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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女有毒:将军请自控-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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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渊见她同意,面上笑容更显,“师妹,你我同门,不必如此客气,还是唤为我师兄吧!”
纪子期微笑道:“大皇子,你我虽同门,仅限在术师协会内,在外您是大皇子,这个怠慢不得,免得落人口舌,还请大皇子恕我不能从命之罪。”
黎渊看着眼前这个同以往一般,带着盈盈笑意的女子,如画的眉眼,掩饰不住言语中淡淡的疏离,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恍若从高处坠落,浑身发冷且僵硬。
只是说完后就行礼离开的纪子期,并未留意到黎渊向来高傲的眼里,慢慢结上了冰。
自从南临之行后,纪子期深刻意识到她身处的是等级森严的古代,而不仅仅是她以为的古代职场。
从进入苏府开始,到天凉战场,她将自己当成古代职场中的一员,对上司恭敬,对同事友好,不居功,不倨傲,抬头做事,低头做人。
除了礼仪之外,现代职场的规刚,基本完全适用。那时的她,虽有着可能的生命危险,却也过得甚是顺畅。
到后来进了棋林学院,有了一定的身份倚仗,就像是重温高中大学生活,她很享受那种单纯无忧的校园生活。
仅管获得认可有些波折,但那些波折在她看来,只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小槛,以她的经历与阅历,她能从容面对。
再到术数大赛,再到术师协会,她一直适应良好。
她把古代当成一个大职场,皇帝陛下是大老板,黎渊和掌珠是富二代,因此,她一直游刃有余。
她可以笑眯眯地指使黎渊去抗布,挺直腰板告诉掌珠,杜峰是她的男人,她休想抢走,也抢不走!
可南临之行,掌珠的言语无意间让她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她可以和富二代做朋友,她可以和富二代嘻笑怒骂,但,皇家人不可以!
也许这里的世界,除了亲人爱人和朋友外,所有人都可以用职场中的规则来应对,但,皇家不可以!
在皇家人的心目中,他们是这世上最尊贵最威严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是所有人只能仰视只能臣服只有匍匐于脚下的存在。
他们不需要信仰,因为他们就是信仰本身,他们庄严和神圣的地位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和亵渎!
或许这并不是黎渊和掌珠或是所有皇家人心中所想和所要的。
但只要身为了皇家人,他们除了有义务对他们的臣民负责,他们更有义务维持皇家的金字招牌,而这,重过任何人和事!
比百姓重,比朋友重,比亲人重,甚至,比他们自己重!
那一刻的纪子期,明白了她在现代职场上的一套,并不能完全适用于这里,至少并不能适用皇家。
于是从那时起,她心中就做了要远离皇家人的决定,不只是掌珠,也包括了黎渊!
她现在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在实际中远离,但在心的距离上,她绝对不能再靠拢,甚至必须往后退才行!
湘西的欢迎盛宴办得相当的得体,几人刚从受灾的南秦回来,自是不能过于奢华,可该有的规格还是有的。
掌珠看着满桌精心烹制的食物,想起天秦时的粗茶淡饭,发觉自己竟毫无味口。
府尹大人已经尽量简办了,可她和皇兄身份不一般,又岂能真正简单?
而她甚至连一句指责的话也无法说出口,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公主的身份有时候也会是个累赘!
黎渊握着手中的酒盏发呆。
脑子里浮现的是纪子期离去前的疏离,明明是笑着的脸,却在她身前设下了一道无形藩篱。
他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有股残酷从心头涌起,全身似绕着一层淡淡的寒气。
落入旁边湘西府尹的眼中,便是未来天子的神威莫测。
纪子期和阿二到达天顺,找了间客栈住下后,见天色还早,直接去了苏府。
远远的,便被入眼的素缟白绫吓了一跳。
她的心突突直跳,苏府无长辈,苏小年和苏夫人都还那么年轻,纪子期连想都不敢想,苏府到底发生了何事,带着阿二急匆匆奔入了苏府。
苏府内一片哀穆死寂,门口也没小厮把守,来来往往的,居然好几个都是陌生人。
不过大半年,苏府,到底出了何事?
好不容易看到个眼熟的,纪子期大声喊道:“安生!”那声音这安静的府里甚是突兀。
安生有些麻木地转过头,盯着纪子期看了两眼,本就有些哀痛的脸上,突然嘴一扁,带着哭腔大叫道:“子期!”
边哭边跑了过来,停下来后,却抽抽噎噎地出不了声。
“安生,发生什么事了?”纪子期焦急问道。
安生张着嘴抽搐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夫人,夫人死了……”
“苏夫人死了?”纪子期大惊,“怎么会死呢?苏老爷呢?少爷呢?”
“前几天有天晚上,府里所有人都在睡梦中,突然不知从哪来了一群黑衣人,冲到了老爷和夫人房间。
拿剑就乱砍人,夫人帮老爷挡了一剑,哑叔后来赶到,帮老爷一起赶走了黑衣人。到了早上的时候,夫人,夫人就死了!”
安生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纪子期脑海顿时一片空白,那个温柔的苏夫人,居然真的就死了?
她胸口猛地一滞,只觉得难受得厉害,那个苏小年不是朝廷密探吗?居然都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少爷呢?崔嬷嬷、灵菊、灵玉、安杰还有府里其他人呢?”纪子期深吸两口气,平缓一下情绪后问道。
“少爷那天晚上去了罗府表少爷处。
发生了这事后,府里好多人都很害怕,悄悄地走了。
好在老爷夫人少爷平时待咱们下人不薄,那些人虽害怕走了,倒也没拿府里什么东西走。
崔嬷嬷病倒了,灵菊在照顾她,灵玉和哑叔看着少爷,我哥跟着王管事忙着办丧事的事。”
“不是几天了吗?还没办丧事?苏老爷呢?”纪子期不解问道。
“老爷在夫人去世后,就走了,并且吩咐哑叔,在他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夫人,也不准办丧事!
听说夫人的尸体现在用冰块冰起来了,少爷一直跪在外面。
罗府老爷来吵过一回,说人都死了还不让她入土为安,到底是何居心?
可老爷不在,哑叔只听老爷吩咐,拦在门外不让罗老爷进,后来表少爷来劝住了。”
安生吸吸鼻子,“子期,你去看看少爷吧!少爷,少爷现在真的好可怜!夫人死了,老爷几日不见踪影,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苏心园除了挂满了白幔,同纪子期印象中没有什么区别。
她想起第一次见苏夫人时,那个一脸温柔让她如沐春风的妇人,面对自己久未见面的夫君,仍会露出少女般羞怯爱慕神情的妇人。
多么美好的女子,竟如此早早就香消玉殒,心下不胜唏嘘。
走近苏夫人的屋子,就见到如雕塑般守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哑叔。
哑叔看到她,眼中闪过惊喜和意外,朝她点了点头。
门口处,一身麻布孝衣的苏谨言背对着她,跪坐在一张麻席上。
似已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佝偻着背,头垂得低低的,沉浸在浓浓的伤痛中。
纪子期只看了那背影一眼,心中一痛,眼泪就掉下来了。
“少爷!”她轻声唤道。
那身形充耳未闻,一动未动。
“少爷!”
苏谨言从梦中惊醒,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似让他回到了大年半前。
那时候好多人都在,爹在,娘在,小风在,小雨在,子期在。
他每天骑着自行车,和小雨一起开心地去学堂,回来和小风一起玩耍,向子期请教解术数题的方法。
有时候大家一起出去,和吴三多唐大哥罗表哥,还有程姐姐和江姐姐,一起吃喝玩乐。
可是,为何短短几个月,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先是小风小雨子期走了,再来吴三多和程姐姐订了亲,不愿和他一起玩了。
唐大哥开始去不同的铺子里实习,没空同他玩;罗表哥向来只专心研究术数,他自己不想同他两人单独玩。
然后,现在,他连娘也没了,他爹不知所踪,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了!
“少爷!”
苏谨言循着那声音,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眼中含着泪,怜惜地看着他。
“子期!”苏谨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娘死了!我娘死了!呜,呜……”
十三岁的苏谨言褪去了婴儿肥,开始有了少年的面容轮廓,声音也没了年少的清脆,多了几分暗沉,许是先前哭得久了,带着嘶哑。
纪子期顾不得男女之防,跪在麻席上,将他紧紧搂在了怀中。
苏谨言在她怀放肆大哭,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的伤痛,通通都宣泄出来。
纪子期轻轻拍着他的背,苏谨言的泪水,勾起了她心底对现代已去世母亲最深切地怀念。
那在知道父亲外遇后一直郁郁寡欢郁结于心而患肝癌去世的母亲,那知道自己病重却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默默承受痛苦的母亲。
子欲养而亲不在,是这人世间最深的伤痛!
面对着怀中痛哭不止的苏谨言,纪子期一句话也说不了,她只紧紧搂着他,让他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慢慢地,怀中的苏谨言安静了下来。
纪子期低头一看,发现他许是哭得累了,竟是闭眼睡去了。
她抬起头,用口形问一直看着这边的哑叔,“少爷几日未睡了!”
哑叔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日?难怪苏谨言的样子看起来这么憔悴,十三岁的少年,像个小老头似的。
纪子期想扶着苏谨言回房休息,她动动腿,发现麻得站不起来。
只有小声求助哑叔,“哑叔,我腿麻了,帮我扶少爷回房休息。”
哑叔略微犹豫了一阵,走到二人面前,伸手接过苏瑾言。
许是真的太累了,哑叔将他抱起时,苏瑾言只是无意识地轻声唤了声“娘”,头在哑叔的臂弯蹭了蹭,就像小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哑叔愣了一下,鼻头发酸,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放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
纪子期揉揉发麻的腿,站起身后让安生找个地方安置阿二后,自己跟了进去。
“哑叔,我会在这里看着他的,您放心!”
哑叔点点头,帮苏瑾言盖好被子后走了出去。
纪子期走到床边,床上的少年双颊凹陷,眼眶浮肿,眉头深锁,似陷在无尽的噩梦中。
记忆中疏朗开怀、明媚侠义的小小少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瑾言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房间里点了一张昏暗的油灯,他睁开眼,满眼触目惊心的白,让他仍恍若在梦中。
微转头,看到床边头不住往下点,像小鸡啄小米似的纪子期,油灯照在她的脸上半暗半明。
很多人变了,很多事也变了,只有记忆中的纪子期还是这般的模样,让人如此的安心,有她在,苏瑾言觉得自己的都心定了些。
“子期,子期!”苏瑾言轻声唤道。
纪子期朦胧间听到有人唤自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眨眨眼,一抬头对上苏瑾言有些红肿的眼,完全清醒了。
“少爷,饿不饿?”她柔声道:“我让厨房拿点吃的过来!”
这一提醒,苏瑾言才发觉自己肚子饿得慌。
他摸摸肚子,“你这一说,我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纪子期道:“没事,我刚休息了会不累,要不我陪你去吧!”
此时的苏瑾言确实很需要人陪伴,特别是他一向信任有加的纪子期的陪伴,便点了点头。
厨房里的人走了一大半,因无人管理,显得凌乱不堪,苏瑾言视若无睹,径自走向灶台边,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可惜遗憾的是,锅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想想也是正常,现在已是五月快六月的天气,食物根本无法隔夜。
纪子期见状道:“少爷,你先等等,我给你下碗面吧!”
她已许久未曾下过厨,显得略有些手忙脚乱,苏瑾言也不追,只坐在一旁微微发愣。
忙活了许久,终于煮出了一碗面,纪子期试试味道,觉得还行,自我满意的点点头后,端到了苏瑾言面前。
苏瑾言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纪子期急道:“少爷,慢点吃,小心烫!”
不知是真的烫着了还是怎的,苏瑾言的眼眶又开始迅速发红,倔强的少年紧咬着下唇,不让眼里的泪掉下来。
纪子期一言不发,只坐在一旁默默陪着他。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纪子期轻声问道:“少爷,还想吃吗?我给你再去下一碗!”
“不用了,子期,我已经饱了!”苏瑾言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去给娘,守夜。”最后两个字说出来时已带上了颤音。
“我陪你!”纪子期牵起苏瑾言的手,微笑着而又坚定的道:“少爷,我陪着你!”
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和力量让此刻的苏瑾言不想放开,他默默点了点头。
因为苏小年的吩咐,苏府并未有设灵堂供人吊唁,除了罗府,甚至没有通知任何外人。
苏夫人的尸身安放在她的床上,四周放满了冰块。
天气炎热,每隔大半个时辰,哑叔便一会进去瞧一瞧,若冰开始融化,便会加些冰块进去。
两人回来的时候,哑叔正在往里面加冰,门半掩着,彻骨的冷意从房间里迎面袭来。
苏瑾言跪回了那张麻席上,纪子期站在一旁,里面漆黑一片,只能感受到隐隐反射着寒光的冰块的存在。
“子期,那么多冰,你说娘她会冷吗?”苏瑾言突然幽幽道。
纪子期微微一怔,说不出话。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接受那个温柔美丽的妇人,已停止了呼吸躺在床上几天几夜。
苏瑾言似乎只是这么一问,又继续道:“后天就是娘的头七了,你说她会回来吗?”
纪子期不知道苏瑾言口中的她,是他苏小年,还是她苏夫人。
“子期,这世上真的有鬼魂吗?真的有去世的亲人入梦之事吗?
我刚刚睡着的时候,为何娘不来我的梦中,难道她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把我给忘记了吗?”
苏瑾言的声音平静,纪子期借着屋檐下白灯笼里惨白的光,能看到他眼睛里不断滚下的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下巴,没入到麻布衣襟里。
无声的哭泣更让人悲恸揪心。
“若过了头七,他还不回来,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娘入土为安!”苏瑾言边说,眼光移向了守在门口的哑叔。
默默看着他的哑叔,听到此言,眼光闪了闪,将脸微微扭向了一边。
快天亮的时候,两人终于受不住,苏瑾言去了隔壁房休息,纪子期则去了以前在苏心园时的丫鬟房。
夏荷早已赎了身出去,其他的小丫头害怕走了,屋子里只有夏棉一人,看到神情疲惫的记子期推门而入,微愣之下,便将自己的床让给了她休息。
纪子期从湘西赶到天顺后,还未有休息过,又陪了苏瑾言一整晚,确实早已累得不行,当下也不客气,脱了鞋就直接上床休息了。
醒来的时候正是用午膳的时候,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纪子期以为是夏棉,正准备下床开门,门却已经开了。
不过推门而入的人却是灵菊,“子期,你醒了?少爷让我喊你起来去用膳。”
灵菊比她印象中略瘦了些,气色倒是不错。
两人顾不上寒暄,纪子期快速下了床。
等她用完膳,去到苏夫人门前时,苏瑾言已经跪在那了。
看到她,嘴角略微扯出一点弧度,然后点了点头。
许是昨日哭过的关系,这个经历剧痛的少年正在已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着。
他静静跪在那,不笑,不言,不语,与苏小年无半分相似的容颜,却隐隐有着与苏小年相同的冷然气质。
被迫成长的少年更加让人心痛!纪子期有些不忍再看,头一转,看到了灵菊发红的眼中的心疼。
灵菊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在她心目中,又何尝不是把他当成了半个弟弟看待?
纪子期轻叹一声,老天爷有时候真是残忍!
那个年前与小风通信,说他爹娘年后带他去京城玩,他便不写信到时候见面再说的少年,转眼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下午的时候,纪子期又遇到了几个熟人,王管事,还有罗书。
两人眼中均露出惊喜,只这样的情况下实在不适合互问离别后的事。
还有苏武和夏荷,之前每日都会过来露面,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两人已离了府,不再是了苏府的下人,王管事感激地拒绝了,道有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一定会出声。
几人见面都只是用眼神打了声招呼,然后默默地陪在苏瑾言身边。
黄昏十分,寂静的苏心园忽然传来一种刺耳的声音,像钝器在地上划过的尖锐,震得人耳膜发胀。
140、天下男人一个样
众人齐齐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满头白发浑身鲜血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剑,似是浑身无力,以剑作拐缓缓走来。
纪子期等人刚刚听到的声音,便是剑鞘重重划过青砖地板发出的声音。
一旁的阿二似感受到一股还没来及散去的杀气,浑身紧张起来。
走得近了,纪子期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白发苍苍的男子,居然是苏府老爷,苏小年!
其他人等似乎并未被他满头的白发吓到,而是被他浑身的鲜血吓住了。
原来在苏夫人替他挡了一剑身受重伤,他守了一夜的那个晚上,他已一夜白头。
灵菊惊呼一声:“老爷,您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苏小年对站在门口的一众人等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哑叔面前,“阿哑,备水,我要沐浴。”
声音干哑无力,气若游丝,短短几个字好似已耗尽了他身体里剩下的全部力气。
哑叔推开之前苏瑾言睡过的那间房门,苏小年想抬脚,身子却晃了晃,眼看就要往后倒去,哑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
苏小年站稳后喘了几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哑叔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表示他没事,他可以松开了。
看着他平稳进去后,哑叔掩上了门,往厨房急奔而去,不一会就拎来了一冷一热两大桶水。
门关着,纪子期只听得到里面哗哗水倒入木桶的声音。
准备好一切洗漱用品的哑叔,准备离开时,苏小年虚弱的声音响起:“阿哑,留下来帮帮我吧。”
背对着他的哑叔听得此言,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若不是已经力竭,他怎会说出如此的请求。
哑叔拼命将眼泪眨回去,换上一贯的面无表情,默默转回身,走到了苏小年面前,替他解开了衣衫,扶着他进入了桶中。
再出来的时候,苏小年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牙白衣衫,衬上白发以及毫无血色的脸,整个人像一张透明的白纸,生机全失。
纪子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苏小年仍未看任何人一眼,或者说他的眼里已空洞得看不到任何人,“阿哑,过了明晚,该办的就办了吧。以后,一切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他抬脚往苏夫人所在的自己房里走去,经过纪子期面前时,轻轻道了一句,“请,照顾一二。”
没头没脑的一句,纪子期却听懂了,她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强忍着满心的酸涩,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好!”
苏小年转过身的一刹那,纪子期隐约看到他勾起的嘴角。
“您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吗?”原本跪在地上的苏瑾言,不知何时起了身,他倚着灵菊站着,对着苏小年的背影平静道。
那般淡然无波的声音,却让每个人心底一酸。
苏瑾言以为苏小年会同以往一般,对他的话根本不予理睬。
正准备推门而入的苏小年,却停了一瞬,淡淡道:“苏瑾言,你已经长大了!阿芸胆子小,她一个人在下面会害怕,我,要去陪她。”
说完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又缓缓地掩上了门,将所有人隔绝在了外面。
纪子期担忧地看着苏瑾言,她以为他会冲上去,拍着门大吼大叫质问:“您为什么要仍下我一人?”
或是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或是低声悲痛问答:“他去了下面,真的能碰到娘吗?”
然而苏瑾言什么也没做,一动不动,只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里是与他年龄毫不相衬的死然一片。
这样的苏瑾言让纪子期更加的担心。
她握着苏瑾言的手,微微用力。
掌心传来痛意,苏瑾言转过头,看着纪子期满眼的担忧,对着她勾了勾嘴角,“我没事。”
那种漠然的神情,纪子期突然意识到,苏瑾言或许五官上与苏小年毫不相像,但当他沉下脸时,神情居然与苏小年一模一样。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哑叔安排王管事定做的棺材回来了,是超大的双人棺材。
看来苏小年从苏夫人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送棺材的想将棺材送到房间里,被哑叔制止了。
于是棺材放在了苏心园的院子里。
然后在所有人讶异的眼光中,哑叔一个人抬起棺材,搬到了苏小年和苏夫人的房间里。
苏瑾言默默看着这一切,默默看着哑叔将棺材搬进屋后关上房门。
从苏夫人去世的那天起,苏瑾言仅仅只是被允许远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的苏夫人。
穿着平日里常穿的杏色衣衫,双手叠放在腹部,面上神色安然如往常一般温柔,好似在做着一个温馨异常的梦。
不一会,门打开了。床上已空无一人,冰块被移到了棺材四周,看来哑叔已将两人放到了棺材里面。
整个丧事办得异常简单,罗府老爷气的跳脚,可现在苏府唯一的主子苏瑾言不出声,他也只能压下满心的怒火。
闻讯赶来的吴三多和唐大公子,见到全程陪在一旁的纪子期愣了一下。
纪子期苦笑着同二人点了点头,示意过几日再聚时细说。
丧礼三天便结束了。
苏瑾言命人收起了府里大部分的白幡,只在府外和苏小年苏夫人房门前挂了几块白绫。
苏府里基本恢复了以往的样貌。
以前因为苏小年不喜欢有人打扰苏夫人,府里人很少,可即使安静,处处也透着人气。
如今的苏府,似乎随着它的主人,苏小年与苏夫人的离去,也失去了生机。
苏瑾言的安静与沉默让纪子期心惊,在不知道他的打算前,她不放心离去。
府里一切就绪后,她问了问苏瑾言将来的打算,“少爷,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打算去罗府吗?”
苏瑾言才十三,罗府老爷不放心他一个人,想接他去罗府和罗书一起先住个一年半载,等心情平复后再说,苏瑾言却拒绝了。
“我想去京城,我想查清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我们家会发生这种事情?”苏瑾言的眼底闪着坚持。
纪子期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直觉就想阻止,“少爷,你是想将苏府解散?你的学业呢?不再继续了吗?”
苏瑾言点点头,“我一定要查出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纪子期心情复杂,“少爷,你知道,苏老爷,是做什么的吗?”
苏谨言道:“以前不知道,现在,我虽然还是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在暗中帮着谁做什么事,查到了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因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招来横祸。”
纪子期问道:“你难道没怀疑过,老爷暗中做的事可能本身就是坏事呢?”
苏瑾言面上现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我娘,我从没怀疑过!他以前是不是个坏人我不知道,但遇到我娘后,他绝对不是了。
如果他以前是个坏人,他甚至要做些事来弥补,他怕会报应到我娘身上,他也怕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丢下我娘一个人终老。
这样的人,怎敢做十恶不赦的坏事?”
苏瑾言说完,眼睛紧紧盯着欲张嘴劝他的纪子期,“子期,你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很佩服!
我心中一直把你当成半个夫子,所以你的话,我一定会听。
但是,这件事,我已下定了决心。我不求你帮我,但请你不要劝我放弃!”
纪子期回盯着他的眼,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沉默半响,“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句话一出,表示她同意他的决定,不再劝他了。
苏瑾言松了口气,“他的事,只有哑叔最清楚,我打算先从哑叔这边了解情况。”
纪子期道:“那你想过没有,也许老爷根本不想你去查什么真相之类的。
而且哑叔向来只听老爷的话,若老爷吩咐他不许跟你透露一分一毫,你一定没办法从哑叔那,得到你想知道的任何消息的。”
苏瑾言道:“我会让哑叔知道,无论他愿不愿意说,都改变不了我想要查出真相的决心!
以前一来我年岁小,二来我对他的事没兴趣。可我并不傻,他做的那些事,不可能无迹可查,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哑叔不帮忙,我只是多走些弯路,多花些时间而已!”
纪子期道:“好,少爷,既如此,我同你一起去找哑叔,老爷的事情,我略略知道一些。”
“你知道?”苏瑾言惊道,平静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异色。
纪子期点点头,“不是太多,具体的,还是得问问哑叔才行!”
两人来到哑叔院子里的时候,哑叔正挥舞着大刀练功。
见到二人一起,很快收了功,站在一旁,静待二人出声。
苏瑾言拱手道:“哑叔,关于他的事,我想清清楚楚的知道。请您告诉我,不要瞒我!”
听完此话的哑叔将眼光移向了纪子期。
纪子期点点头,“哑叔,少爷心意已决,就请您将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吧!”
她左右四顾,“哑叔,我给您去备纸墨!”
“不用了!”沙哑的突兀的声音响起,像久未润滑的齿轮般令人不适。
纪子期和苏谨言大吃一惊:哑叔,居然会说话?
“哑叔,您,您会说话?”苏谨言惊道:“您是什么时候医好了喉咙?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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