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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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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里桃花娘子已然退出门外,往西方疾射而去,渐次消失在苍茫的远山云树中。
少年谢朝星喊道:“师父,快去追她——”武啸秋摇摇头道:
“时候未到呢,咱们还不能与五花洞闹翻。”
谢朝星悻悻道:
“可是那婆娘当着师父面前竟敢如此跋扈嚣张,焉可不与她一点教训?……”
武啸秋道:
“眼下咱们一切犹未布置就绪,若多结下一个仇敌,对进行中的大事便多了一番阻碍。”
说到这里,音色陡地一沉道:
“星儿你那股急躁性儿若是不改,总有一日大事要坏在你的身上!”
谢朝星似乎对这位师父甚为畏顺,闻训只有唯唯诺诺,垂首不语。
武啸秋别过头来,将视线投注到僵卧的曹士沅身上,半晌始开口道:
“奇了,那黄绞小册何等重要,恁情如何姓曹的绝不会不随身带着,星儿你方才可曾仔细搜过他的身上了?”
谢朝星道:
“搜过了,姓曹的衣袋里塞满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是没见到那本小册子。”
武啸秋摇头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
他俯首陷入沉思之中,蓦然一阵疾风响处,自茅屋外头闪入一团黑影,赵子原霍然一掠,凝目望去,却是一只巨硕无朋的苍鹰!
那苍鹰通体黑羽,浑身圆圆扁扁,一对圆骨碌眼睛透出墨色光华,布满绿色及红色斑点,约摸有圆桌大小的身躯下生着两只长达数尺的利爪,自黑暗中望去,便如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似此庞然可怖的苍鹰当真是见所未见,赵子原只瞧得浑身毛发倒竖,再一望房中的武啸秋对那怪鸟的出现,似乎没有丝毫惊悸反应。
倒是那谢朝星就没有如此镇静功夫了,他一把抓住武啸秋的衣袖,战战兢兢地问道:“师……师父,这是什么怪鸟?……”
武啸秋仰首望了苍鹰一眼,喃喃道;
“死谷兀鹰?……死谷兀鹰怎会在此地出现?!……难道说死谷鹰王又重出江湖了么?……”
那兀鹰振翅在房中盘旋,满房俱是“嗡”“嗡”之声,谢朝星沉不生气,挥起一掌便往兀鹰击去。武啸秋叱喝道:“星儿别轻举妄动!”
谢朝星听到他师父的喝声,欲收掌已是不及,眼看一掌结结实实击在苍鹰身上,苍鹰庞大的身躯却只略微偏转了一下,忽地掉转鸟头,迅疾无伦地朝谢朝星立身之处扑罩而下。
谢朝星大吃一惊,急忙蹬步后退,到了五步开外再迅速地一矮身,只差分许兀鹰便自他头上擦过。
但闻震耳“弧”地一声亮起,兀鹰一扑不着,反向躺在案前僵卧不动的曹士沅袭去。
一忽间曹士沅的双目已被鹰嘴啄了下来,武啸秋却一直负手立于一旁不动不闪,赵子原见曹士沅死后,还得被此鹰啄去眼睛,一时只觉一股热血往上直冒,他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正要起身飞跃出去,就在这一刻,倏然一阵疾风响处,一条黑影自房门一闪而入!
赵子原心虽吃惊,自忖在未弄清来人身份前,还是不可贸然行动,当下强自按下一颗忐忑之心举目望去,这一望几乎使他骇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人长得又高又瘦,一张青灰色马脸长满了绻曲的黑毛,身上披着一件磷光闪闪的红袍,颈问挂着一串骷髅头骨,脚踝却是光赤赤的,足跟上结满一层层浑厚的茧皮。
那人长相之恶,装束之奇,委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赵子原望着望着,浑身不知不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屏住气,暗忖:“这是什么人物?怎地如此邪门?”
武啸秋面对来人,冷冷地道:
“死谷鹰玉,是你来了么?”
那怪人一双三角眼射出阴厉寒芒,往屋内骨碌碌一转,猛地厉叫道:“你倒认得咱老鹰,嗬嗬,你报上名来吧。”
他边说着,手足不住乱舞乱跳,全身亦随之颤动不止,随时都似显出疯狂之态。
武啸秋冷笑道:
“阁下潜隐死谷多年,几时变得如此健忘,当真连老夫都认不出来了么?……”
那死谷鹰王打量了武啸秋一眼,猛力用鼻子嗅了两嗅,怪笑一声道:
“桀桀,你是武啸秋!你是武啸秋!”
他一连重复说了两句,又自笑道:
“咱们曾在九道标见过一面,是也不是?”
武啸秋道:
“亏你还有几分眼力。”
死谷鹰王道:
“咱老鹰的眼力会差到哪里去么?姓武的,你忒也太狂了吧。”
说着,呼啸一声,那只在房中盘旋不已的兀鹰乍闻啸声,扑翅飞到死谷鹰王肩上歇了下来。
武啸秋道:
“看来阁下把这只兀鹰已训练成不亚于一名高手了,鹰王这个名号倒非虚传……”
死谷鹰王截口道:
“你打算试试这畜生的功夫么?”
武啸秋笑笑,道:
“老夫只问你一句,鹰王你离开死谷又人中原,莫非要寻那司马道元,报却他昔日纠合四派高手,将你打成重伤逼人死谷的一段过节?”
死谷鹰王神色一变,道:
“是又怎样?敢情姓武的你也想插上一手?”
语声方落,忽然发出一声鬼叫,一掌僵直不弯,望准武啸秋直扑过来。
武啸秋转身避开攻势,举袖一卷一荡,内力崩出,直取鹰王胸间要害,死谷鹰王不料对方应变迅捷如斯,匆忙中不暇退避,另一掌闪电一吐,一股奇热难当的怪风由他掌心咝咝透出。那服怪风才出,四周登时卷起一团团热懊炽人的热浪,房中诸人都有置身于火扈之中的感觉,武啸秋袖中真气竟然滞顿发不出去,这是他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怪事,不禁大喝道:
“鹰王你这火鸟爪已练到八成火候了,难怪你敢再到中原来——”
喝声中袖管一卷,双掌横切而出,只闻奔雷之声陡发,房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他已发出了无坚不摧的“寒帖摧木拍!”
赵子原深知那寒帖摧木拍的威力,暗想死谷鹰王要糟,果闻“呜”然一响,死谷鹰王已躺在地上了。须臾,死谷鹰王又突地一跃而起,叫道:“厉害,厉害。”抖手从颈上取下那串磷光闪烁的骷髅,挥了几挥,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发出恐怖之极的怪叫,举步朝武啸秋缓缓迫近。
武啸秋哈哈笑道:
“看家本领要使出来了么?不过老夫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死谷鹰王停下脚步,道;
“只要姓武的你不要插身于这场是非中,咱老鹰自然没有与你为敌之意。”
武啸秋阴笑道;
“不错,看来你的头脑并不简单,你要找司马道无报却昔日旧恨,老夫正有消息供应——”
死谷鹰王道:“什么消息?你说。”
武啸秋道;
“司马道元眼下正在阴间地府眼巴巴的等着你,鹰王你只有走这条路去找他。”
死谷鹰王嚎叫一声,怒道;
“姓武的,你敢拿我打诳耍子?”
武啸秋道:
“打诳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司马道元举家在十年前,被谢金印尽歼于翠湖画舫之上,武林中谁人不晓?可笑只有你一人蒙在鼓里。”
死谷鹰王眼珠连转数转,忽然一语不发,纵身跃出房外,有顷,一人一鹰便沓然不见踪迹。
谢朝星走上前来,道:
“师父,这家伙神智怎地有点不正常?”
武啸秋道:
“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鹰王,躲在死谷苦练邪功,镇日与飞禽走兽为伍,日久自然变得疯疯癫癫了。”
这会子,茅屋外头蓦然又响起一阵沉甸的足步声响,武啸秋师徒两人一凛,彼此对望一眼。
赵子原内心大为震动,暗想:
“似此荒僻所在,今日竟然来客络绎不绝,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了……”
足音时远时近,终于在茅屋前面顿住。
谢朝星沉不住气,出声喝道:
“来者何人?”
屋外不闻任何回应,武啸秋沉声道:
“尊驾何不请进——”
那人一步跨了进来,只见他全身披着一袭白袍,连头上也用一张白布兜头罩着,仅剩下一对眸子露在外面,乍看之下自首及踵都是一团雪白,赵子原触目立即识得此人,险些惊呼出声。
白袍人骤见武啸秋立在茅屋里,似乎怔了一怔,道:
“阁下请了,老夫路过此地,见这茅屋欲塌未塌,显然无人居住,是以进来休憩片刻。”
武啸秋那鹰隼般双目不住在白袍人身上来回扫视,道:
“好说,咱们也是过路旅人,尊驾请自便。”
白袍人点了点头,尽自走到案前盘膝就地而坐,双目微瞌,背对着武啸秋养起神来。
他分明瞧见了死者曹士沅,却不动任何声色,赵子原暗暗不解。
武啸秋眼色阴晴不定,悄悄向谢朝星打了个手势,谢朝星放轻足步蜇到白袍人身后,倏然一伸右手二指,虚空朝白袍人后脊“志堂”死穴点去!
这下他突然发难,非特出人意表,距离又如斯近,白袍人功力再高怕也难以逃过此一杀身之劫,但闻“虎”地一响,指力破空袭去,白袍人身躯随之微微一颤,颈首软绵无力地垂了下去。
谢朝星舒了口气,道:
“行啦……”
他只吐出两个字,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双目圆睁,满面都是惊疑。
只见那白袍人忽然立起身子,缓缓回过头来,晶瞳里射出两道冷电,直瞪住谢朝星不放。
谢朝星打了个哆嗦,颤声道:
“你——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白袍人在“志堂”死穴受袭之下,竟能安然无事,难道对方其实是早有防备,将自己抽冷子偷袭的指力硬生生化解去了?
第十五章 飞骑斩杀
白袍人冷冷道:
“少年人你这指力只学到五成火候,还不到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地步……”
谢朝星呐呐了好阵子,却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武啸秋压低嗓子道:
“敢问尊驾大名?”
白袍人道:
“老夫复姓司马,草字道元,想来阁下必不陌生。”
武啸秋脸色一变,道:“幸会。”说着,拱手朝白袍人“司马道元”揖了一揖。
“司马道元”拱手还礼,道:“不必客气。”
拱手间掌心有意无意向外一翻,两人身躯同时晃了晃,“蹬”一声,武啸秋仰身退开半步。
再看“司马道元”双足亦自陷入地下达二寸之深,武啸秋脑际思潮电转,猛然脱口呼道:
“原来——原来是你?……”
“司马道元”哈哈一笑,道:
“秋寒依依风过河,英雄断剑翠湖波。”
武啸秋一闻此言,身子陡地颤一大颤,他就指指着“司马道元”沉声一字一语地道:
“山不转路转,你我将来总有再度碰头的日子!”
一挥手,带同谢朝星转身推门而去。
赵子原只瞧得心惊不已,暗道:
“不可一世的武啸秋,居然会被两句不知所云的诗词惊走,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中狂跳,不知不觉脚底碰着木箱,弄出了一点声响,那“司马道元”霍地回过身子,道:“木箱后面的朋友请出来吧?”
赵子原情知对方已听到了自己一时大意所发出的声响,只好站将起来,走出藏身之处。
“司马道元”略感意外,道:“小哥儿,是你?”赵子原苦笑道:“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上一次记得是在十字枪麦斫的府上,当时阁下一现,便惊走了众人皆惧的甄定远,与今日这个局面完全没有两样,瞧来阁下的能耐着实不小。”
“司马道元”岔开话题道:“小哥儿可否请先解释,为何要躲在里面?”
赵子原道:“长话短说,小可是不期来至此地,适值姓武的杀人后去而复返,我明白自己绝非他的对手,所以便躲将起来。”
“司马道元”望了僵卧的曹士沅一眼,道:“死者乃是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的下属,名叫曹士沅,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被杀?”
赵子原道:“阁下也识得此人么?曹前辈可能为了一本黄绫小册而招致杀身之祸……”
“司马道元”思索一会,伸手人怀徐徐掏出一本黄竣皮的线装小册,在赵子原面前扬了扬,道:“黄绞小册?……不要就是这本册子吧?……”
赵子原一愕,脱口道:“它……它怎会在你的身上?”
“司马道元”不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册子我翻过不知有多少遍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怪哉,姓武的要它作何用处?”
赵子原暗想:“黄绞小册既非在曹前辈身上,然则他一命死得岂不冤枉极了!”
一念及此,不禁暗暗为曹士元感到难过。
“司马道元”道:“小哥儿若无他事,老夫要走了。”
赵子原黯然点一点头,眼望“司马道元”一步步走到门前,走出屋去,此际他脑中竟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对适才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居然无法思索其中缘由。
移时,他逐渐清醒过来,遂将曹士沅尸体移到屋前,用兵刃挖成一个长坑埋葬下去。
天色向晚,赵子原已足足在茅屋内呆了半天之久,他自忖不可再蹉留下去,遂辨了辨方向,一直向西行去。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星儿已悄悄升上了天边,对着赵子原眨眼微笑,他举袖揩去额上汗珠,驻足休息了片刻。
再行举步时,忽然他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之声,放眼望去,只见小径另端有两条人影下迅速地朝这边移动。
他自然而然将脚步放松下来,待得前面那两人走近,赵子原始瞧见他俩身上装束有异,胸中不由一震,暗忖:“瞧这两人的衣着装束,绝非中土人士,难道他们也是来自长城以外?……”
两人来得更近了,但闻右首一人道:“近几日来,沿线风声很紧哩,暖兔,你可知道一些端倪?”
左首行走的“暖兔”道:“听说可汗已在盘山驿集结重兵,一等张居正死去,便渡过大凌河攻击辽左,到时中原尽在咱土蛮囊中了广
赵子原听到“土蛮”两个字,心中惊疑更甚了,有明中叶以后,土蛮一直是本朝最大的外患,隆庆元年,并曾一度飞渡长城,由蓟州转掠卢龙,京畿为之震撼。万历年间,土蛮势力更为猖獗,边地笈笈可危,而眼下竟有土蛮可汗的部属在中土出现,自是难怪赵子原大为所惊了。
那两人边行边谈,赵子原所走的小径因为地势较低,是以不虞被对方发觉,那右边一人继续道:“就等张居正一死,嘿嘿,兵事便可以发动了。”
左边的“暖兔”道:“老子就是不明白,咱可汗何以对一个糟老头如此忌惮,非要将他除去不行?张居正虽然贵为明廷首辅,但一旦大明江山落在本族手中,堂堂张首辅还不是成为咱们阶下之囚?”
右边那人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法,暖兔你既无法洞悉个中利害,我也懒得和你多谈了……”
那暖兔道:“然则可汗预备怎样除去他这眼中钉?”
右边那人低声道:“这是个天大秘密,说了你绝不可张扬出去——”
那暖兔道:“放心,咱们哥们你岂能信赖不过?”
右边那人压低声音在暖兔耳边说了几句话,因双方距离甚远,那人话声又十分含糊,赵子原连一字也没有听见。
只听暖兔低声道:“买雇职业剑手?……嘿嘿,此计大妙!……”
那右边一人道:“现在只剩下中原武林问题了,这是最不容忽视的一道问题。”
暖兔道:“中原武林么?我们尽管找内线筹商对付之法,还有那狄一飞……”
他欲言又止,那右边一人道:“也罢,就依此行事便了,天已黑了,咱们得尽快赶路。”
赵子原心念一动,暗付:“久闻张居正乃是当朝孤忠耿耿的一位宰相,正因为他在朝中能综核名实,筹饬战守,四夷才不敢觑窥,而且我朝边将也惟有张道辅在上始能驾驭,听这两个蛮子的口气,莫非土蛮欲谋不利于张首辅?”
眼望两人即将去远,当下只觉一股古怪冲动直冒而上,他一步跃将出来,冲着他俩背影喊道:“两位回过头来瞧瞧,是谁来了?”
那两个鞑子闻声不约而同回转身子,见一面前立着一名陌生的少年,不觉怔了一怔。
那暖兔朝赵子原打量两眼,沉道:“你是呼唤咱们么?”
赵子原道:“难不成此地还有第三者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暖兔双目连转,道:“既是如此,敢问有何贵干?”
赵子原道:“区区要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右边一人不耐道:“打听什么?”
赵子原一字一字道:“除开你们两位外,土蛮可汗另外还派了多少人潜进中上来兴风作浪?”
霎时之间两人神色大变,右边一人冷笑道:“小子你方才就躲在土堆下面是吧?咱们所说的话你听到了?”
赵子原昂然道:“役错,是听到了,你待怎地?”
两名鞑子相互使了个眼色,那暖兔道:“嘿嘿,烘兔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人家可在等着答复咧。”
那烘兔冷笑一声,道:“这就是老子的答复!”他双目中精光斗射,未待将话说完,左掌猛地向外一弓,有似出洞猛虎,望准赵子原一斫而下。
赵子原早已料到对方有如此一着,烘兔一掌才出,他双足徽错,身形立刻移向右侧。
讵料烘兔一掌犹未击实,在半空陡然硬生生移了个方向,如影随形击向赵子原小腹要害,只闻“呜”然一声锐响,他掌势之劲居然带起一阵尖啸,赵子原身子犹在五步之外,对方掌缘真气已风涌袭到!
对方武功之高,的确大出赵子原意中所料,他吃惊之余,急忙蹬步倒退,同时伸手封拿。
他正贯注全力应付烘兔的出击,倏觉身后啸声大作,赵子原看都不看便知是另一名暖兔在自己身后抽冷子来个前后夹袭,那掌力之强,似乎更在烘兔之上——
急切间他左时往横里一挡,内力陡发。
轰然一震过后,一股强力飚风四下憧散,噔,噔,噔,赵子原被那劲内力一带,立足不稳踉跄倒退数步。
暖兔、烘兔分自右围抄而前,四掌齐出,赵子原心知处身生死一线上,己没有迟疑的余地,他一咬牙根,双掌运足功力推了出去。
这一忽里,陡闻远方道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烘兔、暖兔瞿然一凛,齐然撤回掌力,暖兔叫道:“有人来了,快走!”
语讫,两人相继纵身而起,一前一后落荒逸去,速度惊人,霎时便查然不见踪影。
赵子原大为错愕,无法明白那两名鞑子何以会仓促退走?正自思虑间,背后蹄声已然大作,回头望去,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只一眨眼工夫已到了赵子原身后。
赵子原电目一瞥马上骑士而容,脱口叫道:“麦十字枪!麦前辈!”
那马上之人正是才从甄定远剑下逃生不久的金翎十字枪麦斫,此际他纵马飞奔,手上执着长达七尺的成名兵刃十字枪,脸上杀气森然,赵子原见他神情可怕,不由微微一愣。
将要错身之际,那马儿希幸幸长嘶一声,突地朝赵子原立身之处斜纵而至,麦斫厉喝道:
“姓赵的小子!看枪——”
手上十字枪一吞一吐,直指赵子原心口,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突下煞手,眼看枪口即将戳至,本能里他大吼一声,双臂贯足真力,一上一下斜击出去,一面移身左跃。
麦斫毕生功力尽集于十字枪上,这“飞骑斩杀”乃是他生平有数绝技之一,焉容敌手轻易逃出枪下,但见他长枪平舒,未见如何作势,倏然自赵子原双臂对势中一挑而出——
枪尖过处,血光飞溅,赵子原仰面翻倒于地!
麦斫勒住绥辔,视线从赵子原身上扫过,嘴角忽然浮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容,自语道:
“嘿,老夫这‘飞骑斩杀’从来都是一枪得手,对付你自然也没有例外,嘿嘿,仅仅一枪就足够要你的命了广他脸上阴笑未退,续道:
“只怪小子你命星不好,不明不白被老夫击杀于此,到鬼门关后也只好权充一名在死鬼了。嘿!嘿!”
麦斫喃喃自语着,一夹马腹,如飞驰去。
造飞尘消散,骑影渐没,蹄音不闻,那躺卧地上、胸前犹自汨汨流着鲜血的赵子原倏地一跃而起——他竟然没有在麦十字枪的“飞骑斩杀”下丧命!
赵子原俯首自顾,见自己胸前衣袂已被鲜血染成一片储红,他忍痛自怀中掏出创药敷上,继续赶路。
道上,他忍不住心中疑云汹涌,暗暗地想道:
“无缘无故麦斫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我在麦府树干上插令箭那码事被他察觉了?但就只为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至于使他生出杀心啊,难道说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他一壁走着,一壁胡思乱想,摇摇头低声又道:
“方才若非我见机得早,在对方十字枪触着肌肤时,立即藉势躺下去装死,而麦斫又自信十分,未曾下马仔细察看,否则我只怕不能如此轻易将他摆脱了……”
赵子原瞧瞧衣衫上沾染的点点鲜血,长吁一口气。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月儿穿过流云,地面平铺着银色荡漾的光辉。
赵子原疾行如飞,忽闻后面有人说话声音,足步自然而然地放缓下来,下意识回目一瞥,后面的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但觉两人的身影都极为眼生,遂役有多加注意,迈着步子继续赶路。
那两人前行的速度甚是迅疾,瞬息便已赶上赵子原,隐约听到两人交谈,其中一个低沉的嗓子道:
“海老,此番你我眼巴巴从西南赶来,若仍一无所获,那才叫笑掉人家的大牙哩。”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你也甭患得患失了,依我的话行事保管没错……”
语声陡然中断,敢情那人业已发觉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陌生的行人。
双方并肩而过时,赵子原凝目打量两人,只见右边的是一个身材雍肿、满脸肥肉的胖子,另一个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面上五官歪曲,尊容尤其令人不敢领教。
格外惹眼的是两人肩上各自扛着两口奇形怪状的黑色大木箱,这一来赵子原不禁多瞧了两眼。
那黑色木箱被扛在两人肩上显出沉甸甸地,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事,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使得赵子原暗暗起了戒心。
两人越过赵子原后,那矮小的秃子忽然驻足回过头来;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赵子原。
一会那秃子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请了。”
赵子原一愣,抱拳道:
“阁下有何见教?”那秃子视线依然停留在赵子原身上,道:
“小兄弟胸前衣襟鲜血斑斑,想是刚刚行凶杀过人是罢?”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区区看来像是刚杀过人么?阁下倒会说笑。”
那秃子道:
“杀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急于否认?像咱老秃,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若一天没有杀人,便觉得手痒难禁。”
赵子原微笑不语,那秃子一睁怪目,道:
“小子你不相信么?”
赵子原缓缓道:
“就说阁下一天杀害一条人命吧,纵然有这份能耐,便是累也得活活累死。”
那秃子暴跳如雷道:
“说来道去你是不肯相信,哼哼,老子与你瞧瞧一样物事,也让你这井底之蛙开一开眼界。”
赵子原暗自好笑,心道此人之言虽则耸人听闻,但脾气却暴躁得如同稚龄幼儿,倒不知是何门路?
那秃子将肩上两口黑色木箱置于地上,伸手就要去揭箱盖,侧立一旁的高大胖子适时出声道:
“老秃,你又沉不住气了!”
秃子闻声停下手来,道:
“这小子不知天高厚,海老你不以为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那胖子“海老”道:
“小辈无知,你怎能与他一般见识?”
秃子瞪了赵子原一眼,悻悻道:
“若非海老在旁,小子你今日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赵子原对那四口黑色木箱充满了好奇之念,见那秃子本已准备将箱盖揭开,却因胖海老一句话而罢手,不禁感到失望。
那“海老”朝赵子原道:
“老夫这位朋友玩世不恭,虽然满口曰杀,其实完全是一派胡语,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赵子原忖道:
“那秃子性子粗暴,喜怒泛于形表,似乎没有多少心机,但‘海老’可不简单了,看来他要比秃子来得深沉阴险得多。”
他暗暗对“海老”起了戒心,表面上仍装做洋洋如常道:
“不妨,那箱中之物……”
“海老”截口道:
“小哥敢是对箱中之物发生了兴趣?”
赵子原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岂犹区区例外,阁下可否将箱盖揭开一观——”
“海老”面色微变,瞬即恢复如常,道:
“木箱里装的无非是老夫的一些零碎家当,小哥要瞧瞧自然可以,但如此一来又要耽搁工夫,老夫此去还要赶一段长路,却不能再磨菇下去了,小哥,咱们便此别过……”
赵子原心头疑云重重,亟欲启开箱盖一观究竟,只是对方既然婉词予以拒绝,自己当然没有坚持的理由,何况对方两人深浅难测,自己更不能鲁莽行事,当下只有侧身道旁,让他俩通过。
那“海老”及秃子扛着沉甸甸的木箱,扬长而云,赵子原寻思良久都没有头绪,再次抬头时,对方业已走得不见踪影。
他仰首眺望秋夜的星月,默默地道:
“顾迁武顾兄不是约我于今夜到镇北广灵寺会面么?时候将到,我不如直接赶去赴约便了。”
心念既定,遂不再逗留,辨了辨方向,立即展开身形,直奔而去。
夜色笼罩下的广灵寺,显得异样的冷森宁谧,赵子原在寺外来回踯躅了两圈,方始上前敲门。
居顷,庙内足音跫然,“吱呀”一声,大门徐徐开启,一名身着黄色袈裟的年老僧人当门而立。赵子原冲着老僧一拱手,道:“请问大师……”
那黄衣老憎打断道:
“施主可是姓赵?”
赵子原错愕道:
“小可正是赵子原,大师怎生知晓?”
黄衣老僧正欲开口回答,突闻寺前亮起一阵异响,一前一后走来两人。
赵子原举目一望,心中震一大震,来者一秃一胖,正是方才在道上碰见的“海老”及秃子。
那两人双目一瞥,也自瞧见了赵子原,双方均为之发愣,那秃子挤了挤眼,高声道:
“小子,咱们又逢上了。”
赵子原满腹疑念,想道:
“这两人分明走在我的前面,为什么我耽搁了一段时间,还会比他们先到,难不成他俩在路上曾经折到另一条岔路上去过?”
只见两人肩上依旧扛着那四口黑色木箱,赵子原隐隐有一种预感,那箱内的物事必然十分古怪,但是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他亦无法捉摸推断出来。
那胖“海老”冲着黄衣老僧道:
“大师行个方便,咱们赶路错过宿头,可否权借贵寺落脚?”
黄衣老僧沉吟不决,道:“这个……”“海老”加上一句道: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难道大师连此等小事也不肯答应么?”
黄衣老僧宣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
那秃于脾气最躁,按捺不住道:
“和尚你到底答不答应,只要你说个‘不’字,咱哥儿拍拍手立刻就走,只是,嘿嘿,往后这座广灵寺只怕就不安不宁了……!”
黄衣老僧长眉一轩,道:
“施主是在恫吓老衲么?”
秃子沉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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