理江山,其中尺度颇难把握,刘瑾活得也挺不容易的。
杨一清的样子很憔悴,一身囚衣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囚衣脏得辨不出本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浑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唯有他的眼睛是干净的,非常清澈,不卑不亢地站在监牢里,却仿佛置身于金殿之上,那么的淡定,从容。
杨一清对秦堪自然不陌生,当初在辽东时,他担了天大的干系从宣府领兵驰援秦堪,两人算是结了一次善缘,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在这座又脏又臭的京师诏狱中,世事委实难料。
“我以为这次必死,没想到居然是你救了我……”杨一清笑容有点苦涩,顿了顿,接着苦笑道:“不过你救我便救我,何苦非把我说成猪下水,好事做了却讨不到好,里外不是人。”
秦堪也苦笑:“不论我做什么事,总是讨不到好的。挨骂习惯了,索性主动找骂,当是锻炼心性吧。”
杨一清深深注视着秦堪,道:“我总觉得这一次才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记性一定很不好……”
杨一清环视着脏臭的监牢,索然叹道:“不管怎么说……”
话说到一半,杨一清忽然朝秦堪长长一揖,抿唇却不再说一个字。
秦堪明白杨一清的意思,大恩不言谢,杨一清已将这份恩情刻进了骨子里。
有了刘瑾的手令,又有秦堪这位凶神杵在这里。西厂番子早已悄无声息全撤了。牢房自然不是聊天的地方,秦堪命人给杨一清换上一件崭新的绸衫,两名校尉一左一右架扶着他走出了诏狱。
狱外的阳光刺得杨一清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外面的红花绿树。再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杨一清仰首望着头顶的青天白日。若有深意地叹道:“终究还是朗朗乾坤!”
…………
…………
叫了大夫给杨一清敷了药,又喝了一剂药汤,秦堪将杨一清送到官驿住下。
人虽然救出来了。但杨一清却不可能官复原职,毕竟刘公公的心眼并不大,放人可以,继续做官就别指望了。
杨一清显然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神色间颇为抑郁,刘瑾不懂,三边总制不仅仅是一个官位,它是大明西北的首官,担负着抵御瓦剌和鞑靼入侵的重任,不仅如此,陕西的马政仍在推行,北方的长城仍在修缮,这些事情都必须有人去做,将来若朝廷换上一个丝毫不懂军事,只知夸夸其谈的腐儒文官去接替三边总制之职,大明的边关可就危险了。
杨一清浑身包缠着白布半躺在床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秦侯爷,将来……你可知将来谁会接手三边总制之职?”
秦堪苦笑道:“如此重要的位置,刘瑾当然要换阉党官员上去,内外皆有爪牙,刘瑾这个司礼监掌印才坐得稳。”
杨一清失神道:“三边……可怎么办啊……”
秦堪微微一笑,道:“先不说这事,我还没仔细问过,刘瑾构陷杨大人入狱,罪名是什么?”
杨一清哼道:“说我贪墨三边军饷,还有滥杀修长城的工匠。”
“滥杀工匠是个什么说法?”
“三年前,杨某奉先帝之命修缮长城,工部征调四万民夫工匠,修到山海关一段时,由于监工的宣府副总兵王才德不满我督军太严,且户部所拨工款全被我卡死,下面一干千户百户将军得不到半分好处,王才德遂含恨在心,暗中收买数十名工匠寻衅闹事,开始时事态还小,我亲自登城墙给工匠们解释分辩,后来被煽动的工匠和民夫越来越多,在王才德的有意纵容下,他们甚至抢过了军士们的刀枪兵器,闹事的人数也多达数百人,眼看就真的要造反了,我才不得不下令镇压……”
杨一清面容微微抽搐,长叹道:“古往今来的造反,往往只由数十人而起,渐成燎原之势,世人愚者多矣,几句话一煽便盲从随众,从此干上这掉脑袋的勾当,当时修长城的民夫工匠多达四万人,若真被人煽动起来,四万人啊,攻城掠地羽翼渐丰,会给社稷带来多大的危险,为了大明江山,闹事的几百工匠我不得不下令杀之,后来查清了原由,连同王才德等十余名千户百户将领也一同枭首示众,这才将兵祸消弭,此事早在弘治十七年我便已报呈先帝和内阁说清楚了,先帝还下旨褒扬杨某,却不曾想三年以后,竟被刘瑾这阉贼重翻老帐大做文章……”
秦堪沉默了。
杨一清滥杀了吗?扪心自问,若换了秦堪自己,想必杀的人更多吧,世上很多事情不能靠暴力解决,反过来说,还有很多事情是必须要靠暴力解决的,否则将会带来更大更残酷的暴力。
拱拱手,秦堪道:“杨大人狱中受苦,且在官驿里安心将养,刘瑾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杨一清苦涩摇头:“明日我便离京归乡,这世道……真不知还有没有救。”
秦堪再次沉默许久,忽然目注杨一清,缓缓道:“杨大人。你觉得刘瑾寿数几何?”
杨一清楞了一下,道:“我怎么知道?”
秦堪笑道:“我以为,刘瑾活不过一年。”
杨一清一凛:“侯爷何出此言?”
“刘瑾掌司礼监以来种种倒行逆施,视朝臣如猪狗,肆意杀戮,更重要的是,刘瑾推行的新政当中清查官府帐目,清查军屯,圈占皇庄,千万百姓因而失地沦为流民。刘瑾彻底得罪了官员。百姓和将士,可以说天下皆视其为死敌,古来佞臣权宦都是有几分倚仗的,或有军队支持。或有文官党羽支持。鲜有仅仅靠皇帝一人之宠信而长久掌权者。而刘瑾,他也打不破这个亘古规律,试想若陛下某天发现刘瑾其人忽然不值得信任了。刘瑾的下场将会如何?”
杨一清呆楞许久,方才吃吃道:“你……你的意思是……”
秦堪缓缓道:“刘瑾将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光了,诛刘瑾已到火候,这个阉贼,气数尽了!”
杨一清右手一颤,手中一只精致的官窑秘瓷茶盏落地,应声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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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杨一清连他的师兄李东阳都来不及见一面便匆匆离京了。
秦堪没有送他,因为他知道杨一清要去做什么,这件事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包括秦堪的身家性命在内。
北镇抚司里,丁顺凑在秦堪耳边细声禀报杨一清离京后的去向,以及派出多少锦衣卫肃敌高手暗中相随保护,秦堪聆听许久,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向刘瑾张开,网若情人缠绵的手,却暗藏刀剑。
诛除刘瑾,终于到时候了。从朱厚照登基,刘瑾掌司礼监悉决内外廷之事开始,刘瑾已风光了两年多,他一生最得意的日子已到头。
秦堪现在可以考虑给刘瑾的棺材刷什么颜色的油漆了。
…………
…………
丁顺禀完事之后,秦堪又仔细吩咐了几句,这件事必须做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否则便是拿许多人的性命开玩笑了。
吩咐完之后,丁顺仍站在屋里不肯走,神情迟疑且犹豫。
秦堪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丁顺搓手咧开嘴笑了笑,迟疑道:“侯爷,有件事情属下想向侯爷禀报一声……”
“什么事?”
“侯爷当初在山阴时的好友,苏州人唐寅……咳,他也关在诏狱里……”
秦堪楞了一下,当即脸色就变了:“唐伯虎?他怎么会在京师的诏狱里?谁拿了他?”
“西厂番子拿的,当时番子正在城门口拿下杨一清,结果唐寅不知为何出现,后来他多了几句嘴,便被西厂番子顺手拿下,扔进了诏狱……”
“他现在怎样了?”秦堪一颗心提了起来,进了诏狱这种地方,绝大部分会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唐寅这种小身板的书生……
秦堪紧张起来,难道自己还要给唐寅准备一副棺材?以后刘瑾和唐寅都躺在棺材里,一边是仇人一边是朋友,秦堪那时该哭还是该笑?
幸好丁顺笑道:“侯爷别急,唐解元还活着,只是伤得比较重……”
秦堪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皱起了眉:“西厂番子打的?”
“西厂番子在城门口时便一巴掌把他扇得脸着地,拿进诏狱后唐解元大叫他是侯爷的朋友,西厂番子自然不肯信,于是一天揍他三顿……”
“后来呢?”秦堪急切地坐直了身子。
“后来……西厂番子没理他了,换咱们锦衣卫看管他,唐解元以为迎来了生命里的春天,于是又向锦衣校尉大叫说是侯爷的朋友,结果……下面的校尉们也不信,仍旧一天揍他三顿……”
丁顺小心地瞧了瞧秦堪铁青的脸色,神情忐忑道:“现在唐解元已经快疯了,一见到番子和校尉,二话不说先尿一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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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故友相逢
秦堪见到唐寅时,唐寅的样子很不好。
本来觉得杨一清的样子够惨了,然而见到唐寅以后,秦堪忽然发觉杨一清简直是个雪白干净的萌宝宝。
阴暗潮湿恶臭熏人的诏狱里,唐寅一个人蜷缩在牢房的角落,浑身瑟瑟发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那模样……好像不止是挨了打受了刑那么简单。
秦堪的心越悬越高,前世就听说过监狱犯人捡肥皂的笑话,当时听起来觉得很可乐,但是如果唐寅也被捡了肥皂的话……
他大抵会把自己扔井里去吧。
监牢过道上多了无数支火把,将原本阴暗的牢房被照得亮如白昼。两队锦衣校尉一言不发站在牢门外,牢内的唐寅惶然抬起头,见外面一派肃杀气氛,神情呆滞片刻,接着面容顿时浮上极度的惊恐,整个身子尽最大的努力缩成一团,越缩越小,越缩越小,一边缩一边瑟瑟发抖……
一直到身穿蟒袍的秦堪被众人簇拥着急步走来,唐寅的眼神已惊恐到极致,根本没看清穿着蟒袍的人是谁,只见那一抹代表着权力和威势的暗黄色蟒袍,唐寅便浑身一震,嘴唇非常屈辱地哆嗦了几下,接着表情变得木然,身下一股黄色的水流渐渐浸湿了里裤,地上很快聚集了一滩……
秦堪暗暗叹气,果然吓尿了……
“唐兄……”秦堪挥了挥手,一众锦衣卫鱼贯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寅猛然抬头,见到秦堪那曾经相识的眉眼五官,唐寅呆了片刻,终于跳了起来,连滚带爬抢将到秦堪面前,惊喜大叫:“秦贤弟,贤弟,是你吗?你还记得山阴客栈的唐伯虎吗?”
“当然记得,唐兄,久违了……”秦堪笑着朝唐寅拱手。然后命人打开牢门。
唐寅被校尉扶着。踉踉跄跄走出来。
秦堪也不嫌弃他满身的恶臭,以及常常尿湿裤子的骚味,双手扶住了他。
唐寅怔忪片刻,嚎啕大哭:“贤弟啊。可算找到你了。绍兴一别。恍如隔世,今日再见,你站在牢外金衣玉履。我缩在牢里尿湿青衫,呜呼哀哉,情何以堪……”
秦堪脸色有些尴尬,扭头瞪着丁顺。
丁顺也尴尬地咧了咧嘴,小声道:“侯爷,这事儿可真怪不得属下,我也是今日才知唐解元被关在诏狱里,而且瞧这模样……侯爷,唐解元好像真疯了啊。”
“闭嘴!赶紧给唐解元换身干净衣裳,找大夫给他瞧瞧伤……”秦堪顿了顿,沉默片刻,又补充道:“……重点瞧瞧他的脑子。”
“是!”
“另外将每天揍他三顿的西厂番子给我揪出来,十倍百倍还回去!刘瑾不答应让他来找我,本侯与这死太监说道说道。”
“是!”
唐寅哽咽着在一旁低声补充道:“锦衣卫每天也揍了我三顿……”
秦堪装作没听到,扶着不甘不愿的唐寅走出了诏狱。
打杀西厂给唐寅报仇没问题,拿自己的锦衣卫属下开刀就有点为难了,一边是属下一边是朋友,两边都想护短,秦侯爷能怎么办?
…………
…………
出了诏狱,唐寅一路疯言疯语,显然在牢里受过不小的打击。
将唐寅扶回官驿里住下,本来秦堪想将他请到自己府上的,结果唐寅听说侯府主母仍旧是那个高个子的暴力婆娘,而且秦侯爷短期内没有丝毫换人的打算,唐寅满心失望之下怎么也不肯去了。
大夫给唐寅上了药,至于唐相公的脑子这年代也瞧不出个究竟,只好悻悻作罢。
秦堪对这位风流才子还是颇为上心的,毕竟他是秦堪穿越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且秦侯爷在这个世上赚到的第一桶金也全托唐寅的才名。
亲自给唐寅沏了一杯茶,唐寅到底是个风流不羁的浪荡才子,丝毫没考虑到秦堪如今身份已截然不同,秦堪将茶盏递给他,他便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下,如同当初二人一同住在山阴客栈时那样没有隔阂。
这两年见多了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喘的人,要么就是横眉怒眼,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清流文官,此刻对唐寅这种毫不做作的样子感到非常舒心。
唐寅半躺在床上,喝过几口温茶后幽幽叹了口气。
秦堪这才拱手相问:“唐兄,何故弄到今日这般境况?”
唐寅脸颊抽搐了几下,叹道:“自你离开山阴后,唐某便一直时运不济,简直是灾星高照,霉运相随……”
“唐兄恕我直言,你遇到我之前,时运貌似也没有济过呀。”
“但你离开山阴后,我比以前更倒霉。”
“何出此言?”
唐寅叹道:“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正是你和杜知府千金新婚之喜,我拉你出去后,你家夫人追出来,然后我慌不择路,主动让人把我关进了绍兴府大狱……”
秦堪有点想笑,抿嘴点点头。
唐寅幽怨地瞧着秦堪:“……当时你怎么不提醒我,绍兴府大狱是你家岳父开的?”
秦堪忍着笑道:“唐兄,这事真不能怪我,当时想提醒你来着,可你跑得太快,而且神情非常欢喜,头一次看到有人坐牢竟高兴得跟过节似的,我本仁厚之人,怎忍心破坏你的好心情?”
唐寅面颊又开始抽搐。
沉默半晌,唐寅叹道:“坐牢便坐牢吧,总好比被你家夫人活活揍死强,你们第二天离开绍兴去京师,为何你不给你家岳父杜知府写封信,告诉他,大牢还有一个无辜的人在等着被他放出来……”
秦堪这才真正吃了一惊:“你被关了多久?”
“不久,小半年吧……”唐寅悲从中来。仰天怆然叹道:“我仿佛被全天下遗忘了似的,那小半年里,绍兴大牢里连只耗子都找不着,全被我吃光了,跟狱卒说我是唐伯虎,人家死活不信,直到先帝驾崩,新皇大赦天下,我才被他们放出来……”
秦堪神情黯然,叹息不语。
这倒霉的家伙……
谁知唐寅的苦难史还没说完。只见他独自伤感许久。接着开口叹道:“我被放出来后,马上找到那位给我出诗集的研墨坊黄掌柜,黄掌柜倒是个爽快人,立马给我结了卖诗集所得红利。一共二千余两银子……”
“恭喜唐兄得偿所愿。有了这笔银子。你在苏州看中的桃花坞总算能买下来了,实在可喜可贺……”
唐寅沉痛叹道:“贺什么呀,此事另有波折。我跟你说过我时运不济,此话绝非浪得虚名……拿到这二千两银子后,我马上乘船回苏州,打算买下桃花坞,却在杭州遇到了祝允明……”
秦堪眼睛睁大了,祝允明,别号祝枝山,与唐寅齐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士林中享有很高的声望,唐寅以画闻名,而祝枝山以字闻名,他比唐寅大十几岁,和唐寅一样为人非常不羁风流,不过以祝枝山如今的年龄,恐怕做不出与其他三大才子一边走猫步一边脱衣作秀的变态事情……
唐寅叹道:“祝枝山此时的境况也非常不好,考了许多年科考,仍旧没考出半点功名,我以卖画为生,而祝枝山以卖字为生,当时遇见他时,他比我落魄多了,我们一同饮酒叙旧,说着说着,我们抱头痛哭,只恨世道不公,令我等寒门学子郁不得志,科考那一道关槛我们怎么也跨不过去……”
“然后呢?”
唐寅神情有些复杂:“然后,我们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我把二千多两银子全部送给了祝枝山……”
秦堪呆了半晌,昧着良心赞道:“朋友有通财之义,你这么做倒也……倒也豪爽得紧,愚弟佩服万分。”
总算明白唐寅老婆为何跟他过不下去了,这样的性子,除了木头牌位,活人谁能跟他过上好日子?
唐寅叹息许久,神情也颇有几分悔色:“……不仅如此,我发现我喝醉后不是一般的慷慨,送银子倒也罢了,我甚至当场连亵裤都脱下来送给了他,据酒家店伙计后来说,祝枝山只收了银子,亵裤怎么都不肯要,后来我俩快打起来了,店伙计出面说好话求情,祝枝山才勉强拈着两根手指收下我的亵裤……”
秦堪愕然:“…………”
唐寅重重一叹:“大方过头了啊!酒醒之后,我浑身上下只剩一套旧长衫,长衫里面空荡荡的,江南的冬天……其实也颇有几分寒意,特别是冷风一吹,掀起我那长衫下摆,又冷又羞,无地自容……”
秦堪已听不下去了,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祝枝山呢?”
“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当时便匆匆忙忙逃命似的离开了杭州,不知去向……”唐寅露出了缥缈的笑容:“那晚的酒还是喝得很畅快的,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秦堪怔怔盯着唐寅许久,忽然朝门外恭谨站立的丁顺招了招手。
丁顺急步走进门,躬身道:“侯爷有何吩咐?”
指了指唐寅,秦堪语气不善:“去太医院再请两位太医给唐寅瞧瞧……”
“侯爷,方才大夫不是瞧过了吗?伤也裹好,应无大碍呀。”
“本侯说瞧伤了吗?给我瞧瞧他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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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不负知己
缺心眼儿是种病,得治。
路逢知己是件好事,属于人生四大喜之一,以酒相贺倒在情理之中,然而像唐寅这般挖心掏肺相待的,却真是少见。
古人有首小令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诉尽种种物是人非,唐大才子却丝毫没受影响,豪迈的时候不仅将买房子的银钱倾囊相送,连亵裤都脱下来送人,如此潇洒大方,哪有半分物是人非的味道?简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啊。
秦堪垂着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二人呆坐在斗室里,等待丁顺去请太医给唐大才子瞧脑子。
对于历史上唐寅自科考失败后一直潦倒颓废度过一生的原因,秦堪此刻大约有了几分明悟。
唐伯虎,多半败在了“酒”这一字里。
以酒浇愁,以酒度日,酒里乾坤大,不知外世年岁,就连他著名的桃花诗里也有一句“又摘桃花换酒钱”,可知其人的酒瘾大到何种地步了。
但愿长醉不复醒,唐寅固然才华倾世,然而清醒时的唐寅,怕是连他自己也会活得很痛苦。
唐寅半垂着头,颓然地叹了口气:“别叫太医了,我没病,就是喝酒喝得太过奔放了一点,其实酒醒之后我就后悔了……”
见唐大才子有了悔意,秦堪也不忍苛责,只好安慰道:“唐兄宽怀,凡事往好的地方去想,很多人酒醒之后随手一摸。钱袋和贞操都没了,你好歹只丢了钱袋,实在是件可喜可贺之事……”
这句安慰显然效果不大,唐寅的神情依旧十分低落,秦堪太落伍了,这个年代分桃断袖其实是一桩雅事,文人士大夫往往以狎戏娈童和俊秀男子为乐,并常常将这种不要脸的事诗文赋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唐寅来说。他倒情愿丢了贞操保住钱袋。
秦堪叹了口气:“钱财身外之物。送便送了吧,愚弟如今身家颇丰,回头再送你二千两银子,唐兄后来怎会想到来京师?”
唐寅叹道:“当时我已付出得精光。只好向路边字摊的书生借了纸笔。靠着卖画才勉强成行。一路走一路卖,一直到了京师,谁知连京师城门都没进。我便被西厂一巴掌拍翻在地,关进了诏狱,而且一天揍我三顿,这世道到底怎么了?难道读书人已不再受尊敬了?”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读书人自然受尊敬的,不过司礼监刘公公口味比较独特,他对投靠他的读书人奉若神明,对不投靠他的读书人则动辄打杀,唐寅能捡回一条命实在很幸运了。
“唐兄为何来京师?”
唐寅表情有了几分忸怩,抬头看了秦堪一眼,犹豫许久,才道:“我很早便听说贤弟已在京师当了大官,当今天下,能与司礼监刘瑾分庭抗礼者,唯贤弟一人矣,所以我想……”
秦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唐寅这是想求官了。
然而,唐寅这种人生性浪荡不羁,颇具魏晋狂士之风,这样的人如果做学问甚至舞弄风花雪月,都是翘楚人物,但是且不说官场人心阴险黑暗,单单让他做一地父母造福百姓,他就不是这块料子,从理智的角度来说,秦堪实在很不想帮唐寅这个忙。
想来想去,秦堪缓缓道:“唐兄若有意为官,我倒可以向陛下荐举一下,封你做个宫里的书画待诏之类的散官亦非难事……”
唐寅急忙摇头,神情却难得地严肃起来:“贤弟,我此番来京并非攀附高枝求官,而是为了鸣冤。”
秦堪楞了:“鸣冤?”
唐寅咬着牙忽然朝秦堪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山阴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明鉴,苏州府吴县举子唐寅,于弘治十三年陷科考舞弊案,涉案者有当时的主考大人程敏政,主考大人李东阳,江阴举子徐经,时户部给事中华眿,其时京师谣言四起,盛传唐某与徐经买通主考,鬻题舞弊,子虚乌有之事,却误了程大人,徐经和我一生前程,此案喧嚣多年不绝,直到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却也未见赦令,唐寅此番进京不求高官,不求利禄,只求在这大明煌煌国都里喊一声冤,为自己求一个身后清名。”
秦堪有些震惊地看着唐寅。
这位终日以酒度日的大才子,此刻分外清醒,一双深陷的眼睛里充满了诉不尽的悲苦,这种悲苦仿佛压抑了许多年,直到今日才彻底宣泄出来。
不能小看这个时代的文人对“名声”二字的重视程度,为了清名,文人们甚至愿意付出生命,朝堂上每天打着嘴仗,皇帝一张嘴说什么都是错的,清流文官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跑出来指责甚至大骂,挨个廷杖欢天喜地如同过节吃饺子,被人抬走也不直接回家,游街似的满京师转一圈,让街坊邻居齐来欣赏血肉模糊的光屁股。
这种荒诞的事情或许几百年后人们会觉得变态,然而在如今的大明朝,它却是文官们赖以扬名立万且必须要做的手段之一,它是衡量一个人会不会做官的标准,一个连廷杖都没挨过的官儿绝对不是好官,因为你畏惧权贵,你在权势面前亵渎了真理,你不敢为民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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