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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妃-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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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摇头一笑,并不想解释,只轻声道:“这样不是很好么?在宫中,有皇上的宠爱就够了,要武功何用?”

南宫雪点点头,上上下下细细看了莫非几眼,这才笑说:“今日是少主送你来的吧?我已经回央都快一月了,御花园迎春花卉时见过少主一面,才知师姐竟是元帅遗落的明珠,难怪能上温泉山呢!如今可好,终归是认祖归宗了。七秀的事,妹妹受王师姐蒙蔽教唆,对姐姐多有误会,还望姐姐不要见怪才好。”

莫非心想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是慕容家的人,难怪这般殷勤。淡淡笑道:“妹妹这话才是见外的!”

南宫雪抚着莫非袖口精致的牡丹刺绣,惊叹道:“姐姐甚少这样隆重的打扮,越发显得姿容出众,卓而不群。看来姐姐对皇后之位果然是势在必得呢!”

莫非心中却是暗暗叹气,连你也说我势在必得么?手指按唇上示意南宫雪噤声,“谨言慎行!”见南宫雪点头称是,这才伸手刮了一下南宫雪的脸颊,岔开话题笑道:“妹妹这样的美人这样说我,岂不是要羞煞我?”

南宫雪含羞低头,笑而不语。莫非这才仔细看她,一身嫩粉裙装,梳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碧玉珠花,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明珠耳坠摇曳生光,越加显得灵秀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莫非不禁赞叹:“这才一年不曾见,妹妹出落得越发美貌了。皇上看见必定过目不忘。”

南宫雪神色一黯,小声说:“今届秀女佼佼者甚多,妹妹姿色平庸,哪里能争艳群芳,只怕是要落选的。”

莫非看南宫雪的装扮,虽然也曾细细打扮,却故意落了寻常,无甚出彩处,甚至不如平日在七秀打扮得精细动人,心知南宫雪必定有所打算,无心入宫,便不再说话,只和她絮絮一些七秀家常。

正说着话,有太监过来传南宫雪和另几位秀女进殿。莫非朝她微笑点头,便自行归位继续等待。

方才坐下,便有小宫女上来奉茶。莫非自荷包里取一锭碎银子赏她,那宫女喜笑颜开地谢了下去。

莫非端过茶碗,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意态闲闲,心中却是沉沉思量:南宫雪虽无心入宫,但无论家世才貌,皆是上上之选。今日她若是故意华丽装扮,举止鲁莽嚣张,或许可以以“有违德和”之由落选。可此番她既淡雅得体,又进退知礼,相貌灵秀楚楚自有一番风韵。落选只怕会成为奢望了。

莫非心中突然有些烦闷,自己明知她不想入选却并不点破,难道竟是因为在七秀时,南宫雪望向慕容云随那盈盈含泪的痴迷眼神?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善妒?还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自私恶毒!自己与云随明明已经不可能了,若是能有像南宫雪这样家世好、样貌好、品行好,又自小常与他相识的世家小姐在他身边,岂不甚好?何况,从南宫雪望向慕容云随的眼神,便知她用情极深。

想到此节,莫非直觉冷汗淋漓,豁的站了起来。可她已经进殿了,该如何帮她?如何才能让她落选呢?

第八十一章 选秀,临风浅酌望云菲

……

先前迎接莫非的宦官詹明刚抬脚进门,见莫非豁然站起,头上步摇叮咚作响,吓了一跳,随即笑道:“慕容小姐真是先知先见的,咱家这才刚来,便知下一轮到小姐了。请随咱家走吧。”又见詹明身旁的小宦官招呼了另外五名应选秀女,当头领着六人朝如玉殿走去。

莫非心下一凉,忙笑问道:“上一轮怎的这样快?还不到一盏茶功夫。”

詹明道:“看了一天,皇上也乏了,头三位上前,皇上听她们请安也只点头示意,也没问什么话便让她们退下了。一个也没留用。现在正看后面三位呢。”

莫非想了一想,“那南宫丞相之女南宫雪是否也被‘撂’了牌子?”

詹明摇头笑道:“南宫小姐还在殿中候选呢。待南宫小姐几位出列见驾,又该遣人去领余下的人入殿了。”

莫非暗笑自己糊涂,自然是让秀女们一组参见,一组等候才对,哪里能让皇上空等的道理。心想或许还来得及。

乘着詹明不注意,莫非一把扯断脖子上的一串浑圆均匀的珍珠项链,一把珍珠尽数落入袖中。

……

今届应选秀女人数众多,莫非进殿面圣时已是月上柳梢。殿内已掌了灯,自御座一直到大殿门口,齐齐两排,数百枝手臂粗的巨大沉香花烛,照得殿中一片明亮而又香气清郁。

莫非与另五名秀女整衣肃容走进殿门,莫非只觉足底一片柔软,低头看去,地上铺着一方平整的朱红色昙花地毯,直指殿堂璀璨宝座之上。

莫非暗道糟糕,竟没有想到殿中是这样柔软的地毯。只怕要帮南宫雪落选的胜算又减了几分。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脚下软软的触感更是加重了心慌的感觉。

听一旁引导太监的口令下跪行礼,然后一齐站起来。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太监唱名然后一一出列参见。只听一位年老太监哑着尖细的嗓音一个个喊到:

“吏部侍郎吕世伟之女吕云红,年十八。”

“中州刺史姜弟云之女姜妙萍,年十六。”

“中书舍人傅明俊之女傅海棠。年十三。”

莫非低着头,却偷眼朝殿中望去。见南宫雪还在另外三人的队列中等候传唤,一片宁静自然,而她身旁两人已经紧张得双手微微发抖。莫非暗自摇头:笨丫头!你就不能做出一副紧张的神情么?殊不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多了去了。

莫非手底暗暗紧了紧袖口:成与不成,终归试一试吧。自己已经没有幸福可言,能帮她一次便帮上一次吧。

莫非听着几位秀女跪拜如仪,衣角裙边和满头珠翠首饰发出轻微的唏娑碰撞的的声音。听她们请安。又听见她们站了起来,皇帝依然没有问一句话,常妃挥手,众女便又退下。可怜她们紧张了一天,为了顾惜花容月貌连午饭也不曾吃,竟这样被轻易“撂”了牌子。

正想着,司礼太监已经唱到南宫雪的名字:“丞相南宫永清之女南宫雪,年十四。”

南宫雪脱列而出,身姿轻盈,低头福了一福。语调婉转:“臣女南宫雪参见皇上、常妃娘娘,愿皇上万岁万福,娘娘吉祥。”

赤金九龙璀璨宝座上,北庸朝第三代君主李柚斜着身子。语气颇有兴趣地问道:“你就是南宫雪?喜欢什么?”殿堂空阔,皇帝清朗的声音夹着缥缈的回音,远远听来不太真实,如在幻境。

南宫雪依言温文地答道:“臣女愚钝,书画诗词,无一擅长,师从琴秀高宗主,独爱古琴。”

常妃和颜悦色地道:“女儿家多以针线女红为主,你能抚琴已是很好,何况系出名门。”

皇帝“唔”一声说:“不错。抬起头来。”

南宫雪闻言一愣,心中后悔,方才应该胡乱说什么刺绣就好,现在也只能抬头,只盼皇帝看过这许多佳丽,见自己这般轻描淡写地打扮会不感兴趣。

莫非却是越听心越往下沉:选秀,固然是要看相貌才华,可对于急于固权的皇帝来说,家世或者才是最大的考量。比如慕容氏,又如南宫氏,都是皇帝想要争取的势力。若是南宫雪进退失宜倒好,如今样样都拔尖儿了去了。只怕落选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常妃道:“走上前来。”

莫非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捏住袖口的手一松,借力将广袖往殿中方向一甩,一大串几十颗浑圆的珍珠“咕噜噜”直滚南宫雪脚下。珍珠一出袖口,大柱旁站着的詹明脸色霎时雪白,莫非便连忙跪了,却不说话。

南宫雪不解其意,见面前乱七八糟横着无数的珍珠,却不听皇帝和常妃让她停下,只得装作视若无睹,稳稳当当地踏在珠上走了过去。

常妃含笑说:“很是端庄。”

只见皇帝只看了一眼南宫雪,便不再理会,只略微抬手指向莫非跪倒的方向,问道:“怎么回事?”

詹明愣了一愣,忙唱到:“天下兵马大元帅慕容霸秋之女慕容云菲,年十五。”

莫非赶紧磕头,沉声道:“臣女慕容云菲参见皇上、常妃娘娘,愿皇上万岁万福,娘娘吉祥。”

皇帝略带讶异的轻轻“哦”了一声,问道:“慕容云菲?为何是‘云菲’?”

莫非心中一惊,她知道皇上问的,并不是她的名字为何叫云菲,而是,来的人为何是云菲而不是云溪。她只装傻低着头,情急之下脱口道:“春江飘絮回流水,临风浅酌望云菲,曲陌塘边,合欢树下,犹记燕双飞。雨霁云收草葳蕤,黛浅眉深两相随,岁岁年年,鸿来雁往,不见伊人回。正是臣女闺名。”

豁出去了,只盼能吸引皇上和常妃的注意。留用自己而淡忘南宫雪。若是刚才南宫雪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就着珍珠摔倒,那事情就好办了。为着天家的颜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秀选当日殿前摔倒的女子入宫。可惜南宫雪非但没有摔倒,反倒漂亮的踏珠而过。恐怕已经引起皇帝注意,实在是有违初衷。悔之悔之!自己即兴而为的这几句词中特意提到了曲陌塘、合欢树。只盼能唤起皇帝对姐姐的回忆,淡忘南宫雪才好。

果然,皇帝怔忪半响,复念道:“曲陌塘边,合欢树下,犹记燕双飞……”随即点头笑道:“诗书倒是很通,慕容元帅很会教儿女。上殿前来!”

莫非定了心神。缓步端庄的踏过珍珠,走到比南宫雪离皇帝更近处,盈盈拜倒,垂首不语。

常妃随声道:“雍容华贵,端庄典雅。如此妆容,倒不像是会做鲁莽之事的样子。那些珍珠,却是怎么回事?”

莫非面上滚烫,带了一丝惶恐的语气道:“臣女曾多年寄居乡野,不懂规矩,也没见过大场面。更没有穿得如此隆重繁复的时候,适才有些紧张。不知为何竟扯断了这串珍珠项链,险些闯了大祸,还请皇上恕罪。请娘娘恕罪。”说完,默默俯首。殿中一霎极为寂静,莫非只觉殿中巨烛的沉香之气绵绵不绝地在鼻尖荡漾。

常妃转过头对皇帝笑道:“臣妾看她也是无心之失,且请陛下饶她这一回吧。”这台阶送得恰到好处,莫非不禁在心底佩服常妃,难怪能掌协理六宫之权,果然有几分识人之心。

皇帝朝常妃微微一笑,转头和声道:“平身吧。抬起头来。”

莫非谢恩,稳稳站起,保持着得体的笑意。

只缓缓抬头的瞬间,皇帝面上的一丝浅笑顿时凝固,霍然起身,脱口道:“莫……”

常妃连忙起身接口道:“莫不是九天仙子下凡?妹妹竟生得如此貌美。”偷偷一扯皇帝的衣袖,随意道:“皇上说,是不是?”

皇帝回过神来,细细朝莫非看去。突然发现,除了蓦然抬头那一瞬,眼的感觉如此像明妃,细细看来,眉眼耳鼻,没一处相同的,看来是自己太过想念她了,才会如此错觉。他缓缓坐回龙椅之中,朝常妃点一点头,竟是无心再看殿中一眼了。

常妃吩咐命司礼太监:“记下她名字留用。”瞧见莫非身后的静静肃立的南宫雪,顿了一顿,朝皇帝柔声道:“皇上,南宫家的那位……”

皇帝并没有细听她说什么,失神的摆一摆手。莫非见皇帝摆手,暗暗松了一口气,也听见身后的南宫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常妃正要说话,忽闻龙椅左侧一抹白玉珠帘后传来一个孱弱的妇人声音,只听那声音缓慢且极具威严的说道:“南宫家的雪儿,精通琴艺,贤德温顺,哀家很是喜欢。留用宫中,必增祥和喜瑞之气。”

常妃看一眼皇帝,见他微微点头,连忙朝司礼太监道:“南宫雪,留用。”

南宫雪只觉手脚冰凉,一时呆住。莫非暗自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失误了,能垂帘听选又自称哀家的,除了当朝和穆太后还会有谁?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后竟然重病听选!暗想:想留的没能留,不想留的却偏偏留下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莫非领着南宫雪躬身施了一礼,默默归列。待一众秀女见驾完毕,按照预先引导太监教的,无论是否中选,都叩头谢了恩然后随班鱼贯而出。

坐在离宫的马车上,莫非心中一阵迷乱,有些事,凭一己之力,终究是避不过的。可是,若不是因为那不知所起的妒忌心……若是早些提醒南宫雪,她也就不会同自己一样,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还在这厚厚宫墙之中,度过余生了。

……

。)

第八十二章 何处相思意,几人伤别离?

……

令公府位于央都城东延庆街。这条街上还有许多高门大宅,今儿也不只是令公府出了一位小主,宫里往来报喜的快马从辰时到现在,就没歇过交,领了各府丰厚的赏赐再喜滋滋的回宫复命。

车还没到慕容云随的令公府,已遥遥地听见鞭炮声“噼里啪啦”和着鼓乐声响作一片。莫非挑起车帘,满街红色的灯笼映得延庆街煌煌一片喜庆。

远远地看见慕容云随、慕容蓝及一众下人全立在大门前等候,莫非便生出一股酸涩之意,眼中一热,赶紧放下车帘不再看。

马车停好,慕容蓝赶紧伸手搀扶。慕容云随面上看不出喜悲,只挂着疏离浅淡的笑。刚下马车站定,所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喊:“参见小主。”

莫非立时愣在当地,望向跪在首位的慕容云随,心中悲苦,强忍住不落泪,极力保持语气平和说:“起来吧。”又朝慕容云随道:“三哥不必多礼。皇上既然准了三哥行走自由,在御前都不必拘礼,云菲不过皇上钦选的小小宫嫔,定品级的圣旨都还没下来,三哥如此大礼,真是折煞云菲了。”

慕容云随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却抬眼往莫非身后看去。

莫非回头,见一辆宫中制式马车在莫非适才所乘坐的相同马车右侧停稳,一只莹白的素手掀开车帘,一张苍白的小脸自帘后探出小半。莫非看清来人是南宫雪,没来由的心底一沉。

南宫雪抬眼望见慕容云随,泪水一下子汪在了眼眶之中,痴痴的移不开眼。

慕容云随目光一沉,揖手一礼,朗声道:“参见小主。”

南宫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让慕容云随免礼,转眼看着莫非,欲言又止。

莫非知她有话要说。禀退左右,走到南宫雪跟前,静静笑道:“恭喜妹妹”。

南宫雪忍不住望了一眼慕容云随。失神的轻叹一声,道:“师姐是何时知晓的?”

莫非知道南宫雪想问什么。扶一扶发髻上的绿玉钗,故意不去答话,只轻声说:“妹妹何必叹息,能进宫是福气,况且你还是太后钦点入宫的,品级封赏必然不低。报喜的太监已经去了,丞相大人必定欢喜。妹妹快回吧。”

南宫雪手指绞着依兰绣锦帕,默默半晌,才低低道:“师姐,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我当真不想入宫。”

莫非柔声道:“事成定局,妹妹还是收拾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我二人一同进宫,彼此也能多加照应。”

南宫雪突然定定的望着莫非不语,许久,才问道:“师姐何时知道……我属意的人是谁?”

莫非胸口一闷,侧头望向慕容云随。掩饰住闪烁的眼神,语气薄怒道:“妹妹是在怀疑什么?”

南宫雪顺着莫非的眼神望去,见慕容云随正与慕容蓝说话,不由黯然神伤。道:“是我多心了。师姐若是早猜到我的心思,自然是不会害我的。否则,师姐在殿中也不会那般冒险帮我了。只怪我自己没有早早将话讲明白,只道自己刻意不做妆容,凡事都落着下层,只盼皇上也如同前面几位一样,话都不问便‘撂’了牌子,一切便雨过天晴了,哪知……”

南宫雪小嘴一瘪,泪珠断线似的顺着脸颊滑落。莫非一把将车帘放下,隔着车帘低声道:“入选宫嫔是大喜事,哭什么,教人看见了岂不落了口实。”

车内传来南宫雪哽咽的声音:“我真是笨!辜负了师姐一番心意,若能就着姐姐那一把珍珠跌倒,必定是能平安出宫的。”

莫非脸色一变,压下自责的心思,劝慰道:“不怪你,事出突然,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珍珠,怎能醒得过神来。莫哭了,赶紧回吧。教引姑姑这几日就该到各府教导宫中礼仪。等圣旨下来正式进宫以前,你我姐妹暂时不能见面了,妹妹好好保重。”

车中传来极为压抑的呜咽之声,南宫雪自门帘间隙探出手来,一把抓住莫非的手,悲戚道:“师姐,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让我同他说说话好么?只是说几句话……”

莫非心中大恸,只觉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如今南宫雪已是宫嫔,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如何做得?赶紧将手自南宫雪手中抽出,退出几步,朝两位毕恭毕敬侍立在马车不远处的送行宫女道:“恭送小主回府。”

……

迎庆的家宴极为丰盛,莫非劳碌整日,加之心烦意乱,随便喝了几口热粥便再没什么胃口,干脆早早向慕容云随道了安回房中休息。

慕容蓝早已将房间收拾妥当。莫非虽然疲累,但心中有事,终是睡意全无。正换下累赘的华服,着一袭粉绿色蜀绣寝衣坐在窗边贵妃榻上胡思乱想,慕容云随竟亲自过来了。

慕容蓝福了一礼,识相的退出房去,轻轻将门合上。房中只余两人,竞是相对无言。

慕容云随望着莫非,淡淡道:“今日,辛苦你了……”

就这么淡淡的一句话,莫非心中一暖,眼中已噙满泪水,静静望向窗外,并不答话。生怕自己一张嘴,眼泪也会不争气的滑落。

慕容云随与莫非并肩站立,语气更缓了缓,道:“这么晚来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虽说才十五岁,可这些年,也算是经历了些风雨。如今要进宫侍驾,我也知你有自己的分寸。我只想说提醒你一句:你如今,是慕容府的三小姐,慕容云菲。凡事必须瞻前顾后,小心谨慎。不该管,不该查的事,不要管,不要查。”

莫非蓦然转身,心口才升起的一丝暖意顿时化为虚无,再也压抑不住冰冷的恼怒,一步踏到慕容云随身前,望定他的眼睛:“你来,便是要说这些?”旋即冷笑一声,朝他福了一礼“是,妹妹遵命。凡事自会讲求分寸,循规蹈矩。绝不会做出连累慕容家的事。三哥尽可放心便是!”

慕容云随心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长叹一声,道:“历代后宫都是是非之地,我也不想你进宫。只是事无可避,也只得如此了。况且今日如玉殿中皇上对你颇多关注,而太后即便重病也要刻意提拔南宫雪,为的就是牵制于你。想来今后必多是非。我只是希望,你能善自小心,保全自己,切莫去做一些教人抓住把柄的事。”

莫非心中有气,咬牙忍泪道:“三哥既然决定让云菲代替云溪入宫,自然是相信云菲的聪明才智,三哥放心。慕容氏于云菲恩同再造,云菲自然会处处小心,绝不带累慕容府就是。”

慕容云随如何听不出来莫非言语中的挤兑。不知为何,自今日黄昏后报喜太监来过之后,自己始终满心莫名其妙的烦闷,看书饮茶下棋吹箫,每一样不能静下心来。此刻听了莫非的气话,满心憋闷豁然爆发,怒道:“你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何必来说这些气话?能在后宫生存下去的,哪个不是聪明人?你才貌双绝,要争宠自然是容易的,我也相信你不会对付不了那些嫉妒暗算。可是,你如今武功全失,你若再有其他想法,恐怕徒然害了自身。”言罢,一把握住莫非的肩膀,星眸深沉,直直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不要带着仇恨入宫!”

莫非笑了,笑得极为凄凉:仇恨,于她而言,便走到哪里也是抹不去的印记。灭门惨案,需要一个真相和交代。

莫非郑重其事地看回慕容云随的眼睛,静静道:“我不求能获得圣上宠眷,不求无波无浪在宫中度过余生,只愿报慕容氏大恩,只愿还杏花村数百口性命一个交代。但这些,若无万全把握,我不会随意行动!”

慕容云随看着莫非的眼睛,思量良久,最终也知多说无益,松了双手,收敛了情绪,冷声道:“若是不想获得恩宠,便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以免树敌过多。我,虽不求你争什么荣华富贵,但,我应该告诉你,李柚,是个值得争取的人。”

莫非抬起手背擦干眼泪,沉声说:“有了姐姐的前车之鉴,我并没有觉得这个男人有任何值得争取之处。事到如今,皇上和云菲之间的事,还请三哥不要再管!”

慕容云随静默片刻,转身往屋外走去,快到门前,方停步道:“慕容蓝伶俐机敏,心思缜密,又会武功,让她随你进宫吧,也好有个照应。”言罢举步离去,手将将触到门栓,已经被莫非从背后一把抱住。慕容云随心中一惊,正要挣脱,却听莫非以极为平静的语气道:“不要动,云随。只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无论装得多么坚强,无论心中下过多少次决心,还是不舍得。为何看见他转身的那一霎那,还是这般心痛和不舍啊……

慕容云随身形一僵,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内疚与愧怼,静默不语,许久,才掰开莫非的手指,开门离去。

门外的风“呼”地吹灭桌上的蜡烛,满室黑暗。

第八十三章 花笺薄,人情恶

……

过得三日。宫里便有宦官来宣旨,慕容云随带着莫非和一众人等于大厅接旨。宦官宣道:

“北庸历六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奉旨:天下兵马大元帅慕容霸秋十五岁女慕容云菲,著封为正五品才人,赐号‘莫’,于四月十五日进宫。钦此。”

莫非面色平淡,静静接旨谢恩。

来的宦官不是旁人,正是秀选那日奉命对莫非多加照顾的詹明。慕容云随早已准备了钱财礼物送与詹明。詹明含笑谢了,又极为恭敬的引过一位宫女服色的女子,长相秀雅,只眉目间蕴着一丝冰凉。

莫非尚未回过神来,慕容云随已经笑着朝那宫女道:“也不知是修了怎样的福缘,竟是梅姑姑亲自来教引舍妹。多谢了。”莫非这才知道这位便是她的教引姑姑,连忙微微福一福身,叫了声:“姑姑。”

这位宫女正是太后宫中的贴身宫女梅雪寒。此时她也是一愣,想是没想到慕容云随和新封的莫才人会这样以礼待她。急忙跪下请安,口中说着:“奴婢梅雪寒,参见才人小主。见过慕容令公。”莫非连忙将她扶起,客套一番。

宣旨完毕,慕容蓝自引了梅雪寒和詹明去饮茶。又吩咐得力的人手为梅雪寒准备上好的房间,好吃好喝待如上宾。

待慕容蓝再回房来,已经从过来的宫人口中将消息打探得清楚。因为是刚进宫,进选的小主所封的位份都不高,以南宫雪和慕容云菲两人为首,都封了正五品的才人。其余入选的另十三位小主册封的分位都在正六品宝林以下。这次共入选十五位小主,分三批入宫。莫非则是最晚一批。

莫非略略点头,长叹一气。如今已经行过册封礼,即便是可以晚两日入宫,自今日起。也要在这令公府的明春轩中禁足了。门上是宫里的羽林郎站岗,里边则是宦官、宫女服侍,闲杂男子一概禁止入内。每日只梅姑姑教引礼仪。与宫中的长日寂寞并无太大差别。

册封后规矩严谨,有了“莫才人”的封号象征着莫非已经是天子的人。除了要带去宫中的慕容蓝可以贴身服侍,就连见一面慕容云随也要隔着帘子,当着一大堆宫人的面说话。所幸慕容云随自册封之日后便三番五次被皇帝留宿宫中,仿佛甚为繁忙,倒也没什么尴尬见面的机会。

对于“莫”这个封号,莫非初听宣旨时着实吃了一惊,后来细细想来。大约是那日大殿之上,皇上霍然而起的那一声“莫”字出口,索性懒得再想别的封号,便随意赐了下来。不过,这个封号,莫非倒是欢喜的。

册封之后的日子单调而乏味:每日早起,听梅姑姑讲解宫中规矩。下午练习各种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一应步骤姿势,都是有讲究的。莫非和姐姐莫名相处数月,耳濡目染,自然学得极快。梅雪寒倒是极为省心。得空也会同莫非讲几句宫中趣事,却绝不会提及宫闱内事。

时间悄悄溜走,眼看四月十五将至,莫非的心情越加的不愉快起来。焦火上浮,嘴角长了烂疔,梅雪寒大惊失色,差点要遣人去请御医,幸亏有慕容蓝这位药秀高徒在身边,连夜捣鼓了一碗汤药喝下,又调制了一盒浓郁花香的脂膏涂抹,第二日便消了下去,看得梅雪寒啧啧称奇。

……

进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依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且可以不用当着一众宫人的面,私下说些体己话。毕竟一入宫门,想见一面宫外的人就十分不易了。可莫名还在芙蓉城,慕容霸秋还在涿郡,和慕容云随之间自秀选那日之后便没什么话好说。是以这一夜,竞只有慕容蓝相陪。

慕容蓝见梅雪寒带着一众宫人离开,自怀中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莫非。信封上还残着淡淡桃花香,莫非神情微微错愕,迟疑道:“什么东西?”

慕容蓝耸肩,俏皮笑道:“是你想看的东西。信两天前便从芙蓉城那边送了过来,只是少主吩咐,入宫前再给你。”

莫非一听是芙蓉城来的信,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给她的,一把接过拆开来。一叠厚厚的花笺上细细密密写满蝇头小楷,正是姐姐莫名的笔迹。只听慕容蓝道:“少主说,也算是莫名小姐与你送行。你慢慢看吧。”言罢,退到隔间的小屋。

莫非看着花笺,眼神渐渐被泪水模糊,竞是几次三番不下去。信上所述,尽是宫中局势,想来姐姐是担心自己在宫中受苦,纵然百般不愿回想,也将宫中诸多事宜甚至秘辛尽数书于纸上,好教莫非知晓。

……

皇帝,李柚,今年二十,比莫名年幼两岁。六年前,李柚不顾太后反对,以半幅皇后依仗迎莫名入宫,并执意要封为皇后。太后极为震怒,莫名虽端庄娴雅,父亲也是当朝大将军莫毅,但母亲却是司兰国的公主。即便当时北庸和司兰已停战修好,但又怎能立司兰公主的女儿为皇后呢?太后以先皇驾崩未及三年,不易立后为由,将此事拖延。却拗不过皇上固执,封莫名为明妃。从此,莫名得李柚独宠,颇遭忌恨,在后宫屡次遭逢陷害,甚至中了夹竹桃的毒,差点性命不保,几番挣扎,终于逃出升天,却未能保住新生小皇子的性命。最后,李柚借由此事,极为爽利狠辣将陷害莫名的三位宫嫔及服侍这三人的近千位宫人尽数满门抄斩,九族流放,这才熄灭了宫中余人对莫名的非分之心。

李柚独宠明妃,宫中又未立皇后,唯一能与明妃平起平坐的,只有早年所立常妃。常妃是李柚当太子时的侧妃,皇上继位之初,便封了妃,为人豁达温婉,善解人意,在后宫之中甚得人心。又多蒙太后宠爱,本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人选,无奈常妃的父亲常玄明早年牵涉江南赈灾私放官粮的大案,差点掉了脑袋,后来先皇体谅他也是为了救济灾民,未有不良不忠之心,才特赦免死,改判流放三千里。常妃却成了罪臣之女,失了成为皇后的可能。这才有了议政王李贤,南宫相爷,甚至慕容府先后送女入宫,争夺后位的戏码。

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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