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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客红尘-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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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剀冷笑:“没有朕的命令,谁敢让他死?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梅如雪愣住:“你不是答应了他的承诺么?他不是承诺乌萨兵败之日,他以死谢罪么?”

景剀的手指握起来,握得越来越紧,盯着梅如雪,一字字道:“朕还用得着他,他休想一死了之!”语气中竟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想让他干什么?”梅如雪茫然地看着景剀。

“这是朝廷中的事,你当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沉声,语气竟是不同寻常的严厉,全然没有平素的温柔。

梅如雪的心一下子冷下来,一股寒意涌遍全身。

松开桌子,一步步后退,退一步,脸色多一分苍白。目光渐渐溢满痛苦,唇边露出笑容,笑得有些苦涩:“臣妾知罪,臣妾告退”

转身离去,身子晃了两下,堪堪跌倒。

景剀冲上去抱住她,抱得很紧,紧张得声音发抖,一迭声地道:“对不起,雪儿,不要这样。是朕不好,你别难过。朕只是心里太烦了,不是针对你……”

梅如雪一动不动。

“朕妒嫉,朕在妒嫉如玉。朕知道,你是为了他。为了他,你居然想讨好朕,你对朕自称臣妾,平*根本对些礼节不屑理会。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朕妒嫉他,妒嫉得发狂……你心心念念着他,你为他研制毒药,你别当朕什么都不知道。这宫里,根本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朕……”

梅如雪的身子蓦然僵硬,眼里掠过惶恐之色,脸色愈加苍白如雪。

景剀将她抱得更紧,声音低沉而充满痛苦:“雪儿,你从来不是朕的。朕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你将朕的心都掏空了,朕觉得好空虚,朕有一大群女人,却只喜欢你一个。而你喜欢的是如玉。朕好孤独,朕甚至想从那个假冒媚儿的洛颜身上寻找刺激……如果如玉死了,你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你告诉朕,你会怎么样?”

梅如雪抬起眼帘,眼波渐渐平静,平静如一池秋水。

“皇上,我说过,我是你的妻子,绝不会背叛你。大哥若是死了,我会为他难过,为他哭,但仍然会活下去,活得很好。我有柔儿,我有责任。这是你们君臣之间的事,我只是一个女人,我无权干涉,大哥也不会许我干涉。你放心。”

说完,垂下长袖,一步步离去。

脚步分明已沉稳下来。

可每一步都似乎踏在景剀心上。

这个人,生生地要让他疯掉。

第一百十章 抗旨之罪

午后的乾清宫很安静,窗外有片片落花飞过,风吹在景剀身上,暖暖的,令他不觉有些倦意。

案上堆着一大叠奏章,景剀却了无情绪。一直喝着茶,但仍然觉得口干舌燥。

仿佛是为了寻找一些安慰,他刚刚去了一趟林媚儿的碧清宫,却发现林媚儿正在练习书法,写的是一阙《虞美人》:

烟水秦淮当年梦,故国数载东风。断肠人去玉楼空,可堪旧游时节见行宫?

繁华寥落千古事,忍看苍天拨弄。丹心只许为苍生,一任笙歌散尽夕阳中。

看词意,他已明白了什么。问下来,果然这阙词是林媚儿与温如玉珠联璧合之作。

天生丽质的林媚儿温柔贤淑,典型的大家闺秀。

她已知道自己的伯父林靖余刚出兵就折损三名鲲鹏军将领的事,万分抱歉,请皇上代为向温如玉致意。

温如玉,温如玉,这宫中每个人都在护着温如玉。

平素波澜不惊的梅如雪,一得知乌萨退兵,便慌成那个样子。虽然嘴上说只将温如玉当成大哥,心底里未曾有一日将他忘记吧?

又酸又涩的滋味,百爪挠肠。

想着,忽然见李默进来,躬身道:“启禀皇上,王爷已从边关回来,正在宫外候旨。”景剀道:“宣。”

李默转身。

“等一等。”景剀叫住他,“朕这里不用你侍候,你退下吧。”

“是。奴才遵旨。”

景剀看着门外,见温如玉一身白袍,外面罩着黑色的斗篷,风尘仆仆地进来,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俊逸潇洒,眉目间却有着英姿飒爽的味道。

“臣拜见皇兄。”温如玉跪倒,俯身,姿态优雅而恭敬。

景剀看着他,沉默,面无表情。

温如玉微微抬起头,感觉到那股凝视的目光,重逾山岳。

他不动,只是一言不发地跪着,面容一如既往地沉静、温和。剑眉下一双星眸默默地注视着地面,不卑不亢,淡若轻烟。

没有害怕,没有负罪感,只是那样淡定。

这种表情狠狠地激恼了景剀,脸沉下去,冷冷地道:“抬起头来。”

却没有让他起身。

温如玉抬头,看到一脸怒容的景剀,眸子中掠过一丝黯淡;却很快恢复如水般的宁静。

“朕让李公公去传旨,你竟敢不接?”景剀问道,声音中挟着雷霆的气息。

“臣不敢接。”温如玉垂下眼帘。

“为什么?”

“臣不想陷皇兄于不义之中。”说得平和。

景剀微微俯下身,逼视着他,目光中有了危险的味道:“接着说。”

“若是皇兄兴兵讨伐乌萨,其行为与乌莽何异!战火不息,两国百姓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百姓岂非要痛恨皇兄!臣不敢令皇兄英名受损,只能斗胆拒绝接旨。”

景剀盯了他半晌,忽然笑起来:“如玉,你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怒不可遏。

“臣……只是实话实说。”

看到那双仿佛能吞尽一切的湖泊般的眼睛,景剀的火更大了。他凭什么这样淡定从容?凭什么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这个人,真是太狂妄了!自己从来没有在哪个臣子面前这样没有把握过!

“朕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先问你抗旨不遵该当何罪?”

“死罪。”

“既然如此,你还敢抗旨?这满朝文武中,你数数有哪个像你这样胆大妄为!是不是仗着你功勋卓著,便敢这样有恃无恐?”每说一句便添一分怒火,到最后几乎是在咆哮了。只是仍然努力压制着,吼声便在喉咙里盘旋。

拍案站起,人便站到了温如玉面前,仿佛一座山横在了他前面。

“臣不敢。”温如玉微微低头,有窒息的感觉。

“不敢?你敢得很!所有大臣们不敢做的事你都敢做!朕告诉你,朕的忍耐是有限的!今日朕若不罚你,满朝文武个个都要效仿了!”

“臣知罪,皇兄怎样罚臣,臣都毫无怨言。”温如玉敛眉,眼里露出歉意。他明白,景剀毕竟是皇帝,自己已经一再地冒犯他了。何况,他要做给大臣们看。

景剀猛地回身,大喝道:“来人!”

门口奔进两名侍卫:“皇上有何吩咐?”

“将他拉出去,重责五十!”

“皇兄……”温如玉低唤。

“怎么?觉得委屈了?”景剀斜眼看他。

“不是……只是臣还有事向皇兄禀报。恳请延后用刑。”

景剀怒极反笑,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如此从容,还能顾及其它?

“那就留着用过刑再禀报吧!”声音中带了一丝冷酷,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惩罚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温如玉的心猛地往下沉,眸子中却波澜不兴,低低应了声“是。”

五十棍打下来,温如玉的白袍上已血迹斑斑,侍卫扶着他重新回到乾清宫。

那张白玉般的脸上已有了黯淡之色,额上渗出滴滴冷汗,咬紧牙关,忍住痛,唇边再次露出浅浅的笑容。

跪下道:“谢皇兄不斩之恩。”

景剀看着他,似是有些不忍,却很快被一脸冷厉之色盖过。

挥挥手:“起来吧。”

“谢皇兄。”艰难地站起来,挣出一身汗。旁边侍卫想过来扶他,温如玉轻轻摆手。

站直身子,还是那样修长挺拔,高贵儒雅。只是脸色雪白,眉峰深蹙,指尖冰冷。

“皇兄气消了么?若是气消了,请速派守将至西陵、栖凤两关。如今栖凤关暂由葛将军留守,西陵关有晏将军在……”声音有些颤抖,是因为忍着痛吧。

“朕知道。”景剀淡淡的道。

“皇兄,臣出征前承诺,乌萨兵败之日,臣便以死谢罪。只是乌萨军不该撤,他们撤得奇怪。臣怀疑他们知道了臣的这个承诺,若臣一死,他们便会卷土重来。所以臣现在不能死。”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出兵讨伐乌萨!”景剀瞪着他,恨不得将他撕碎。

“皇兄……”温如玉痛呼,“若是如此,请皇兄还是赐臣一死!”

“你……!”景剀怒极,“朕从未见过象你这样顽固的人。你愚不可及!过去多少圣主征讨异族,开拓疆域,个个名标青史,未见有后人骂他们残害百姓。偏你有这么多道理!何况乌萨犯我边境在先,朕以讨伐之名出师,有何不可?!”

“恕臣……做不到。若是皇兄怜惜臣,便许臣退隐江湖,从此不问朝堂之事。”

“朕不许!”说得斩钉截铁。

温如玉呆住,半晌无语,然后默默垂首,道:“如此,臣只有一死。”

景剀窒住,怒目盯着温如玉,一字一句道:“看来这五十棍没有打醒你。你真的是块顽石。给朕回去好好反醒反醒!想通了再来见朕!”

“是,臣遵旨!”转身欲走。

“等一下!”景剀叫住他,吩咐侍卫,“拿朕的软塌,将王爷送回家。”

“是。”侍卫们出去。

花荫下,梅如雪看着侍卫抬温如玉出去,明眸中悄悄流下泪来,唇边却露出欣慰的笑容。

能活着……就好。

第一百十一章 命不由人

王府众人接回温如玉,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个个心痛如绞。景浣烟的泪却仿佛已流尽,哭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住他,梦呓般地道:“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一句话低回婉转地讲了几十遍,将别人的眼泪勾了出来,自己反倒笑起来。春花般的笑靥刺痛了温如玉的心,趴在*,牵住她的手,一迭声地道:“浣儿,浣儿,对不起,我害苦你了……”

然后看到儿子清寒,父子俩紧紧拥抱,恍如隔世。

清灏睡得正香,一脸宁静安详。温如玉不*微笑:“浣儿,这孩子如此安静,看来不会像你。”

景浣烟怅然道:“你不觉得我也已经变了么?”

温如玉一怔,看到她清瘦的面颊以及不堪盈握的纤腰,心又在隐隐地痛,喃喃道:“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玉,现在看到你这样,我真宁愿我们一辈子都呆在倦客岛上。”东方朔长叹。

温如玉微笑:“义父不必如此,祖父与爹爹都希望我报效朝廷。我这样……总算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东方朔摇头叹气,道:“痴人,都是痴人。我不管了!”转身走开,悻悻然。

忽然侍卫来报:“王爷,皇上派了太医来给你治伤。”

景浣烟愤然道:“人是他打伤的,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我们不需要,请他回去!”

温如玉微笑摆手,柔声道:“浣儿,别这样。他到底是你兄长。”

“可是,他将你打成这样……”景浣烟涩声道。

“他是皇上,若是他偏袒我,又怎能服众?毕竟是我抗旨不遵在先。浣儿,不要意气用事,去请太医进来吧。”

景浣烟无奈点头。

太医为温如玉敷好药,包扎好,道:“王爷伤得不轻,不过幸好王爷是练武之人,这种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下官出来前,皇上再三叮嘱,要下官为王爷用最好的药。可见皇上是极心疼王爷的。只是碍于满朝文武的眼睛,皇上不得不如此罢了。”

温如玉道:“我明白。请代我向皇上谢恩。”

景清寒送太医离去。

温如玉问道:“这些天雁儿有消息来么?”

景浣烟道:“他一直留在乌萨狱中,助乌泰恢复功力,进展顺利。算起来最多再有十几天,乌泰的功力便可全部恢复。”

“如此甚好。只是……乌萨突然撤兵,倒在我意料之外,我怕要打乱了我的计划。”

“你已帮了乌泰很多,剩下的,让他自己去做吧。能否夺回王位,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玉哥哥,你现在有伤在身,什么都别想,让我好好照顾你。这些天,我们倒是可以享受几天难得的清静了。”

“但愿如此。”

“雪姐姐知道你已回来么?”

“我不知道,但想来皇上应该会告诉她吧。”

“雪姐姐把什么都放在心里,脸上纹丝不动,心中却备受煎熬。”

温如玉神情未动,睫毛却轻轻颤了两下,回眸微笑:“浣儿,你与她越来越知心了。我……真高兴。”

景浣烟抱住他,轻轻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身上透出的温度,神情有些恍惚。呆了片刻道:“雪姐姐,她真是有心之人。你走后,她日夜都在为你研制一种毒药。”

“毒药?”

“是啊。”景浣烟又笑,笑容却分明有了苦涩的味道,“因为你说要以死谢罪,她便想为你制作这种毒药,让鲲鹏王爷从世上消失,却让温如玉继续活下去。”

温如玉怔怔地道:“雪儿用心良苦,只是……她在宫中研制毒药,岂能瞒得过皇上?她真傻,这样只会对她不利……”声音渐渐低下去。

“可我们都没料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退乌萨兵。她已尽力,却未能赶上时间。玉哥哥,我好害怕。若是皇上没有改变主意,没有命你去攻打乌萨,你此刻……怎么可能还活着?”景浣烟说到此,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

没有听到温如玉的回音,低头一看,温如玉竟已睡着了。

必定是累坏了吧?脸色那样苍白,看起来像个生病的孩子。

景浣烟幽幽叹口气,帮他将被子拉好,起身离开。

温如玉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身边只有景浣烟呆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限柔情在眼底悄悄流露。

窗外阳光明媚,是一个好天。

“浣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有没有错过上朝的时间?”温如玉想爬起来,却牵动伤处,一下子痛得扑倒下去。突然醒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

景浣烟苦笑摇头:“我的傻哥哥,自己有伤在身,还想着要去上朝。罢了,能够在家多呆一天就是福气了。为这朝廷付出那么多,皇上有说过你一句好么?”

“浣儿?”温如玉震惊道,“你叫他皇上?为什么?你不把他当兄长了么?”

景浣烟一下子冷了脸:“我没有这样的兄长!他这样对你,我恨他!”

温如玉凝眸看她,唇边含了柔和的笑意,低声劝道:“别这样。不用为了我与他断了兄妹之情。何况,站在他的立场,他是有苦衷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玉哥哥,你总是为别人考虑。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你真的好傻,好傻。”景浣烟握住他双手,轻轻叹息。

半晌,心痛地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道,“睡了很久了,手臂该麻木了,我帮你揉揉?”

温如玉点头。

正在这时,沐天麒走了进来。

“大哥,我刚知道你的事。你还好么?”沐天麒坐下来看着他,一脸担忧。

温如玉微笑:“我还好。贤弟从朝中来?已下朝了么?”

“正是。”

“今天有什么事发生么?”

“无人上奏,皇上很快退朝了。但是……”犹豫着,似乎有什么话很难说。

“怎么了?”

“大哥,这次你公然抗旨,皇上怒极了。刚才他召我去御书房,冲着我发了一通火。骂你桀骜不驯,大逆不道。还连带挑剔了我一通,真是莫名其妙。”

温如玉苦笑:“对不起,贤弟,害你替我受罪。”

“没什么……只是,皇上让我来劝你,还说了狠话。”

“什么话?”

“他说……命你伤好后立刻出兵乌萨。若你抗旨,他要将你满门抄斩!”

温如玉呆住,好像没听懂他说什么,茫然地看着他。

景浣烟却笑起来,笑得无限悲凉:“好啊,他若想要了他妹妹、妹夫与外甥的命,让他来拿好了。我们全部给他!”

沐天麒拍拍她的肩,想说什么,却最终无言。

良久,温如玉仿佛清醒过来,艰难地问了句:“那么……我若是死呢?”

“若是你想一死了之,皇上……他要用全部鲲鹏军为你陪葬!”

第一百十二章 敛尽光芒

突然很静,很静,静得仿佛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听到窗外有极轻的声音,是风拂过窗棂,是花飘落台阶。

温如玉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思考,脑子好像被抽空了一般,呆呆地伏在枕上,一动不动。

那种姿势就好像一个抱着枕头睡觉、夜里怕黑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沐天麒的眼睛悄悄湿润了。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温如玉有这种表情。

他总是那样从容、淡定、高贵、优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风雷不动、宠辱不惊,他是三军的主帅,是朝廷的栋梁,是臣子们仰慕或妒嫉的对象。

可此刻,他失了神,没了主意。

多么残忍的话,字字如同剜在他心上。

“大哥。”沐天麒轻唤,伸手覆上了温如玉的手背。

温如玉回眸,眼里慢慢有了神色,唇边慢慢浮起一缕笑容,道:“我没事。”

景浣烟见他嘴唇发干、发白,显见内心焦虑极了,脸上却仍然含着笑。不*暗暗心痛,起身下楼,去为他们备茶。

“大哥,我不知道你作何打算。可我还是要劝你,你就出兵乌萨吧。有乌萨在,对皇上而言,永远是块心病。我们一直被动地等他们来进攻,可他们忽战忽退,我们难道就由得他们牵着鼻子走不成!这事情总要有个了断。大哥心地仁慈,不忍心看百姓遭殃,可如果大哥不去,皇上必定还要派别人去。大哥可以严明军纪,对百姓秋毫无犯,若换作别人,可未必会这么做!那样岂非更是对不起百姓么?”沐天麒字字低缓,极认真、极严肃地劝着,脸上再也没有平素那种悠闲、洒脱的笑容。

“贤弟,你不明白……我难过的并不是皇上要出兵,而是他以人命逼我!以前,他可以下令杀光苎萝村全部村民,他可以杀了我二叔,杀了蝴蝶之盟那么多人,我恨过他,但他后悔了,他跟我说对不起。我以为……他已醒悟,他会做个仁君。所以我一心辅佐他。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能忍着,可是,他不该拿无辜之人的生命作筹码。我好难过……难道……我一直都是在奢望?难道……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暴君?”

温如玉说得很慢,很疲惫,眉心一点点聚拢,目光越来越黯淡。

那只覆在沐天麒掌心下的手冷得似冰。

沐天麒苦笑摇头,道:“我倒不觉得皇上是暴君,他观人入微,对什么事都明察秋毫,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大哥,恕小弟直言,你真的让他有很大的负担。他只有在你面前才那么狠、那么绝,因为,你太好了。你善良仁慈到极点,你忧国忧民、胸怀天下,你将他这个皇帝比下去了。他在你面前自惭形秽,所以他对你又爱又恨。他想用你的绝世才华与武功,却又怕你的绚丽光芒。大哥,我希望你也体谅他一点。皇上……他毕竟也是个人。”

温如玉默然,眉间隐约有什么东西飘过,似苍凉、似凄怆,又似醒悟。

“其实,在这之前我心里一直怀着对皇上的怨怼,因为他逼得你不得不承诺以死谢罪。可今天我突然明白了,他并不希望你死,他还是想重用你的。否则,他不会在你刚刚夺下栖凤关时就下旨命你征讨乌萨。因为若是等到你攻下西陵关,便一切都晚了,你必定会在乌萨退兵之日兑现你的诺言……”

“是。我知道。”温如玉涩声道,“可假如我不遵从他的旨意,他真的会那么做的。人命对他而言,岂非是太轻*了?”

沐天麒无言,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呆了半晌,温如玉想起什么,道:“贤弟,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默已被乌萨收买,我怕他多呆一天都会对皇上不利。我现在动弹不得,只能靠你去揭发他了。”

“大哥怎么知道?”沐天麒惊道。

温如玉从身边拿出那颗珠子,递给沐天麒,并将李默传旨的经过讲了一遍。

沐天麒勃然变色道:“好险!若是大哥没有怀疑他而直接饮了那杯毒酒……”

温如玉苦笑,道:“洛花真是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必定会抗旨,必定会选择自杀,所以才有这一招。真是够毒。你说得对,幸好我没喝。有时候想想,我这个人运气还是蛮好的。”

“大哥为何不将此事告诉皇上?”

“皇上盛怒之下,未必会相信我。李默在皇上身边多年了,深受信赖。我们必须得抓住他确凿的把柄,才能向皇上禀报。”

“大哥有何妙计?”

“我现在不敢确定,乌萨是否已知道真正的林媚儿顶替洛颜进了宫。但我们不妨一试。”温如玉凑到沐天麒耳边,悄悄说出了心中的计划。

沐天麒连连点头。

沐天麒走后,温如玉反复地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想了很久。

原来,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么?

午后景浣烟抱着儿子清灏去花园散步。温如玉一个人趴在湘妃榻上,拿起一本小山词。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竟是意想不到的清闲、舒适,连身上的疼痛都似乎无关紧要了。

正细细地品味,忽然眼角瞥到一袭明黄的身影。

回头,看到景剀一个人默默走进来,连太监都没带一个。

急忙想起身行礼,景剀摆手,和声道:“如玉,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谢皇兄。”

“如玉看起来很悠闲啊,看来朕对你的惩罚反而成全了你,让你有了这几天的清静日子过。”景剀笑吟吟地道,和颜悦色。

温如玉不知道该作何表示,只能低头不语。

景剀见他穿着一身雪白的丝质长衫,布料很柔滑的样子,头发未梳,直直地披在肩上,衬得一张脸愈发如白玉般温润。安安静静地伏在榻上,看来有些柔弱,姿势竟是从未有过的惹人怜惜。

低垂着眼帘,眉若远山,目光澄静。

一下子收敛起全部高贵、优雅,变得象一池春水,温和、纯净、悠远。

不*看得呆住。这个人,怎么能变化这么快?是不是……

“皇兄请坐,待臣唤丫环过来倒茶。”温如玉彬彬有礼地道。

景剀摆手:“不用。朕坐一会儿就走。”

坐下来,目注温如玉:“如玉,你有怨朕么?”

“臣不敢。雷霆雨露皆为皇恩,何况臣罪有应得。”

那样平和而恭敬地说出来的话,竟让景剀觉得异常刺耳。

这个人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莫不是讽刺么?

眉又忍不住拧起,目光便严厉起来:“如玉,这不象是你说的话。”

“皇兄……”温如玉窒住。收敛了光芒也还是错么?要怎样做才能改变这种困难的局面?

气氛似乎又有些尴尬。

顿了顿,景剀盯住他的眼睛,语气深重地问出了那句他最想知道的话:“朕命你去讨伐乌萨,你是去还是不去?!”

“臣……遵旨。”低头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冒出一头的汗。

第一百十三章 退隐无计

进退维谷。

生死皆由不得自己。

除了奉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

妻儿已为自己历尽心劫,受尽苦,怎忍心再让他们为自己送命?

若是自己自杀,景剀要用全部鲲鹏军为他陪葬,他的命系着七千条人命,他不敢死,他死不起,他背负不起这么重的责任!

自私一次吧,只要自己尽力保全百姓,减少杀戮,良心便会好受一点。

只这一次,只这一次,让自己背负起不义之名……

可是,心痛得好像被生生撕裂了,一阵阵颤栗,是自己在鞭笞着自己的良心。

“如玉,你终于想明白了,朕很欣慰。”景剀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目光也温和起来,伸手握住温如玉的一只手。

那只手蓦然停止*,慢慢放松。

温如玉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去,挡住眼底瞬间汹涌的痛苦与挣扎。

景剀看他满头汗,有些怜惜,伸手从袖中取了帕子,为他轻轻擦掉,道,“怎么太医来看过了还是这样虚?脸色也不好。如玉,这阵子你打仗辛苦了,再加上杖伤,需要好好调理。不心急,正好趁这段时间吟诗作赋,一展情怀。”

温如玉僵住,景剀总能在他最无望的时候,让他看到兄长般的关心爱护。

忽然便想起当年自己的祖父景皓,那样不争,甘心地了却自己的生命,只为要他死的人是他敬重过的兄长吧?仍然指望他心底有一丝柔软,愿意让自己的死换取身后的平静。可是,他却没有放过他的后人。他那样慷慨赴死,却让他更加有了失败的感觉,反而增加了他的恨。

而景剀,他放过了他,不仅没有杀他,反而赐还他封号,让他有了报效朝廷的机会。

这一年内,他给了他最大的信任与器重,让他完全施展了自己的抱负。那种感觉,可谓如鱼得水。

想到此,心中又升起一丝温暖与希望。

也许,自己还能感动他吧?

“谢皇兄关心,这点伤对臣无碍。”勾起唇,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一笑,如少年般纯真无邪,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光彩。

看得景剀呆住,心底忽然有些柔软的感觉。好像温如玉又成了他亲弟弟一般。

“嗯。朕知道你没那么脆弱。好好养伤,不用考虑朝廷中事,好在你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你的那些公务自有属下去执行。你就安心做几天富贵闲人吧。”拍拍温如玉的肩,景剀微笑。

“谢皇兄。”

景剀环顾四周,看到满架的诗书,忽然想到什么,道:“朕这两天有点闲下来,听说你写了很多词,朕颇感兴趣,不知道你可愿让朕拜读一下么?”语气很亲切,带了点调侃的味道。

“臣随便写写的,登不得大雅之堂。皇兄别见笑才好。”温如玉赧然。

“怎么会呢?朕知道如玉是名闻天下的才子,好多文人学子对你仰慕之极呢。”

温如玉愈发局促,避开他的目光,想起身为他拿词集,却被景剀轻轻摁住:“别动。告诉朕在哪儿,朕自己去拿。”

“在那边书案上。”

景剀走到书桌边,见有三本词集放在那儿,一本《倦客集》,一本《红尘集》,还有一本《盟鸥集》。

“倦客,红尘,盟鸥。”景剀念起这三个名字,回身走过来,看着温如玉,眼里露出推究的意味:“如玉,你是厌倦了红尘,想要归隐林泉么?”

温如玉愣住,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景剀曾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不许他退隐江湖。那么,他究竟想让他怎样呢?

“你是不是不愿意为朕效力?因为……朕让你失望了?你觉得朕是昏君?”还是平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惊心。

“不是……”温如玉惶然道,“皇兄言重了,臣岂敢存这种心思?臣一心效忠皇兄,别无他念。这些名字不能代表什么,只是臣的那些文友随便拟的,附庸风雅而已。请皇兄莫要胡乱猜疑。”

“哦。如此甚好。”景剀点头,神情很郑重,道,“如玉,你是景家子孙,是朕的御弟,更是朝廷栋梁,朕绝不允许你埋没林泉之间。这一年你为我朝作的贡献有目共睹。若是你现在退隐江湖,天下人还当朕没有容人之量呢!”

原来,他是顾忌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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