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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书商-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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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云鹤笑道:“二哥,这位余兄真是热情好客,你说呢?”
“算了,咱们不是还有要紧事吗?既然已经相识,以后有机会再去拜访也不迟。”
天锡大失所望,仍不甘心,便道:“此地距无锡极近,来回不过一两天功夫,二位即便去盘桓几天,想来也耽误不了多少行程吧?我一片拳拳之心,只盼凌兄能够应允。”
凌蒙初忙道:“多谢余公子一片好意,只是我们实实有事在身,容后再去拜访吧。娄云鹤笑吟吟道:“离无锡委实不远,其实去几天也无妨。”
天锡大喜,正要趁他的话头继续劝说,忽听他话锋一转,向着若茗一点头,问道:“既已互通了姓名,为何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
端卿见他两次主动提起若茗,未免有些不自在,然而见他一派英气,不像是轻薄之徒,于是代为介绍道:“这位是我同乡,林小姐,闺名不便外传。”
娄云鹤呵呵笑起来:“哦,果然,女儿家的名字的确不能随便向外人提起。”又环顾四周,道,“这一下雨,屋里阴冷潮湿地,林小姐受得住吗?二哥,要不我们去附近寻些柴,生堆火暂时挡挡寒气?咱们这些大男人还好,林小姐娇怯怯的,又淋了雨,怎么经得住呢?”
一句话提醒了端卿,暗叫一声糟糕,怎么忘了这事!若茗来时虽然坐车,但是风吹雨走,许多从窗口飘了进来,她肩头衣服也浅浅湿了一片,万一受了凉,可怎么好?
凌蒙初四下看了看,道:“这么大雨,纵然找到柴火也很难点着。我刚瞧见庙后头有间暗房,我去瞧瞧,没准儿能找到些干柴。”
端卿忙道:“凌兄且住,还是我去吧。”
凌蒙初道:“有什么要紧,你们读书人不惯做这些,还是我去吧。”抬腿就走。
端卿只得罢了,从包袱中取出一件稍厚的长衫,正要递与若茗披着,早见天锡脱下外衫撂了过去,道:“你先穿着,我再找找有没有厚点的。”
若茗还未说话,豆丁咯咯笑了起来:“余公子,你这衣服都湿透了,怎么穿?”
天锡这才想起来,笑道:“我真是淋糊涂了,”忙又找出一件递过去,“喏,你穿这个吧。”
若茗含笑接过,轻声道:“多谢。”
端卿呆了一下,慢慢将包袱收好。
娄云鹤以手托腮,笑盈盈看着。
骤雨Ⅱ
凌蒙初去了不多时,果然带回来一小捆干柴,道:“不知多少年前的物事了,抖了我一身灰。”边说边拢起柴堆,点着了火。
这垛柴年深日久,早已朽的透了,虽然点着,却总无多少火焰,只微有暖意罢了。几个男子推让着让若茗临火取暖,若茗便将天锡那件湿衣拿着烘烤,展眼望见端卿的衣服也有水迹,忙道:“豆丁,你去服侍端卿哥哥把湿衣服也换下来烤一烤。”豆丁应声而起,端卿不好意思,到底自己去背人处换了,递与豆丁。
火渐渐旺起来,几人身上慢慢都有了暖意,凌、娄二人未将湿衣换下,不多时就看见淡淡的雾气从身上腾起,娄云鹤笑道:“湿衣向火,居然能造出腾云驾雾的感觉,倒让我飘飘欲仙起来。 ”
说的众人都笑了,天锡借机问道:“二位一在乌程一在松江,怎么又凑到一处来苏州了呢?”
凌蒙初看了看娄云鹤,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我们是去常州访一个人。”
“可以问问是什么人吗?”
凌蒙初又看了看娄云鹤,却不答言,娄云鹤沉吟半日方道:“也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我们听说汤文若先生近日要到常州去,我素来仰慕文若先生,只恨无缘一见,所以这次便攀扯上二哥陪我一同前去,希望能见到老先生一面。”
若茗眼睛一亮,即刻想起先前所说的刊印《牡丹亭》一事,忍不住问道:“汤老先生几时到常州?”
娄云鹤瞟了她一眼。道:“我也不清楚,道听途说,只知道他是应朋友之约到那边游玩,顺带讲学,具体什么日子,却说不上来。”
“那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赶到呢?”
娄云鹤笑了笑:“总是越早越好。我们动身早,路上边走边玩,最多再有七八天也该到了,然后就守株待兔。静等他老人家现身。”
端卿猜到若茗的打算,低声道:“如果咱们一切顺利地话,再有**天也能完事,到时候你想去,我就陪你再走一趟。”
天锡兴冲冲道:“真是太好了,再想不到能在家见到汤老先生!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凌兄、娄弟,你们说的要紧事就是这个吧?其实根本没问题,不过一两天内就能赶到无锡,到时候在我家盘桓几天。领略下当地的风土人情,然后我们再一道去常州,岂不是更好?”
娄云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柴堆噼里啪啦响了几声,映着忽红忽黄的火焰,若茗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姓娄的男子十分眼熟,只是不知在何处见过?娄云鹤觉察到她偷眼打量自己,冲她微微一笑,若茗慌忙低了头。 天锡等了半天不见他们答话,忍不住又道:“怎么不吭声?究竟我说的这个主意好还是不好呢?”
凌蒙初又看了娄云鹤一眼。道:“算了,多承你一片美意,只是我们兄弟还有些私事要办,还是在常州会齐吧。”
端卿瞧他的模样,竟是看娄云鹤的意思行事,忍不住多看了娄云鹤几眼。顿时也觉得眼熟起来。仿佛曾在哪里见过似地。
天锡一团高兴,谁想屡屡被拂,闷闷不乐地拨弄着灰烬,一言不发起来。
一时间庙内气氛尴尬异常,端卿看不过,勉强寻了个话题道:“二位家乡不在一处,敢是结拜的异姓兄弟?真是难得。 ”
娄云鹤对这个话题比较有兴致,笑道:“这也叫缘分。二哥。我是在苏州头一回见到你吧?说来也巧,一两句话就能如此投机。于是结拜了兄弟。”
凌蒙初淡淡道:“缘分都是天定,即便不是那次巧遇,如果有了做兄弟的缘分,早晚还是要碰在一处的。”
天锡闷闷道:“你们就好了,一见面就言语投机,结成了兄弟,为何咱们相见却如此不顺,连着邀你们几次都不肯赏光?”
娄云鹤笑道:“余兄真是执着。这样,你把地址告诉我们,我们到了无锡一定登门拜访,如何?”“好呀,”一句话说的天锡又欢喜起来,“早些答应了不就完了?害我白闷了半天。 ”又道,“可惜冯兄不在,不然介绍他和你们认识,肯定高兴。”
“哪个冯兄?”
“吴下三冯之一,长洲冯梦龙啊!我们才与他在苏州分手,可惜没有早些遇见你们,我想你们肯定谈得来的。”
凌蒙初听见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并未搭茬,娄云鹤道:“哦,此人我多次听人说起过,极是有才学,是不是最近出了一部话本叫做《喻世明言》的?”
“哎呀,你也知道这个?”天锡兴高采烈道,“实跟你们说吧,冯兄这部书,正是眼前这位叶兄和林小姐两家联手刊刻的呢!”
凌蒙初闻言飞快地瞟了二人一眼,朗声道:“原来二位是书坊行里的,失敬了!《喻世明言》现在哪些地方发售?我一直无缘瞧上一瞧。 ”
若茗见他两个都听过自己书坊出的书,心内十分欣慰,忙起身取出一本,双手捧着递给凌蒙初,道:“我随身带着一本,凌兄若不嫌弃,就赠给你吧!”
凌蒙初连声道谢,顾不得客套,就着火光立刻翻看起来,但见他翻页速度极快,不多会儿功夫就已经看了小半本,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娄云鹤笑嘻嘻道:“林姑娘,为何给我二哥却不给我?佛法说众生平等,你且给我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若茗脸上一红,轻声道:“我只带了这一本……”
端卿忙道:“我也带地有,我的给你吧。”慌忙取出来递给他。
之后两人都埋首书间不再说话,又过了顿饭功夫,凌蒙初轻叹一口气,慢慢合上:“果然是好书。”话虽如此说,表情却极为复杂,又像是羡慕,又像是欢喜,又像是不甘。
娄云鹤闻声抬头,道:“的确不错,二哥,我早说咱们在苏州时应当去会会冯先生。”
凌蒙初笑了笑,重又翻开:“内中我最喜欢恰好是一头一尾,《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和《沈小霞相会出师表》,一则风流缠绵,一则豪气干云,非胸中有大丘壑者断不能为此。”
若茗笑道:“先生最得意的也是《珍珠衫》一篇呢。这书共有三部,现今第二部正在我家雕版,第三部拟了回目还未动笔,如果凌兄喜欢,等第二部出来我一定遣人送给你们。”
凌蒙初道:“那倒不必,这样好书,不久定会传播四海,我在别处应该也能买到。”
娄云鹤翻到最后一卷,粗粗看了几眼,道:“二哥,你偏是喜欢这种先做凄苦之音,后又沉冤昭雪的文章。”
凌蒙初笑了笑道:“也不尽然。我是赞赏沈青霞的铮铮傲骨,庆幸沈小霞有闻淑女这样的贤妻,并且文中权臣误国这段,也让我想起时下朝廷积弊,未免发些感慨。”
天锡忙道:“如今太子登基,重新起用东林党人,正是百废待兴,大干一场的好时候,凌兄不必感慨,以兄台的高才,必定是朝廷的栋梁!”
凌蒙初苦笑道:“未必吧。”
娄云鹤像是不愿他提起此事,忙道:“二哥,你既赞赏这书,不如就请叶兄他们代为引荐,见见冯梦龙可好?”
“再说吧。”凌蒙初合上书,低声道,“有此珠玉在前,我真是踌躇起来,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端卿听见这话,不由疑惑起来,难道他也要写书吗?欲待细问,又因是初相识,不好多说,只得暂且记下。
那一小垛干柴看看就要烧光,忽听檐下地车夫叫道:“几位老爷,雨停了,要不要走啊?”
几人忙起身到门口看了看,果然雨已经全停,只是地上都是泥泞,看来十分难走。凌蒙初道:“三弟,咱们又不着急,还是再等一会儿,地上干透些再走不迟。”
天锡道:“前面就是望亭镇了,咱们紧着赶一阵子路,到镇上休息却不是更好?这样吧,反正也不远,我们两个人共骑一匹马,凑活着先走吧。”
端卿也觉此地甚为荒凉,生恐到夜里衣食全无,苦了若茗,也道:“此处太过荒凉,还是早些走,赶到镇上投个客栈比较稳妥。”
凌蒙初笑道:“你们先走吧,我们两个不妨事,出门出的惯了,多大的雨没淋过?况且我们步行,一起走难免拖累你们,林小姐刚受了凉,你们还是带她先去镇上歇着吧,免得生起病来,不是闹着玩的。”
娄云鹤也道:“对,我们都是积年的旅人了,这点雨还对付得了,随身也有干粮,饿不着。你们先走吧,我们等地上干透了再说。”
几人又推让一番,到底若茗几个还是先走了,临行时依依惜别,天锡更是将住址说了无数遍,生怕凌蒙初记不住,走出老远还在喊着:“凌兄一定要去呀,我在家等你!”
骤雨Ⅲ
几人走出老远,若茗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娄云鹤好生眼熟,只是死活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端卿也道:“对,我也觉得眼熟的很,奇怪,他是松江府人氏,咱们怎么会见过呢?”
天锡笑道:“可能他长得比较讨喜,使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觉得曾经见过吧?”
若茗虽觉这个解释说不过去,然而再想不出其他可能,只得罢了。
道路泥泞,马匹行走缓慢,半个时辰也只走了一点路。车夫抬头看天,唉声道:“我还说一会儿就到镇上了,怎么这么慢!可别天黑前赶不到,那才是饥荒哪!”
天锡闻言,当先便担心起凌氏兄弟来,皱眉道:“连咱们骑马的还不一定赶得及,他两个走路的可怎么好?难道今天就在那个又脏又破的土地庙过夜?”
端卿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们回去接他们?”
车夫哈哈大笑起来:“罢了哟老爷们!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再回去一耽搁就更别提了!我看那两位公子爷像是走惯路的,干粮和水都随身带着,不碍事,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又走了一阵子,忽然风卷云来,豆大的雨点倏忽砸了下来,更兼响起了炸雷,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大有狂风暴雨的架势,豆丁早捂着耳朵闭眼尖叫起来,若茗虽然大胆,也觉心惊胆战。紧闭了双眼不敢向外瞧。
骑马的两个一眨眼就浑身透视,车夫扯着嗓子喊道:“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天锡犹自玩笑道:“可惜没听凌兄的话再多等一会儿,瞧今天这雨全便宜咱们了。”话音未落,一个炸雷当头砸下来,胯下白马惊得一个橛子跳起来,疯一般向着岔道窜了出去。
端卿吓了一大跳,放声喊道:“天锡,天锡,你快扯缰绳!”
远远听见天锡断断续续地声音:“扯不住……这边……唉哟!”
车夫下死劲拽住若茗的马车。喊道:“不中用,那马受惊了,你们那点力气怎么拽得住它!咱们赶紧跟上去,别让老爷摔着了!”
端卿忙拽过马头,向着岔道方向奔了过去,车夫赶着马车,随后紧紧跟着,走出去一里地,才见天锡靠着一棵树站着,半边身子都是泥泞|Qī…shu…ωang|。手里兀自紧紧攥着缰绳。
若茗心里挂念,顾不得大雨,探身出来高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天锡抬头一笑:“这畜生摔了我一跤,还好我手快,抓住道边这棵树,没狠摔着,只是衣服全肮脏了。”
若茗急道:“你快上车来歇着吧!”
天锡道:“你看我这衣服脏的,怎么上车呢?反正也一身泥水,算了,就这样吧。”又道。“我刚看见这边的树林里似乎露出一溜儿屋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家。”
端卿尽力远眺了一会儿,喜道:“果然有屋檐,必定是人家,我们快点过去吧!”
林中小路十分崎岖,况且又下着大雨。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多时。好几次车轮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两个男人只得下马帮着车夫推车,不多时都滚的泥人一般,情形十分狼狈之极。
走了许久,总算见到一带破旧粉墙,冲东两扇大门,门上油漆早已剥落,如今被雨淋得深一处浅一处。望去倒像生了一脸麻子。
端卿心下凉了半截。如此破败的地方,弄不好早就没了人烟。 然而雷声愈来愈急。此时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叩门,高声唤道:“有人在吗?”
天锡也相帮着叫了多时,才听见内里瓮声瓮气问道:“是谁?”
端卿一听里面有人,顿时来了精神,高声道:“我们是路过的客人,可否进来避避雨?”
里头半天不回话,天锡正等得不耐烦,忽然门闩哗啦啦响了一阵子,一个火工道士探出头来,瞪着眼睛将众人挨个打量一番,最后才说:“师父叫你们进去。”
端卿见是个道人,楞了一下,迟疑问道:“此处难道是处宝刹?”道人胡乱点头道:“什么宝刹不宝刹的,荒郊野地几间破庙,我们师父暂且住着,等化缘攒齐了银子就搬走。”
天锡淋雨淋得难受之极,忙道:“先进去再说,出家人的地方更好,干净,又且安静省事。”
门小车大,车夫引了半天进不去,只得将车贴着屋檐停住,若茗扶着豆丁下了车,端卿忙取出油布伞替她们挡着,前头道人引路,先到后院将几匹马拴好,这才领着到前头一间稍稍齐整地屋子跟前,敲门喊道:“师父,过路的客人来拜见你。”
端卿以为能受得住这种偏僻地方寂寞的,大约总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做好了谦逊见礼的准备,哪知道一抬头,迎面先见着一尊泥胎半露的弥勒佛,跟前一张靠背椅,坐着一个青脸的和尚,看去不过四十来岁年纪,生的浓眉圆目阔口,腮下铁青胡茬,头上虽有戒疤,头发却已长出一寸有余,怎么也不像出家人的模样。
此时欲待出去,瓢泼大雨中又无处可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师父,过路人遇着大雨,暂借贵宝刹避一避。”
“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青脸和尚目光炯炯将众人打量一番,指着若茗道:“只是这两位女施主不太方便,我们是和尚庙,不是尼姑庵,怎么住?”若茗吃了一惊,心说这和尚说话好生无礼!只得低下头,听见天锡道:“男人女人都不过是一副臭皮囊,有什么区别?师父读了多年经卷,难道连这点也未看透吗?”
青脸和尚皱着眉头,像是没听懂的样子,半天又道:“算了,你们都进来了,我也不能把你们撵走,就凑活避一避吧。这两位女施主不要随便出去走动。”
豆丁见他口口声声都是若茗和自己,不免有些气不过,狠狠瞪了他一眼,青脸和尚回敬一瞪,目光凌厉,吓得豆丁也低了头。
端卿无法可想,只得道:“我们暂避一时,雨停就走。未敢请教大师法号?”
“我叫静玄。”青脸和尚道,“你们避一避可以,不过我这儿统共就三四间房子,我还有用,先借给你们一间吧。”
道人在旁笑道:“我看这雨到夜里也停不了,师父,廊子底下那两间屋子不是空着吗,先让他们去熬一夜算了。”
静玄生硬答道:“你看行就带他们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庙小人多嚼用大,不比那些富和尚,你们在这儿吃地用的,走的时候都得付账。”
天锡鼻子里哼了一声,傲然道:“付账就付账,我们也不差这点!”说着从袖中摸出二两重一块银子撂在供桌上,道,“两间屋的租钱,够了吧?”
静玄赶忙捡起来揣进怀里,点头道:“再说吧。”
道人笑嘻嘻引着他们七拐八拐到了一处,紧挨着两间小屋,都是破旧不堪,似乎多年未曾住人的样子。道人挨个将门打开,笑道:“就是这里了,你们歇着去吧。”
天锡迈步进去,一股多年尘灰的气息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倒退出来,捂着鼻子道:“这屋子多少年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
道人笑道:“总有十来年了吧,这不是下雨吗,你还能去哪儿?有片瓦遮着不淋雨就行了,要不我给你们拢个火盆暖暖?”
天锡忙道:“快去,快去!”
道人一边说走,一边却又笑嘻嘻地不肯迈步,天锡正要催促,忽然想起来,只得又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道人这才一道烟去了。
几人面面相觑,苦笑道:“这算什么事?怎么出家人如此贪婪!”
若茗环顾四周,方寸大小的屋里唯有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椅子,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亦且全堆着厚厚的灰尘。欲待打扫,又没有趁手地工具,只得等着那火工道人,幸好没有多久,道人端着火盆兴头头进来道:“只剩一个火盆了,炭也没了,我从灶下弄了点没烧尽的柴端,凑活先用吧。”
果然见火盆里都是半黑半红的粗柴段,烧着后浓烟滚滚,屋里顿时烟熏火燎起来。此时无法,只得忍着烟气,吩咐道人找熏笼和扫帚抹布等物,道人眨着眼笑道:“熏笼没有,你们把椅子拽近些晾上衣服不就完了嘛!扫帚我这就去拿。”
再来时又给了一把扫帚,一小块抹布,若茗皱着眉接过,此时顾不得肮脏,拿手帕蒙了口鼻,将就把屋里略收拾一下,抹干净了桌椅,这才围着火盆坐下,此时烟气越发浓重,几人不约而同咳嗽起来,天锡边咳边道:“出门这么多次,要数这回最为狼狈,唉,早知道还是走水路了,虽然绕的远些,却不比这里强上十倍!”
三十四 僧寮Ⅰ
夜已将深,外面兀自噼里啪啦下个没完,几人早已饿了,左右等不着道人来送饭,出门看时,院子虽小,却是七拐八拐,实不知道先前是从何处过来的,只得又退回来苦等。
天锡二人虽已将裹满泥的脏衣换下,另取了新衣穿着,然而屋外大雨,屋内潮湿阴冷,炭火又半明半暗,几个人都觉得凉气自脚心不断涌上,况连口热水也没见着,只得多加衣服,强打精神继续等着。
又过了几刻钟,天锡耐不住,拽出雨伞道:“我去找找,没饭吃也就罢了,总不能连水也不给一口吧!”
端卿欲待跟着,又不放心两个女子,只好说:“我在这里守着,你小心些,记住路别走迷了。”
天锡出去不久,便听见道人笑嘻嘻的声音在门外道:“你们忒也心急了,再稍等会儿。”
随着话音道人提着一壶水当先进来,“当”一声撂在桌上,道:“我们师父给你们送茶喝了。”
天锡跟着进来,埋怨道:“这么大半天功夫一口水也没有,又不知道路怎么走,在这儿忍饥挨饿大半天了!”
道人笑道:“别说你们,就连我们自己也常常半饥半饱的,您老没瞧见这块儿多荒凉么!就等着早点凑齐了银子好换地儿
若茗忙取出干净手帕,挨个将缺了口的粗瓷大碗抹干净了倒满水,正要递给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满碗的碎茶叶末子上下翻腾不定,况且茶色黄中带黑,闻着也是一股刺鼻地味道,并无一丁点茶香,不觉楞了一下,半日才道:“这茶不太好,你们要喝吗?实在不行再换壶白水?”
“阿弥陀佛,这茶不好,还有什么好的哪?”道人嘟囔着端起一碗。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这可是庙里头最后一点茶叶啦,我都没舍得喝,算了,你们不要我就拿回去,再给你们换白水好了。”
端卿过来看了看,苦笑道:“罢了,出门在外没法讲究,将就喝吧,渴了大半日了。”
天锡也凑过来看。摇头道:“委实喝不得,不晓得多少年前的碎末子了,别喝出毛病才好。你给我们再烧壶白水吧,饭也快点。”说着又摸出一块银子银子递给了道人。
道人眉开眼笑:“行,我这就去烧,饭已经做上了,不多久就得。老爷,我说句不知进退的话,您几位这么有钱,又有缘进了这个门。要不您发发善心给点布施帮我们早点换个地方,也算是功德一件不是?”
天锡此时只想早些打发他去做饭,胡乱答道:“都行,等走时给你们十两银子的布施好了。”
道人乐滋滋出了门,车夫端了一碗茶大口喝光,笑道:“要我说这茶也就凑活了。我们平常在家喝的也就这味儿。”又向天锡道。“老爷,小人说句不好听的,您老别计较。要我说出门在外,轻易别露白,这年头道上不太平,那起子小人看见你钱多,不定起什么坏心哪!”
一句话提醒了端卿,也道:“这位老哥说的是。不该让人知道我们随身带着不少银子才是。”
天锡大咧咧道:“怕什么。光天化日,难道敢公然打劫不成?”
“哎哟。您老可别这么说,我兄弟上个月也是有人雇他赶车去芜湖,才走了三天就被劫了,银子一分没留下,差点连命都没了!”车夫嚷道。
“这里是庙宇,应该不会吧?”天锡被他说的也嘀咕起来,又不甘心服软,“就算他来,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怕,再说我也略学过些防身地手段,不见得就输给了他。”
“还是小心为上。”端卿沉吟道,“咱们这些人总要在一处,别单独行动才好。”
又过了一会儿,道人果然换了一壶白水进来,又向车夫道:“把式,那几匹马在后槽上踢腾起来了,师父叫你去看看。”
车夫忙道:“别是脾气不投掐架了吧?我去看看!”慌慌张张跟着出去,半日犹不见回来。
几人正等得不耐烦,道人又来了,这回端着一盆稀粥,一碟咸菜头,几个粗面饼子,笑道:“就这点子东西,你们别嫌,填饱肚子再说吧。”
此时无奈,只得将就吃了,道人将碗筷撤下,又端了一铁锨柴炭往火盆里添上,笑道:“隔壁屋也收拾好了,你们男人去住还是两个女施主过去?”
端卿见这屋里已经微有暖意,况且火盆也在这儿,便道:“我们男人过去,只是你这里连床都没有,怎么住?”
“待会儿给你抬一张。”道人道,“你们那个车把式弄完马直接到厨房吃饭烤火去了,说是晚会儿再回来。”
道人走后,几人向火取暖,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越发无聊起来,若茗想想道:“哥哥,书童回去捎信,怎么这么久还没赶上来?”
端卿道:“我也在琢磨,按理说咱们在苏州时他就应当带信回来了。如今这一岔,还不知他怎么找咱们。”
天锡道:“不妨事,他走时你不是告诉过他冯兄的地址吗?他到苏州肯定先去冯家,然后冯兄再引他到无锡我家里不就行了?”
若茗道:“咱们那封信原说是一切顺利,谁想在苏州又出了这么多事,爹爹他们知道了又该焦心了。”
天锡安慰道:“你别着急,如今也不算不顺利,等咱们到无锡把一切都查清楚了,该打官司就打,咱们也不是怕见官的,也不是不占理的,要是你怕伯父他们不知情,明天我打发我的书童先去昆山给你家捎个信。”
若茗忙道:“这倒不用,等到了无锡,一切有些眉目了再跟家里说也不迟。”
正说着忽觉有人轻扯自己衣角,低头看时却是豆丁,涨红了脸,眼巴巴冲着自己眨眼,正要问时,见她使劲朝端卿两个那边摇头,又指了指肚子,摆出一副苦瓜脸来。若茗猛然反应过来,悄声问道:“如厕?”
豆丁忙不失迭点头,又偷偷窥看那两个男人是否注意。若茗忍不住笑了。原来豆丁进门时就想小解,因一直下着大雨出不了门,又不好意思开口,况且也没见附近有东厕,因此憋了半天,直到憋不住了,不得已才拉扯若茗。
若茗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好说:“屋里烟气太重,我们出去透透气。”带着豆丁便要出门。
天锡未曾明白,忙道:“外头下着雨呢,天又黑了,我跟那你们一起去。”
端卿抬眼瞧见若茗两个都红了脸,心里猜到了**分,忙扯住天锡,笑道:“人家女孩子家到门口散散闷,咱们去掺合什么呢,你还是陪着我吧。”
天锡还在疑惑,若茗两个早出了门,此时雨差不多已经停住,于是转向屋后,寻了一片草丛,豆丁伞也不带便冲了进去,半天方才出来,吐气道:“憋死我了,出门在外真是不方便。”
“那你还上赶着要来?”
“人家不是不知道吗?早知道受这罪,就让绣元那丫头来好了。”
两人说笑着转出来,刚踏上廊子,若茗猛低头看见绣鞋沾满湿泥,蹙眉道:“该死,好好一双鞋又毁了,别把屋里带进去一地泥土才好。”说着便在台阶上刮泥,豆丁怕她摔倒,忙从旁搀住。
正在此时,忽听屋里啪一声响,似乎有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若茗吓了一跳,跟着听见天锡厉声道:“天底下有你这等化缘的吗?我看你明明就是讹诈!”
跟着听见静玄的声音道:“什么讹诈不讹诈的,我劝施主还是留些口德的好!你既然有钱,不拿来做好事,白白放着有什么用!”
天锡怒意更盛:“亏你还是出家人,你这样跟明火执仗地强盗有什么差别!”
跟着听见火工道人笑嘻嘻说:“公子爷这话就不对了,强盗哪有这么客气的,你一进门就把你抢光了!哪像我们又是送茶又是添饭,还给你拢火烤。进我们来就是缘法,公子爷既然答应了给布施,那就利利索索给了,咱都不废话,你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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