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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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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娥张目凝注道:“听说姑娘中有人染病,不知是哪一位?”

罗天奇忙道:“是咱们三妹,正在车上。”

素娥微惊道:“婢子真是糊涂,说了许多话,竟忘了先请爷们进屋里休息,何况三姑娘还有病呢?”一面说着,一面轻提罗裙,匆匆跨出门来。

桑琼举手拦住,笑道:“不劳大嫂亲往,我等自去开发车辆,接下舍妹,大嫂请用灯替咱们照着路就行了。”

两人回到马车旁,打开车门,秀珠低头跨落,目光与素娥一触,心头不期“噗通”乱跳,但她极力镇静着,由车厢内抱出被毡褥紧裹,穴道已经点闭的春梅,缓步向门前走去。

桑琼和罗天奇各自取下简单行囊,连马匹一并交还了车把式,桑琼只暗暗向那车把式使了个眼色,车把式一语未发,因转车头抖缰扬长而去——那位车把式,正是云岭双煞中的老大梁金虎。

秀珠抱着春梅,步上石阶,意甚迟疑,素娥迎着检祍笑道:“姑娘别闪失了千金贵体,交给婢子来吧广说着伸手欲接过春梅。

秀珠脸色顿变,一惊却步,失声道:“不!你不要碰她!”

桑琼疾步跨近,一把扶住秀珠,含笑道:“大嫂快别拘礼,咱们姊妹凡事都喜欢自己动手,以后大家还是随便一些的好。”

罗天奇接道:“正是,彼此要像一家人一样,平辈相称,咱们反而会觉得心安些。”

素娥淡淡一笑,道:“既然爷们这般吩咐,婢子就放肆了,三位请随我来。”

一行进人园门,素娥顺手将门落锁,撑着烛台,侧身在前面领路,桑琼栖步跟随在后面。故意让秀珠和罗天奇走在最后,因为这时候,他也感觉秀珠有些紧张得反常,论春梅穴道已被封闭,就交给素娥也不要紧,她却怎会惊骇失声,显得那么害怕呢?

桑琼一面思索,一面游目打量园中情景,但见满目荒凉,乱草丛生,偌大一座花园,竟是如此阴森。

走着走着,忽然脚下“吱”地一声怪叫,草丛中如飞窜出一条黑忽忽的东西,从身侧疾掠而过。

秀珠骇然跳了起来,顿时发出一声刺耳尖呼。

桑琼身形疾转,“呛”然声中,腰间“飞龙剑”已电掣般扫了过去………

那东西应剑坠落地上,却是一头尖嘴长尾的四足小兽。

秀珠张目结舌,面白如纸,好一会,才讷讷说道:“啊!吓死我了,这是什么东西啊?”

素娥举烛照了照,笑道:“姑娘别怕,只不过是一只野狐罢了,这园子空废得太久,狐鼠这类的东西是少不了的。”

接着,又向桑琼嫣然道:“大爷好武艺,一剑就砍个正着,原来是位身手高超的大快客?”

桑琼微微一笑,道:“四妹胆子太小了,你瞧人家田大嫂都比你镇静,二弟,好好照顾着四妹!”

不知为什么,素娥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红晕,连忙转过头去,道:“女孩子嘛,哪有不胆小的,婢子是苦人家出身,见多也就惯了,怎能跟姑娘们相比。”

说着,紧行几步,已到了小楼檐下。

园中共有两栋楼,临近园门的一栋较小,已由田婆婆居住,这一栋距离园门虽然远些,却比较宽大,楼分上下两层,飞檐耸脊,铁马叮叮,外貌陈旧,气势仍然十分豪奢。

素娥打开楼门,引导三人往楼上楼下看了一遍,楼中显然也已经清扫过,一切家俱陈设都整理得井然有序了。

桑琼看后颇为满意,嘱咐秀珠和春梅同住楼上,自己和罗天奇分住楼下两间卧室。

大略安顿之后,天色业已大亮。素娥笑道:“爷们和姑娘想必都饿了,婢子这就去准备饮食,爷们需要添置些什么?只管吩咐,婢子好去安排。”

桑琼道:“不必太费事,有什么现成食物,简单弄几样就行。”

素娥刚答应着离去,秀珠便惶急地奔下楼来,一把拉住桑琼,颤声道:“大哥,咱们快走吧!这地方不能住……”

桑琼诧异地问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秀珠却摇头道:“我说不出来,可是,大哥你能不能听我这一次话,咱们快些离开这地方,越早越好!”

桑琼怔了怔默然未答,罗天奇便笑着安慰道:“这地方荒弃过久,显得阴森些是有的,但为了替春梅治病,只有这儿最安全隐密,珠妹,忍耐点,多住几天你就会习惯了。”

秀珠忽然流下眼泪来,颤声道:“我不是害怕,只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咱们住在这儿,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灾祸似的……”

罗天奇道:“这是你心里所疑,才会生些幻觉,放心吧!绝对不会发生什么事。”

秀珠目注桑琼,哀求地道:“大哥,你说呀!咱们搬走好不好?”

桑琼沉吟良久,缓缓道:“祸福无由,唯人自招,珠妹,咱们应该有承当灾难的勇气和准备,不应该逃避灾难,何况,真有灾祸,又岂是逃避得了的?”

秀珠听了这话,竟是十分失望,突然掩面失声道:“你们不肯相信,一定有后悔的时候……”娇躯一拧;哭着奔上楼去。

桑琼微怔,望望罗天奇,也满脸迷惑,两人相顾默然、都猜不透秀珠话中之意。一良久,罗天奇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怪我不好,不该冒然租下这阴森的园子,大哥,既然珠妹不愿居住,咱们明天就另找房子搬家吧!”

桑琼却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你也害怕了?”

罗天奇摇头道:“不!我平生不信鬼怪之事,但被珠妹这么一说,使我也觉得有些不对……”

桑琼道:“是吗?你指的哪一点?”

罗天奇沉吟刻,又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

桑琼注目道:“是不是感觉那位素娥出现得令人可疑?”

罗天奇反问道:“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田婆婆有个儿子是真实的,何况,她看来不似恶人,即或是,她又怎知咱们会到此地来?这件事,迄今只有云岭说双煞和咱们三人知道,…··”

桑琼剑眉一剔,微笑道:“既如此,何伯之有?园中连春梅在内,共仅五人,梁氏兄弟又在近处,一招即至,这地方幽静隐密,我倒真希望能多住几天,好好将秘笈上的武功演练演练。”

说着笑容一敛,低声又道:“不过,珠妹情绪反常,关于她和春梅的安全,你得多分些神,如无必要,最好不要常离开这座楼房。”

罗夫奇听得毛骨惊然,问道:“难道大哥要离开此地?”

桑琼颔首道:“晤!我想先熟悉一下此地环境,因也许还要派梁氏兄弟再回合肥附近去一趟……”

罗天奇更觉讶诧,急道:“去合肥干什么?”

桑琼耸肩笑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见见欧阳玉儿罢了。”

桑琼虽然这么说,但一连三天,足迹并未离开过“湖滨凶宅”半步,三天下来,日子过得甚是平静,既未发现“鬼怪”,也没有任何“不祥”的事件。

“俏寡妇”张素娥对他们十分殷勤而周到,每天一早就过来侍候起居饮食,脸上总带着那份亲切恭敬的笑容,闲暇时更帮助秀珠照顾春梅,整天忙忙碌碌,竟然兴高采列,相处就像一家人。

但是,秀珠的神情,却越来越深沉,初时的惊恐和怯惧虽已减退,然而,反常的举止竟越来越明显,有好几次,桑琼也发觉她深育不寐,独自躲在楼上偷偷饮泣,白天则强装笑脸,同时,绝口不再提起“搬家”的要求,罗天奇私下询问,她反而强笑答道:“那天因为我刚来不习惯,现在慢慢住惯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了。”

第二十三章 病急乱投医

罗天奇松了一口气,可是,桑琼看在眼里,却不禁暗感蹊跷。

第四天午后,桑琼借口延医,离庄半日,傍晚时回来,脸上带着些微失望之色。

素娥瞧见,关切地问道:“大爷是去镇上延医为三姑娘治病的吗?可曾访到名医?”

桑琼轻叹道:“唉!别提了,跑遍三河镇,除了两三家草药铺,竟连一处挂牌悬壶的真正大夫也没见到,看来名医难求,何况又在这种偏僻小镇。”

素娥嫣然道:“偏僻地方未必没有好大夫,只是大爷不熟,不知道寻访的门路罢了。”

桑琼讶道:“延医治病,还有什么门路?这倒是初闻,大嫂要是知道门路,敢请指教一二?”

素娥道:“生病吃药的事,婢子本不敢胡言妄论,不过,婢子看三姑娘终日饮食无心,见到人就惊呼狂叫,敢情竟是得的心病,而且病势不轻,但不知猜得对不对?”

桑琼连连点头道:“对极了,咱们三妹因父母亡故时,受了惊恐,从此种下病因,最近越来越严重,的确令人担心。”

素娥笑道:“假如真是受了惊骇。婢子倒听说过一位大夫,专治这种疑难疯病…………”

桑琼急道:“当真?那大夫何名?住在那儿?大嫂快告诉咱们,无论诊金多贵,咱们也要请来替三妹诊治。”

素娥想了片刻,道:“婢子在安庆的时候,听人传说桐城龙眠山隐居着一位异人,精研百草,专擅医道,但他并不悬壶,仅凭缘份替人治病,更不愿收受金银酬谢。”

桑琼大喜问道:“那异人叫什么名号?住在龙眠山什么地方?

我连夜就赶去相请…………”

素娥道:“名号好像叫做什么‘竹林逸士’,住的地方却不太清楚,听说那位异人性情十分古怪,最厌烦慕名往访的俗客,直往求医,定然不肯答应,大爷要去,必须先打听清楚他的住处,然后装着不期而遇,把三姑娘生病的经过告诉他,并且要故意说得严重些,表示天下已无人能治,那位竹林逸士天性最傲,也许他一赌气,反会不请自来了。”

桑琼听了,不期忧形于色道:“大嫂这么说,咱们不知他住所,岂非无望了。”

素娥笑道:“大爷先别性急呀!婢子明天去镇上打听到那位竹林逸士的地址,再往龙眠山也不迟!”

桑琼欣然道:“镇上能打听得到么?”

素娥道:“竹林逸士的盛名,皖中三岁小孩都知道,自然不难打听出来。”

桑琼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急道:“能不能麻烦大嫂现在就去一趟呢?天黑以前赶到镇上,回来时我替大嫂雇车…………”

素娥沉吟了一下,笑道:“既然大爷等不及明天,婢子就现在去吧!”

桑琼大感欣喜,连忙跳起来,道:“我陪大嫂同去一趟。”

素娥拦住道:“不必劳动大爷了,这点路,婢子自己去就行,只怕回来稍晚些,大爷请等候好消息啦!”

桑琼千恩万谢,亲自送素娥走出庄门,迎面却见湖边正停着一辆空马车,心里大喜,连忙唤住,吩咐送素娥去镇上,再等候接她回庄,并且预付了车资,才放心回到楼房中。

踏进楼门,秀珠和罗天奇已满怀鬼胎守候在楼下客室,一见桑琼回来,罗天奇便抢着问道:“大哥午后真是去镇上延医了吗?”

桑琼笑道:“怎么不真?”

秀珠紧接着也问道:“你真的准备去龙眠山寻访什么竹林逸士,来替春梅治病?”

桑琼道:“假如传闻属实,能请得异人隐士,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秀珠突然双目暴张,大声道:“大哥,你怎会相信这种鬼话?”

桑琼讶道:“你怎知道这是‘鬼话’呢?”

秀珠怔了一怔,急道:“大哥,你忘了她的丈夫是生病死的吗?真有这种异人隐士,当初她自己怎不延请去替丈夫治病?”

桑琼笑道:“珠妹,你也忘了她说过,并不知道那位竹林逸士的确实住址,而且,那位隐士性情古怪,平常人特意去求他,他会厌烦拒绝的。”

秀珠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道:“春梅的病是不能告诉旁人的,大哥这样做,即使治好她的病,咱们的秘密也就暴露了。”

桑琼仍然平静地道:“但能治好她的病,咱们也不需再保守这份秘密,正好提前赶往金陵,早些开始寻仇缉凶的工作。”

罗天奇见他坚持己见,也忍不住低声劝道:“大哥,此事后果堪虑,最好三思而行,刚才珠妹跟我谈起素娥的话不可靠,仔

细想不无道理,大哥试想:果有如此名医,我等也应早有耳闻既然皖中三岁小儿皆知其名,那素娥又怎会不详其住址?其中颇有可疑之处,千万不能遵尔相信、”

桑琼却仰面大笑道:“你们放心好了。大哥不是糊涂人,决不会做糊涂事,素娥一介霜妇,谅她也不敢骗咱们,如果她真能打听到竹林逸士居所,届时我自有主张,你们只照顾着春梅吧!”

秀珠不便再说,只好默默退回楼上,罗天奇陪伴桑琼在客室中等候,直到深夜,素娥仍未回庄。

罗天奇渐感不耐,烦躁地在室中走来走去,忽然又驻足问道:“大哥,事情有些不对,既有马车接送,她怎会去了许久不见回来?”

桑琼好整以暇坐在桌边独酌,笑道:“访人询问打听,原是急不得的事,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天亮以前,她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

正说着,突然遥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罗天奇连忙拔步迎出庄门,桑琼却不慌不忙,放下酒杯,缓步跟在后面。

庄门开处,果然是素娥乘车返来。

罗天奇一怔,问道:“怎么会去了一夜?”

素娥笑道:“唉!甭提啦,谁想到这件事会这般难打听呢,连问了许多家,都跟婢子一样不知详情……”

桑琼含笑上前挽扶素娥下车,道:“最后可打听到了?”

素娥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确址虽未得到,却打听到一个可靠的方法……”

桑琼截口道:“那就好了,不要急,进庄去慢慢再说好了。”

从怀里又取出一锭银子,扬手递给车把式,又道:“多辛苦,这是加给的车资,天亮以后再来一趟,也许还要你的车往桐城跑个来回呢!”

那车把式连忙答应,顺手收受银子的时候,迅速从掌心塞给桑琼一粒纸团,然后驾车而去。

桑琼顺手将纸团接进怀中,和罗天奇掩闭庄门,伴随素娥回到小楼,甚至罗天奇也慒然不知纸团之事。

素娥略歇顺臾,便笑着说道:“真是爷们一番诚心,也是该当三姑娘福大有救,婢子问了许多家,最后才打听到那竹林逸士的消息,原来他已经不在桐城龙眠山了!这一来,倒省得大爷空跑许多冤枉路……”

桑琼又惊又喜地问道:“莫非他已经迁到附近来了?”

素娥先是一怔,接着笑道:“大爷真聪明,一猜就八九不离十,听说那位竹林逸士因为名气太大,终日被人烦扰求医,不得片刻安静,所以,半年前就搬离龙眠山故居,现在隐居在北峡山麓,由这儿去,大约只有百多里,乘马快行,一天之内就可以往返,岂不方便多了!”

罗天奇沉吟道:“这倒是件巧事………”

桑琼忙道:“大嫂可曾打听到他住在北峡山麓的详细地名?”

素娥俏国轻轻扫了罗天奇一眼,答道:“北峡山东北边,有一座庙宇,名叫‘三元寺’,庙宇不大,香火也清淡,据说那位隐世神医竹林迪士,就住在‘三元寺’里……”

桑琼长吁一声,道:“既知地名,天亮我就专程去奉请——”

素娥却摇手道:“大爷千万冒失不得,那位神医最厌人慕名往访,大爷去的时候,切记不要直言求医的话,必须假作去庙中求神许愿,言语中,只向庙中和尚透露焦急之情,暗中拿话激一激他,那位神医心高气傲,受不得激,这样才易成功。”

桑琼道:“多承大嫂辛劳奔走,又赐妙计,一切浓情厚谊,咱们会永远记在心里,等舍妹病愈,定要好好酬谢大嫂,现在时

光不早了,大嫂请回房休息吧!”

素娥嫣然道:“这是什么话?为爷们和姑娘尽些力,本属理所应当,何况婢子身为下人,哪儿敢居‘谢’字。”一面客套,一面起身告退,自目前楼安歇去了。

她一走,罗大奇忍不住又问道:“大哥,你明天决定要去北峡山了?”

桑琼微笑颔首道:“去试试有何关系?”

罗天奇迷惘地摇摇头,道:“我总感觉这事有些奇怪,尤其那位竹林逸士突然迁居北峡山,未免太巧合了些。”

桑琼笑道嗖“天下马事本来很多,反正愚兄亲往一见那位隐居的神医,不难辨别他是不是确有惊世奇才,庄中诸事,贤弟多多谨慎就行了。”

两人略谈几句,也就分别返回卧室休息,临分手时,罗天奇还是愁眉紧锁,颇有忧虑之色。

桑琼返回卧室,掩上房门,缓步走到窗前,凭窗静立良久,待确知园中并无异状,隔室罗天奇也已经熄灯人睡了,才慢慢从怀里取出“车把式”塞给他的纸团,在灯下展开细看。

纸团上只有数行潦草而简短的粗字,写着:

车辆曾去镇中草药肆及一家竹篱破户,每处停留甚久,尤其最后一家—………

桑琼看罢,剑眉顿时一皱,暗忖道:这就奇怪了,她前往草药店肆,难道真的是去打听竹林逸士住处?“一家竹篱破户”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停留甚久”?唉!梁金豪毕竟只是粗人,拔刀应敌,尚堪差使,这种斗心机的事,就显得太笨拙了,可惜梁金虎又去了合肥,不然,两兄弟彼此掩护呼应,或许收获会多一些,如今闷葫芦打不破,只好等天亮以后,在途中再仔细问他吧!

想着,撕毁了纸团,熄灯跌坐,瞑目运功调息。

功行一周天,精神振旺,起身跨下卧榻,窗外仍然一片漆黑,犹未天明。

桑琼已了无倦意,便轻轻推窗闪身而出,在园中散了一会儿,偶尔仰头,却发现楼上窗户半开,正迎风晃动不已。

桑琼不禁暗道:珠妹也太粗心大意,夜里睡觉,连窗户也不扣好。心念动处,双足轻顿,身形已凌空拔起,飘然落在窗外楼檐上。

可是,当他探头向卧室中望去,却吃了一惊,室中两张卧榻,只有春梅正拥被高卧,秀珠榻上竟空无人影。

这么夜深,她到哪里去了?

桑琼骇然,连忙飘身进人房中,伸手一试春梅鼻息,还好并无意外,正待转身寻找秀珠,突然,窗口暗影一闪,秀珠已悄然穿窗返来。

她一脚跨进卧室,摹见桑琼站在房里,直惊得倒抽一口冷气,险些惊呼失声,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道:“是大哥?真吓了我一大跳……”

桑琼注目问道:“这时候,你一个人到哪儿去了?”

秀珠一面举手理着鬓发,一面应道:“我……我睡不着,在园子里便走走………”

桑琼正色道:“我也从园中来,怎么没有看见你呢?”

秀珠迟疑片刻,讷讷道:“我……我……”

桑琼沉声道:“秀珠,不许撒谎,说实话,你到哪里去了?”

自从合肥城中重逢以来,桑琼一向对秀珠呵护备至,似这般语气迫问,还是第一次,秀珠娇躯一阵震颤,登时流下眼泪来,

垂首低声道:“我……我到前楼去了………,”

桑琼诧道:“去前楼干什么?为何要深夜中去?”

秀珠道:“我是去偷看素娥,看她在楼上做些什么……”

桑琼释然一“哦”却正色说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纵有疑心,也应该先获得证据,她整天跟你在一起,尽可设法探问,无凭无据就这般偷窥人家隐私,岂不有失咱们侠义中人身份。”

秀珠渐渐恢复了常态,腼腆地道:“大哥,你真的觉得她没有一点可疑么?”

桑琼道:“我自然也有些疑心,但是,咱们必须一边防范,一边搜求证据……”

秀珠突然激动地道:“既然大哥也认为她可疑,咱们就早此离开这儿吧!大哥,答应我好不好?别寻证据了,咱们快走!”

桑琼讶异地问道:“珠妹,难道你有所发现?”

秀珠摇头道:“不!我找不到证据,但我总觉得这儿可怕,再住下去,我也会发疯了。”

桑琼淡淡一笑,轻拍她的秀肩,柔声道:“珠妹,咱们要想替大湖三十六位惨死义士报仇,任何艰困,都须忍耐,不是我不答应你,珠妹试想,敌暗我明,咱们至今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难道有一丝线索,岂能轻易放过,你要记住:素娥越可疑,咱们越不能离开,也许她就是咱们梦寐以求,无法获得的机会,从她身上,可以追查出那幕后阴谋陷害四大世家的元凶……”

正说着,突然扬目低叱道:“窗外是谁?”

“是我!大哥。”随着语声,罗天哥手提长剑飘身而人,笑道:“真把我吓了一身冷汗,隐约似听见楼上有人谈话,却不见灯光,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大哥在这儿。”

桑琼眼中神光湛湛,问道:“贤弟醒了多久?”

罗天奇道:“刚醒,我本想先招呼大哥的,却见大哥窗口开着,房里没有人,才连忙取了长剑、掩上楼来察看原因。”

桑琼默然片刻,微笑道:“我也是看见珠妹卧室窗前未闭,特来察看,想不到她又去前楼察看素娥的动静去了,咱们都是疑心暗鬼,庸人自扰了半夜。”

于是索性燃亮了灯,三人啜茶谈了一会,天色已大亮了,这才下楼各自盥洗梳装。

用毕早餐,索娥来报马车已到庄外,桑琼略作拾掇,仔细叮咛罗天奇和秀珠务必谨慎守护春梅,然后动身前往北峡山三元寺。

罗天奇欲伴桑琼出庄,也被桑琼示意阻止,自和素娥缓步穿过荒园,出门登车。

但是,当他跨出庄门,来到马车边,却被眼前情景愣住了,因为那高坐辕上的车把式,面目陌生,竟不是梁金豪。

桑琼心头猛然一惊,当时却力持镇静,故作未觉,仍旧神态自若地跨上马车,安然坐下。

那车把式“得——儿”一声,圈转车头,正待上路,竟被素娥看出不对,急忙唤住问道:“咱们昨夜预雇的车,好像不是你这一辆?你别冒名来抢生意呀?”

那车把式笑道:“姑娘真会说笑话,生意应客,那有冒名的事儿!”

素娥细细打量了一遍,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昨夜那位驾车的我记得,不是你!”

车把式道:“不会错的,昨天是我表叔接的生意,一可是他今天突然发寒发热,生病不能来,才叫我来应这趟生意,要不然,我怎会知道今天一早庄子里要雇车去桐城呢!”

素娥半信半疑道:“他真是你的表叔?”

车把式笑道:“这还假得了?我表叔叫张大功,我叫张得胜,姑娘不信,去镇上一问就知道了。”

桑琼听得诧讶莫名,便岔口道:“不要紧,谁的车都一样,咱们不去桐城,只往北峡山来回。你早些赶路,别误了时光。”

车把式连声答应,扬鞭催马,蹄声得得,离了庄门。

行约盏茶之久,马车忽然在一片树林边停下来,车把式拉开车门,含笑躬身道:“恭请帮主换车。”

桑琼一怔,这才看见林边停放着另一辆空车,也已启开了车门,门前站着的,正是梁金豪。

桑琼看得大惑不解,起身跨下车来,诧异地问道:“金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梁金豪得意洋洋笑道:“这是属下特意安排的“金蚕脱壳’计谋,因为那小寡妇昨夜一路盘问属下,好像已有些疑心了。”

桑琼指着那车把式又问:“此人又是谁?竟然直呼我为帮主?”

梁金豪道:“他是属下新收的徒儿,名叫张得胜,原是镇上赶车的人。”

回头叫道:“徒儿,快跪下参见帮主。”

张得胜不敢怠慢,赶紧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叫了声:“帮主!”

桑琼又好气又好笑,责道:“你简直是在胡闹,如此掩耳盗铃,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再说,你要收徒传艺团无不可,入帮之事,却怎能这般任性草率?”

梁金豪讪讪地道:“属下并没有让他人帮,只是叫他充个帮手,等将来全帮改组扩充的时候,再看他自己的造化一嗖”

桑琼无可奈何摇摇头,道:“好了,现在暂时别谈这些。你叫他晚间驾车仍在此地等候,白天可去镇上打听一下素娥昨夜去过的那家竹篱破户,看住的是些什么人?”

那张得胜竟十分乘巧,躬身应道:“这一点,小的昨夜已经打听清楚了,那破屋中住的是夫妇二人,男的四十出头,女的只有二十零一点,长得直似花朵般标致,所以那男的见了老婆,必恭必敬,就像儿子见了娘一样…………”

梁金豪把脸一沉,轻喝道:“小子,对帮主回话要礼貌些,不许信口胡诌。”

张得胜连忙垂首道:“是!徒儿不敢胡诌,说的都是实话。”!

桑琼点点头,问道:“那夫妇二人是久居镇上?还是新搬来的外乡人?”

张得胜道:“回帮主的话,他们是新近才搬来的、一共不到十天光景。”

桑琼眼中掠过一抹异采,道:“好极了,你今天不妨多在附近留意,看他们有何动静,晚上再告诉我!”

张得胜大声道道:“得令!”

梁金豪嘻嘻笑道:“好小子,初谒帮主,便获重用,好好干,你小子福份不浅。”

张得胜兴冲冲告辞,驾车如飞而去。

桑琼换登梁金豪所驶马车,绕行小道,径奔北峡山,途中催马疾行,直到午刻过后,才赶抵山麓。

梁金豪将车子停在树林里,取出在途中打尖(用饭)时便已购妥的香烛篮儿,交给桑琼挽着,二人一前一后,假作互不相识,迈步寻向三元寺而来。

三元寺,建筑在北峡山下一片竹林中,庙宇如素娥所说,简陋而狭小,占地不足十亩,仅是一座香火冷落的荒僻小庙而已。

桑琼手挽香烛篮,环顾那,片粉壁斑剥的泥土寺墙,假如不是山门前横匾上“三元寺”

几个字尚能辨认,简直不敢相信这栋破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荒僻破庙,丛迩小寺,竟会隐居着绝世神医?真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桑琼满腹凝云,暗向梁金豪递了个眼色,然后独自举步踏进寺门,只见寺中冷冷清清,连一个应客的小沙弥也没有,院子里杂草遍地,也有许久未曾清理过了。

他摇摇头,脚踌着越过院落,缓步登上那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大雄宝殿”,却见殿中蒲团上,正盘膝坐着一个俗装中年文士。

那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一身古铜色儒衫,浓眉大眼,肤色黝黑,虽然瞑目席地而坐,仍可看出身躯十分魁梧高大,奇怪的是,他盘膝跃坐在寺庙大殿中,竟不像在礼佛膜拜,倒像在那儿打磕睡养神似的。

桑琼进人大殿,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中年文士理也不理,鼻中更隐隐传出鼾声,生像是睡得正熟。

这时候,殿后却转出一名灰衣僧人,合十低问道:“这位施主,可是要上香拜佛么?”

桑琼忙道:“在下正是特来贵寺上香的,师父是寺中知客?”

和尚笑道:“小寺简陋,难得施主一片诚意,贫袖大愚,便是寺中住持,施主请这边来。”

桑琼应着,从藤篮中取出香烛金纸,随大愚和尚至佛前燃香敬礼,跪下叩了三个头,大愚和尚亲自敲钟击磐,态度十分亲切。

钟磐之声一起,那中年文士忽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用力向地上啤了一口,哺哺咒骂道:“蠢胚,俗物!扰人磕睡,可厌!

可厌!”拂袖转身,扬长直向后殿而去。

桑琼诧异问道:“大师父,这位是寺中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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