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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华的小时空直播间-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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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图可不只是绘制了北疆的地形,连北蛮那边排兵布阵的情况都罗列得清楚。甚至囊括整个大周的地形地貌,连周边小国也一并都在,十分详尽,色彩鲜艳,清清楚楚。
怪不得这几日蛮人连连吃亏。
望着这张图,他不禁深觉个人之渺小,又有一腔豪气于胸腔中来回冲撞,热血上涌。
热血过去,又不自禁对白绍更为忌惮,可对方又是如此坦荡,这样的东西都给他这个钦差看,他代表陛下,这也说明白绍对陛下并无隐瞒的心思。
其实北军的这些将军们,对这样的舆图也是爱不释手,也同样震撼。
白绍看过之后,沉默半晌,就把这东西列为机密中的机密,除了他最亲信的那几个人,任何人都不可靠近议事厅半步。
他那天晚上还左思右想,艰难地做出决定,这样的舆图,还是不要给明王他们送去。
到不是对明王有所保留,而是他心里也有些明白,一来明王手下的人鱼龙混杂,并非个个忠心,二来也是担心明王看过后会有冒进之念。
这些将士们的心思,方若华一行人却是并不能全然明白。
海龙军、海龙卫用的舆图,向来都非常清楚详细,他们用惯了,所以不以为奇。
此时用的,还是考虑到不好太扎眼,省略过之后的图纸,若是当真需要,方若华甚至能在舆图上标注整个大周所有军镇的防御图,京畿要地也不例外。
钱风心思杂乱,从议事厅出来,不自觉登上城墙,城外北蛮重兵列阵,战事一触即发。
方若华靠在城墙上,挽着头发,借灯笼的余光在翻看什么东西。
大红色的披风披在她瘦削的肩头,越发显得她身形细弱。
钱风一向觉得自己心硬如铁,他这样的人,本来也容不下半分的感性,可如今城下重兵压境,大周朝京城里的贵人们还醉生梦死,却让眼前弱质纤纤的女子上了战场,不光要上战场,还要与城共存亡。
他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楚的痛意。
方若华直播间里的那些水友们,这会儿一边监视敌军动态,一边欣赏古城的夜景。
古朴的城墙,迷人的月色,密集的火把火堆,袅袅烟火气,虽不像后世那般灯光璀璨,却也自有壮丽迷人之处。
水友们三言两语闲聊,看到钱风的表情,一时也笑着调侃方若华:“三妹,你看那边那位钦差大人的眼神,如此悲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得不是你这个小美人,而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方若华也不看他们胡说八道,转头对钱风笑道:“乌奇恩耐不住了,我猜三日之内,他们必然大举攻城。”
钱风咬住嘴唇。
方若华到是不疾不徐地道:“按说北疆开战,并非小事,你来之前,朝中竟然还在争论真假,连边关大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竟也敢不信?”
“并非不信。”
钱风急声反驳。
方若华冷笑:“好,不是不信,只是半信半疑,可纵然有些疑虑,也不该毫无反应。”
“你当真不觉得,就是一头猪领兵作战,也不会这般拖沓。大周朝的忠臣良将们,内斗的时候个个招数频出,御外敌却是这般德性!”
钱风一时无言。
方若华摇了摇头,她也就是抱怨两句,来到这个小时空时间不短了,她最注重情报,自然知道大周朝如今烂成什么模样。
朝中派别众多,李瑾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官宦沆瀣一气,欺下瞒上。
皇帝也不是什么明君,高坐龙庭,只关心自己的权势和奢侈日子,哪里在乎老百姓的死活,各地豪强纷纷自立,乱贼多得数不过来,官兵却比贼还招老百姓的恨。
“大周朝这艘船快沉了。”
方若华呢喃。
钱风猛然抬头,脱口而出:“正因为如此,我辈应该勠力同心,保国安邦!”
他深吸了口气,咬咬牙,“总不能因为朝廷内有奸诈小人祸乱朝纲,就跟着动歪心思,各地乱贼要当真个个自立为王,大周四分五裂,战乱一起,百姓岂不是更难享太平!”
方若华叹气:“你这话,到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惜,眼睁睁看着大周沉船的人太多,寥寥几个想要挽狂澜于既倒的良臣,也是力不从心。”
“想救大周,首先要挽回民心,可你也瞧瞧,大周朝的统治阶级,那些朝廷大员,愿不愿意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留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钱风的脸色雪白。
事已至此,方若华也没有必要去顾忌他这个钦差,“不必说这些没用的,如今的形势,很多人其实都看得清楚,只不过大多数随波逐流,顺势而为,如你这般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不是糊涂鬼,就是心甘情愿一块沉船。”
“眼下,咱们讨论这些也没什么用处,还是看一看能不能顺利过了这一关再说其它。”
方若华幽幽一叹,“若北疆失陷……”
钱风只觉从头到脚都冷得厉害。
若是北疆失陷,京城危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各地守军的素质,阻拦不住北蛮铁骑。
方若华轻轻一叹:“若是善阳关不保,钦差大人不要在北地停留,直奔菏泽,胶城,照县,这一片地方有我们船岛三个防御阵地,迅速连成一片能阻拦北蛮一阵子,给朝廷争取时间。”
冷风吹过,吹起两片落叶。
“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方若华轻声道,“剩下的全看你那位陛下的。”
钱风忍不住瑟缩,沉默不语。
生平第一次,他对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陛下,起了些许复杂的心绪。
“报……”
夜不收顶着月色快马狂奔而至。
方若华从城墙上站起身,神色肃穆:“……开始了!”
钱风长身而起,一时只觉乌云密布,血煞之气扑面而至。
……
京城
一连十三封八百里加急军报,再加上钱风的密信。
瞬间把整个国都的气氛点燃。
大朝会上,皇帝难得发了一通火,文武大臣为怎么派援兵,谁人前去增援吵得不可开交。
好在这种时候,朝中大臣还眷恋富贵荣华,也是真担心北蛮攻下京城,自己小命不保。
他们中或许有些官员心里多少想着,即便改朝换代也没什么好怕,谁当皇帝,哪个王朝,还不是要用他们读书人当官做事?
总不能换了朝代就把当官的都杀光了事。
但是蛮人入主中原那就大不一样。
但凡有些节操的读书人,心里总还是有一点骄傲在,若是投了蛮人,许会被刻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数十载辛苦读书,他们还想着要生前身后名,没有不在乎名声的厚脸皮。
在大朝会上吵了一天,从皇帝到文武百官,就连丞相李瑾在内,都没敢派那些一听见要打仗,就抖搂得和筛子似的所谓名臣良将。
选来选去,万不得已,从早就致仕颐养天年的老将中寻摸出一个。
定安侯嬴飞,今年七十有三,当年白绍考武进士,他是主考官,二人有些交情。
但是嬴飞早年在战场上留下了不少暗伤,儿子,孙子都不是习武的材料,由武转文,全部准备走科举的路子,他也就安心致仕,每日遛鸟斗鸡,从不关心朝政。
这回接了圣旨,被人打包塞到出征的军队里面,一路向北走,路上还迷迷糊糊,不知所措。
等他看完了手里的几份军报,脸都绿了,再一看时间,半天才道:“滚球的混蛋玩意儿,早干嘛去了?”
再一看他手底下的这些虾兵蟹将,脸色更难看,这些人还没出军营,就和死了亲爹似的,颓废的很,能指望他们打仗?
沉默半晌,直接写了封信让亲兵给儿子送去。
信里交代好后世。
“我有一笔银子没和那帮小子们说,自己私藏的,男人嘛,谁还没点私房钱,看来以后是用不上了,让我家小子拿去给孙儿买笔墨纸砚吧。”
“还是读书好,清贵体面……安全得多。”
大周的皇帝,虽然也喜欢杀官,但只要谨言慎行,自己不惹祸,也不结党营私和别人掺和,总不至于死得太快,但当武将上战场却不同,你自己不出错,碰上一群坑人不眨眼的同伴,那也一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亲兵也是五十几岁的老人,都几乎要拿不动刀枪,给自家老侯爷慢慢研磨,一边看老侯爷写家书,眼泪滚滚而落。
“侯爷。”
嬴飞一脸悲壮,叹道:“此次怕是……有去无回。”
他估计,大约到不了前线,就能听到城破的消息,说不定半路上正好作为阻拦北蛮南下的守军先锋,在铁骑足下毫无价值地死去。
一路提心吊胆,每天都等着碰北蛮大军,终于急行军到山左地界。
举目望去,山青草绿,山坡上偶见几只小羊羔正悠闲地啃草。
到了山左南城门前,嬴飞叫开了门,问守门的两个兵卒:“你们知府呢?”
两个兵卒面面相觑,忽然转头就跑,大声喊道:“朝廷援兵到了,援兵到了,不对,快把杨知府藏起来!”
嬴飞:“……”
这什么情况?
守城的军士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猛地闭上嘴,多少有点懊恼,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低着脑袋开了城门,请嬴飞进城。
“薛将军和府丞大人在城北大营。”
嬴飞命令大军暂时扎营,全神戒备,自己带着护军进城。
他虽说急着知道战局,但后方也不能乱,必须整顿后方,尽快见到山左的各级官吏要紧。
事实上,一路走来没看到大批量的蛮兵,他就已经送了大半口气,总不会比他来之前揣测的情况更糟糕。
进了城门,他不禁有点意外,山左城中没有想象中那么乱。
市井安静,街道上商贩虽然少了,店面还有不少开着,时不时有几个老百姓匆匆忙忙带着行李出城,大部分虽显得慌手慌脚,到还算安静。
“薛将军!”
一路穿过街市,就见一个银甲将军站在一排大车前面破口大骂:“火油,所有的火油都给我搬来,听不懂,还是耳聋?”
“这得要知府大人……”
“杨国忠的印信呢,拿来,给他张条子。”
身边一小将取出官印,痛痛快快在折子上盖了个戳,银甲将军随手把折子塞顽固的仓库守卫怀里:“我没空,你自己写。”
几个守卫对视一眼,一咬牙去开了大门。
门一开,好些个士卒一拥而上,把库里的的火油一口气全拎出来搬上车,银甲将军擦了把脸上的泥水汗水,回过头看嬴飞,眼睛里登时冒出绿油油的光。
“来的正好!”
伸手一把拽住看起来七八十岁,老态龙钟的老将,也不嫌人家年纪大。
别说七十,就是七百岁,在这要人命的关头能来,他也高兴。
“海王殿下有令,令我等在两天之内打通从山左到白峰山的路,遇山开山,遇水架桥,如果完不成任务,老子的脑袋不要了。”
银甲将军笑起来两颗白牙闪亮,“但人手有些不够,你们援军赶到的真是太是时候,赶紧的,跟我架桥铺路去!”
嬴飞:“……”
他奶奶的,老子在军中当了三十几年的前锋大将,都致仕八年,此时还怀着为国尽忠,抛头颅洒热血的心奔赴北疆……你就让老子去架桥修路?
第717章 急行军
嬴飞没有骂人。
他如今脾气好了很多,任何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再暴躁,等身边养了四个大孙子,九个曾孙曾孙女之后,他的脾气也不会太坏。
眼见银甲将军雷厉风行,他就没有唱反调,当真点出一千人马跟上去一路急行军。
其他人马则立即奔赴善阳关前线。
嬴飞这次带来的副将是跟着自己的老人,把兵交给他,嬴飞也放心。
所谓兵贵神速,便是再多疑惑,嬴飞略作权衡,还是决定听从人家调派。
事实上,既然蛮兵没有突破关卡,北疆所有守将,应该比较靠谱。
最起码比他这个两眼一抹黑,只看了看军报的老家伙,要更了解前线的形势。
嬴飞已然过了争强斗胜,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出一百倍的年纪。
“哎。”
真正有冲劲,敢作敢为,敢打敢拼的,还得是年轻人。
嬴飞伏在马上,被颠簸得恨不得装昏迷倒地不起,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老了。
他们这一队人马,差不多有四五千,马车连绵不尽,乍一看去竟有百十辆,每辆车上都盖着厚厚的草席,油毡之类,捂得很严实。
嬴飞也是曾和北蛮交战多年的老手,一路行来,随意看了看地面上的痕迹,就知道这一片地域肯定时常有蛮人出没。
但是,明明他们是如此庞大的队伍,走了大半日,却没碰见过几回蛮兵。
遇上的那几次,也只是寥寥几个残卒,看着向狼狈逃命,不是调头就跑,便是被一举击杀。
从头到尾,他们的辎重队连阵型都不乱一下。
嬴飞到底是久经战阵,不能不好奇,等到再一次,银甲将军和长了千里眼似的,勒令军队停下,派出一队轻骑兵,抓住四个探马,突袭剿杀掉一小队敌兵后,终于忍不住上前探问消息。
银甲将军板着脸叹气,拿出一张舆图,“出发前就制定了好了路线图。”
就见上面用鲜艳的大红色勾勒出三条长长的道路,从山左一直到白峰山东侧,又延伸到宁安港。
道路曲折,时时又调头回返,路上还出现几条河流,有几处颇为陡峭。
嬴飞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出来之前制定好了行程,但仔细一看,上面竟把北蛮所有的部署都列得非常详细清楚,就仿佛北蛮制定作战方略时,有我们的人也同时坐在大帐中侧耳倾听。
“难道北蛮的高层将领是我们的人?”
是谁?
吴友?高明波?可这些个叛徒早就在中原没了根,又如何肯背叛北蛮?
不过他想到自己毕竟离开战场多年,对于北蛮如今的将领也不是那么了解,也许自己没在的这段日子,白绍在北蛮内部安插了人手?
打通这条路是要做什么?
嬴飞仔细看了看舆图,忽然一惊,他也是精通战阵的老手,不看舆图还罢了,这一仔细看,竟发现白峰山的位置很奇妙。
山左,青县,善阳关,白峰山,几点一连,竟是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很有层次的口袋,只要引导得当,说不定能把目前北蛮王都外最重要的兵力,确山大营纳入其中。
而且这个口袋非常隐秘。
如果有足够的兵力,排兵精巧,说不定这仗能打得很有意思!
但是想完成这样的布局却极难,应该说根本不可能,几处需要埋伏大批量兵力的地方是悬崖峭壁,不要说重兵,能上去十个八个人就算不错。
何况兵贵神速,一路上险隘很多,想打通道路,各路兵马顺利到达位置,打好配合,除非在梦中才会有这般顺利的事。
虽然隐约有点想法,嬴飞却也没再说什么。
如今两军交战,又是这等关系社稷江山的国战,己方却明显落在下风,他也只能相信白绍和那位声名赫赫的海王殿下。
都到了这般地步,他提出异议,表示担忧,除了动摇军心外,又有何益处?
一路急行军,山左出来的这支军队,简直就和机器一般,所有人的速度飞快,即便再辛苦,也无一声抱怨。
其他从各地调集,让嬴飞带来的那些兵士,却是受不了这般赶路的。
一开始还好,虽然也抱怨,可嬴飞还是弹压得住,但是连续行军大半日之后,大部分人就不行了。
他们人数几乎占了整个军队的五分之一,一闹起来,喧喧嚷嚷,整个阵型登时松散,甚至还出现一部分逃兵。
嬴飞的脸色登时就绿了。
援军众人却是振振有词:“嬴老将军,不是兄弟们违抗军令,这么赶路,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银甲将军却并未暴怒,山左的军士们也连看都不看这些抱怨连连的兵士,军队中只有沉默,所有人默默地接过那些军士身上的背囊等负担,默默加速。
一时间队伍分成前后两部分。
前面一部分军容齐整,簇拥着百余大车,脚步虽沉重,却是一步不停。
后面一千多人,越来越慢,满脸疲惫,神情晦暗,浑身上下都带着一丝暴躁。
嬴飞一看就心觉不妙,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要是引起哗变,恐怕会出事。”
银甲将军面无表情地道:“时间紧迫,没时间按照规程做心理辅导。按照战时状态突发事件处理方案,我命令,一旦出现不稳定因素,第一时间予以摧毁。”
嬴飞:“……”
薛将军的声音有点冷。
后面一群已经累得快原地爆炸的兵士们全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不多时,前面峡谷内有一地的落石,也不算大,但是总有几块很难快速清理。
噗通。
援兵中好些人忍不住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一有人带头,倒下的人瞬间变多。
“如果让我穿过这种地段,我宁愿去死。”
“死也没力气干活。”
一众兵士们有气无力地呻吟,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前面山左的兵士,只是带着一点漠然扫了他们一眼,便很迅速地收拢队伍,分出一组人马,从车上搬下些箱子,三人一组向前走去。
银甲将军看了看天时,左边一个年轻的兵士上前,手中拿出一个本子,低声和他交流片刻。
他便轻声叹息:“按照推演结果,这三个点选择爆破,对我们更有利,为了善阳关的弟兄损失少些,哪怕略微浪费,冒一冒惊动北蛮大部队的风险,也是没法子的事。”
他话音落下,前面攻坚队的兵士已经埋好炸药,拉出引线。
所有人后退,到是把那些瘫在地上的援兵让到前面去。
“你们最好站起来。”
“……起不来了,没力气。”
轰隆,轰隆!
两声炸裂,石渣乱飞,粉尘弥漫,银甲将军把捂住口鼻的手放下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一挥手:“走!”
一行人迅速出发。
嬴飞待了半晌,叫起一大片瘫在地上,连逃跑都因为脚软没敢跑,瑟瑟发抖的一众军士,轻声道:“现在做逃兵,已经不只是家中父母亲人蒙羞的事了。”
一众援兵耳朵里嗡嗡作响,竟说不出话。
他们中也有几个老兵,挣扎着站起来,连踢带踹,让其他人也站起身。
“跟上!”
所有人不知道是吓的,还是从众心理,竟然又有了一股力气,愣是跟了上去。
银甲将军也不禁有些意外,那张凝重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其实我知道,您老人家手底下这些兵士,平日里吃喝和训练都跟不上,吃不了这份苦很正常,这一路下去,有些人可能……会累死。”
嬴飞怔了下。
他还以为这个薛将军会很骄傲,毕竟能领一支如此强横的军队,又如何会不骄傲?
嬴飞当年统领的最好的军队,也不能如眼前这支辎重队一样令行禁止。
从集合到出发,连片刻都不需要的军队,他别说见,就是听说也没有听说过。
可眼前这个小将军,还有军中所有的将领,都似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厉害,言行举止间,对能让大周军神们都激动得,或许会昏死的事情,视若寻常。
薛将军扫了一眼后头勉力跟上,腿脚麻木的众人:“好在我们的车多,我们多省些上好的伙食给大家伙进补,应能撑得过去。”
咚咚,砰砰。
正一路穿山越野地赶路,嬴飞忽然听见身边一辆货车的箱子里,发出砰砰乱响的声音,登时有些紧张。
薛将军一脚踹过去,箱子里的动静就静了静。
想了想,他招呼卫兵:“给点水。”
卫兵立时过去,一把打开箱子,把自己的水壶塞进去,又拽下个布条。
咕咚咕咚,里面的人灌了一通水,破口大骂:“你们想造反吗……呜呜。”
卫兵很熟练地又把布条塞回对方嘴巴上。
薛将军蹙眉:他的弟兄们大部分都是步行急行军,睡觉都得走着,这混蛋却能坐车,到现在还中气十足,真是命硬。
嬴飞掏了掏耳朵:“山左知府杨国忠?”
周围一众士兵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嬴飞张了张嘴:“你们绑了山左知府?”
薛将军没好气地道:“没宰了他就算好的。”
“你赶紧宰了他啊!”
嬴飞简直要吐血,“你宰了他,把他一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不了就说他弃城而逃,跑了,你抓他干什么,让他活着这可怎么得了!”
箱子登时一阵晃动。
老将军一时口不择言,竟说出心里话来,别看他和薛将军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么短,但是已经开始把这个后辈看得很重。
大周需要这样的武将,他当然不希望这样的将军会出什么事。
薛将军愣了愣,也有点牙疼,面孔扭曲了下:“……没办法,他不是军人,刚一动手就投降,也不好拿执行战场纪律当借口宰了他。”
“何况,白绍将军这回抗旨不遵,说起来罪过可大可小,但陛下的心思不怎么好揣测,海王殿下觉得擅杀杨国忠,也许会给白将军带来更大的麻烦,而且留着他,说不定还能钓出什么大鱼来,就先留着吧。”
想到白绍,嬴飞一时也无言。
他虽然不在朝中已久,可是离京之前,朝中对白绍的看法很不好。
陛下的想法也莫测。
“白绍太独了,身为武将,结党营私自然不好,可和同僚处好关系很重要,他又不肯逢迎陛下,连陛下赐婚也拒不接受,还无亲眷在京城,陛下如何能不起疑心?”
要不是白绍的确是天生的武将,北疆的局面离不开他,他恐怕也没有这些的好日子可过。
嬴飞也仅仅是稍微关心下自己的学生。
急行军的速度越来越快,果真是过山开山,逢水搭桥,很多次,嬴飞都觉得他们绝对过不去,却不曾想,别管是荆棘丛生的山地还是湍流,一路上,这支辎重队就没有被任何困难阻拦住。
嬴飞一时觉得,他不是致仕八年,而是八十年,否则为何军中的一切,他竟都变得不明白起来。
然后……终于到了白峰山。
非战斗战损比例没有超过百分之一,无人死亡。
薛将军吐出口气:“发电报,通知东临善阳关和陆战队的李队长,我们按时到达指定位置,道路已经畅通,计划开始。”
神秘的,在这个时代无人能破解和知悉的电波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
嬴飞心下迷惘,眼看着薛将军把全部士兵都发动起来,指挥得他们所有人团团转。
修筑工事,埋设陷阱,在各种不可思议的地处布置机关。
有的地方的桥梁要炸毁。
有的地方必须搭建浮桥。
嬴飞眼花缭乱间,虽然看不懂,忽然感觉到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之强大,超过他曾经见识过的一切,让人望之生畏,也让他这样的武将心中不禁生起些许绝望。
“老了……”
老了的嬴飞认认真真把薛将军他们特意分出来的高热量,特别练牙的牛肉干咬着吃了两袋子。
“小薛,你有点眼熟。”
薛将军也难得笑道:“小将以前做过南安郡王的亲卫,曾随王爷拜会过老将军。”
嬴飞登时想起来:“原来是你,记得当年你还为你们王爷出头,要挑战老夫来着。”
当年嬴飞也傲,不拿南安郡王一个偏远地处的小郡王放在眼里,当手下的自是要抱打不平。
嬴飞摇头失笑,那位方夫人还真是用人不疑。
忽然,薛将军长身而起,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海龙卫来了。”
一簇荧光闪烁,寂静的山谷间响彻低低的脚步声。
薛将军大笑:“喂,我和海王殿下发过誓,要是完不成任务,就提着脑袋去见她。”
第718章 曙光
善阳关
墙上的重弩射出最后一排利箭,护城河内侧的荆棘丛还余下些许残烟。
北蛮丢下百余具尸体,鸣金收兵。
火器已经全部用完了。
北蛮人果然十分凶悍,如果换做大周的士兵,她三轮火枪,一轮弩炮之后,怕是就全体溃散。
但是北蛮人也害怕,也慌乱,却能迅速稳住阵型,甚至还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找掩体隐蔽。
方若华一把将刀插回刀鞘,抓了把半长的头发,一把将黑红色的血块甩落。
喧喧闹闹的战场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燕臻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两声,抓着焦黑的城墙站起身,靠着坐下,伸手把为自己挡了一刀,倒在身前的老兵扶正,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整理了下头发。
“老爹爱体面,以前在军营,至少三天就要洗一回澡,他死了,好歹要干净些才好。”
燕臻喃喃自语,钱风一脸茫然地立在城头,看着士兵们收拾尸体,抢救伤员,点了点自己手底下的人头……少了七个兄弟。
钱风沉默了片刻,在自己腰上的草绳上面打了个结,上面一共有六个结。
五天过去,他们竟打退了对方六次攻城。
北蛮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凶猛。
他不知道,自己等人能不能抵挡下一次的攻势,这样的战争,又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方若华正坐在城头梳头发,很认真地梳理通顺,两边撩起,向上梳,拿簪子固定。
她那一头秀发被烧焦了一半,烧焦的部分劈去,只能垂到肩头。
不过到也好,战场上头发太长了的确碍事。
不对,钱风苦笑,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方若华竟然这般轻松。
她坐在城头,低首与身边的士兵说话,眉眼含笑,钱风隐约能听到,他们谈的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一边说一边笑,就好似这不是尸山血海的战场,而是农家地头树荫下。
“若华,别唠嗑了,来,咱们来算算账。”
白绍笑着喊了一嗓子。
方若华失笑:“老爷子到中气十足!”
“比不得我们海王殿下,三天没睡了,照样漂亮的不得了,是个美人。”
白绍胸口中了一箭,但他却不肯下去修养,只是让军医给他找了瓶烈酒。
可也只敢小口小口地抿,止不了疼,但至少有个安慰。
这位老将军的酒量很好,即便是烈酒,喝上大半瓶也不会醉,但是眼下这个关头,他却不敢冒半分危险。
两个人说了两句闲话,白绍果然让方若华身边的美人把账册拿过来。
上面一笔笔记录着这几年白绍还来不及还的债款。
好大一部分都是东临,山左等地的富商借给他的,也有从方若华那里借来的。
除了用于养兵练兵,大部分估计都支应给左近的义军了。
白绍叹气:“我生意一直做得不好,两艘从你那儿买的船也旧了,想必不怎么值钱,当初我买的时候是三万两银子一艘,如今折合两万吧。”
方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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