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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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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直娘贼的蛮子,恁地越杀越多!

“再坚持一下,李将军已经来了!”

看到三十余步外的唐骑,李晟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步槊已经折断了头,李晟索性拔出腰间横刀冲入了如蝗人群。近战搏斗,寸短寸险。只是此时,他却顾不了这许多,拼一个,赚一个!

李括率领的一众唐骑速度已大大减缓,越往南走,吐蕃蛮子便越多,战马在密集的人群中不住悲嘶,踟蹰难行。

该死!

少年心中暗骂一声,狠了狠心,他抽出靴间匕首刺在了清风臀上。

“嘶!”

青骢马吃痛之下扬起前蹄,立了起来。剧痛使清风变得极度暴躁,撒开四蹄朝前奔去。

看到自家都尉的举动,众唐兵皆是心领神会,纷纷将靴间的匕首拔出刺入了马臀。虽然将士们皆是疼惜爱驹之人,但此时却容不得半分犹豫。

数百战马剧痛之下,嘶鸣着死死挤开了近前围拢的士卒,朝南奔去……

“上马!”

李括将右手朝李晟递去,只觉心中如遭刀绞。

本来俊朗神秀的汉子现在背心、两腿上已是添乱了多处的刀伤,白皙的面颊已被血色彻底湮没。

“上马!”

少年复又喝了一声,李晟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都尉大人。

“将军!”

李晟跪倒在地哭诉道:“李晟无能,辜负了将军的重托。弟兄们,弟兄们……我真的以为自己走不出去了!”

“我怎么会抛下你们?我们是袍泽,是过命的兄弟!”

一束跃动的火光,一条舞动的光龙驱散了将士们心头儿的阴霾。

黑盔黑发,横刀立马,今夜少年已经赢得了所有铜武将士的尊重。

第八十五章 血袍(十)

“等李将军他们踏过那排枯木,我们就拉开麻绳!”

窦青望着远处跃动的光影,冲身旁的亲兵吩咐道。铜武六百将士的遇险打乱了都尉大人的部署,只希望不要坏了大计啊!

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但见远方数百唐骑风卷残云般席卷而过,未作片刻停歇。坐骑上大多驮负有两人,褐红色的血液淅淅沥沥的从马背上滴落下来。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碎石沟旁的唐军,此时终于明白为何自家都尉,会如此急切的朝此处奔来了。就在数百唐骑的身后,整整跟随了三千吐蕃骑兵!虽然吐蕃人行色匆匆,又在谷口融汇之地损失许多马匹,但毕竟家底厚实,拿出些许轻骑兵还是不在话下。

骑兵对决重在速度和绝对数量,面对吐蕃人如此的数量优势,即便勇武如自家都尉又怎敢直拂其锋?

李括此时心中颇为紧张,虽然延基和无罪按时布设完了陷马坑,但吐蕃人是否会按照自己预定的路线跟过来?(注1)“驾!”

狠狠挥了一下马鞭,少年毅然将数百唐骑引向了碎石沟。

事实上,吐蕃人的警惕性并没有李括想象的那么高。经历过一场并不体面的‘大胜’,吐蕃人渐渐找到了自信,直想一鼓作气将唐军歼灭,以除后患。

故而,九曲总督埃斯藏将所有骑兵交给了心腹副官圩恖麴,命他务必在太阳升起之前将唐寇全部绞杀。

虽然军中的谋士直契罗一再劝说主将,当心唐军佯溃设伏,但圩恖麴却反讥直契罗胆小怕事,鼠目寸光。

在他看来,唐军的主力已经被自己击溃,连前往营救的骑兵都不足五百,何来佯溃一说?

“下令,全速行军,务必在羊角沟儿前追上唐寇!”

圩恖麴拔出弯刀,指向了夜空。

吐蕃人本就擅于骑射,听了主帅的命令自是夹…紧马腹,呼喝着跟了上去。三千轻骑兵形成一束细窄的亮带,以飞速在山道上迅疾移动着。

转过一块足足两三丈高的巨石,狭窄的山道骤然变得开阔,吐蕃人与前侧唐骑的距离也在慢慢缩小。圩恖麴心中大喜,之前在狭窄的山道中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三、四骑同时通过,自己的人数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可现在,在开阔的山原,他完全能够凭借手中的三千轻骑全歼唐寇。

从地上的血迹来看,唐寇坐骑受伤很是严重,冲劲儿已经锐减。以高原马匹的耐力很快便能追上他们,到那时,自己动动手指头便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命大伙儿分东、西两队分击唐寇!”

圩恖麴半眯着眼睛,俨然已经胜券在握。

“得令!”

军令官抽出一张墨绿色的令旗,挂在旗杆上奋力摇摆着。

“前军分为左右两支,分而绕击唐寇!”

“分为两支,围击唐寇!”

这些吐蕃骑兵皆是军中的翘楚,几次三番被唐人戏弄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番听得命令自是大喜。唐寇不是想跑吗,难道他们跑得过草原上的苍狼?

啼啼挞挞的马蹄声急促而有力,吐蕃人与唐骑的距离已越来越小。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唐寇果真是被逼急了,竟然从布满砾石枯木的碎石沟纵马而过!

吐蕃骑兵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战马乃是骑兵的第二条生命,如此虐待马匹乃是自杀的行为!

谋士直契罗皱了皱眉,促声道:“将军,我觉得唐军的举动有些古怪。石沟两侧明明有平坦的土路为何他们却不走呢?”

圩恖麴不耐的挥了挥手道:“唐人是被我们吓破了胆,哪还顾得了这么许多?”

“传我将令,全速行军,从东西两侧绕围唐寇!”

在他的眼中,唐人便是侵略者,是毁坏他们家园的恶魔,不容一丝怜悯。

吐蕃士兵发出一声声怪叫,控着缰绳杀气腾腾的追了过去。一些立功心切的兵卒甚至超越了主将圩恖麴的马身,奔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对于这样逾矩的行为,圩恖麴却是并不在意。只要能全歼唐寇,他得到的封赏足够一辈子花费,这些虚礼又何须介怀?

“杀啊!”

近百名吐蕃骑兵已经来到了碎石沟前,他们遵照主将圩恖麴的将令绕过布满枯木、砾石的河沟,从两侧迂回折行。

“啊!”

马匹踏上松软的土层还没有几步,便整个身子陷了进去。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骑兵重重甩了出去,丢到了深达三尺的巨坑中!

唐人竟然在石沟两侧挖了深沟!

数百吐蕃骑兵顷刻间便被拒马坑中的鹿角枪、竹签穿了个透心凉。一时坑中哀嚎、悲鸣声不绝于耳。

“嘶。”

圩恖麴奋力拽住缰绳,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自己行的稍慢一步,现在说不定也已被戳成了血窟窿,这伙儿唐寇真是狡猾!

望向谋士直契罗,圩恖麴只觉脸上臊的燥热。

“嗯,命弟兄们从河沟正中通过吧!”

圩恖麴清了清嗓子,借以掩饰自己的羞愧。

虽然自己折损了一百余名骑兵,但于大军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一旦跨过了碎石沟,看唐寇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将军有令,折向碎石沟正中,踏枯木穿行!”

“将军有令,踏枯木越碎石沟!”

几千名吐蕃骑兵纷纷拨转马身,沿着唐军刚刚行过的路线跟了过去。碎石沟大约宽十丈,于战马而言踏行也就是转瞬的工夫。只是它上面横搭的枯木交错冗杂、坑坑洼洼,必须将马速降到最低才能安全通过。

“放缓马速,不急这一时一刻!”

直契罗高声呼喝着,生怕士兵们因为急切而出什么意外。

不过前军近千骑已经踏上了枯木,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虽然经过雨水浸泡的朽木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却是颇为厚实,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跟上,跟上!早些剿灭唐寇,早些回到毡包!”

督军扯着嗓子嘶吼着,他分明已经看到数千唐军引颈就戮的场景,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刺拉拉!”

“刺拉拉!”

嗯?这是什么声音?督军微微一愣,脑中闪过一个疑问。

“刺拉拉!”

怪声再次响起,这一刻督军终于明白了,这是枯木摩擦的声音,这原来也是一个陷阱!

“快向后退,快跑,是陷阱,这是唐军设置的陷阱!”

可是已经太晚了,只听轰然一声闷响,数十根枯木顷刻抽离了岸原,跌入沟中!……

注1:陷马坑:一种防御工事。在要隘处掘土为坑,以陷敌方人马。唐李靖《李卫公兵法·攻守战具》“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枪、竹签。其坑似亚字相连,状如钩鏁,以草及细尘覆其上,军城营垒要路皆设之。”

第八十六章 逐日(一)

日升影落,夸父欲与其比疾竞速,遂逐之于隅谷。(注1)有些时候,有些情形,我们没有选择。

知可为而为之乃是智者,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英雄。

李括攥紧手中的黑刀,回望着碎石沟中哀嚎不止的吐蕃骑兵。

两万精兵又如何?三千铁骑又如何?我的民族决定了我的立场,纵是夸父逐日,我也会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只因为,我的身上流着大唐的骨血!

泱泱华夏,巍巍盛唐,岂会向一个番邦异族低头?我们唐人不会主动招惹是非,但也绝不准许任何蛮夷胡虏欺凌我们的乡党亲朋!

抬首望去,暗灰色的天际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褚红色的熹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射了进来照在少年的脸上。

李括苦笑一声,自己这几千弟兄竟然已经和吐蕃人整整鏖战了一晚。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疼痛。战斗可以让人变得清醒,只是这份获得这份清醒所付出的代价有些难于承受。

“给他们补上一箭。”

李括冷冷的撂下一句话,便翻身上了马背。他们的目的只是阻截追击的吐蕃人,并尽可能的消耗他们的轻骑兵。既然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必要再做过多纠缠。

“是!”

张延基抱了抱拳便冲沟谷走去。

无需再多言什么,铜武老兵们纷纷抽出腰间的骑弩,扣动扳机射向了深沟中兀自挣扎的吐蕃人。

“呃!”

“呃!”

那些面容酱紫的吐蕃士卒被弩箭射穿了喉咙,只发出几声野兽般的呜咽便止了挣扎。他们多已被刺穿了脏腑,绝无生还的可能。为他们补上一箭,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怪就怪他们投错了胎吧。

“撤!”

张延基努了努嘴,下达了命令。虽然碎石沟阻截了吐蕃人一时,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寻到其他的窄道土路淌出来。早一分与王小春他们会合,大伙儿便早一刻脱离危险。

除却碎石沟,那山包便是唯一的出口,吐蕃人要想走出这双龙谷,必定会转而行向彼处。

只是括儿哥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那个小子,是不是在赌博?吐蕃人倘真会中计?……

碎石沟外五里处,一座不知名姓的小土山上,密密麻麻的驻扎着近千名唐军。远远望去,他们与寻常兵卒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若细细观之便能发现他们较其他唐兵身材较为瘦削,皮肤更为黝黑。

这支军队便是由唐人遗民组编的雄武、振武两营。

由于刚加入陇右军,他们被高秀延归为预备军,平常只需运送辎重、埋锅做饭,根本不必上阵杀敌。实际上,这次战役,是他们主动请缨加入的。大伙儿太需要一场战斗,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了。虽然别的袍泽没有明说,对待自己也颇为友善,但是,但是大伙儿就是觉得他们的眼神中怀着一丝不屑和戒备。

既然同源同根,为何对他们不信任?难道仅仅因为大伙儿生长在吐蕃?

华夏入蛮夷则蛮夷之,若真是像圣人说的这般,那河湟故地数十万的唐民便都成了胡人了?

不!他们要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孬种,自己当的起唐人的名号。

可是之后的结果却着实让大伙儿失望,虽然都尉大人按例给大伙儿委派了任务,但明眼人都看的出这其中隐含之意。为何不让大伙儿上前线,为何大伙儿只能做些摇旗呐喊的活儿计?

大伙儿不甘,大伙儿不服,大伙儿第一次违抗了都尉的命令!

吐蕃人不是要从这山原经过吗?那他们便放马过来,自有弓弩滚石伺候!

“怎么到这个时晌了,吐蕃蛮子还没来?”

王小春瞥了一眼天边儿的颜色,蹙紧了眉头。

“我寻摸着吧,该是他们被都尉打怕了,一步三回头。”

二狗子砸吧着嘴,踱了过来。作为唐人遗民的老大哥,他被委任为振武营校尉,职位仅仅低于王小春。

“那样倒好,我们也落了清闲!”

狠狠瞪了二狗子一眼,王小春话语里满是火药味。

他可不想看到一群吓怕了胆子的吐蕃兵,大伙儿还要借他们的脑袋来证明自己的忠心!

“校尉大人,前边该是有军队!”

一个精瘦的唐兵从土原上爬了起来,高声道。从年纪看,他顶天也就十六七,瘦削的身材衬得他更显羸弱。

“有多少人?骑兵还是步兵?”

王小春眉毛一挑,询问道。

“这可说不来,我估摸着应该至少一千骑兵,步兵应该上万。”

顿了顿,那精瘦的唐兵忙补充道:“我这只是估算,若是与事实不符,你可不能以军法为名打我屁股!”

王小春笑骂着拍了他脑袋一掌道:“谁不知道你小猴子是出了名的顺风耳,五里内的地界儿你怎么也听得八九不离十!”

那唤为小猴子的唐兵摸了摸后脑勺道:“我这不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吗,省的您秋后算账!”

“嘿,你个小崽子。”

“别闹了,赶紧布置吧。”

二狗子适时地站了出来,轻声咳嗽着。

王小春敛去笑容,目光一寒:“嗯,如此便让吐蕃蛮子有来无回!”

行在队首,九曲总督埃斯藏心中百味杂陈。自从逃离九曲城,大伙儿直是悬着一颗心,生怕被人设伏。即便揣着千般小心,进了双龙谷,自己依然被唐寇玩的团团转。几番折损下来,竟有七八千士卒阵亡,三千余人受伤。照这个势头打下去,且不说别的,家底总被磨光了!

自己明明兵力绝对占优为何会如此受限于人?听说对方统帅还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半大少年?他埃斯藏一世英名,没想到就毁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虽然自己手中还握有一万多兵勇,却是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从唐人的动作来看,他们已不仅仅满足于阻抗自己而是妄图一口吃掉这两万部众。

好大的胃口!

埃斯藏心中轻叹一声,如今赞普陛下也在军中,自是树大招风。若是放在平时,他还敢冒险行军。现在主君便在军中,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置赞普的安危于不顾。

故而,他才会决定绕远从这处山口出谷。只要拐过这个障角,就算出了谷地,再也不需担心隐伏在暗处的唐兵。吐蕃勇士是长生天下最骁勇强悍的斗士,正面迎战绝不惧于任何民族!

“总督大人,赞普陛下叫您过去一趟!”

一名亲兵踱步近前,扬声道。

“嗯,我知道了。”

埃斯藏点了点头,拨转马身朝赞普赤德祖赞的御辇而去。

吐蕃中军深处,赤德祖赞正端坐在一顶金色御辇中。他不喜骑马,故而打造了这么一顶奢华的御辇,无论行至何处都会带在身边。

八名吐蕃最强壮骁勇的壮士扛着御辇,一步一顿,生怕打扰了赞普的神思。

赤德祖赞此时的脸色一片铁青,接连的溃败让他恼羞成怒。这个埃斯藏怎么如此没用,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玩的团团转?自己给他两万军队,他就打成了这样?

“咳!”

“咳!”

赤德祖赞一时气涌,竟是咳出了血痰。

“赞普,埃斯藏总督来了。”

御辇前,一名面容白皙的近侍垂首轻声道。

轻自用薄娟擦去嘴角的血渍,赤德祖赞摇了摇头道:“叫他过来吧。”

“落辇,落辇!”

那近侍忙挥着白绢布,吩咐道。

“赞普,赞普,臣有罪,臣辜负了赞普一番厚望!”

埃斯藏行到御辇前,生生跪倒在地,死命的磕起了头。

赤德祖赞心中冷笑一声道,你这番作态也就是骗骗小孩子。

虽是心中不屑,赤德祖赞还是起身虚扶起埃斯藏道:“总督何出此言,本王并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一直在想,为何我们两万勇士会被不到五千的唐军击的溃不成军?”

埃斯藏被挤兑的满面羞红,咬了咬道:“之前是臣处事不周,低估了唐人的谋略。此番臣已派出多名哨探,定不会再遭意外。”

吐蕃内相囊协达赞却轻嗤一声道:“我看未必吧,唐军如此狡猾,总督大人有什么把握唐人不会从前面的山窝子里钻出来?”

见来人是囊协达赞,埃斯藏便觉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剜了囊协达赞一眼,冲赤德祖赞抱拳道:“臣虽不才,尚且有护主之力。不像某些人,只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阴暗勾当!”

注1:出自《山海经·海外北经》“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

第八十七章 逐日(二)

“够了!”

赤德祖赞气的胡须乱颤,立时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你们一个是吐蕃的内相,一个是本王的总督,竟不知将相为和,辅佐君王的道理。你们这番模样,让士卒看去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臣有罪。”

囊协达赞大骇,跪倒在地连声告罪。

埃斯藏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敢直拂赞普的面子,单膝跪倒告罪道:“是臣莽撞了!”

赤德祖赞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现在军事吃紧,你们该多为国事想一想,暂且收起自己那些小心思。”

二人被赞普戳穿心事皆是羞得面颊通红:“臣只是,只是……”

“好了,现在开始一定要齐心协力向前看!”

赤德祖赞顿了顿,指了指远处的山隘:“翻过那道山梁,就是婆论驿了,只要到了那里,就再不需担心唐寇的伏击。”

“赞普英明!”

二人一齐应道。

“求援的信使派出去了吗?”

“回赞普的话,臣已经派出了三拨信使共计二十骑,相信不日便能到达赤岭!”

埃斯藏挤开近前的囊协达赞,忙回道。

“嗯。”

赤德祖赞满意的点了点头,双目凝视远方:“大军回援之日,便是唐寇军灭之时!”

“校尉大人,吐蕃蛮子来,来了!”

一名振武营唐兵从远处石道上跑来,大口喘着粗气。

“慢些说,他们已经入口了?”

王小春耐住心中焦躁,语速颇是和缓。

“是,都已经上套了!”

“好,令大伙儿准备好家伙,开始猎鹿了!”

王小春攥紧了拳头,眸中尽是寒意。

吐蕃人确已全部进入这座小山包,虽然埃斯藏事先派出许多斥候查探,却不可能寻到每一处山窝子。王小春早就令两营将士用枯草隐蔽自己,加之天色刚刚回光儿,吐蕃斥候没有发现隐匿的唐军也就不足为奇了。

“等到他们行到白线的位置,就推下那块巨石!”

“得令!”

包括王小春在内的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静候那一刻的到来。直至此刻,他们才明白为何自己儿时总会没来由的朝东首望去。

那是长安的方向,那是大唐的方向,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李都尉说过,旭日升处,即为大唐!

任何企图阻盖太阳的乌云都将被驱散,任何企图挑衅大唐的胡虏都将被族诛!

李都尉说过,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唐臣妾。这是一种怎样的自豪,这份自豪只有唐人才配享有!

“准备。”

王小春只觉自己热血沸腾,血脉喷张,一股气流在脏腑间不停的穿行。

少年一声令下,自有数十名唐兵朝巨石走去。这巨石足有数丈高,生的百变千怪,棱棱硁硁。一名唐兵将长枪杆子插到巨石底下,微撬了撬便冲王小春颌首示意。

“推!”

数十名唐兵奋力喊着号子推起了巨石,在长枪杆子的助力下,巨石已渐渐有了移动的迹象。

“一二三,加把劲哟!”

“一二三,抱媳妇哟!”

“一二三,加把劲哟……”

平日里给吐蕃牧主卖苦力做工时常喊的号子,此番喝了出来却心境大不相同。此前大伙儿只是被压榨的对象,是无足轻重的奴隶;而此番他们却是抗争命运的勇者,是不屈的斗士!

“一二,推!”

长枪杆子撬动了巨石,在数十名唐兵的合力下,巨石终于呼啸着朝山下滚了下去。

行在山道的吐蕃兵,正自想着婆论驿中的热汤水,却听到山坡上传来嗡嗡隆响。

“咦?”

兵卒们下意识的抬头朝山坡上望去,登时吓得四足绵软。

“山石,山石!”

“山神发怒了,山神发怒了!”

行在前列的兵卒发疯似的朝队后涌去,一时将齐整的阵列冲的零散不堪。

“呜,呜呜,呜……”

明亮的军角声响彻山谷,隐匿于枯木中的唐军纷纷钻了出来,弯弓持箭紧紧对着山下的异族。

命运还真是有趣,在十几天前他们还是一群被人随意抽打呵斥的奴隶,而现在他们却成了主宰自己命运,守卫家园的勇士!

“是唐寇,山头埋伏了唐寇!”

吐蕃士卒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山神发怒,分明是自己中了人家的伏击!

“不要推搡,不要推搡。违反军令者立斩不赦!”

埃斯藏拔出腰间弯刀,奋力在空中挥舞着。

这帮唐寇当是该死,自己才对赞普保证过,谁知却变成了这样!

“调转轮序,队首变队尾,队尾换队首!”

埃斯藏气的七窍生烟,却不得不作出撤退的命令。

道口已然被唐军锁死,继续留在此地只会被唐军全歼!

“大帅有令,队首变队尾,队尾便队首!全军撤退!”

“大帅有令,全军撤退!”

传令兵一遍遍附和着,生怕有哪个生瓜蛋…子没长耳朵。

其实根本不用埃斯藏下令,出于本能吐蕃士兵早就推搡着朝中军涌去,这个指令只是更好的顺应军心而已。

从远处望去,山谷中密密麻麻的军卒就如同豆虫般蠕动着,丑陋却实用。在求生的欲望前,任何严明的军纪都显得虚伪。在死亡的威胁前,任何平凡的手段皆变得可贵。

“不要乱,不要乱,保持队形!”

督军们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士卒身上,高声呵斥着。遭遇伏击最忌溃乱,一旦军心不稳大军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御辇中的赤德祖赞自然也感受到了如此明显的变故,他微微挺起佝偻下去的身子,微眯着眼睛朝山原上望去。

但见翠绿色的山原上插满了唐旗,劲风一过,直扯得军旗猎猎作响。

漫山遍野皆是唐旗,举目四望尽是唐旌。

当真是无处不升日,无处不为唐!

第八十八章 逐日(三)

云万里,山千叠,恍然间已褪色长夜。郁瑟的逆风穿越荒野,破晓之时尽显一切胆怯。

橙红色的天幕下,吐蕃兵卒推搡着、哭嚷着朝后军涌去,人潮滚滚,杂乱不堪。

人性的自私与软弱在这一刻暴漏无疑,袍泽又如何?任何挡在自己前面的绊脚石都要狠狠的踢开!

已经难以将这样的人群称之为军队,没有纪律,没有感情,他们不过只是空余一个躯壳的冷血生灵,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求生!

跑的稍慢的士卒被从后侧跟上的袍泽撞倒在地,就再也没有起来过。无数双脚从他的身上踏过去,从他的头旁迈过去。

“咯吱!”

一声声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音音入耳,甚为可怖。

“轰隆隆!”

熟悉的巨响又在耳畔响起,吐蕃士卒叫嚷着捂住双耳,飞速的移动着自己的双足。

“砰!”

一块磨盘状的巨石猛然砸在了吐蕃军正中,生生将其截成两段!

十几个倒霉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砸成了肉饼,血水顺着石缝漫了出来,染红一簇枯木。

“唐寇!这里也有唐寇!”

吐蕃士卒的声调里已带了哭腔,一块数百斤重的巨石就横拦在他们面前,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大伙儿可该如何示好?

唐寇分明是有意为之,先将大伙儿切成两块,再各个击破!

不甘的吐蕃人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奋力推着巨石,却丝毫不见它移动分毫。他们踢打着,咒骂着用尽了一切办法就是无法让这个拦路虎屈膝认服。

“该死!”

埃斯藏愤恨的挥了挥拳头,回望着巨石那面兀自挣扎的袍泽。唐寇当真狡猾,竟然设计在大军退路上抛下一块巨石阻拦山道!如今足足五六千士卒被困在山谷内,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不过让埃斯藏稍感欣慰的是,他在退军时已将赞普和各部将调了序,如今稍有些分量的人物都已安全的出了谷峡。

“呜呜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数百面唐旗倏地从两侧山头冒了出了,迎风而飘猎猎作响!

埃斯藏心中分外恼怒,这伙儿唐寇竟然在此地埋伏了这么多的兵卒,照旗帜的数量来看至少也有三千人!

“撤军!撤军!”

埃斯藏咬了咬牙,终是下达了命令。虽然巨石的对面还有五六千步卒,虽然自己撤军后他们绝无生还的希望,但是为了赞普的安危,他没有选择!

被巨石截住的吐蕃士卒一时着了慌,他们清楚的看到主帅的军旗渐渐飘远,他们清楚的听到骑兵的马蹄声渐渐变弱。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被抛弃了!

前后双方都被巨石拦住,他们已然无路可退。

两侧山腰里突然钻出了许多唐兵,他们皆是弯弓持箭,紧紧对准脚下不远处的吐蕃士兵。

“射!”

王小春挑了挑眉毛,下达了屠杀的号令。在这一刻他只觉压抑了十六七载的感情瞬间迸发,十六七年所受到的欺凌全部借着这句话还了回去!

数千只羽箭织成一张厚密的网,向‘泽滩’中的鱼儿撒来。

“哧!”

“哧!”

羽箭一射到吐蕃士兵身上,便贴着皮肉钻了进去,死死的咬住了骨缝。

“啊!”

“呃”“呃”这些羽箭皆是经过改良的破甲箭,恰好能穿过吐蕃人细密的锁子甲,咬入皮肉。箭头上皆是淬了剧毒,一旦进入人体便会顺着血液流入脏腑。即便有医者如华佗在世,也绝无起死回生之力!

唐军只一轮攒射就射杀了五六百名吐蕃兵,谷内的空间实在过于狭小,大伙儿根本不需瞄准,只要将羽箭朝脚下射去,保准能带走一条生命。

“第二轮,准备!”

王小春冷冷的注视着脚下挣扎的吐蕃兵,声音里毫无暖意。

“张头儿,棚伞已经挡不住了!吐蕃人从几十丈高的地段推下了滚石,生生将伞架砸的粉碎!”

陶成跌跌撞撞的跑到张守瑜的跟前,哭诉道。

张守瑜的面色已是铁青,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道:“我不是给了你一千人吗,怎么都扛不住?”

“张头儿,那是几百斤的巨石啊,熟牛皮包成的伞架根本支撑不住,大伙儿手中拿着的又是木盾,所以,所以……”

张守瑜看了一眼几十丈外的石堡城,心中暗叹一声。石堡攻坚战已经进行了三天了,从吴海的先锋营夺下第一块石原开始,自己前前后后已经折损了近千弟兄,眼见就要摸到石堡城的垛口,却被吐蕃人用一轮滚石将希望击得粉碎!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在入夜之前登上石阶!”

张守瑜顿了顿道:“大帅已经给我下了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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