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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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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贞贞耸然动容,急问道:“他来找什么人?”

桑琼道:“从他们言语中流露,南谷麦佳凤已由金陵独自潜来祁连,桑琼不惜自毁诺言,就为了追阻麦佳凤,当然,如果麦佳凤已落在本宫手中,他是不惜出手救人的……”

路贞贞听到这里,惊容遍布,失声道:“谁说麦佳凤已经到祁连来了?怎么我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呢?”

桑琼道:“或许麦佳凤尚未抵达,却被桑琼赶在前面了。”路贞贞凝思须臾,突然离座站起,焦急地低首徘徊,口里喃喃道:“她来干什么?她来干什么?”

桑琼冷眼旁观,心里一阵激动,不由自主跨近一步,恰好路贞贞也在这时候仰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触,路贞贞眼中忽然闪现一抹异彩,愕然低呼道:“你——”

桑琼连忙折腰俯首,道:“属下还有任务在身,假如姑娘没有别的吩咐,属下想告退了。”

路贞贞轻“哦”一声,道:“好吧……你……你去吧!”语声竟迟滞起来。

桑琼躬身一礼,缓缓后退走向室门。

刚近门槛,路贞贞突又低声道:“且慢!”

桑琼低着头道:“姑娘还有甚么吩咐?”

路贞贞木然片刻,摆了摆纤手,道:“没有甚么……我只想告诉你一声,近日内如果发现那桑琼或麦佳凤的踪迹,请你随时叫鹊儿告诉我。”

桑琼恭应道:“属下遵命。”甫转身躯,突闻远处传来一阵喧嚷。

人声来自东面花园内,刹时间,警锣急鸣,呐喊呼叱不绝,大群魔宫高手,分由各处奔向东花园。

路贞贞疾步迎出,扬目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鹊儿应道:“好像是东花园里发现了奸细!”

桑琼心中一动,暗想必然是郝休探查后园,泄漏了行藏,忙道:“姑娘请安歇吧,属下去看看。”

口里说看,不待路贞贞回答,一长身,向东扑去。

鹊儿道:“姑娘,咱们也去瞧瞧可好?”

路贞贞目注桑琼逝去的身影,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区区一二奸细,别弄得天翻地覆的,有你爹赶去足够应付了。”

语声微顿,忽又问道:“鹊儿,你有没有觉得,你爹跟从前有些不同?”

鹊儿一颗心早已飞向东花园,漫应道:“不同?没有啊!”

路贞贞深深吐了一口气,道:“他的眼神,他的身法功力,都好像和从前迥然不同,你一点没有觉得?”

鹊儿心不在焉地笑道:“大约是姑娘许久没看见他,今儿夜里,他又太高兴振奋的缘故。”

路贞贞微微一笑,点头道:“晤!你说的不错,大约真是我太久没见到他了。”

及至见鹊儿犹自伸长了脖子向东张望,不觉又摇摇头,笑道:“傻丫头,站在这儿哪能看得见?咱们上楼去,熄了灯,坐在窗口仔仔细细的看吧!”

口口口

桑琼展步如飞,迅速飘风驰进东花园,只见园中灯火通明,人影纷乱,“蓝楼”之侧,横七竖八躺首几具死尸,从衣着看,都是巡护弟子,另外还有十余名黑衣劲装高手,却各执兵刃,高举火把,围着楼后一座假山搜查。

蓝楼台阶前,许多丫环侍女,正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挂着骇怖之色。

桑琼扫目一匝,不见郝休在场,心里微诧,当下沉声喝问道:“何事擅呜警锣?”

一名守宫高手应声道:“郭舵主来得正好,蓝楼发现奸细,已经伤了咱们五六位弟兄,第七队领队孙伯先殉职,弟兄们均感群龙无首,所以鸣锣告警……”

桑琼截口问道:“奸细共有几人?”

那人答道:“仅有一人,但武功十分高强。”桑琼冷冷道:“区区一名奸细,何须大惊小怪,你们先照顾伤亡弟兄,搜敌的事交给我了。”

那名守宫弟子一面答应,一面举手挥动,假山附近高手都如命停止了搜索。

桑琼接过一支火炬和一柄厚背鬼头刀,凝目道:“奸细确在假山上么?”

守宫弟子答道:“弟兄们只见人影逃上假山,没见下来,山上洞穴甚多,奸细可能还藏在假山上。”

桑琼点点头,倒提鬼头刀,一跃掠上了假山。

那假山高约五丈开外,凿石为径,山上林木极盛,更种着许多丛木矮花,假如藏一个人在里面,的确不易发觉。

桑琼登上山顶,举火四下一照,果见有七八处洞穴,而且,那些洞穴都极深邃,很可能是互相通连的。

他屏息凝神倾听了一会,却没有听到任何声息,不禁暗忖道:如果郝休往探琼楼败露了行藏,理应在后园被发觉才对,再说,他已有极好掩护,就算被发觉了,大可及时以搜查者的身份掩饰过去,又何须杀伤多人,逃匿在假山洞穴之中呢?

想到这里,疑云顿起,紧一紧手中鬼头刀,缓步向一个洞穴走去。

洞中幽深曲折,地上遍铺细沙,行不数步,火炬照映下,沙地上赫然留着一行浅浅的脚印。

桑琼心头一震,沉声道:“什么人躲在里面?”

洞里寂然不闻回应。

桑琼连问数声,证实洞中之人决不可能是郝休,真气一提,大步而入。

才到第一个转角处,蓦闻“唰”地一声,大蓬细沙突然迎面飞卷了过来。

桑琼早有准备,一缩身,贴壁而立,举刀横推,内力藉刀身发出,立将袭来沙粒悉数震飞。

岂料那隐身转角处的人,目的并不在伤人,细沙之后,接着劈出一股掌风,“噗”地一声,竟将火炬打灭。

桑琼情知不妙,脚下急忙滑退,身形甫动,寒光乍现,一条娇小人影,挟着长刀,电掣般劈到胸前。

他急切间及未细辨那人体形身材,本能地挥刀格拒,兵刃刚一交接,猛觉手上一轻,鬼头刀竟被削断。

黑暗中,那人刀光闪烁,唰唰唰一连劈出三刀。

桑琼竟闹了个手忙脚乱,掷了断刀,挥动左手火炬勉强躲开三刀快攻,人已跄踉退至洞口。

那人却丝毫也不肯放松,刀影飞旋,蹑踪追击,一刀快似一刀,连绵不绝攻到。

桑琼被逼得无法还手,眼看除了退出洞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就这样被人赶了出去,又觉不甘,一怒之下,豪念陡生,索性连火炬也丢了,双掌翻舞,竞赤手空拳跟那人激战起来。

十余招后,桑琼反而洒脱开去,左手“狮拳”,右手“虎掌”,连环施展,渐渐由危转安,更进而抢占上风。

那人自知不敌,霍地收刀,转身便跑。

桑琼兴起,扬手一指,喝道:“着!”内力贯注指尖,破空飞点了过去。

那人听得锐风声响,仓促间挥刀反格,“铛啷”一声,手中刀竟被击落地上。

那人当下惶然一呆,连忙俯身拾刀。

桑琼那容他拾取兵刃,大步欺上,一脚踏住刀柄,右手一式“银河沉舟”,飞快扣住了那人“肩井”穴道。

恰在这时候,洞外传来矮瘦韩东沧的声音,问道:“郭舵主,可曾得手了?”

桑琼应道:“托堂主洪福,已将奸细擒获。”

韩东沧欣然道:“好!带他出来。”

桑琼一手挟起那人,一手抬起地上长刀,不料刀一人手,却猛觉心头一震,险些失声叫了出来。

敢情那柄锋利长刀,竟是“舞凤刀”。

自从百丈峰得回“舞风刀”,桑琼已赠予麦佳凤,如今刀在掌中,那人……

他心中狂跳,急忙低头细看那被擒的“奸细”,却见那人脸上系着一幅黑色绸巾。

桑琼举起颤抖的手,猛地揭开那覆面绸巾,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迸跳出来。

一点也不错,那正是他千里追寻未见的麦佳凤。

刹那间,他呆住了,手中绸巾飘落地上,人却像木雕泥塑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矮叟韩东沧的声音又在洞外催促道:“郭舵主,怎的还不带他出来?可要老夫相助么?”

桑琼闻声一震,忙应道:“来了!”

他口中虽然答应,心里却混如乱丝,他固不愿把麦佳凤送到韩东沧手中,然而,当前情势,除非他甘愿暴露身分,冒险动手,实又别无矜内之策。

好不容易天赐良机,得到这么一个安全的身份掩护,眼看魔宫内争将起,沙娜拉存亡之谜就快揭开,一旦暴露身份,前功尽弃,岂不可惜。

可是,他为了麦佳凤,千里单骑,涉水登山,如今方始相见,却要自己亲自将她解送敌人,这,又岂是他心愿的事?

心念电转,茫然无主,几次举手欲解开麦佳凤的穴道,又强自按捺了下去,终于把心一横,匆匆将那柄“凤刀”埋藏在沙里,挟起麦佳风,低头退出洞穴。

第六七章 惨绝人寰

一出洞穴,桑琼暗叫了声“侥幸”,幸亏方才没有采取冒险突围的下策,敢情假山四周,火炬通明,魔宫精锐的“铁卫队”,已将“蓝楼”团团围住,假山顶上,天山二叟正并肩屹立而待,论实力,他纵有突围的决心,只怕也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矮叟韩东沧举起手中火炬,向麦佳凤脸上一照,轻咦道:“原来是个女娃儿,宫中戒备森严,怎会被她闯到此地来的?”

桑琼躬身道:“属下听得锣声告警,才匆匆赶来,这丫头已伤了多人,却不知她是如何潜人本宫的?”

韩东沧点点头,又道:“可曾审问过她的姓氏来历?”

桑琼道:“没有。”

韩东沧脸色一沉,扬目喝道:“请铁卫队杨领班上来一下。”

假山下一阵传呼,不片刻,那位铁卫队领班杨克坚神情木然的掠登山顶。

韩东沧指着麦佳风冷冷问道:“杨兄职司宫中警卫,想必知道此女是怎样潜人内宫的吧?”

那杨克坚毫不动容,也冷冷答道:‘不知道。”

韩东沧怫然道:“杨兄连自己所司职责也不知道?”

杨克坚哼道:“堂主大约忘了,如今铁卫队已调驻前宫大门,这内宫警卫之责,早就移交给贵巡护舵了。”

韩东沧怒目道:“本座正是请问杨兄,这女娃儿是怎样进入宫门的?”

杨克坚漠然道:“全宫可供出入的途径甚多,咱们铁卫队没有看见她从宫门进来。”

旁边的韩东海性较暴躁,见他一再顶撞乃兄,不禁大怒,厉喝道:“姓杨的,你仗恃是宫中元老,以为老夫兄弟不能处置你么?”

杨克坚冷哂道:“只怕二位无权处置杨某人。”

韩东海暴叱道:“老夫就不信你敢抗命反上!”猛可跨前一步,扬掌便欲动手。

那杨克坚竞昂然不惧,错步横掌而待,山下的铁卫队弟子同声呐喊,一齐亮出了刀兵刃。

这情势一变而为新旧两派势力的倾轧,杨克坚和铁卫队弟子自恃是宫中嫡系,日间因郝休的事,已对韩氏兄弟存着不满,此时竟不惜集体抗命,要给韩氏兄弟难堪。

矮叟目睹此状,情知韩东海如果当真动武,必然激起变故,鹰目疾转,连忙拦住了韩东海,阴哼说道:“老夫兄弟受宫主礼聘,分任两堂堂主,此次受命返宫镇守,职责所在,不能不过问宫中事故,杨兄身为元老,掖助宫主,亦受重托,但论职司,应属两堂节制,岂能自恃位高,抗命反上,这样下去,老夫还能号令他人么?老二,咱们岂是留恋名位的人,索性抛了这副重担,返回天山去悠闲享福,曹宫主既然有这等得力同门,何必再求咱们。”

这番话,虽然是故作姿态,杨克坚却不得不顾虑后果,万一天山二叟当真拂袖而去,曹克武决不会轻易放过他,心念及此,态度也随之软化,分辨道:“在下率队奉调前宫,闻警驰援,并非不听调遣,是两位堂主不问内情,遽以失职相责,在下自当有所辩解。”

韩东沧得寸进尺,接口道:“奸细潜入内宫,杀伤多人,追查起来,谁也难脱责任,杨兄自问态度可符身份?”

桑琼见双方都没有扩大事故的意思,不过是颜面所关,下不了台罢了,便含笑劝道;“二位堂主和杨老前辈都是忠心耿耿为宫主分忧,言词上的误会,彼此都别放在心上,好在奸细已经擒获,不难查明她进人内宫的方法途径,以供今后戒备参考,其余的,也就不必再去计较了。”

韩东沧乘机道:“杨兄既然不愿再负内宫警戒责任,老夫也不愿勉强,从现在起,内宫巡护由本堂第二舵郭舵主担任,铁卫队专责守卫宫门,这样分派,杨兄可满意了?”

杨克坚淡淡一笑,道:“堂主调派,在下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不过,后花园禁地,乃是宫主严令遵守的,今后护卫之责,还盼二位堂主多多分心留意。”

韩东沧笑道:“这个自不消说,今夜郭舵主独力生擒奸细,本座相信他定能胜任。”

杨克坚冷冷道:“但愿如此,在下告退也。”一拱手,掠下假山,带着铁卫队扬长而去。

韩东沧目注杨克坚远去的背影,恨恨低语道:“由你狂吧!总有一天叫你知道手段……”

桑琼及时低声道:“堂主须防耳目!”

韩东沧警觉地住了口,目光一扫,嘉许地点点头道:“郭舵主,你是越来越干练了,今夜内宫守护的重任,本座就全权咐托给你了。”

说着,更向桑琼递来一个眼色,大有“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桑琼躬身道:“属下决不有负堂主提携之恩。”

韩东沧微微颔首,道:“这娃儿暂且囚入水牢,慢慢再审问,明日清晨,你来本堂领取堂令吧!”一摆手,老兄弟俩联袂而去。

桑琼这才暗地松了一口气,低头望望麦佳凤,自在心底私语道:“为了大局,只好委屈你了。

他不知水牢所在,便把麦佳凤交给一名巡护舵弟子,俨然摆出舵主姿态,扬手道:“押她到水年去。”自己则跟在后面,离开了蓝楼。

那名弟子领命前行,直出内宫,向左一转,循宫墙行约百丈左右,来到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屋前。

桑琼冷眼打量那座石屋,只觉石屋占地甚小,却以巨石垒墙,围了甚大一个院落,正面有座铁铸大门,紧紧闭着,仅门上一个方形小窗口,可以隐隐望见院内石屋阴森的靠在山壁角下。

偌大院落中,既未见灯光也不闻人声,倒像是座无人居住的空院。

那名弟子抢先一步,举手在铁门上轻扣了一下,扬声叫道:“巡护第二舵郭舵主亲押人犯人牢。”

呼声甫落,铁门小窗内已闪雷也似接应道:“请稍待。”

接着窗口突然现出一张面孔。

桑琼抬头一看,险些吓了一跳,原来那张面孔实在可怖,满脸横肉浓髭,双唇翻如血盆,獠牙透唇,两只眼仅剩下一只,另加一个乌黑乌黑的血窟窿,眉鼻之际,斜挂一条刀疤痕印,那只左眼,分明是被人一刀砍瞎了的。

窗内那人瞪着独眼,向桑琼望了一阵,忽然咧开血盆大嘴咯咯怪笑起来,粗声道:“老郭,是你呀?来的好!来的好!”

桑琼只听得头皮发麻,苦在自己并不认识着凶汉是谁?只得也咧嘴笑笑,道:“请开门吧,我有公事。”

那凶汉大笑道:“咱知道是公事,不为公事,你小子还不会上门,对么?”

说着,“哗啦”一声,拉开了门角边一扇小门。

桑琼和那名弟子低头而入,进门之后,才看清那凶汉竟是全身赤裸,仅胯间兜着一块黑布,浓密的胸毛,一头乱发,那模样就跟一头人猿毫无分别。

凶汉“蓬”地一声,掩上了铁门,双手在黑布上摸了两把,大声道:“什么犯人?交给咱吧!”

桑琼见他粗恶之状,哪敢把麦佳凤交付给他,忙道:“堂主吩咐,要我亲自送她进入水牢。”

凶汉咯咯怪笑道:“你送我送都一样,反正都少不了铁链子锁着,丢在臭水里泡着。”

桑琼道:“可是,这名人犯很重要,又是个女的……”

凶汉截口道:“管它娘的男女,到这里来的,咱可不分这些,全得剥光了衣服才好安顿。”

桑琼吃惊道:“但这名犯人却要例外!”

凶汉一愣,道:“例外?例啥外?”

桑琼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此女身分特殊,必须好好待她,才能审问出实情,所以,咱们不可虐待她,最好专辟一间囚室,只把她关在里面就行了。”

凶汉听了,独眼连翻,粗声笑道:“老郭,别他妈的穷作怪了,她再尊贵,顶了大是个犯人,又不是你小子的姑奶奶,你管她这些做啥!”

桑琼正色道:“不!我奉堂主口谕,不能不管。”

凶汉耸耸肩,道:‘那你还是带她回去吧,咱这里统共就一池臭水,可没有房间,只咱自己住的一间房,难不成叫咱让给她住么?”

桑琼为难地道:“就不能隔出间较好的牢房?”

凶汉不耐道:“跟你小子说不行,你他妈的尽罗嗦个鸟,要舒服,送她到内宫去住,那儿屙屎的地方,也比这里吃饭的地方干净宽敞。”

随行那名弟子也接口道:“舵主,褚老大说的是实情,这儿除了褚老大住的石屋,再没有第二间房子,要不然,守牢的兄弟也不必轮班来,分班去了。”

桑琼吟道:“咱们且去牢中看看再说。”

那凶汉褚老大嘟嚷道:“有啥看头,一池子臭水,你小子又不是没看见过。”

口里虽然嘀咕,转身仍向石屋走去。

进人石屋,褚老大先摸着火石燃亮了灯,桑琼略一测览,眉峰立皱。

敢情石屋内情形,比褚老大说的还要简陋肮脏,进门是一条通道,右首一排铁柄枢纽,左首放着一张破旧木床,角落里并排摆着一只尿桶,两三只木碗,一桶清水,此外,床前有张四方矮桌,两堆石块堆成的坐凳,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石屋正底面,竖着一道粗大的铁栅门,门内是条婉蜒而下的石梯,梯下隐隐泛出灯光,水声潺潺,奇臭无比。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呻吟呼唤声音,和一阵阵铁链碰撞的脆响。

总之,这座石屋既是通道,又是水牢机钮所在,更是管牢褚老大的吃、喝、拉、撒、睡的综合使用处,真正的水牢,却在山壁之下,一个天生的巨大石穴内。

褚老大燃了灯,先在右首石壁上,将一支铁臂枢柄扳下,然后取了锁匙,“哗啦”推开了铁栅门。

铁栅门一开,牢中呻吟和呼唤之声,顿时寂静下来。褚老大叉手站在门前,粗声喝骂道:

“操他娘,干啥不号叫了?咱下来抓住那号丧的,不撕烂他的臭嘴,切出他的舌头,咱就是他养的。”

牢中一片沉寂,连大气也没人吭一声,足见这褚老大说的,决非虚声恫吓,硬是要当场兑现的。

桑琼剑眉微皱,心里好生后悔,似此情形,不必再看下面水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把麦佳凤留下来了。

可是,不留她在牢甲,他又能带她去什么地方呢?

心里焦急,正无善策,褚老大却回头咧嘴笑道:“老郭,你不是要看看么?咱就带你下去看个够。”

桑琼摇头道:“既然和从前并无分别,不看也罢。”

褚老大喋喋笑道:“分别总是有一点儿,咱叫你见识见识‘剥皮蛤蟆’如何?”

桑琼花道:“什么叫做‘剥皮蛤蟆’?”

褚老大笑道:“你来看看就明白了。”提着灯笼,大步走下石梯。

桑琼不愿麦佳凤进人肮脏水牢,便吩咐那名随行弟子押着麦佳凤留在屋内,自己跟着褚老大拾级而下。

转过数匝石梯,水牢惨状,尽人眼中……

山壁之下,是一条狭长的暗渠,这暗渠中的水源,极可能系由内宫排泄水沟引来,水质污浊万分,奇臭无比,牢成长方形,宽约一丈,两端隔以铁栅,水深不过二尺,左右两片石壁上,却嵌满一个个粗逾儿臂的钢环,不下二三叮个之多。

在那些钢环上,用粗重铁链锁着近百名囚犯,男女老少俱全,个个身无寸缕,蓬头垢面,半个身子浸在臭水之中,绝大多数已经肌肤溃烂,身上蠕动着蛆虫,脓腥触鼻,惨不忍睹。

靠近石梯下角,有一块略高出水面的石坪,大约二丈多见方,这是全牢中唯一干净,也是管牢人上下的落脚处,石坪边,系着两艘平底木船,显然是用来分派囚粮和载送什物的。

但是,就在这停舟石坪干地上,却呈现着另一种惨绝人赛的景像。

原来石坪外缘,放了一块厚木板,板上正用长钉钉着七八个赤裸妇人。

那些妇人全被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并排儿跪在木板上,双手和双脚各用长钉钉牢,嘴巴张开,每人的舌头都被硬拉出来,用一支细长铁签上下对穿刺过,悬在嘴唇外。可怜那些受刑妇女,俯跪不能动弹,铁签穿舌不能成声,木板上血污满布,虽然痛在心里,却连呼唤都无法呼唤,只能张大了嘴,喉中发出“嗬嗬”地惨哼,那惨状,活像煞了一只只剥光了皮的大蛤蟆。

桑琼看得怒火狂升,钢牙暗咬,若非顾全大局后果,直恨不得把那姓褚的凶汉剥皮抽筋,寸磔处死。

但,处此关头,时机未至之前,他得忍,不单要忍,更要装得若无其事,这份别扭,真够他受了。

那褚老大敢情是天生残酷的恶魔,兀自指着木板受刑妇女,得意地笑道:“老郭,你看俺这法儿绝不绝,这批臭货,平时穿绸着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玉宇,见了俺这副容貌,

心里嫌,口里骂,就像俺身上长了刺,生了蛆,嘿嘿,想不到这些臭货也有落在俺手中的时候。”

说着说着,顺手从石壁上取下一柄铁钩,狠狠向旁边一名肌肤细腻的妇人股上刺了进去。

那妇人惨“晤”一声,痛得浑身颤抖,却喊不出来。

桑琼眉峰暗皱,假作转身,将褚老大拦住问道:“这些女人,都犯了什么罪?”

褚老大喋喋笑道:“没什么大罪,出不了偷盗、违规、抗命这一套罢了。”

桑琼正色道:“既是小错,罪不至死,你这般毒刑相加,万一弄出人命来……”

褚老大粗笑道:“老郭,你今天怎的变得这般心软了?敢情见她们都是娘儿们,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

桑琼道:“胡说,我是怕你关出人命,有一天,上面想到放人,你拿什么交差?”

诸老大笑道:“尽管放心,送到俺这里来的人,上面九成九早给忘了,俺管这水牢六七年,还没听说上面放过谁。”

桑琼道:“但我现在送来这名女奸细,堂主就特别嘱咐过,随时准备提审的。”

请老大怔了怔,摇头道:“所以俺叫你别往这儿送,俺是弄惯了手脚,最恨长得标致的娘儿们,一个不好,被俺折腾死了,那时大家都不好交待。”

桑琼不禁为难,看看这间水牢,委实赛过人间地狱,找不到一片干净土,再加上褚老大这么一个残忍凶汉,他怎敢把麦佳凤交到他手中。

迟疑间,目光忽然触及石梯后有一扇铁门,心中微动,便问道:“老褚,那门内是什么所在?”

褚老大道:‘那是地牢。”

桑琼又问道:“也属你看管吗?”

褚老大耸耸肩,道:“虽然是俺掌管,但却不能把你送来那女奸细囚在那儿……”

桑琼诧道;“为什么?”

褚老大道:“地牢里只有一间牢房,里面已经囚了人……”

桑琼忙道:“这有什么要紧,暂时挤一些,反正不会长久。”

褚老大摇头道:“只怕不成,那囚在地牢里的,跟平常囚犯们并不一样。”

桑琼讶问道:“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褚老大道:“是个女的……”

桑琼喜道:“这不得了么,都是女人,一间牢房里挤挤又有什么不成呢?”

褚老大仍是摇头道:“老郭,你不知道,这女人跟旁的女人木同,上面特别下过手谕,只能让她独囚一室,不准与其他囚犯混杂。”

桑琼道:“你可知道她是什么特殊身分?”

褚老大道:“俺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反正从俺接掌水牢,这女人就在牢中,六七年来,俺只管按时送囚饭进去,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即便问她,她也不答。”

桑琼越发诧异,又问道:“六七年来,上面也没有问起过她吗?”

褚老大道:“不!从前宫主在宫的时候,每年总要亲自来牢里一二次,无奈那女人铁定心,任什么也不肯开口,后来,连宫主也懒得再来了。”

桑琼听了这番话,疑云顿起,笑道:“老褚,那女人长得如何?很美么?”

褚老大一瞪独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美!美得很!你小子想不想进去领略一下?”

桑琼欲擒故纵,暧昧地笑道:“还是免了吧,别因我坏了你这牢头的规矩,被上面知道,害你受责。”

褚老大笑道:“老郭,别跟俺来这一套,这点权力俺还有,你候着,俺先去上面打开枢钮,把锁匙取来,好歹让你小子见识见识这天下第一美人。”

大笑声中,“登登登”奔上石梯而去。桑琼迅速扫了那坚厚的铁门一眼,忽的运指如风,隔空吐劲,将木板上受刑妇女之“凤尾”、“精促”二穴分别点闭,此两处穴道都与“春心”

相通,穴道点闭并不致命,但却使躯体陷于麻痹,不至于再感受到皮肉之苦了。

桑琼本想将锁在水中的囚犯—一闭穴止痛,岂料时已不及,褚老大已取了门锁,笑嘻嘻返回。

启开铁门,褚老大把灯笼向桑琼手里一塞,诡笑道:“你走前面吧!别叫俺挡住了你,看不清美人容貌。”

桑琼也不推辞,接过灯笼,迈步走进铁门,举灯一照,但见人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仅容一人行走,一股阴湿潮霉恶气,熏得人直欲呕吐。

他深纳一口真气,提着灯笼缓步循甬道前行,落脚处鲜苔遍布,湿泞不堪,足见这条甬道极少人走动。

甬道并不长,向左一转,便到了尽头,果然,甬道尽头,只有一间独一无二的牢房。

褚老大在后面吃吃低笑道:“老郭,把灯举高些,那样才看得仔细。”

桑琼如言一挑灯笼,凝目向年内一望,不觉讶道:“咦!里面没有人嘛……”

诸老大从后面伸过手来,一指右角,道:“喏!那边草堆上坐着的不是吗?”

桑琼顺着所指方向,定神望去,果见牢房右角阴影下,有一堆污脏的稻草,草上盘膝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手脚戴满了镣铐链索,正垂首披发,状若人定,既不见丝毫移动,也听不到半点声息,难怪一时竟未看见。

不过,从那枯槁女人满头乱草似的白发,估计年龄至少已在古稀以上。

桑琼心念电转,猛地想起一个人,连忙凝目细细端详,但看了许久,那老妇人仍然垂首趺坐未动,除了那覆面枯发,始终看不见她的面貌。

褚老大得意地笑着问道:“瞧仔细了?很美吧?”

桑琼摇摇头道:“可惜看不见面貌,或许她年轻时真是个美女。”

褚老大嘿嘿笑道:“你要是还不死心,俺就叫她抬起脸来,让你再看清楚些,如何?”

桑琼道;“那敢情好,但不知她肯不肯抬头?”

褚老大巨掌向前一探,握住牢前铁栅猛一摇动,同时大声喝道:“喂!老婆子!送饭的来啦!”

一声断喝,那老妇果然一骨碌从草堆上爬起,双手向四周乱摸,取出一只缺口木盆,连爬带滚奔到铁栅前,仰着头,举着破盆,乞讨似的发出声声低弱呻吟:“饭!饭!饭!”

灯光照在老妇脸上,顿时把桑琼吓得倒退了一大步,天!这哪里是人的脸孔,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老妇双目俱瞎,满脸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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