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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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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上气息再度暴虐起来,可十四郎比她更严厉和果决的命令,“哭吧!”
  她似是愣了一愣。
  他将她按进自己怀中,“……你还没有为她哭过,对吗?”
  她确实还没有为阿淇哭过。
  她的悲痛同愤怒和悔恨交织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无法分辨——也或者是,她潜意识里觉着自己是不配为她哭的。若她能听到阿淇呼救的铃声,若她能及时赶回来,也许阿淇便不会……
  “哭吧……”可十四郎更紧的抱住了她,轻轻的说道。
  透过湿透了的冰冷的衣料,他们胸口贴着胸口,那如盛夏阳光一样暖和的体温已分辨不清究竟是谁的。
  这温暖令人怠惰并且脆弱。
  她张了张嘴,大哭着,却发不出声音。仿佛喉咙被钳住了一般。可当烫人的泪水自眼眶中滚落下来,她忽然便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孩子般在他怀里仰着头痛哭起来。
  远处雷鸣不知何时已停息了,大雨哗哗的落着。
  她身上魔相散尽,咆哮席卷的灵力旋流也随之消散殆尽。
  就只剩一具柔弱的人类躯壳,在肆意又无力的宣泄着自己的悲痛和悔恨。哭得令人心都碎了。
  后来她慢慢的平息下来,靠在他的怀中疲倦的啜泣着。
  雨渐渐变小,至能听到彼此说话的程度。他便说,“进屋去喝口热茶吧。”
  她无声的点了点头。
  身上的伤痕在她身上魔相散尽后便悄然消失了,衣衫虽破烂到有碍观瞻的地步,但既然云秀没有余力去注意到,十四郎便也不拘泥纠结。书房没有存放可供更换的衣物,他便只在外遮一件大氅了事。
  而后拿了干毛巾来帮她擦拭头发上的雨水。
  泪水流光了,悲痛便也变得麻木起来。
  云秀怔怔的坐在榻上出神,忽然便觉口中被轻轻塞进了什么。正要询问,眼睛便被帕子遮住了。
  十四郎站在她的背后,笨拙的为她擦拭着头发。暖和的体温自背后透过来。
  她便又记起阿淇帮她擦头发,帮她梳头时,背后暖暖的体温也是一样的感受。
  眼泪倏然便又滚落下来。
  口中的东西化开了——是甜味。十四郎塞到她口中的,是饴糖。
  她便又想起那年祭灶,观里女孩子们每人都分到了饴糖。寒酸的,化得都有些变色了的饴糖,小姑娘们却吃得小心翼翼。还有人拿纸包了藏起来,好留待以后吃。谁知打水时不留神落到井里,哭得恨不能跳下井去捞出来。故而那年的饴糖阿淇便没吃到——拿来安慰那个倒霉的小姑娘了。
  但其实阿淇自己也喜欢吃的。
  她手巧,虽生得贫穷,却能用最简单的材料做最精致的小食。可你若问她什么味儿是最好的。她定然回答,“是甜。”
  十四郎问道,“甜吗?”
  云秀便轻轻点了点头。
  十四郎便道,“……世上也有这样的滋味。”
  阿淇道,“虽遇到了那么多事,可也遇到了师父,遇到了姑娘,遇到了阮家阿婆和小七……”
  云秀抬手遮住眼睛,泪水不停的滚落下来。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写到14不管笔下还是心理上都会不由自主的卡……
  下一章4月22号。会尽量多更一些


第84章 未妨惆怅(二)
  奉安观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长安柳宅郑氏耳中。
  郑氏再三询问云秀有没有被牵扯到,得到“确实没有”的答案后,她摸着已显怀的肚子,心中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厌恶的遗憾起来。
  ——外头这个拖油瓶,简直就像她那花团锦簇的人生里,一条伏卧在花心的青虫。
  郑氏对她的感受,是恨不能像捉虫一样将她提起来扯断、碾死,就算碾死了看着被她啃过的花心,也会忍不住要破口大骂的那种。
  所以若遭遇这件事的是云秀,无疑省下了她的麻烦。她难免就有些惋惜,都这么近了怎么偏偏让秀丫头给侥幸逃过了。
  只是她毕竟是个有三个女儿的女人,察觉到自己竟生出这种心思来,她自己也觉着厌恶和不自在。
  再想想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孩子,忙又在心里追补——这不是她的本意,神明可千万不要听。
  是的,郑氏又怀孕了。
  嫁过来还不到十三年,她连着怀了四个,自认为也算劳苦功高。奈何这世道,生闺女不算功劳,反而至今没给柳世番添一个儿子,是她身上不大不小的诟病。毕竟柳世番都四十了,官儿都做到宰相了,膝下却还一个儿子都没。
  偏偏前阵子扬州也传来消息——因柳世番居朝为相而避嫌去藩镇任职的柳家老四柳文渊,他媳妇儿裴氏也生了,并且头一胎就是个大胖小子!这样算来,柳家兄弟四个就剩老大柳世番还没儿子了。你说郑氏压力大不大。
  尤为令人恨恼的是,柳家还没说什么,郑家先拿此事来打压她了。
  每次她回娘家,姊妹姑嫂们同席而坐的场合,凡她稍有炫耀之意——
  …我家郎君是宰相。…你还没生儿子吧?
  …薛王亲口说的,我闺女是大富大贵的面相。…你还是赶紧生个儿子吧!
  …我身上诰命已到顶了,不必虚无缥缈的指望儿子给挣诰命。…实在生不出来,就给郎君纳妾啊!总比过继旁人的强。
  就连她阿娘也忧心忡忡的来规劝她——不要嫉妒,实在不行就给姑爷纳几房姬妾吧。姑爷对你好,是你几世修来的,你可不能断了他家的香火啊。
  郑氏:……
  郑氏苦闷、焦虑。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要是生不出儿子来,就仿佛是锦衣夜行。她的人生再花团锦簇又怎么样?她厌恶的人只消一句“她又没儿子”,就能闭上眼睛自我宽慰,就能觉着自己那个除了有个儿子外一无是处的失败人生,竟比她还圆满了。
  这怎么能忍?
  她辛苦经营的美满人生,若不能全面碾压这些让她厌恶的人,令她们哑口无言、自惭形秽、羡慕嫉妒恨……那她过去那些气岂不是白受了!
  此一遗恨,隐隐已超过云秀,成为她最大的心疾。
  郑氏抚着肚子,心烦意乱的思忖着——她还得替秀丫头压下去。
  不压下去也不行啊……云秀“替父尽孝”出家三年的事,连天子都过问过。万一事情传到长安,有心人稍一琢磨,自然就要问“这三年之期已过,怎么还在蒲州”。倒是可以解释说“她自己不肯还俗”,可旁人难免又要问一句,“为何不在长安修行,非要父女隔绝,是不是继母从中作梗”。迟早还得归咎到她身上。这就又应了柳世番哪句“你若戕害子女,旁人谁敢娶你的女儿”了。
  何况,牵扯到风化大案。对家中其余闺阁女儿的名声,也大有损伤。
  烦乱之际,郑氏忍不住恶毒的想——秀丫头怎么不干脆自裁呢。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怎么还有脸活下去!正负气着,忽觉腹中胎儿踢了她一脚,忙又一醒——阿弥陀佛,这不是她的本意,神明千万不要听信。
  ……
  得说因为这次怀孕,郑氏已经很有些神经质了。
  要压下这件事,却不是她大着肚子凭半副精力就能做成的事。
  午后柳世番结束一日公事回到家后,郑氏不得不亲自向他说明此事。
  柳世番头痛欲裂。
  ——藩镇那些统兵的将领又来讨官儿了,朝中大佬们又为该派谁外任三镇节度使打起来了,天子又给向他推荐方士的蠹臣升官儿了,裴相公被那蠹虫排挤出京了……最近朝堂真是诸事繁杂。
  对他这样的能臣而言,难的永远不是整治事务,而是怎么让自己有机会整治事务。但凭他在朝中二十余年沉浮,他也隐约意识到了——自己恐怕又要被赶出京城了吧。毕竟藩镇已平定了,历尽波折之后天子需要的是歌舞升平,而不是有人在耳边时时提醒他“还早着呢”“再接再厉”。
  不光国家需要休养生息,殚精竭虑了这么多年,天子大概也需要休息一阵,尝尝“太平天子”的滋味了。
  ——像他这样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人,毕竟是少数。
  可是,天子所谓的可告一段落,在他看来却仅仅是铺垫好了场地,可以开始施展手脚、整顿乱世了。
  ……在藩镇平定,国家再度一统的大好局面上,说这种话似是很不合时宜,可在柳世番眼中——世道确实已衰败了。
  国务烦杂倒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人心散乱——中朝战乱以后,李氏一门帝统实则已“失道”了,却又还没到逐鹿天下的地步。正当最混沌的时候。无人相信还有复兴之日,却又不觉着会太快灭亡。便都消极的等着改朝换代,也积极的等着给自家谋求出路。
  于是为官的不思振兴,反而只将这条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当作人人可分一杯羹的肥肉,想着怎么瓜分而蚕食之。一切政令形同虚设。至于为民的,则都处在吃不饱、却也不至于立刻饿死的地步,没太大的反志,却也前瞻无望,便半死不活的厮混着。
  是所谓万马齐喑。
  难得平定藩镇,能令人心稍稍振作,正该趁此时机发奋抖擞,怎么能反而倦怠自得起来。
  ……可是再想想自己那一身黑历史,想想天子,想想被贬出去的裴相公,也不由长叹一声,如之奈何——且随他去吧。
  而后他回到家,就听说他闺女寄身的道观里,有个年轻的女道士被人糟蹋了。
  柳世番:……
  柳世番真没什么感觉,人在高处待得久了,盛衰兴亡看得多了,就很难对一人一事的生死荣辱产生什么同情、悲愤——他治下人口何止千百万,一个个都要他去同情,他同情得过来吗?
  但是毕竟牵扯到了云秀、牵扯到了自家,也不能不过问,“是何时的事?”
  “前天夜里——恰我派人去探视秀丫头,正赶上此事。当天就派人快马来报信。”郑氏烦恼道,“那女冠子伤得重,怕此刻已丧命了。蒲州府势必要追查……我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蒲州透个风?”
  “透什么风?”
  “你又明知故问——这是秀丫头身边儿的事啊,传出去秀丫头还怎么活?”
  柳世番还真没料到,郑氏竟会有此觉悟,“……哦。”
  郑氏低头玩着衣带,不情不愿、扭扭捏捏,“让外人知道秀丫头也在那道观里,还不知要平生多少风雨。实在不行就……就悄悄把她接回来吧。”说到最后四字,声如蚊蚋。甫一说完,眼泪啪嗒就落下来,委屈的抽噎起来,“……我就是命苦。”
  “怎么又哭了啊。”柳世番头痛,并且无奈。
  自怀上这一胎后,郑氏就格外的多愁善感。柳世番多少也能想到,恐怕是四弟家也添丁了的缘故,让她对“无子”一事更加敏感了。
  柳世番当然也想要个儿子,故而对她也加倍呵护。原本年初就想接云秀回来,也因她有孕而暂时搁下了。
  眼下她能主动提出来,柳世番十分欣慰。但她提完就哭……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就没早生十年……”郑氏抹着眼泪,“我要早生十年就是你的原配了,一家子整整齐齐,哪里还有她们娘俩什么事!”
  柳世番:……
  “我同韩娘定亲时连进士都没中,白丁一人,身无长物。家中还有寡母幼弟。”柳世番只能稍稍点醒她,“就算你早生十年,大约也当不上我的原配。”
  郑氏:……
  郑氏恨恼的拿手帕甩他,“你就不会说点讨我喜欢的啊!”
  柳世番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将她的手握住,人揽到怀里,“偏要占着便宜卖乖。”便叹了口气,“你若不愿见她,不见就是。她统共还能在家待几年?能碍着你什么?”
  这么一说,柳世番却也回味过来了。
  云岚的年纪,刚好比东宫皇长孙李沅小三岁,郑氏一直希望云岚被选做皇长孙的元妃。
  云岚倒是有“福相”,奈何又有薛王金口盖定,十七岁之前出嫁要克夫,会二婚。可待云岚十七岁,皇长孙都二十了,不必说王妃,怕连重皇孙都生出好几个了。
  偏偏云秀就无此顾虑……还有郑国夫人这么个好姨母。
  以郑氏那旁逸斜出的思绪,怕是已脑补成云秀截胡,抢了她替云岚挑中的好夫婿了吧。
  柳世番:……
  虽觉着匪夷所思,可为了宽慰孕妇,柳世番还是说道,“早些为她定亲也成。裴家颇有几个不错的小辈儿,我正想招一个来做女婿。”
  郑氏可不就是恨这件事吗?
  闻言便一喜——她真是糊涂,竟没想到还有这么简单的解决法子。
  可随即便又犹豫起来——一旦云秀出嫁,韩家留给她那一大笔嫁妆,可就都跟着去了。
  以柳世番清廉为官之道,待到云岚云晴云初三个丫头出嫁,定然再拿不出能匹敌的嫁妆来——虽说若云岚能嫁去东宫,一切便迎刃而解,可想到其间自己的种种不顺,云秀的种种如意,郑氏便又如在火狱,坐卧不安起来。
  “也没那么急……”到底还是纠结、烦闷的开口阻拦了,“我哪有这么小气。”
  她这番心思便是柳世番所想不到的了——他为国家理财而被人讽做“计吏”,可本质上却是个再正派不过的读书人。怀的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情操。大到国家,他能分毫不爽。可小到自家,他却真能视钱财如粪土。
  兀自讶异了片刻,便笑起来,“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接着去写下一更,如果能写够3000,就今天更。如果不能,就明天更6000。


第85章 未妨惆怅(三)
  旋流平息了,这庭院里狼藉一片,再寻不见云秀的身影。
  令狐十七知她是逃走了,忙拈一枚花印要去追,那花印却片片碎在指尖。
  这不是平日里他被拒绝进入的模样,倒仿佛是那空间无以为继,即将坍崩了——那府邸本是云秀的心相。府邸竟都维持不住,可知云秀此刻内心也行将崩坏了。
  令狐十七心急如焚,一遍遍的构建花印……终于那花印溃散再不能成形。
  令狐十七匆匆起身——柳家太夫人已不在了,长安柳宅虽是云秀自幼生活之处,怕也已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这世上除了奉安观外,再无她的容身之处。她定然还会回到奉安观里。
  这时他听到了□□声,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被云秀虐杀的两个人如宰了一半的肥猪一般被丢弃在一旁,皮囊兜不住血肉,溢了满地。血腥不忍卒睹。没被惩处的歌妓和僮仆被吓得昏厥过去,此刻正幽幽转醒——那□□声便是他们发出的。
  令狐十七只停顿了一弹指,便转身离去了。
  ——这庭院中四个人,并不值得他分神理会。
  可他回到奉安观街前,便知云秀不在。
  ——云秀离开时模样宛若复仇的恶鬼,她心魔已生,灵气冲撞四散。若她在,他能感受得到。
  可是不在奉安观中,她会去哪里?
  片刻后,令狐十七终于想到了。除了奉安观、除了他身边,云秀其实还是有旁的去处。
  ——那个她总是挂在口边的十四郎。
  他呆愣愣的在街上站了一会儿,便安静的回到自家院子里。
  他当然知道十四郎是谁,毕竟幼时曾一道读过书。相处的时日虽不长,可两人都敏锐聪明,在一众不识好歹的纨绔勋贵宗室之中,都是难得一见的异类。纵使没刻意去攀什么交情,甚至都很明白在本性上对方同自己不是一类人,定然玩不到一块儿去,也依旧会对对方印象深刻。
  令狐十七怔怔的想,在被心魔折磨的最痛苦的时刻,云秀抛开他去找李怡,其实做得很对。
  若是他,必定能切中肯綮的帮她解除执念和困惑,将她拉回来吧。
  他茫然的枯坐在庭院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意识到已天色向晚了。
  云秀还没回来——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吧,她需要时间去平复。
  院门没关,令狐十七抬眼便见有人在奉安观外鬼鬼祟祟的游荡。他想到自己曾答应云秀的事,于是出门去驱赶。
  却大都是近邻——奉安观中发生的惨剧已传开了,个中细节却鲜少有人知晓。不少人回家时路过此地,忍不住就驻足想窥探一二。
  令狐十七上前驱赶时,大多数人忙心虚的离开。却也有几个嘴硬的反斥他多管闲事,甚至口出恶言要他别总将眼睛盯在女冠子门墙上。令狐十七这才想到,他忘记了变装。
  他便又回屋去变化容貌。
  先是变作云秀,想了想不大好,便又化作陌生女冠子的模样——似乎还是不大好,复又化作个老妇人。
  他望着镜中鸡皮鹤发的老妪,迟钝的意识到,这一次的变化术超乎寻常的顺利。变化后的模样,竟丁点儿也看不出他本来的迹象。
  他对镜照了许久,变化术也依旧没有破除。
  仿佛只在不经意间,他便已掌握了随心所欲变化模样的诀窍。
  将游荡在墙外的人悉数赶走后,令狐十七又在附近巡视了一便。
  夜色沉凉,明月皎洁。
  云秀依旧没回来。
  隔着墙可听到里头女道长询问谁见着柳娘子了,不多时,一行人便焦急的寻找起来。
  令狐十七于是便化作云秀的模样,推开了院门。
  馆内小道士们见到“云秀”,立刻便都沉寂下来。
  令狐十七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认得阿淇,同她说过话,却并没有产生会因阿淇罹难和死去而难过到哭出来的深厚感情。对于阿淇的遭遇,他只感到疏离的同情。尽管他能理解云秀失控的愤怒,可他不能感同身受。
  他茫然无措的站在哪里——换一个时候,他也许能找出一个也许不真诚但很恰当的表情来,但此刻他整个人都神游物外,他没有余力去矫饰。
  因为在潜意识里他其实已意识到了,自己已失去了他在懵懂中所追求的一切,并且可能已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他只是不像云秀那样,可以用愤怒和复仇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可观里这些小姑娘们看着“她”,却仿佛能对“她”感同身受般。
  红肿的眼睛里再度滚下泪水来,她们拉着“她”的手,轻轻催促着,“……先去陪陪的阿淇姐姐吧。”
  令狐十七迟钝的意识到……去除那份愤怒,是否云秀此刻的感受也同他一样?是了,应当是同他近似的吧——因为不可弥补的过错而使仅此唯一之人受难,并因此失去了她。
  这便是旁人的痛苦的滋味吗?
  屋里只道恒道长陪着阿淇娘守在尸身旁。
  尸身打理得很整洁,已更换好了敛衣,衣上无半点血渍。静静的安详的躺在床上,完全看不出去生前曾遭受怎样的痛苦。
  阿淇娘跪坐在一旁。木雕泥塑一般往火盆里丢着纸钱。眼中灰寂无光,也没有什么眼泪。
  道恒道长起身时,她没回应,同她说话,她也没回应——身旁陪她的人换做了“云秀”,她依旧没什么回应。
  纸钱丢完了,她便静静的坐在那儿。
  没什么声音,死寂得跟不在似的。
  令狐十七忽就有些透不过气来,莫名的他便想——若是当时他在就好了。
  若当时他在,这姑娘此刻应当依旧噙着笑在屋檐下陪云秀喝茶闲聊,她阿娘端着笸箩从旁路过,于是随手抓一把新晒的萝卜干给她们下茶。
  随着这念头,世界骤然间便清晰鲜明起来。
  女孩儿合住的房间里特有的熨帖馨香,杂着隐而未散是血味儿,纸钱干呛的烟火味儿……许多人留下的哭声、笑声、私语声、闲话声、读书声……她们脸颊上的红润,梳齿间的光影,眼眸中的流光溢彩……浸透了土壤的血色,散而失焦的双瞳,失控前回眸时眼中滚落的泪水,狰狞如魔的杀戮相……愤怒、痛苦、悔恨、逃离……无数的真实在一瞬间涌入进脑海中。
  不相干的一切,终于通过他的眼耳口鼻身意,同孤悬于内心的世界连接起来。
  令狐十七猛的便怔住了。
  明明没有多么悲伤,可眼中不经意便落下一滴泪水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才是他真正做错了的。原来这才是云秀嘱托的本意。
  这时他听到了啜泣声。阿淇娘仿佛终于意识到女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一般,肝肠寸断的哭泣起来。呜呜咽咽的,泣不成声的,浑浊的眼中泪水不停的滚落。她捶打着自己的膝盖,被痛苦压得佝偻,“……我苦命的女儿啊……”
  令狐十七不知该怎么做,于是伸手过去握住了她枯槁的手。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不能自抑,根本就无法察觉到身旁的安慰。直到哭得失去力气,歪倒在令狐十七膝盖上。
  令狐十七于是抱着她支撑着她,直到夜色静深,道迹道长前来替换她们。
  阿淇娘被道长们强迫进屋歇着了。
  令狐十七一直守在她窗外。
  天色蒙蒙将亮时,自始至终也没有合眼的老妇人终于翻身起来,踩在炕上,垫着脚往梁上丢了根绳子,而后安安静静的将脖子套了上去。
  令狐十七心猛的一收,已变作阿淇的模样穿窗进去。自背后轻轻的叫她,“阿娘。”
  老妇人茫然的回过头来,而后睁大的眼睛里,泪水倏然滚落下来。
  仿佛怕再弄丢一样,她忙转身上前来要抱住女儿。
  原本以为只是一缕虚魂而已,纵然抱也抱不住的,可谁知手上的触感温暖又柔软,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泪水再也止不住,老妇人抱紧了她,呜呜咽咽的哭着,轻声哀求着,“一会儿……就再抱一会儿。”
  令狐十七原本有满肚子的道法想同她讲——譬如人由生至死不过是自混沌复归于混沌。譬如人固有一死。譬如薪尽火传……
  可在她的悲痛面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小心的回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脊背。直到她再也支撑不下去,昏昏的失去了意识。
  外间鸟鸣,晨光乍亮。
  云秀踏破虚空,疲惫归来。
  见到“阿淇”时,眼中泪光一瞬间便盈满了——可她不是阿淇娘,她骗不了自己,阿淇已死去了。
  泪水滚落下来。
  她轻轻的上前,将阿淇娘抱住、扶好,而后目光柔和哀伤的直视着令狐十七,道,“我回来了……昨夜的事,谢谢你。”
  令狐十七心里便一恸,却也知这便是全部了。
  她目光清明如许——李家十四郎,果然如他所预料般,将她自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他略整理衣衫,回复了本来面目。
  想说一声对不起,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希望她能让他为阿淇做些什么,可人死灯灭,此刻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想告诉她自己的懊悔、痛恨……然而这些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他便只凝望着云秀的眼睛,将一切他终于意识到却已不能再表露给她的东西深深掩埋进心底。
  而后胡乱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第86章 未妨惆怅(四)
  阿淇最终葬回到了山下村父亲的坟墓旁边。
  阿淇娘睹物伤人,已不愿再回到奉安观里,便依旧搬回到阮小七家旁边的小屋里,准备和亲戚彼此扶助渡过晚年——也可住得同丈夫女儿埋骨之处更近些。
  奉安观依旧是云秀的容身之地,可她又何尝不会睹物思人?回到院子中,处处都是阿淇的音容笑貌,却已何处都寻不回她了,便觉心如刀绞。
  空间也已崩坏了,如今就只剩下丹房而已。
  ——虽说自师从华阳真人之后,空间里温泉、府邸、仙果仙草之类她便已不大在意,修炼时消耗在丹房中的时日最多。可有没有和用不用是两回事。一旦只剩下丹房,空间便也不再是那么让人流连忘返的去处,甚至都不能算可憩息的家园了——就只是个炼药炼器的地方罢了。
  云秀忽然便明白,为何故事里修行之人都要云游四方。固然有逍遥游历之本意,怕更多还是因为,原本就无处可栖身吧。
  ……她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去云游了。
  就在她开始准备云游事宜时,长安柳家派来接她回去的人到了。
  云秀看着打首那婆子熟悉的油肥的面庞,心中迟钝的阴暗了起来。
  ——那是郑氏身旁亲信。
  正因那日她突然来到奉安观中,阿淇才不得不出门去寻令狐十七帮忙,而后恰好被人撞见、拐骗,才遭遇不幸。
  云秀其实已不记得当日那锦衣青年和山羊胡究竟说了些什么——那时她被心魔缠住,满脑子都是愤怒和复仇——可看到这婆子时,她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们对话中左一句右一句的“柳相”。她不由自主就多疑起来,心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阿淇不过出去那么一会儿,就恰好被冲着柳世番去的恶人碰见,拐走?
  也不由自主的便想起郑氏对她的种种恶意。
  当时年少,她虽觉出郑氏不怀好意,却并不真切明白那些恶意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觉得烦人罢了。可如今她已懂得世间诸般罪恶,她已能想象郑氏对她的恶念,想象出被这恶念驱赶时她究竟能做出何种坏事来。
  她依旧不懂得所谓“宅斗”中的种种利弊、算计、忌讳。毕竟人生追求不同,宅斗之人所汲汲以求的种种利好,在她看来都是不值得耗费心力之末利。自然就理解不了那些人的思维。
  故而个中人等稍一思索便明白的——郑氏就算真想用这种法子对付她,也绝对只会做得悄无声息,而不会办成这种满城风雨的大案。毕竟她还指望女儿能嫁入东宫,日后母仪天下呢。云秀却推算不到。
  她既已起了疑心,便干脆的放下手头事务,同那婆子一道回长安去见见郑氏。
  虽是郑氏主动提议将云秀接回来,可当真要接回来了,她又心烦的浑身不自在。
  长安寸土寸金,若按着柳世番的当官法儿,再攒个十年八年的也置办不起房产。所幸柳家祖上也是阔过的——这房子是柳世番的曾祖所留。柳世番的父亲早逝,家境一度败落,不得不搬回蒲州去。可太夫人宁可节衣缩食,也不曾将长安的祖产卖掉,果然柳世番便又回到长安来做官儿了。
  虽同是祖产,可长安柳宅可远没蒲州老宅那么格局开阔。统共四亩来地,光果蔬园就占去大半。再去掉前庭、马厩、仆役们居住的杂院儿,真正供她们母女居住的地方也就亩来大,这还包括了当年太夫人居住的北堂。云秀不回来,云岚她们刚好每人一个小院儿,云秀若回来,她自己独占一个院儿,云晴和云初姊妹就只能合住一处了。
  郑氏光是想想就觉着委屈。
  扒拉着账本盘算了半天,干脆将东西往前一推——她就不给云秀准备,又怎么样?就说她怀孕了,精力不济,没料到云秀这么快就回来了,谁敢说她什么?等云秀回来了,再随便腾个地方给她,就说是委屈她临时住下,而后就让她一直“临时”住着吧。
  而后云秀便真回来了。
  郑氏自然早得了信儿。
  约是巳时末,办正事太晚了些,用午饭又太早了些。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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