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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妃-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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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和南宫雪连忙迎驾,见玉妃竟然和皇帝一起来的,不由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微微那一丝诧异。常妃也快步迎了出来,周全行了礼才道:“太后吩咐,皇上来了便可开席,还请皇上花厅就坐,臣妾这就去请太后!”

李柚淡淡点头,在玉妃和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朝花厅而去。路过莫非身边时步伐有片刻凝滞。却又快步走了过去,仿佛那一刻只是错觉。

南宫雪故意落到后面,挽着莫非的手臂道:“姐姐,太后不是让玉妃好好养胎么?她怎么巴巴的跑来了?啧啧。竟还是和皇上一起。”莫非道:“妹妹不见玉妃今日刻意打扮过么?想来是早打听清楚了皇上的行程,路上‘碰巧’拦的。”这不是李欣玉惯用的招数么?派人盯皇帝的梢,然后装巧遇,莫非扮侍卫的时候便遇见过。莫非见南宫雪脸色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提醒道,“皇上如今正宠着她呢,况且,她是有身子的人,娇贵着呢。你要多小心着些才好。”

南宫雪心中一暖,反手握住莫非的手道:“妹妹知道了。”然后她近似耳语地低声道:“我看皇上并不喜欢她!”

她虽然说得含糊,莫非却是立刻手上使力紧了紧她的手,横她一眼道:“喜不喜欢不是你我可以评判的!这话如何能说得!”

南宫雪尴尬一笑,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莫非心中明白,连南宫雪都能看出皇帝的心意,看来皇帝真是连敷衍的耐心都欠奉了。也只有李欣玉本人才会当局者迷。

晗宁殿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李柚太久没有陪太后用过膳了,太后没用多少吃食,却始终喜笑颜开,看着李柚精神奕奕,看着几位妃嫔国色天香,其中一位还怀着她的孙儿,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高兴了。李欣玉被太后拉着坐到她身边,问长问短,多有叮嘱。常妃始终笑着,偶尔附和几句。莫非和南宫雪沉默的时候居多,倒是李柚面色始终淡淡沉静,偶尔和太后说笑上两句。

宴席尽欢而散之后,众人各自回宫。

整整一下午,莫非都独自呆在画室中,连慕容蓝也不让进屋,直至晚膳时分才出来,安安静静的好好用了有一顿晚膳,在院子里散了散,便早早就寝。

当夜三更,莫非唤醒榆钱,掌灯梳妆,带了慕容蓝、榆钱和几个强壮有力的宫女太监闯入了冷宫,冷冷的看了那个原本娇纵美丽,如今蜷缩在墙角,形容憔悴的鲜伶俐半晌,然后下令将其杖杀。那一夜,鲜伶俐的悲嚎声惊动了整个冷宫。

第二日天未亮,莫非已经跪在太后的晗宁殿门口请罪。太后刚起便听了这消息,陡然眯了眼,紧握着手中的佛珠沉默了很久,却并不召见莫非,也不让她起来。莫非便就这么在冰天雪地中跪着,闻讯赶来的李柚极为“震怒”,剥了莫非的封号,降为昭容,禁足明仙宫,无召不得出宫门半步。如此一番,这件使得后宫震动的“抗旨不遵,私杀妃嫔”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就是太后也始终没有质疑自己儿子的决定。

……

就这样,北庸历六十三年的新年,莫非便独自禁足在明仙宫中,隔绝在皇城新年的一切喧嚣与热闹之外。

这样的日子对莫非来说是惬意的,画画,舞剑,喝酒,睡觉……逍遥自在。然而就在这份惬意中,李柚来了。

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也是李柚的生辰。宫中的庆典和宴席结束后,李柚没有翻牌子,却在回书房的途中突然折来了明仙宫。

李柚来时,莫非和一众宫人们正在花厅醉酒,喝得几分醉意,慕容蓝便缠着莫非比试剑舞,众人干脆开了盘口下了赌注,就等着两人的胜负。慕容蓝既然答应不动用真气,莫非也是心痒难耐,便命人取来了慕容云随送的相思剑,两人便在花厅中舞斗开来。

剑舞既起,顿时满堂裙裾翻飞,时不时有剑器碰撞的叮咚脆响,花厅不时爆出阵阵喝彩,突然又想起一缕激越的笛音。莫非游目望去,见是明仙宫的小宫女江裳,平日不声不响,寡言少语,不曾想竟然还有这般本事。想是今日借着酒兴才敢放肆这一回。莫非朝她会心一笑,挥剑挡住慕容蓝斜斜挑来的一剑,顿时两人又缠在了一起。

但见厅中剑光吞吐游走,恍若活物,两人来去如风,迅捷如电,偏偏每一招都能看得清楚。两人神态闲逸,眼神中颇为兴奋,舞得极是尽兴。突然,笛声激越,两人长剑同时脱手,飞向半空,在空中交击一下,复又闪电般同时落下,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刚想惊呼,却见两人身影微动,又听两声轻响,两柄剑竟然同时纹丝不动的落入剑鞘之中。花厅中顿时彩声如雷。

李柚看得目眩神驰,击掌道:“痛快!”一面步入花厅。众人回头见是李柚,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呼啦啦跪了一地,更有喝得醉些的小太监打翻了酒壶,“啪”的一声碎在地上,小太监连忙磕头:“皇上饶命!”

李柚皱了皱眉,“都起来罢!怎么朕一来就拘谨了?倒像是朕扫了你们的雅兴一般!”

“谢皇上!”众人都肃容起身,衣衫不整的也都偷偷理了理,却依旧恭恭敬敬站着,一言不发。

李柚扫兴的摇了摇头,朝莫非道:“陪朕走走吧!”

……

莫非默默跟在李柚身后半步远,淡淡的龙涎香幽幽飘来,融入着梅雪清香之中,说不出的和谐舒服。莫非有些走神,李柚突然驻足,莫非停不住一下撞到李柚背上,连忙退开几步,涨红了脸:“臣妾鲁莽!皇上恕罪!”

李柚转身望着莫非,不知是饮了酒还是旁的原因,莫非的脸红得仿佛就要燃起来,印着月光,两瓣耳垂红得晶莹剔透,如半透明。李柚低头,一缕熟悉的幽幽清香,从发间透出来。他忍不住伸手将莫非一把揽入怀中,低头便向嫣红的耳垂吻去。

莫非脖子直觉的一缩,避过李柚,羞红着脸道:“皇上今日大寿,怎会到明仙宫来?”

李柚静静看了她半晌,手却一分一分的放松了力道,指尖划过她的手,是冰冷的,“今儿有件喜事,你听了必定高兴,朕便……顺道来告诉你一声。”

顺道?御书房和明仙宫也能顺道,那芙蓉城和央都城必定也是能顺道的。这话如何能说?所以,莫非只静静的等候李柚的下文。

“今儿太后懿旨,要朕给云随赐婚。选了几家身世清白的大族嫡女,只待温国公和大元帅再看看,朕便会下旨赐婚了。”

风吹过,一片寒凉,吹落了树梢的雪,吹落了莫非手上拽得紧紧的丝绢……

……

第一一八章 斩不断,理还乱

……

锦帕还未落到地上,却随着寒风翻了几翻往雪中飘去。李柚扬手一把接住,见莫非面上虽淡淡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闪烁难言,藏着复杂的光芒,以为她为自己禁足不能回府道贺而难过,温言安慰道:“原说这样的喜事是可以恩准你回一趟府里的,只是你才犯下如此大的事,朕若是才禁足便又放你出宫,未免落人口实……”说着,将锦帕往莫非递过去,“放心吧,赐婚旨意下了之后,朕会令礼部将婚期压后一些,待过些时日,鲜伶俐的事淡了下去,朕自然会解了你的禁足。”皇帝静默片刻,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你也真是大胆,竟然敢闯宫杀人,朕真是小看了你……”

李柚的话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莫非一字一字都听得很清楚,连起来却有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觉得酒劲上来,背上额上逼出一阵冷汗,寒风吹过,扑在身上,翻起了衣角,将一身冷汗尽数逼了回去,身子便在这冷风中微微发着抖。

李柚将莫非的手帕递在半空半晌也不见莫非伸手,方觉她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一握她的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入怀中,只觉得仿佛抱了一块冰块入怀,“你这是怎么了?这样冰凉?”

莫非被李柚抱住,还是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只觉耳边还响着那句‘朕给云随赐婚’,整颗心砰砰乱跳,仿佛有人在狠命的撕扯,“撕啦撕啦”全碎了开去。

直到李柚大呼一声“传太医”又将她抱起往暖阁走去,方才回过神来。

莫非心中思潮翻滚,抬眼见李柚冷峭的眉眼间掩不住的焦急。抱着她快步朝暖阁而去,莫非鼻头一酸,眼泪一下子汪在眼眶中。直欲夺眶而出。连忙将脸埋在他胸前衣襟上,熟悉的龙涎香浸鼻而来,一时千言万语。满心的悲苦惊痛都化成了泪水潸然而下,李柚衣襟上金线绣着的龙纹在泪光中变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楚。唯感受着李柚身上的温暖,听见李柚胸口的心跳,略有些急,怦怦的入耳,心底深处那抹无法抑止的悲辛煎熬,忽然在这结实的怀抱中,在这平稳的心跳中。幻成了一缕依靠与安心。

莫非哽咽难言,待一众宫人都被皇帝的那声大呼惊得前前后后跑了出来,才竭力平息了心境。见跪了一地惊慌失措的宫人,羞得连脖子也红了,连忙挣扎着要下地,却被抱得更紧了几分。只好轻轻开口哀求道:“皇上,臣妾没事,只是多饮了些酒,又吹了风……”

李柚道:“酒后最受不得风寒,太医来看看总是好的。”又朝地上的跪着的宫人道。“还不快去传太医!”明仙宫首领太监连忙应“是”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莫非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低声道:“臣妾没事,皇上让他们都散了吧!”李柚唔了一声,道:“都回去喝酒去。”众人连忙磕头退了下去。却也不敢真的去喝酒,只连忙将花厅收拾了,各自当起了职守。只慕容蓝和榆钱跟着李柚和莫非进了暖阁,方便伺候。

见李柚将莫非轻轻放在贵妃榻上,自己在梨花木案几边坐了下来。慕容蓝忙过朝榆钱道:“皇上和娘娘今儿都吃了酒,去沏酽茶来。”榆钱连忙应声去了。慕容蓝又朝李柚和莫非道:“娘娘酒气上头,怕是酽茶也解不得,奴婢去给娘娘准备一碗醒酒汤。请皇上和娘娘稍坐。”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余李柚和莫非二人,李柚突然道:“朕稍后会下旨,让冯春每日过来,你乘着禁足的这些日子,好好调理调理身子才好,年纪还如此轻便经不得寒,往后可如何了得?”

莫非答应了一声,抬眼见他目光温和,眸子清亮,漆黑的瞳仁里满满倒影着另一个她,直望到人心里去。莫非微微失神,低下头去不看他,静默了许久,突然道:“皇上赐婚,如此大的荣耀,三哥一定很高兴吧?”

这话问得着了痕迹,莫非不由有些心慌,更不敢抬眼与他对视。

李柚静静的看着她,忽然一笑,道:“自然是高兴的。”

莫非心中陡然一沉,蓦然抬头迎上李柚的目光,那眉宇间有些错综复杂的情绪,莫非顿时柔肠百转,百感交集,强笑道:“是啊,自然是高兴的。圣上如此厚待我慕容家,臣妾亦觉得与有荣焉……”语调一哽,竟再说不下去了。

好在榆钱端着莹白的陶瓷茶盏进来,盛着碧绿的竹叶青。李柚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问:“怎么泡这样茶?”榆钱神色顿时仓惶起来,向莫非看了一眼,连忙跪了。

莫非想起李柚从未在明仙宫饮过茶,连忙起身跪在榆钱身旁道:“臣妾有罪,忘了圣上不喜竹叶青。请圣上责罚。”不等李柚发话,便朝榆钱斥道:“蠢奴才,还不将这碗茶收下去?”榆钱如蒙大赦,连忙端了茶盏退出去。

李柚静静的看着,嘴角浮出一抹笑,“你倒真是护短,你就不怕朕罚你么?”

莫非道:“臣妾怕。只是宫里的奴婢不懂事,本就是臣妾教导无方,奴才要受罚,臣妾身为主子,自然更该受罚。”

皇帝瞧着她跪在那里娇怯楚楚的模样,实不忍再说什么,摇头一笑道:“不过一碗茶罢了,朕何时说要罚她?”

莫非道:“皇上仁慈,臣妾也不能乱了分寸。臣妾这就煮一碗庐山云雾,请圣上品鉴。”

李柚听闻“庐山云雾”四字,眼中精光一闪,“你知道朕喜欢喝什么茶?”

莫非苦笑,姐姐专程写信给她淳淳叮嘱,她如何能不记得,顺口答道:“皇上最爱喝的茶是庐山云雾;最爱吃的点心是马蹄糕;最爱的颜色是晴天蔚蓝;最喜欢用的瓷器式样是百鸟青花瓷;不喜欢吃辣;不喜欢吃汤圆;不喜欢过多饮酒……”说完望着李柚,温婉一笑道:“臣妾可有说错?”

李柚听着她的话,心中渐渐欢喜温暖,俯身将她扶起。执了她的手满满放入掌心,柔声道:“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

莫非狡黠一笑,“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知道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原是再正常也没有了。难道皇上竟觉得不应该么?”说着露出懊恼的表情,“臣妾有罪。不该私探圣上私隐。”

李柚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将脸贴在她的鬓发上,许久才道:“有罪就当罚!朕便罚你……”

莫非被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息包围着,微微眩晕,仿佛透不过起来,突然听他如此说,心中一阵慌乱。连忙抢话道:“就罚臣妾给皇上煮一碗好茶!”说着略略一挣,从李柚怀中退出几步,福一福礼道:“皇上稍候片刻!”

莫非退出暖阁外去。李柚自嘲一笑,“还是不愿意么?”正觉还有几分酒意未散,转身朝椅子走去,还未坐下,只听外面的“嘭”的一声响,跟着是太监和宫女的惊呼“娘娘!”

李柚一惊,几步抢出门去:“怎么了?”宫人们还没答话,李柚已经看见。莫非不知怎么晕倒在地。“都散开!”众人早乱了阵脚,听皇帝吩咐,连忙退了出去。李柚一步上前,抱了莫非往暖阁内走去。一面走一面轻轻唤着她的名字。莫非脸色雪白,双目紧闭,早已人事不知。

慕容蓝端了药碗来时,李柚已将莫非放到贵妃榻上。适才吹笛的小宫女江裳聪颖,连忙上前伏在慕容蓝耳边将事情说了,慕容蓝快步进了暖阁,先将窗护支开,又走到榻前将莫非颈下的扣子解开两粒。随后伸手在莫非脉上按了片刻,这才从怀中摸出一只宝蓝色的瓷瓶,拔开红色的布塞子,将那瓷瓶放在莫非鼻下轻轻摇了摇。在李柚焦急的目光中,莫非深深吸进一口气,幽幽醒转过来,此时听闻太监回报,冯太医来了……

……

宫中欢宴已毕,慕容云随微醺,默然坐在回令公府的马车上,手中一张折得好好的宣纸,他轻轻抖开,纸上潦草的字迹,却是一首混乱的诗词:

浅黛梅妆,黯幽魂,一帘幽梦红绡帐。

花容瘦,低眉暗问君郎,

可曾记得,

如雾俏眸羞,拢袖添香?

月扶花影醉流云,

烛影摇红小轩窗。

离情枝枝叶叶,相思点点行行。

逝水的春光,经不起弹唱。

红尘万丈,尽是芳草恨长……

谁在流光里顾盼?谁在红尘里彷徨?

水月横波,立尽斜阳;

鸾镜染霜,鸳衾断肠。

只恐雨打窗幔,落弦成殇。

今生为谁伤?

既已无力厮守,只好淡淡遗忘……

似风般心绪,似水般过往,

片片飞花续不满,轮回的空旷。

前世今生谁的伤?

今生的擦肩祭奠前世的迷茫。

望明朝残月,何处话凄凉,

星月朗朗,独倚孤枕旁。

唯余断肠人,陷往日愁绪里,

斩不断,理还乱,

迷茫,不忘……

纵然潦草,他也认得是莫非的字迹。诗不成诗,可里面的一字一句却犹如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皇帝和太后今日共同提议的赐婚和慕容蓝溜出明仙宫偷偷递来的这张纸,直搅得他脑中一片混乱,继而一片空白,手中紧紧攥着这张宣纸,直到掌心浸出汗来,许久,终于慢慢垂手,那张纸便落在地上:是自己亲自将她送入宫的,却有何颜面,让她再等五年?他的耳中嗡嗡微微轰鸣,只听着雪花打落在车窗上的声响,扑簌扑簌……

挑开车帘,他无语仰望,纷纷扬扬,如丝如絮,一片苍白中仿佛只余他一人,无限凄清。

……

第一一九章 梦中忆往昔,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

莫非病了半月有余,浑身酸痛,时寒时热。冯太医的方子一剂剂的吃下去,并不见多大起色,眼见着退了热,待药效过了复又烧了起来,十余日来一直如此反复,冯太医琢磨着莫非身子寒弱,又不敢用虎狼之药,只好慢慢拖着医治。莫非也就偶尔醒上一醒,神智也不见的清醒,依旧是昏睡的时候多。

慕容蓝急得无法,调了许多药丸子,自己先试着吃了才给莫非用下去,加上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的照顾,在第七日上头自己先病倒了。按说宫女病倒了只能由女医诊治,在司药房取药来用。皇帝特意恩旨,准许冯太医亲自诊治。如此又折腾了七八日,慕容蓝才渐渐好起来,莫非却依旧昏昏沉沉不见好。

莫非在床上辗转反侧,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样恍惚。隐约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又仿佛能听见风吹落树上的雪,簌簌的轻响。

仿佛回到了杏花村,窗外的雪簌簌落着,奶娘坐在炕上绣着花儿,自己在矮书案前的梨花木椅上翻来覆去的磨蹭,手上的毛笔头都快被咬断了。姐姐在书桌边画画,偶然抬起头来瞧自己一眼,撅嘴道:“莫非,你怎么又不听话?爹爹说要画完画儿才能玩耍!”莫非听着眼一亮,笔一扔,一溜儿跑到姐姐书案前的螅紊献耍址旁诟甙干希凶湃镒油拍蟮溃骸靶∨8绺绱鹩穸易揭凹Γ妹媚欠蠼憬惆镂一税桑≡俪傩┨於家诹恕彼底牛诹锪锏难劬χ敝蓖拍вㄉ了福渎谂巍D静挥砘帷1凰难凵窨吹梦薹ㄏ卤剩帐怯α恕K徽蠡逗簦湃鲅咀优芰顺鋈ァD棠镌诤竺孀妨思覆健;搅思干匆芽床患儆啊

仿佛又是一日,还很小的时候。自己和姐姐被奶娘从床上抱了起来,打开衣柜躲了进去。朦朦胧胧中听到院子里有乱哄哄的吵闹。透过巨大的梨花木衣柜门缝隙往外瞧去,有执刀持枪的兵丁闯入房里,她和姐姐被奶娘掩住了嘴,一左一右紧紧搂在怀里……兵丁们搜了一圈没有发现,又转去别的房间。

透过柜门缝隙,透过被兵丁踢得大大敞开的房门,莫非看见院子里的情景——爷爷、父亲都让人锁了推攘出去……她心里无比惊恐。只和姐姐紧紧的依偎在奶娘怀里,一直到兵丁走了很久,四野静悄悄一片,奶娘才抱了她们从衣柜出去,偷偷溜到后院,将她们俩扔上马车厢里,扬鞭赶着马车一路狂奔而去……

雪珠子下得又密又急。马车晃晃悠悠,无比颠簸。莫非和姐姐抱得紧紧的,半夜里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来,却又不敢睡过去……好不容易。马车终于停下来,天已微微见了光亮。

车外面喧闹了一阵,便有一个极威武的男子快步走来,将莫名接入怀中。又有容貌极美的女子快步而来,将莫非抱入怀中,漱漱落着眼泪:“可怜的孩子……”

……

莫非皱着眉,想要醒来,却又偏偏动也动不了分毫,脑袋开始剧烈的痛起来:她认得,那威武的男子正是慕容霸秋,却比如今年轻了许多。那抱着她的,便是慕容元帅的夫人,慕容云随的母亲屈佳稚么?她生得那样美,连她的泪都是那样的晶莹……

在一众丫头婆子簇拥下走到内堂,屏退左右。奶娘见了慕容元帅,将事情细细说了一回,说完精神气儿一松,人也累得垮了。屈夫人连忙唤了丫环扶着她下去休息。又命丫环拧了热毛巾来给莫名莫非两姐妹擦脸,忙了一阵,屈夫人才问道:“孩子们呢?”

丫头答道:“三位少爷在靶场比箭呢,大小姐在旁边闹彩头。”

屈夫人道:“叫她们都来见见两位妹妹。”丫环应声去了。不多时便来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最小的比莫非大不了多少。望向莫名莫非的目光中都有些好奇,屈夫人的话响在耳边,“这是云奇哥哥,这是云彧哥哥,这是云随哥哥,这是云霜姐姐……”莫非的脑子陡然炸开了:他是云随?原来,那么小,她就见过云随?不仅是云随,还有死去的云彧和云霜……

云随……云随……初见原来不是那年春,而是在这样的冬日里,天上也落着这样的雪花,那时的云随,虽是小小少年,却那样的意气风发,和两个哥哥一般,一身箭袖装束,手上还握着一把牛角弓,背上还背着一把羽箭,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却笑吟吟的拉了她的手道:“走,看我们比箭去……”

忽然有一日,她和莫名正与慕容家的孩子们打雪仗,被丫环们叫到花厅里去,远远便见父亲伸了手,含泪迎着两人。莫非莫名扑进父亲的怀里,喜极而泣。慕容元帅在身后说:“马车准备好了,那边也安排妥当了,只等入夜,你便离开……”

莫名搂着莫毅的脖子问:“爹爹,爷爷呢?”

莫毅的神情一滞,“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

莫非稚气的问:“爹爹,我们要去哪里?”

莫毅道:“杏花村。”

莫非脑袋一偏,又问:“那云随哥哥和云霜姐姐他们也去么?”

……

云随……云随……忽忽便是十余载了,明明是相识的,为何当年的记忆,我一分也没有?你还记得么?你若记得,却为何不认我?你若不记得,在七秀时为何要对我那般好?

……

鹅毛大雪细密如絮,无声无息的落着。

慕容云随走了过来,脚步踩在雪上“咯咯”作响,“莫非妹妹,你怎么不去和大家玩投壶?在这湖边坐着不冷么?”

莫非摇头道:“云随哥哥你看,湖面为什么要结冰呢?湖面结冰了,里面的锦鲤会不会死掉?”

慕容云随笑道:“天气冷了,湖面自然是要结冰的。”

莫非侧头,歪着脑袋看着云随。“云随哥哥,我不想去杏花村。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想呆在这里。莫非喜欢和你们玩!”

慕容云随沉默半晌,道:“父亲说了。你们去杏花村才安全。”见莫非撅着嘴,呆呆望着湖面半晌不说话,慕容云随突然跑到冰面上去。“我才学了一套拳,我打给你看吧!”

莫非吓得连忙站了起来。“云随哥哥,你快上来!万一踩碎了要吓死莫非了!”

慕容云随大刺刺的笑,“隆冬里这冰厚实,不会碎的!”说着耍起了新学的拳法。

莫非心情果然好了很多,看得起劲,拍着手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未落,便是一声惊呼。原来云随打得兴起,右脚一脚跺在冰面上,冰面顿时裂出一条大口子,莫非大呼:“云随哥哥小心!”

云随一动也不敢动,见冰面的裂缝还在蔓延,口中忙道:“快走!回去找……”话音未落,只听“噗通”一声,慕容云随已落水水中。

“救命!来人啊,救命!”莫非急的哭出声来,听见有人吵嚷着赶来的声音。但见云随扑腾了几下,渐渐往水中没去,莫非情急之下才想起自己是会水的,顾不得许多。“噗通”一声跳下水去,拼着最后的力气将云随托出水面……

脑袋昏昏沉沉的痛,浑身都没了力气,仿佛此时,又仿佛彼时。

再醒来时已经在杏花村,记忆仿佛出现了断层,许多事都不记得,爹爹下令,姐姐也不敢再提。

云随……云随……原来这些事我都忘记了,可就算我忘记这些事,依然记得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感觉——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即便你始终冷冷淡淡,只要在你身边,我便觉得安心了。可是,你要成亲了!皇上和父亲大人会给你择一门好亲事吧?是啊,无论是谁,也比我这罪臣之女强啊!

我这是在干什么?进宫这许久,我便疏懒下来了么?父亲和奶娘的仇便不报了么?莫家的清白也不要了么?莫非啊莫非!醒来!醒过来!报仇!查真相啊!

……

莫非心里直如水沸油煎,思绪翻滚,万般难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落入耳际,划过一路滚烫的刺痛……

仿佛听见慕容蓝的声音在唤她:“娘娘……该喝药了……”一碗一碗的药灌到口中,真是苦,一直苦到心里……

莫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屋里点着灯,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这一番不知是梦境还是回忆,只逼的她出了一身汗。慕容蓝伸手按在她额上,回头不知道对谁道:“娘娘又醒了,像是好些,没那么烫手了。”屋里响起榆钱的声音,带着憔悴:“那奴婢再去请冯太医来瞧瞧!”

……

冯太医来瞧过,又吃了一碗药,莫非头脑渐渐清醒了。只依旧头重脚轻,天眩地转的,只能软绵绵靠在枕上。榆钱端来一碗熬得融融的白粥进来,一口一口喂莫非吃了半碗,一番折腾加上药效,又冒了一身的汗,人仿佛松泛了许多。

慕容蓝见莫非精神头好些,心情也好了些,“总算是熬过去了,这番可叫我们担心得……”

莫非勉强笑了一笑:“不过风寒罢了,哪里有那样娇弱?倒是辛苦你们了!”

慕容蓝正待说话,突然一惊,一拍额头,忙道:“快些叫人去回皇上。皇上说了,娘娘清醒了即刻去回话的!”

榆钱往窗外望了望,怔怔道:“蓝姑娘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已经四更天了!”

慕容蓝往窗外一望,一叹笑道:“是呢,瞧我是糊涂了!”复又道:“这里我照看就成,你下去歇着吧!明儿个一早去回皇上,你亲自去!”

第一二〇章 定心思,曲意赢君心

……

莫非身上搭着崭新的丝绵薄被,正躺在院子里的一方摇椅上晒太阳。大雪之后有难得的一丝阳光,莫非昏沉了许久,即便浑身还软绵着,见了这难得的阳光也有些想要出去透透气,慕容蓝执拗不过,又问过冯太医,说是只要穿得保暖些,出去透透新鲜气儿也是好的。

于是慕容蓝便差人去库房寻来早年皇帝赏给明妃的一方大燕进贡的摇椅,放在当阳的一株梅花树下,在上面铺了厚厚一层褥子,再扶着莫非躺了上去。莫非早遣开了伺候的宫人,眯着眼独自轻轻摇着,口中哼着杏花村的小调,享受着这份安逸,轻轻几瓣梅花落下,将将一瓣落在她的眉心,冰冰的,痒痒的,却又难得去抚掉。

忽然,莫非感觉暖暖的阳光被一个身影挡住,停了口中的小调,微微睁眼道:“蓝,你挡住阳光了!”

背着光,人脸看不清晰,但莫非也隐约看见人影高大,绝非慕容蓝,猛然一惊,陡然睁大了眼,已经看清来人的样子,连忙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口中告罪道:“臣妾莽撞,请皇上恕罪!”

李柚俯身握住她的肩膀止住她起身,柔声道:“有病在身,免了这些礼吧。”

莫非低眉道:“皇上怎生这么早便来了,臣妾必是昏沉了,竞没有听到通报之声。”

万金公公已命人搬来了软椅,放在莫非摇椅前,再领着众人远远的退了开去。

李柚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笑道:“朕一早便听你宫里的管事宫女过来回报,说你醒了,朕今儿一下朝便过来瞧瞧你。还未进宫门便隐隐听见有人哼唱小调,特意不要他们惊扰通报。朕却没有想到,竟是你在唱。曲调那般清扬欢快,却不知是哪里的调子?”

莫非温顺答道:“这曲子是臣妾在七秀时跟着一位师姐学的,是师姐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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