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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州往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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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艺看着女儿闷闷不乐的神情,道:“小姑是好心,介绍的对象是重点大学毕业,还在省政府工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面都不愿意见,是不是还想着广南那人?你和他一点都不现实,婚姻不仅是风花雪月,更是柴米油盐的事情。他是进了看守所的人,出来以后就不是原来的人了,忘掉他,是你最佳的选择。”

吕琪最不愿意提起此话题,道:“妈,你们怎么这样急于把我嫁出去,哥都没有结婚,何必心急火燎逼我谈恋爱,我又不是剩菜剩饭。”

李艺知道女儿心结所在,耐心地道:“不谈就不谈,我要先到刘阿姨家里去坐坐,再乘下午四点半的客车,你陪不陪我一起去刘阿姨家?”

吕琪摇头道:“你准时来乘车就行,我去逛街,到时在客车站见面。”

与母亲分手,吕琪独自在静州街上漫步,在这里有太多熟悉的人和物,还有许多场景曾与王桥一起分享,她知道一味沉湎于过去并不理智,可是涉及感情时,理智往往会让位于感情。

四点二十分,她来到静州客车站。

此时,王桥乘坐的班车开到了山南客车站,他下车时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恰好是四点半,一个比较好记的整数。

省政府家属院并不远,步行二十来分钟便到。王桥在脑子里默想着“中国制铁技术沿革”这一专题,甩开膀子走在山南街道上。来到省政府家属院门口时,他想起空手到张家不妥当,返回主街,挑中一个奥特曼中的恐龙怪物,作为给亲侄儿的礼物。

张家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喜气,吴学莲罕见地拉着王桥的胳膊,热情地道:“快点来看看你的侄儿,他的小名就叫丑丑,虎头虎脑,真是丑得很。”

按山南习惯,对新生儿的称呼越丑越贱则新生儿长得越健康,遇到不懂事的人表扬新生儿长得漂亮,主人家会不高兴。朱学芳对孙子的称呼就是“丑丑”,像这种“丑丑”的称呼,山南倒是十家有六七家如此。王桥知道这些忌讳,道:“我来看看丑丑。”

姐姐王晓躺在床上,胖脸上满是欣慰笑容,道:“快来看你的侄儿,小名叫丑丑,大名叫张安健。”在儿子没有出生之前,她和张家还有着隐形隔膜,此时有了在床上不停动来动去的张安健,她和张家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血肉联系,不管以后会如何,她终究在张家有了一席之地。

新生儿张安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相貌倒有五六分与王桥相似,唯独眼睛眉毛像极了父亲张湘银。

王桥将手上的怪物扬了扬,道:“丑丑娃,快看舅舅给你买的恐龙。”张安健还是初生儿,视线范围很窄,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自顾自地玩耍,不理睬舅舅王桥。

逗了一会儿小丑丑,王晓要喂奶。

张家德和王桥到客厅回避。张家德感慨地道:“这个娃娃叫张安健,意思是平安健康。平安健康才是福气,其他一切都是空的、假的。”说到此,他想起了儿子,找了个借口走到阳台上,等情绪恢复平静,这才继续回客厅与王桥聊天。

晚上七点多,王桥向姐姐告辞,王晓交代道:“赵海寄了一些衣物过来,那边门卫签收了,你拿上楼,我坐满了月子自己去取。我在抽屉里给你放了两千块钱,你拿去用。回家以后,让爸妈暂时别过来,我这边一切皆好。如果他们实在要来,最好是满月以后。”

王桥没有细问缘由,姐姐不仅是王家女儿,也是张家媳妇,如此安排必然有理由。离开张家,他仍然没有坐公共汽车,一路步行前往姐姐的家。

经过山南公安分局东城分局时,王桥不由自主想起在看守所的一百天,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随着时间流逝,看守所经历的痛苦不仅没有淡忘,反而越发清晰。另一方面,这段艰难岁月也开始发挥正面作用,不断向他提供人生勇气和智慧。

从旁边门洞走出一男一女两人,尽管距离一百多米,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的女子是朝思暮想的吕琪。吕琪旁边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身穿黑色皮夹克。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密。吕琪伸出手打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那个男子躲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话,吕琪再打。

王桥如中了魔咒,呆呆地不能动不能言语,如果说从杨红兵嘴里得知吕琪有了男友的事实如一把刀,狠狠地捅在身上,此时见到了吕琪与另一个男子的亲密行为就如一把铁锤,以泰山压顶的力度砸在头顶,筋断骨折,再也无法复原。

吕琪和男人在商店停住,过了一会儿,男子单手提着啤酒,吕琪抱着些烟花,肩并肩朝回走,在背影即将消逝时,男子还伸出手拍了拍吕琪的肩膀和头顶。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古人李白的这首诗,总是在人生最失意时涌现在王桥的脑中,他仰头看着冬日黑夜寥寥几颗星,努力让泪滴不往下流。

“我真傻,还幻想着吕琪会等着我,我算什么东西,一个来进过看守所的没有职业的复读班学生!”

王桥腰间一直挂着那只传呼机,虽然停机,却没有舍得丢掉。反复回想杨红兵所言,脑中一遍一遍地浮现吕琪和男子的亲密行为,他突然发了狂,将传呼机从皮带上取了下来,放在地上,举拳猛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传呼机碎掉,拳头上冒出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第五十九章完)

第六十章写春联

肉体上的痛苦丝毫不能减轻心灵上受到的创伤,王桥在黑夜中站了良久,如森林中一只孤狼,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姐姐的家里。

他找来一瓶未开封的高粱白酒。在洗衣池边,扭开瓶盖,对着右手掌倒去,钻心的疼痛沿着手臂神经往全身乱窜。等到手臂疼痛消失,王桥举着右手向天发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吕琪不要我了,我也得好好活着,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患无妻!”

他将吕琪写给自己的信件拿来通读一次,几次拿起打火机,想将信件烧掉。打火机打燃数次,又数次放弃,他实在舍不得烧掉信件,因为这是他和吕琪之间最珍贵的记忆。

当杨红兵说起吕琪与省政府某位干部谈恋爱时,王桥还半信半疑,在静州分局亲眼看到吕琪与一个壮实男子亲密,他这才彻底相信终于失去了吕琪。

事到临头须放胆,事到绝望也就放手了。

在东城分局的一处宿舍里,吕琪和男子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此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人。

吕琪削了一个广柑递给了男子,道:“哥,平时你也喝这么多。”

吕锋道:“今天是高兴,爸爸蒙冤的这一段时间,全家都很压抑。拨云见日,肯定应该庆祝啊。”他将半个广柑丢进嘴里,几口就嚼烂,吞进肚里,道:“还是山南的广柑好吃,味道正宗。”

吕琪道:“这是专门挑选的静州本地广柑,外地经过改良的品种味道还是不行。”

吕锋看着郁郁寡欢的妹妹,道:“我这次和你见面,发现你一直不太高兴,是不是还在想着广南那个小子。”

吕琪道:“妈给你说了?”

吕锋道:“嗯,说了。”他想了想道:“我们全家在这两年都渡过一个艰难时光,时间会抹平一切。”

吕琪眼光瞧向窗户,似乎目光越过了时间和空间,与王桥联系在一起,她喃喃地道:“有些事,很难忘记的。”

在不远处,王桥落寞地坐在姐姐房屋的窗边,吸完一枝烟,又给姐姐打了电话,便离开了伤心地山南。

往年,在春节之际免不了要走亲访友,今年,他回到红星厂以后,什么地方都不去,每天醒来就看书,累了就在简易球场上打球。除了中途到静州为杨红兵当伴郎,整个春节没有离开红星厂。在这二十天时间,头发疯长,遮住眼睛和耳朵,就如在乡间流浪的画家。

开学前,王桥将疯长的头发剪掉,恢复了一头短发的精干模样。

告别父母,提着姐姐送的牛仔包,王桥回到静州一中。

步入复读班东侧门,迎面就见到晏琳、刘沪、吴重斌等人在小操场上打羽毛球。晏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王桥,满腔的话儿想向爱人诉说,当情郎活生生站在身边,却羞涩地说不出口。

吴重斌将球拍递给刘沪,走到王桥身边,道:“等会儿办事处要派一个小货车,赶紧把东西收一收。晏叔特意给办事处打了招呼,在四楼腾出两个套间。我特意向晏叔说了你的事情,他同意你和我们一起搬过来。”

“明白了,谢谢。”在高考最后的冲刺时间里,能有一个好环境相当重要,王桥接受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王桥主动向晏琳打招呼。

晏琳看着王桥右手有几道醒目的伤口,想表示关心,在众人面前又不太好意思。她脸露羞涩,嫣然一笑,道:“会打羽毛球吗,不会又是高手吧?”

王桥道:“会打,不是高手,但是也不差。你们先打,我去收拾东西。”

半个小时后,一辆小货车来到学校。办事处梁主任心细,不仅派了车,还特意找来三个搬运工。六个学生的铺盖、书本和杂物,在三个专业搬运工眼里完全是轻巧物,他们肩扛手提,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物品弄上车。所有物品堆放得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底层铺着一些棕垫,有效地保护了不值钱的财物。

四楼角落的两间房屋被改作学生宿舍,左手402室作为男生宿舍,右手401室是女生宿舍。宿舍都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格局,刘沪和晏琳各住一间,男生宿舍只能是两人住一间寝室。

老梁先到401看了看,又来到402,对吴重斌等人道:“每间宿舍安排两张单人床,中间放一张桌子,这样摆放可以充分利用空间,看书做作业都方便。”他又对王桥道:“王桥,好高的个子。”

王桥客气地道:“梁叔,谢谢你了。”

老梁笑眯眯地道:“王桥是高材生,到办事处来住是看得起我们,能为我们国家将来的栋梁人才服务,是我老梁的福气。”

一番夸奖,让王桥感到汗颜。

晏琳站在402门口,道:“梁叔,你这次不用到宣传科找人写对联了,王桥字写得好,让他帮你写。”坠入情网的女人总是会将男友优点无限放大,她虽然没有见过王桥写毛笔字,仍然坚信男友会写得很好。

老梁果然很感兴趣,道:“我已经准备了纸笔,正准备找人写。那就有劳小王写副新对联把老对联换掉。大年三十晚上,不知哪家小子放了冲天炮,把门口对联烧了一半,幸好没有惹起火灾。”

大家随着老梁到会议室。吴重斌不知王桥毛笔字的虚实,悄悄提醒道:“厂里毛笔字写得好的人不少,凡是进城都要到办事处乘车。”

“我先写两笔,大家看看。”王桥从记事就练习毛笔字,十来年的训练,写毛笔字成为一种本能。他拿起毛笔,深吸一口气,神气收敛,没有急于下笔。

在吴重斌等人看来,王桥就如一位武林高手,渊渟岳峙,向外传达着强烈的自信。晏琳用带着一丝崇拜的眼光看着心爱的男友,期盼着他能写出一副震到全场的对联。

王桥瞄了一眼老梁提供的春联,挥笔写道“龙年龙裔看龙腾龙飞天上,春年春风送春到春满人间”,春联一气呵成,既飘逸潇洒,又厚重沉稳。老梁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最坏的结果就是坏掉几张纸,没有想到王桥确实有几刷子,这手毛笔字在红旗厂也只有两三人才写得出来。

“晚上请你们吃便餐,一来给大家接风,二来感谢王桥写的春联。”老梁是机关老油子,这一年来晏定康异军突起,成为办事处分管领导,与晏琳搞好关系有百益无一害。老梁这些动作都很自然,让晏琳、吴重斌等人产生一种回娘家的感觉。

王桥是纯粹局外人,与红旗厂没有任何瓜葛,老梁态度好的原因他心如明镜,只是不去点破,配合着演戏。

贴完春联,大家回到四楼,开始铺床,收拾房间。

晏琳铺完床以后,到402房间,想帮王桥收拾房间。来到402才发现,王桥早就将床铺得整齐。

六点钟,老梁来到楼上,参观寝室时,大大地表扬了几位同学。

七点钟,在伙食团吃过晚餐。老梁为大家准备了丰盛晚餐,鸡、鸭、鱼全部上齐,还有炖猪蹄等重口味的大菜。刚过完春节,大家肚子里都有油水,可是面对着活色生香的诱惑,还是猛伸筷子,最终结果是盘盘见底。

打着饱嗝,众人正式开始新学期的第一节晚自习。

吴重斌和刘沪谈恋爱早在小团体里公开,但是两人没有黏在一起,各自在房间里学习。

房顶日光灯足有四十瓦,学习条件比大教室好太多。

七点四十五分是众人共同制定的下课时间,晏琳走到402房间,似笑非笑地道:“王桥,你不是说要问几道题,等会儿到我这边来。”

王桥明白晏琳有话要说,拿着英语和数学试卷走到了对面宿舍。坐定以后,道:“我先问英语题。”晏琳神神秘秘地道:“别急,你先喝这个。”她从抽屉里拿了一盒太阳神,抽出一支,插上吸管,递到王桥面前。

太阳神是当前最火爆的营养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要打开电视,准能看见几个光臂汉子在劳动,然后一个声音会唱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的爱天长地久。”拿着太阳神口服液的小瓶子,王桥颇为感动,认真吸着。

“喝得惯吗?”

“还行,略略有点甜。”

晏琳将空瓶子收了起来,道:“不能让他们看见,否则就要说我是重色轻友。”

王桥笑了笑,道:“谢谢。”在寒假期间,王桥主动调整了心态,面对晏琳时,他比以前自在了许多。

讲完英语,晏琳拿出一袋山南奶粉,冲了两杯,道:“学习很费脑,必须得有营养补充,否则成绩跟不上。你在春节肯定特别用功,脸都瘦了一圈。”

山南奶粉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奶粉,六块多钱一袋。王桥将心事深埋于心,他双手捧着玻璃杯,看着白色奶液,道:“你别笑话我,巧克力、奶粉、太阳神,我以前都是闻其名,没有吃过。”

“你以前在广南不喝这些?”

“我们那时喝酒。”

晏琳眼里充满了柔情,道:“你每天晚上八点钟都过来喝牛奶和太阳神,别跟他们说啊。”又握着王桥的手腕,道:“你的手怎么弄破了?让我看看。”

“不小心摔破了。”

“疼吗?”

“这点伤,不疼。”

王桥说这话时,想起吕琪与男子在一起走的画面,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他随即将这个画面赶走,道:“我有一道题要问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誓师

喝了太阳神和山南奶粉,又探讨了几个问题,王桥回到401室。

十一点半,田峰的闹铃响了起来,他跑到过道上喊道:“下课了,大家出来放风。”

男男女女都从各自房间走了出来,聚在402的客厅聊天。

晚上12点,大家陆续睡觉。

王桥每天学习时间都很晚,为了不影响吴重斌睡觉,他拿着书到客厅继续学习,凌晨一点才休息。尽管喝了太阳神和山南奶粉,王桥仍然饿得慌,随手试了试厨房的燃气灶,居然能点燃火。他还意外地发现燃气灶居然是新换的。

“老梁是老江湖,心细如发,对领导女儿都照顾得这样周到。不管是哪位领导都会用这样的人。我不能成为他这种唯唯诺诺的人,但是要吸收其中有益的部分。”王桥当过医药代表,进过看守所,人生阅历比较起其他人算得上丰富,从见到老梁起,他就断定老梁是个有眼力的势利眼,他们几人在红旗厂办事处能享受良好待遇,并非几个人真是栋梁材,真实原因是晏琳的爸爸是分管副厂长晏定康。

早上,六人集体来到伙食团。香喷喷的肉包子里面居然有二分之一的瘦肉,稀饭黏稠,散发着粥香,咸菜有著名的山南腐乳和肉末炒泡豇豆。与复读班食堂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办事处距离学校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六人同行,一路聊着天前往学校。走过静州公安局不久,包强和其强悍母亲迎面而来。包强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谢安芬满脸怒气,其表情就如要和人打架一般。

王桥暗自吃惊,心道:“按照杨红兵的说法,刘建厂团伙盗窃了手机店,案情重大,包强怎么会被放出来?”

双方狭路相逢,无法回避。包强双目无神,抬头看了王桥一眼,又低下头,匆匆而行。

错身而过以后,吴重斌如被踩了尾巴的猫,道:“包强偷了手机店,怎么能被放出来,不知道其他人放出来没有?”

红旗厂几人能过上和平快乐的生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刘建厂团伙覆灭,此时见到包强从公安局走了出来,他们都感到沉重压力。王桥目光从晏琳身上扫过,道:“我中午到刑警队去一趟,他能出来,肯定有说法。”

中午,王桥来到刑警队,找到杨红兵。

瘦瘦高高的杨红兵穿了一身便装,眉眼间多了些沉稳劲,道:“你的反应很快嘛,还以为过几天才会过来找我。刘建厂团伙盗窃手机店时,包强还在复读班读书,事前没有商量,事中没有参加,事后没有销赃,几个人都证实了这件事情。”

王桥道:“他拿着赃物,这怎么解释?”

杨红兵道:“包强交代,他只是爱慕虚荣,借手机到学校来显摆,手机卡是自己花钱买的。你别担心包强,他这人是个正宗软蛋,稍稍吓唬,什么都招了。”

“他总有收保护费、持刀伤人等事情,就这样轻易放了?”

“刘建厂团伙确实做了几件大案,其他归案人员都要被判刑。包强就是跟着刘建厂吃吃喝喝,打架斗殴,没啥大事。他被关进看守所好几个月,应该受到深刻教训,我估计以后不会再混社会。”

王桥暂时放下心来,唯一的心病就是团伙头目刘建厂一直没有归案。

下午放学后,在刘忠老师的带领下,全体复读生来到小操场,举行下学旗开学的誓师活动。应界班一般是搞百日誓师,复读班则在新学年就提前誓师,以提高学生们的士气,增加紧迫感。当然,应界班搞百日誓师之时,复读班也要进行。

国歌声响起,所有人都抬头挺胸,听着国歌,看着在风中飘扬的国旗。

刘忠站在前排,右手举着拳头放在右额太阳穴处,大声地道:“改变命运是我们的理想,是我们不变的追求!我们破釜沉舟,迎难而上。尽管成长依然艰难,但坚定的意志不可阻挡。科学作息,适度紧张。主动学习,决战课堂。勤学苦练,保质保量。牢记使命,发奋图强。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刘忠念一句,同学们跟着吼一句。声音越来越大,直冲云霄,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王桥是心性坚定的人,不需要誓师活动来激励自己的行为,在念誓词之时很冷静。吴重斌等人则受到集体氛围的感染,情绪激动,恨不得马上就回到教室,不停地学习二十四小时。

誓词念完,刘忠又道:“学校住宿条件不够好,所以,目前住在学校的同学如果有条件可以搬到外面去住,但是要到学校登记,学校要随时进行检查。我们是复读班,复读班主要目的是高考,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一点。我们再来重读五不准禁令。”

“严禁打架!”

“严禁谈恋爱!”

“严禁夜不归宿!”

“严禁赌博偷窃!”

“严禁与社会青年来往!”

王桥跟着大声读这五不准禁令,心道:“学校毕竟还是了解学生的,五条禁令都很有针对性。”

经过誓师,同学们都如打了鸡血,在食堂打了饭菜,就直奔教室,一边吃饭,一边学习。

在红旗厂宿舍的六人则一边吃饭,一边围坐在一起讨论包强的事。

吴重斌道:“刘建厂上了警察黑名单,根本不敢回静州。过了七月,我们就要参加高考,从此与刘建厂再无半毛关系。”

田峰素来看不起包强,道:“包强是个胆小鬼,他做不了什么事。我觉得关键在刘建厂身上,他这人心狠手黑,只要不被抓住,总是个祸害。王桥的意见是正确的。”

蔡钳工梗着脖子道:“刘建厂是因为盗窃被抓,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何必来为难我们。再说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不管是打群架还是单对单,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王桥在看守所接触过不少黑社会人员,总觉得隐隐不安,道:“还是那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六人一起上课,一起放学,绝对不要落单。另外,我们还得放点武器在房间里,免得到时吃亏。”

晏琳最欢迎“一起上课、一起放学”的决定,第一个响应,其他人也都不反对。

学习到深夜十一点半,田峰闹钟再响起,六人早就累得如死狗一般,凭着毅力在坚持,听到钟声,大家聚在402室聊天。

王桥道:“谁想吃面?我请客。”

田峰打着哈欠道:“这个时间只有美食街才有面条,谁跑那么远?”

王桥胸有成竹地道:“谁想吃面,举手,不举手就没有吃的。”中午,他从刑警队出来时,顺便到市场去了一趟,买了锅、碗和猪油、葱、姜、盐、醋等调料。他不是红旗厂子弟却住进了条件优越的办事处,置办简单生活品是变相表达感谢。

看着王桥变戏法式地拿出餐具,大家欢呼起来。锅不大,王桥先下了半把挂面,再给六个碗里打了最简单的作料。面条在开水里不停翻滚,惹得大家直流口水。当打好作料的面条摆在桌上时,大家早馋得不行,端起碗就吃。

面条软硬合适,淡淡的猪油香味混合着葱、姜味道,味道着实不差。

半把挂面显然不够解馋,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之下,另外半把挂面又被丢到锅里。从晚上六点到现在足有六个小时,晚餐早就被胃液消化得没有踪影,大家皆饿得前胸贴后背,无法抵御面条的诱惑,另外半把挂面迅速被消灭掉。

置办这些行头要花不少钱,晏琳暗自为男友心疼,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为了保证每天晚上加餐,每个月我们交十块钱作为公款。”

吴重斌道:“每月十块钱,未免太小气了,我建议每个人加五块钱,这样就有九十块钱吃夜宵。星期天若想改善伙食,临时再筹钱。如果同意,鼓掌通过。”此提议迎来一片掌声,自此,红旗厂办事处四楼小伙食团正式成立。

临睡前,王桥和晏琳站在走道上说话。王桥叮嘱道:“以后到学校,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包强被放了出来,刘建厂还没有归案,我担心有麻烦,特别是找你麻烦。”

晏琳气愤地道:“我们专心读书,不惹事,他们凭什么总是针对我们?刘建厂是丧家之犬,不会有回静州的胆子吧?”

王桥道:“小心无大错,到十二点了,早些休息。”

晏琳朝卧室看了一眼,见四周无人,飞快地在王桥脸颊上吻了吻,道:“晚安,做一个好梦。”

深夜,王桥陷入深深的梦境中。梦中,吕琪与壮硕的年轻男子亲密地在一起行走。他想过去打架,可是脚踩到地面软绵绵的,一点都不能用力,眼睁睁看着吕琪走远。他猛地从梦中醒来,环顾四周,认清楚是红旗厂办事处,长吁一口气,重新入睡。

从新学期第一天开始,王桥强迫自己不再想“吕琪”两个字,清醒时,他成功地将吕琪忘掉,睡梦之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社会舞厅

早上起床,大家都到食堂吃早餐。

晏琳拿来了家里的泡豇豆炒肉末,放在桌中间。泡豇豆炒肉末是静州最家常的菜,但是每家味道都略有不同,晏家味道公认很霸道。说实话,晏琳挺舍不得将这一罐泡豇豆炒肉末拿出来分享,现在能拿出来,主要是想让王桥多吃两口。

吴重斌将馒头掰开一个口子,将泡豇豆炒肉末塞进去。简易三明治味道实在好极了,让他觉得胃口大开,接连吃了三个一两的馒头。

晏琳见玻璃瓶少了小半,很有些痛心,道:“王桥,你也象吴重斌那样将肉末夹在馒头里,很好吃。”看到王桥依葫芦画瓢吃起土法三明治,晏琳很开心。

吴重斌又喝了一碗稀饭,打了个饱嗝,道:“下学以后,我去问问许大马棒,包强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琳胆子大,对包强回来并不是太在意。刘沪却是紧张得很,道:“学校刚刚重新读了五不准禁令,你不要再和包强那一伙人打架了。”

吴重斌道:“我只是问一问情况,免得被动,但是绝对不会打架,你放心吧。”

刘沪又道:“王桥,你们不能打架啊。”

王桥点头道:“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打架,只是防守反击。我们不想惹事,但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每天上学和放学,大家一起走,不要落单。”

来到复读班,吴重斌找到许瑞,问起包强之事。许瑞道:“包强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他妈没有动手打人,只是坐在床上哭。一哭就停不下来,最终把包强哭得崩溃了,答应到世安技工校学厨师。”他想起如此强悍的女劳模守着不争气儿子痛哭的情景,不停地摇头。

世安技工校以前隶属于世安机械厂,专为机械厂培养技术工人。机械厂破产以后,世安技工校变成大杂烩,有钳工、车工等传统技艺,也有厨师、电脑、旅游等新鲜科目。

得知包强到技校学厨师,王桥心里的顾忌少了一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星期六。

吴重斌端着茶水坐在客厅,喊道:“今天周末,大家有什么建议?毛主席说要严肃紧张团结活泼,刻苦攻读一个星期,我们必须要休息,否则大脑过度疲劳,要运转失灵。”

这是一句大实话,谁也无法长期高度紧张,复读班学习还是习惯性地在周六放松,但是除了周六晚上,其他时间则全部投入到学习中。

在上学期,每个周末的晚上,王桥总是独自一人到录像厅去看两部录像,从七点钟看到十一点,回来睡一个大觉。星期天便能精力焕发。搬进红旗厂办事处后,他准备参加集体活动,不再做独行侠。

田峰道:“我们去打台球。”

晏琳反对道:“你们打台球,我和刘沪就只能坐在旁边看,没有意思。”

田峰道:“那看电影。”

刘沪道:“国产电影难看死了,干脆我们去跳舞。”

田峰和蔡钳工一起摇头,田峰道:“你们成双成对,我和钳工不去凑热闹。大家不要互相勉强,我和钳工去打台球,你们跳舞。”

距离办事处不到500米的地方以前有一家静州剧场,八十年代辉煌过,九一年剧团解散,剧场变成舞厅,目前是静州市区音响效果最好的一家。

商定晚上活动以后,晏琳回寝室打扮,出现在客厅时,肩上披了一条围巾,化了淡妆,清纯面容中带点时尚。王桥夸道:“今天真漂亮。”这是王桥第一次赞扬自己的容貌,晏琳如六月天喝了冷饮,浑身舒畅。她调皮地道:“难道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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