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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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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民有呵呵笑着道:“来福历练经年,接人待物果然大不同于往日。”

这时一名丫鬟端来几盘点心,刘民有让她都放在周来福身旁茶几上。周来福一路风尘仆仆,确实也有些饿了,他与刘民有共事几年,熟知这位上官的性情,当下也不客气,与刘民有边吃边谈。

刘民有指指离去的丫鬟,“登州这里有一批女子,是被孔有德他们抢掠走的,很多都是富家或官家的小姐丫鬟,会识字算账,如今安置了一些到烟厂和门市,其他的仍在闲置,来福要帮忙用一些。”

周来福马上答应道:“若是能识字算数的,商社巴不得多一些,只是具体数额,还要看先生打算把商社开到何种地步。”

“今年肯定会开到山东的州一级,主打还是烟草和南货,左昌昊前些时日来信,说四月会来登州,到时我会与他再详谈,争取把南货数量再增加一倍,到时来福你一起参加。”

“是,那我就要留到四月,运河那边的生意……”

刘民有惊讶道:“我给你的信让你要安排好人手,便是因为时间可能长一些。”

“属下倒是安排了,但终究有些不放心,如今生意越来越好,运河刚化开,来买烟草的就挤满店铺,一时拿不到货的就在旁边寻客栈住下。属下看着心中实在高兴。”

刘民有笑道,“烟草生意原来这般好,今年还有一种带滤嘴的烟,到时生意会更好。”

周来福脸色一肃,低声对刘民有道:“大人,临清扬州等地也出现了一些卷烟作坊,都是些私人做的,他们的做出来的东西少了味道。但乘着咱们供货不足时公然来咱们店铺外拉客,价格比咱们低一文,已经与咱们的店伙多次冲突。据属下私下打探,他们的成本实际比咱们要高,只是他们减少了得利,眼下正在往周围的乡村贩卖。”

“有此事在预料之中。”刘民有对民间的山寨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文登的卷烟有流水线,有手动卷烟机,效率远高于那些作坊,成本也会比他们的低。

刘民有想想道,“先不必理会他们,等他们投入银子多了,咱们来一次大降价,让他们血本无归,日后便没有人再做了。”

周来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其中有一家最是嚣张,是临清州的几名缙绅合伙开的,还有知州和判官的份子。今年走之前,他们已经让牙行只能引客商到他们的烟店。去年我们也通过周洪谟打点过那知州,他也没有为难过咱们,今年就来了这一手。临清店的只有一些去年的老客商过来,亦被那些牙行多方刁难。”

“什么。”刘民有呼地站起来,他在扬州听那个丁丁说过牙行的事情,运河牙行的能力非同凡响,就如同后世网络的搜索引擎一样,没有了牙行,文登烟店的流量就会直线下降。

周来福看他着急,连忙劝道:“大人刚才不是说到时降价就能收拾他们……”

“那只对一般商家有用,若是当地官员则又不同,他们控制了牙行,咱们降价亦是无用。”

他走了两圈后停下对周来福道,“这事我会跟陈大人商量,岂能让他们如此乱来。”

不过眼前他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卷烟的利润和销量都很大,门槛也不高。会被那些商家盯上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这么快就有官员参与就是他没想到的。临清归属山东布政司,文登在那里的人脉很普通,以前只是靠着一个周洪谟,如今利润一大,这关系就不够用了,只能要看陈新或宋闻贤如何去处理。

他以前一直想着扩张商社网店,获取更多的终端利润,现在看来这些各地的官员和缙绅实在是最大的阻力,自己成本再低货物再好也未必能竞争得过他们。或许还是应该只做批发更好。

刘民有想来想去没有个结果,只好暂时放下这个事情,从桌上翻出一本册子,然后对周来福笑道,“今年文登的商社也要改组,会划分成几个大的商业区,我想让你来统管,我这里有一份规划,你这几日拿回去先看看,提出你的意见来。”

周来福又得提升,心中不由又是一喜,赶紧接了过来,粗粗翻看一下,上面画了很多方块,用线条连接起来,里面写了一些部门名字。

刘民有想着他离开文登一年多,也需要休整一下,便对周来福笑道:“来福你难得回来一次,先回文登陪陪嫂子和孩子,待陈大人回来再通知你来开会。”

“谢过刘先生。”

周来福说完便要告辞,刘民有坚持送他出门,刚到门外就碰到莫怀文匆匆赶来,莫怀文对周来福微微一点头,迫不及待的凑到刘民有耳边低声道:“咱们的屯户在安香保和登州的民户打起来了,出了三条人命了。”

“什么!为何打起来?”

“是收田的事情。”

刘民有急道,“咱们不是又地契么?”

“那些民户拼死不让咱们占,里面闹得最厉害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当年投靠到一个有功名的举人名下偷税的,实际还是他们自己在耕种,靠着土地过活。另外一拨则是拿着田皮的人,他们说咱们的地契只有田骨,谁来耕得拿田皮的人说了算。”

“这他娘的破事。”刘民有烦恼的皱起眉头。

第020章 误杀

两个女人趴在地上,对着面前一具尸体嚎啕大哭,周围还有些头破血流的人,正在旁人帮助下止血,数百文登屯户人头汹涌,嘈杂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相隔四十步外,是另外一群七八百名本地民户,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同样手执农具,并陆续有人不断赶来,有些衣服齐整的人大声鼓噪,他们也有两人被打死,受伤的更多,不少年轻民户对着这边跃跃欲试。

文登的这批屯户大多是崇祯三年四年到的文登,在文登本地还没有资格分地,有部分参加过修路,冬季无法劳动的时候,由训练队组织起来操练过。此时虽然手执农具,仍然有几分气势,面对两倍的对手毫不退让。

几个县衙的快手在中间隔开双方,他们都是地头蛇,大声呵斥着对面的民户,阻拦着不许他们冲过来。那些民户多少还有些怕这些官府的人,这才维持着没有再发生械斗。

刘民有带着傻和尚和莫怀文策马赶到,先到一步的徐元华连忙迎过来。

“刘大人,你可来了。”徐元华抹抹脸上的汗水。

刘民有跳下马急急对徐元华问道:“为何打起来的?”

“这些刁民受了些缙绅的鼓动,一早便聚集起来阻止咱们清丈交割,又不准咱们的屯户搭建窝棚。有些屯户便心急,推推搡搡的打了起来,后来就动上了农具,死了三个人,咱们这边有一个,是去年从青州府来的。”

“带我去看看。”刘民有脸色阴沉的道。

徐元华知道刘民有最看重人命,带着他分开人群,到了前面停尸的地方,那屯户看着约有四十年纪,额头一道大大的伤口,脸上身上满是血迹。旁边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哭得声嘶力竭,另外两个似乎是那屯户的儿子,挥舞着手中的棍棒要去拼命,被几个老者死死拦着。

莫怀文蹲在那个老一些的女人身边低声道:“这位婶子,这是文登的刘先生,你们先别哭了。”

“刘先生给我们作主啊!”两个女人一听是刘民有,齐齐膝行过来拉住刘民有裤腿,“我家男人是被他们用锄头生生打死的,日后咱们一家可怎么过啊,求刘先生给我们讨回公道啊。”

刘民有重重的喘着气,这些流民都是千辛万苦来到文登,为了挣一口吃的不惜做最累的活,他们所期盼的就是分地的那一天,让全家都能够在乱世活下去。这个屯户却在即将实现愿望的时候倒在了这里。

他连忙扶起两个女人,好言劝慰道:“两位放心,文登营会管你们以后的日子,两位请节哀,我这便去与他们分说,一定给你们作主。”

刘民有又过去劝了那两个激动的后生,让他们稍稍稳定了情绪。然后对徐元华道:“你让各个总甲和甲长管好所属的人,都不要冲动,我过去与他们分说。”

“大人,这事说不清楚的,那边也死了两个人,他们正在从四乡拉人来,早上尚不足两百,如今已超过七百,你过去没准还有危险。”

刘民有皱眉道:“如不去说清楚了,这样冤冤相报,咱们与本土人的矛盾便越来越激化,我得去试一下。”

莫怀文也担忧的道:“大人要谈也不必亲自去,派个总甲去请他们的族长到中间谈更好,那里有县衙的快手,他们多少要看些情面。”

刘民有听完觉得有理,徐元华跑去了中间,跟那些快手说了,不一会那边出来一个老者和一个生员模样的人。刘民有压下心中的怨气迎了过去,身后跟着那个狗熊般的傻和尚。

莫怀文一看那边生员的样子,就想起当年那个黄功成,显然的一路货色。他叫过徐元华的副手问道:“附近还有没有咱们的屯堡?”

“有一个,已经派人去招人了,不过那边人也不多,目前只得两百多户。”

莫怀文沉着脸想了一会,抬头看看对面越来越多的人脸露忧色,拿出自己的腰牌对那人道:“你去军营见王长福,就说文登的人受了欺负,请他们支援一下。”

那人迟疑道:“刘大人说过民政的事尽量不动武,他不是在谈嘛。”

“你别管,按我说的做。”莫怀文把腰牌塞给那人,“你去了军营再去县衙一趟,让那个唐知县尽快赶来。快些,骑我的马去。”

莫怀文目送那人挤出人群,转头去看刘民有,只见刘民有和那老者不停交谈,旁边那个生员则不时插上一句,刘民有便转头与他分辨,不时转头指指这边的尸体。

莫怀文不由轻轻摇头,“这事儿要是能靠谈来解决,也就不会死人了。”

……

如此谈了半个时辰,仍是没有个结论,刘民有越来越激动,不时挥动双手来加强自己的语气,莫怀文周围人声嘈杂,听不清楚他们在谈什么,但看样子就知道啥都没谈成。

对面的土著民户越来越多,已经超过千人,而且大半是青壮,文登这边也有一个屯堡的人赶来,他们都拿了自己的农具来帮忙,虽然不是一个屯堡的事,但他们天然便是一个利益攸关的体系。

莫怀文转头张望,战兵还没有踪影,心中越发焦虑,他知道刘民有的打算,这位刘先生不愿再形成以前那种辽民与土著的严重对立。民政也制定了相应的对策,比如综合门市可以对附近的民户经营,也会足称足银收他们的粮,再召集一些修路和临时劳工,通过工作和屯堡的工商业将土著慢慢融合。但眼下第一步的屯堡都无法建立,后面的步骤都是镜花水月而已。

他刚转过头来,便看到那个生员骂骂咧咧的转身往那边走,然后大声喊了几句,那边十几个死者的亲友跑出来,手执农具到了中间要围住刘民有,当先一人直接要去抓刘民有的衣领。

莫怀文心叫要糟,念头刚起便听得傻和尚大喝一声,一拳将那民户打翻在地,其他冲过来的民户一愣,随即便举起农具对两人乱砸。

傻和尚立即将刘民有拉到背后,自己连挨了几下锄头,那些民户下手颇狠,若不是沙和尚皮糙肉厚,估计也要横尸当场。

文登屯户一看开打,几个反应快的马上冲过去帮忙,那边也立即有人支援,文登的总甲已经弹压不住,双方的人开始零零散散冲进场中,一场更大规模的群殴就在眼前。

莫怀文顾不得其他,见到刘民有正在狼狈的退回,连忙过去拉着他,这时双方的农夫们齐声吼叫着冲到中间,密密麻麻的出头棍棒此起彼伏,往对面的大敌死命招呼。莫怀文拉着刘民有拼命向后退,耳中听得刘民有还在大声让双方不要打,但在周围尖利的嚎叫中,也只有身边的莫怀文还能听见,所有的农户便如同发狂的野兽,完全丧失了理智。

登州民户占了人数优势,但文登的屯户更加强壮,还有小部分参加过基础训练,双方势均力敌,他们也没有什么阵型,前面的胡乱挥舞农具,后面的人只得往两旁拉开,双方越打越散,漫山遍野的追逐打杀,地上倒的人越来越多,慢慢的连女人也加入进来,为了自己的土地拼命。

莫怀文护着刘民有总算挤出人群,往外围逃出几十步要去找马匹时,马也不知跑到了哪去,刚才惶急之下傻和尚也走散了,莫怀文这个文弱书生只觉处处危机,他只得再把刘民有再拉远点。

谁知刘民有一把甩开他,竟然从怀里摸出一把短枪装填起来,还一边对莫怀文怒道:“那两人纯不讲理,既不想交租子,也不想让出地,欺负老子是文登来的土包子不成。”

莫怀文忙劝道:“大人千金之躯,不值得与这些人拼命,咱们暂避一时。”

“还避什么,都打起来了,咱们也得上。”刘民有毫不迟疑,“跟我去抓那个族长,那老头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他们撺掇那些佃户,抓住他就能让这些人停手,不然还不知要死多少。”

刘民有此时装填好了短铳,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看得莫怀文目瞪口呆,莫怀文连忙转了一圈,没发现地上有任何武器,他见到刘民有转身往战场去了,咬咬牙拣了一块石头拿在手中跟了过去。

两人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寻找,四处都是胡乱欢动的人影,一时哪里找得到那个族长,而且大家都是穿的平民衣服,刘民有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边的。

刘民有刚推开面前一个农户,就听到身边有人用登州口音叫骂道:“杀死你们这些辽民。”

他转头一看,左边五六步之外有一民户站着,地上倒着的应该是一个文登屯户,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那登州民户骂完就要抡起锄头下杀手。

“住手!”刘民有一声大喊,用短铳对着那个土著民户,那人闻声看来,竟然没有一丝害怕,他只是一个农民,或许根本不知道刘民有拿着什么,反而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这些文登人、辽人,要抢咱们的地,让我一家妻儿老小饿死,老子跟你们拼了。”他身后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两人拿着个棍子,也在尖声叫骂。

刘民有连忙道:“不是那样的,你们听我……”

那登州土著吼完猛地举起锄头,对准地上的屯户砸去。

刘民有心头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这个人多半便是被鼓动的佃户,他以为文登营是要来欺压他们的,只是一时被人蒙蔽。但地上的文登屯户更是无辜,锄头从那人背后扬起,划出一道弧形,转眼便会砸到地上的屯户,刘民有的手指下意识的扣动了板钩。

一声清脆的鸣响,白烟中那土著民户重重往后摔倒。这一声轰鸣吓住了附近的双方农夫,他们纷纷各自退开几步,往这边看来。那土著民户的老婆和小孩也吓呆了,等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抱着民户尸体痛哭。

刘民有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心中有无数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地上的母子间或抬头看向刘民有时,眼中满是深刻的怨毒。

第021章 冒头

一艘二号福船缓缓停在水城内码头,陈新慢悠悠的走下跳板,在码头上稍稍伸展了一下手脚。附近码头上正有一队民夫要去旅顺,这一批是去年济南来的灾民,他们大多都不认识陈新。他们在码头搬运粮草,对着这边下船的卫队好奇的张望。

靠近振扬门的码头则在运送马匹,是给骑马步兵部用的,目前要确保旅顺的粮草,估计要到五月才能运完,在这之前那个骑马步兵千总部只能轮番用马。

陈新顺道先去拜访了吕直,跟他商量了垄断辽海贸易之事,吕直一听大有兴趣,如此既能控制军需流入辽东,又能大家发财。他也知道肯定有王廷试一份,不过他不会去询问此事,这事就是靠陈新作中间人,把登州官场主要的人串联起来,然后大家一起分钱,吕直是绝对不会跟王廷试当面说起的。

吕直这边是老搭档,两人直来直去,很快就谈妥意向,具体的细节还要待陈新拜访过王廷试再说。

陈新出门又直奔巡抚官衙,王廷试人却不在,只得慢悠悠的骑马回到东校场。

此事文登系统的人已经得知他回来,副总兵府里等着一大群人,黄思德一看陈新营门出现,立即抢先小跑着过来,低声对陈新说起争地的事情。

陈新边走听边,不时的微微点头,黄思德把大致经过说完,又道:“大人,刘先生那日是在场的,也都尽力了,只是方法稍稍不妥。累得咱们的屯户死了十一个,受伤的上百,那日战兵赶到时,刘先生只让他们驱赶了那些民户,惩戒过于轻微。于咱们的屯田大计颇为不妙。如今不光是安香保,登州四野都蠢蠢欲动,咱们已经安置的五个屯堡前,也有人敢来叫骂。”

陈新神色如常,轻轻挥挥手打断他,“开会再说。”

两人走到照壁前,陈新一眼就看到面色灰败的刘民有,不由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大声道:“民有不愧是咱们文登营的刘先生,敢拿枪去抓人,又救了咱们一名屯户,大涨了我文登营的威风。”

刘民有微微拱拱手没有说话,陈新呵呵笑道:“本官知道民有早有全盘打算,只是不便说出。”他对周围人吩咐道,“你们都跟王码夫去会议室等候,我先听听刘先生的策略。”

王码夫这个副官立即干练的让卫兵去安排场地,其他议论纷纷的军官和民政官员都安静下来,感觉陈新回来便有了定心丸,跟着王码夫去了会议室。

陈新领着无精打采的刘民有回了自己的屋子,身边只有一个海狗子跟着,他关上门才对刘民有道:“我说土地会有争执吧,你还不相信。”

刘民有无神的叹口气,“如今打起来,死了十多个,谁想到那些佃户能那么拼命。”

陈新自己去从水缸打了一盆水,用帕子开始洗脸,一边说道:“那些以为咱们要断他们生计,不跟你拼命才怪。佃户虽说苦,总也有个活命的盼头,咱们收了地是其次,最主要是从文登调了人来,佃户心头必定犯嘀咕。”

“这事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该先让那些快手去跟佃户说明。”

“没用的,地方上族长远比官府管用,咱们在文登也遇过,只是他们胆子没这么大。一直没引起咱们重视罢了。那些快手就几个人,能去跟多少人说。”

刘民有抬头看看陈新回道,“那你说咋办?”

“这事儿简单,先找土……先抓那些带头的缙绅,在把杀了人的佃户抓了,交给唐知县关进牢里。然后再分化其他民户,否则咱们这土改搞不下去,还土改呢,这可是咱们的土地。”

“咱们这田地。”刘民有欲言又止,要是以前还能质问陈新一下,现在自己都杀了一个佃户了,忽然感觉自己没有资格去质问陈新。

刘民有默然片刻,终于道:“先抓生员和族长,剩下的人里面,给佃户活路,作为普通屯户看待,以此分化那些民户。”

陈新嘿嘿笑道:“民有果然还是变了不少,要是以前你一准不会说先抓人。”

“你别杀了他们,这两日我都睡不着,我杀那人还有老婆孩子,想起来就……”

陈新擦好脸,把帕子扔在盆子里面,“这是民政的事情,既然你说了,就不杀便是,让唐知县慢慢审,官司打他个一年半载,找咱们死伤的屯户轮流去告,非要打得他们叫苦连天。”

……

等到两人到达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既有穿百姓衣服的屯长,也有穿青衿的文职。民政以莫怀文和徐元华为首,军队则有黄思德、王长福、范守业,周世发一般不参加这类会议,他正忙着把情报局总部搬迁到登州,今日听说陈新回来,也赶来面见,陈新也让他旁听。

他们的会议室中间是一个长条桌,两人在对着大门一方中间,分左右坐了。陈新坐下也没有什么开场白,直接说道:“民政这边,谁来说说最近新设屯堡的进展。”

刘民有正要开口,陈新拦着他低声道:“让你的属下先说。”

刘民有一想,以后摊子大了,自己未必每样事情都精通,当下点名道:“屯堡是徐元华在管着,你便先给陈将军汇报一下。”

徐元华正管着这事,他天启七年就来的文登,和陈刘二人都很熟悉,很沉静的站起说道:“这次占据耕地,一直由民政主理,刘先生在事前定了策略。登州和栖霞的土地都较贫瘠,我们优先在平度安置屯堡,蓬莱、莱阳、栖霞三地暂时只安置在官道附近,一来便于运送物资农具,二来有利发展商业,第三便是控制往来交通,有利日后军队调动。限于物资和道路不足,每屯先安置两百到三百户,搭起架子,以后再慢慢补满。”

陈新点头道:“刘先生这个安排十分妥当。”

徐元华得了鼓励,接着道:“眼下平度州占抛荒地和耕地共十五万亩,设立屯堡三十个,目前每屯两百户,共六千户,人口两万三千;登州设立屯堡五个,莱阳七个,栖霞两个,每屯大致两百户上下,三地共计三千二百余户,屯民一万零三十人。平度州的已经分配了耕牛和种子,但这批屯户眼下都得咱们养着,平度州城残破,有济南青州临清等地商人陆续到来,不过仍是太少,且孔部被击溃的乱兵有不少逃入青州府,时常出来打劫,所以青州那边过来的商路并不通畅。咱们只得每日从文登运送粮食所需甚多,短期已是不可再增加人口。”

陈新听完微笑道:“短短时间便安置了三万多人,徐元华做得不错。民有有什么补充的?”

刘民有翻翻手中的册子,淡淡道:“粮食的事情也不必担忧,如今海河开冻,咱们可以从天津购粮,在昌邑经水路到平度州,不必从文登走陆路运粮,我已经安排人去胶水入海口,在那里建一个港口,普通沙船可以经胶水拉纤上行,再进白水和现水的支流,基本能到达各个屯堡,再走陆路也近许多。”

陈新对徐元华点点头,“遇到的其他难处还有什么?”

徐元华看看刘民有,然后回答道:“平度和登州都相继出现与土民争斗,以安香保的群斗死伤最终,咱们死了十一个,土民死了十七个,安香保附近土民群情汹涌,我们只能请王营官派了一司人守着那个屯堡……”

王长福嘭一声拍在桌子上,大声骂道:“汹涌个屁,孔有德来的时候大掠四野,抢粮毁屋,没见他们群情汹涌,一溜烟往福山跑,老子文登营战兵能收拾孔有德,还能怕了他们?要我说,咱们别跟他们客气了,给民户发下刀枪,跟着战兵一起剿了安香保,青壮全部抓起,杀过人的一律斩首,看他妈谁还敢汹涌。”

徐元华停住不说,其实他心中极为赞同,他一直管着屯堡,从威海时候就与土民冲突不断,到文登后便更多,文登屯堡有水渠有风车提水,民户半夜偷水的事情多不胜数,还有打柴、放牧、争地等等,乡间群殴是常事。直到文登营威名远震之后,又派兵参加了两次群殴,当地民户惨败后才慢慢消停。如今屯堡扩展数量众多,所占土地与民户、缙绅犬牙交错,冲突的机会更多,如果不行雷霆手段,日后这些事情能让他头痛死。

黄思德也插进来说道:“王营官所说也对,对这些人不可太过讲理,李九成他们来的时候,这些人为何不去争一争,总是认为李九成他们凶悍,自己打他不过。这次居然让刘先生亦身陷险境,如今咱们再要忍让,他们以后该到军营门口闹事了。”

有人带了头,其他几个参会的人也纷纷同意,高声附和王长福的意见,刘民有皱着眉头,他没想到这么多人赞同动武,虽然他也打算抓人,但没打算直接武力清剿安香保,而且民政的几个人态度最积极,他很担心他们形成暴力解决问题的思路。

见到莫怀文没有说话,刘民有想起莫怀文平素沉稳平和,寻常不愿处罚人,更符合刘民有的态度,便举手让其他人安静,对莫怀文道:“怀文你是如何想的?”

莫怀文站起来,对着陈新和刘民有拱手行礼,两人都对他微微点头,莫怀文清清嗓子道,“在下赞同王营官的话。”

刘民有一愣,没想到莫怀文开口就是这句,只听莫怀文接着道:“两位大人明鉴,在南直隶田骨称田底,田皮称田面,浙江则称田皮为田脚,可见皆是民间契约,大半并未有官府红契,朝廷亦无定制。如今地分骨皮,可以分别买卖,则田地状况更为繁杂。”

陈新留心听着,实际上田骨就是所有权,田皮是使用权,明清之时才出现这种东西,都可以分别买卖。有田骨者拥有租册,可以收取租子,但不能决定谁来耕种,就像是一个产权式商铺,你拥有产权可以收租,经营权却归属于商场,要租给谁不租给谁都由商场定。

这种方式让土地归属和交易都更趋复杂,后来田皮的价格慢慢超过了田骨,又在缴纳赋税承担徭役方面出现很多新的问题,甚至有地主多年不知自己田地所在,而佃户悄悄私改土名之后吞为己有。

莫怀文继续道:“咱们的文登屯堡体系,实际上就是拿的田骨,屯户耕种是用得田皮,屯户除了交租,尚要承担农兵兵役、附近道路维修、水渠维护等劳役,要让他们甘心做这些事情,便是因为民政拥有回收土地的权力,以此让屯户服从文登营的管辖,承担兵役和粮税。如果登州这些土地的田皮依然在别人手中,那么即便收了那些佃户入屯堡,也无法强制他们承担租子之外的义务,原本的文登屯户便会有样学样,屯户体系就无丝毫权威可言。”

陈新连连点头,他和刘民有两人都翻开册子认真的记录起来,刚才他和刘民有似乎还想简单了,想着把那些佃户收进屯堡就万事大吉,这莫怀文却更进了一步,提出了这种方式对管理的巨大负面影响。

莫怀文看陈新两人也在记录,底气更加足了,“由此属下认为田皮绝不可认,当知田皮还可买卖,今日这个明日那个,一时要你种一时要他种,永无消停之时,田地应归于原来骨皮一体之法,咱们的屯堡方有立足之地。”

陈新边记便问道:“莫怀文,这次安香保的事情,你有什么对策?”

范守业抢先大声道:“属下愿带……”

陈新抬头冷冷盯他一眼,范守业连忙闭嘴,陈新转头对莫怀文道:“莫怀文你说。”

“其一,中间鼓动佃户闹事的,必定要抓起来,让那些民户没有主心骨。其二,骨皮分离之田地,只占总数二成,其余大多是原来有佃户耕作,这些人便可收入屯堡,与我文登屯户相同待遇,一视同仁,由此便分化了土民中最多的一部。其三,抚恤双方死者,给其家眷活路,缓和如今尖锐之矛盾。”

陈新觉得大多说到点子上,只是稍稍有些不满意,便追问一句道:“莫怀文你觉得按方才所说去做,便可收震慑全境之效?”

莫怀文恭敬的对陈新道:“属下还未说完,这四条之前,却有一事必须要做,捉拿当日杀我屯户之土民,不经官府而当众斩首!”

刘民有惊讶的抬头看着莫怀文,之间他满脸从容中略带激动,丝毫不是平日的谨小慎微,说起杀人便如杀鸡鸭一般平淡。

只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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