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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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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后来我去了江南,她还给我写了几封信,说她喜欢唐隽。唐隽使我们这一辈里头的二师兄,长得挺好,人有点闷。后来我回了唐门,还帮她出主意讨好唐隽来着,后来呢……”

唐绯念念有词地说着,自个儿挺乐呵,遇到街口,也不知拐个弯儿。

江展羿伸手拽一把她的胳膊,朝左街扬了扬下巴:“看着点路,话痨狐……”

药铺子开在左街口。江展羿将马匹栓了,对唐绯道:“行了,我去送榴花,待会儿还有点事,你自个儿去打听一下你堂弟的消息。”

唐阿绯笑得灿烂,答一声“好嘞!”便往街上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她兴高采烈地问:“猴子,我等会儿是来这儿找你吗?”

江展羿点了一下头。

唐绯又欢喜地往街上走。

街旁很是热闹,有小摊小贩,有杂耍艺人。江展羿看她这副高兴昏头的模样,不由担心。他喊道:“喂,狐狸仙,你识路吗?”

唐狐狸回过头:“识得识得,这地方我呆了半年,挺熟悉的!”

江展羿招了招手,示意她离开,可转念一想,仍是忧心,又喊道:“记得别乱逛,你若真喜欢这里,我下次再带你……”

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唐绯已然钻入人群中,看人斗鸡去了。

榴花送到,便有小学徒接手。

药铺子里极安静,掌柜看到江展羿,连连相迎,说:“江公子,葛老先生在后堂。”

掀帘而入,后堂的药味更浓。一个花甲老叟正微蹙着眉,替一妇人把脉。

老叟看到江展羿,随即写了药方子,叫小徒拿去抓药,又说,“把后头的病客都推了吧,今日我不看诊了。”

待妇人走了,江展羿坐到竹榻上,对老叟道:“葛大夫,多谢了。”

葛平从橱柜里取出一个软布囊,“谢什么,你云过山庄对我老葛有恩,这是应该的。”

布囊里是粗细不一的医针。葛平弯下身,用双指探了探江展羿左腿腿肚,眉头一皱:“这些日子你觉得怎样?”

“还好。”江展羿答,“但是上个月,施了一次‘流星逐月’。”

他说的是暮春在青衫宫外,帮唐绯挡招的事。这一招,内力与腿腹力并发,与他的腿疾百害而无一利。

葛平眉头皱得更深:“唉,怎么就是不听老葛劝呢……”

江展羿的目色黯淡下来。

葛平又叹了一声:“你将裤腿挽起来。”

江展羿照做。葛平为他探了脉,又为他施针。谁知针入腿分毫,竟推移不得。葛平用足了内力,也只能使其入腿小半寸。而此时此刻,江展羿早已疼得流汗如雨。

葛平摇摇头:“过些时日,我将药铺的事安顿一下,上云过山庄。”

江展羿一惊:“葛大夫?”

葛平道:“老葛自问医术不菲。可江公子你的腿疾……恕老葛直言,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恐怕江公子你若想痊愈,日后还需高人出手相助才是。”

江展羿的腿疾,表面上看,只是经络活血的毛病。可深究起来,却隐有中毒之相。

奇怪的是,寻常人中毒,若不及时服解药,毒物便会扩散开来害人性命。而江展羿腿上的毒,仿佛经年累月被困在了左腿,找不到解药,也验不出根源。

“那便有劳葛大夫了。”沉默了半晌,江展羿道。

不一会儿,日头西移。午时过后,清光满堂。

江展羿在药铺里等了一阵,不见唐阿绯回来。朝外头望去,天边结了一层薄云。云层舒卷,道旁风起,大抵是有一场夏雨将至。

他略一迟疑,便背了刀,沿长街找去。

唐阿绯并没有走远,江展羿才找了一会儿,便听到前头有人吵吵嚷嚷。

人群中,还有一个格外清爽干净的声音。

“上回我吃了你的包子,可我也主动帮你干了两天活啊。而且罗师爷说,那五个铜板的钱,他帮我付了,你怎么又找上我了呢?”

江展羿一听这声音,连忙拨开人群。唐绯果然站在人群中央,一副委屈的模样,眼底还泛着水光。

谁知她对面那人不依不饶:“唐姑娘,罗师爷是官,我们是民。他的银钱,我们哪里敢讨?”

江展羿眉头一皱,喊了唐绯一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唐绯一见江展羿,目色惊慌,随即闭了嘴,半句话也不说了。

其实唐绯那半年的潦倒事,江展羿也略知一二。若非如此,常西城的师爷又怎会给自己一百两银子,让云过山庄收了这小祖宗呢。

江展羿默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五个铜板,放在那人手上:“我替她付。”

众人见来了个冤大头,纷纷不客气的伸出手。

唐阿绯欠的都是小银钱,多则一二两,少则几铜板。江展羿如散财童子,给完银钱,刚要带唐绯走,又有一人说道:“这才对嘛,欠债还钱,做贼当抓,一个小姑娘家,什么不学,偏偏学人偷鸡摸狗……”

“好了!”不知何故,江展羿听了这话,心头窜起一股火。他扛刀转身,怒吼道:“你们这么多人为难一个小丫头,很高明是吗?!”

他眉宇间本有英锐之气,这么一怒,威严毕现。周遭人见状,纷纷闭嘴,散了开去。

申时过后,街上冷清些许。江展羿走在前,唐阿绯跟在后。

过了一会儿,唐绯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猴子,方才,方才那些银两,我会还给你的。”

江展羿诧异看她一眼:“不用。”

“要的要的。”唐绯赶紧说,“不过,我真没有偷鸡摸狗。当时我饿极了,身上的银钱又得省着花,所以才拿了那个人的包子,可我主动替他干了两天活呢!”

说到这里,她又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声添了句:“猴子,你可千万别赶我走。”

蓦然间,江展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答道:“不会。”没等唐绯接话,他又问,“打听到你堂弟的消息了吗?”

唐阿绯有些失望:“没有,我才问了几户人家,就被那卖包子的缠上了……”

江展羿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你是上哪儿凑热闹了,所以才耽搁了正事。”

这话是一语中的。唐绯被他一噎,半句话都说不出。正想着如何回嘴,江展羿忽然站定,认真地看向她。

“那不如这样。你找到堂弟前,就安心住在云过山庄,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担心。”

太阳躲到卷云后,阴天天气,四处都有冷风。可江展羿说罢这话,唇角便绽出一枚笑容。他伸手揉了揉唐狐狸的发,拍了把她的后肩,爽朗道:“狐狸仙,高兴点!”

唐绯看着这枚笑,忽觉有日晖千丈,洒入心头。

黄昏天幕,常西城外落下小雨。

蜀地这点好,初夏雨至,偶尔也只毛毛细细,将天地万物浇得像万物初始的春天。

唐阿绯喜欢这样的雨水,跳下马车,与江展羿并排着走。老马识途,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北行五里,出了常西城。而与此同时,常西城南门的二十里处,却有几人御马而来。

随着一声长剑铮鸣,苏简眉头一皱,冷声道:“已经第三个了,怎么回事?”

他一身青衫骑在马上,身后还跟了三四个随从。其中一人答:“回少宫主,属下,属下不知……”

苏简看那人一眼,并不说话,只勒马往不远的小客栈走去。

将马交给小二,苏简甫一踏入客栈,便引来几阵唏嘘。

他如今已无需再覆着面具。眉眼之间温润英邪,仿佛自画中走出。

二楼有一端秀公子见了苏简,朝他招了招手。此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扮作孔五爷试探唐绯武功的苏净。

苏简上得楼去,苏净已为他起好一盏茶,躬身道:“少宫主。”

苏简目光凝聚在杯中沉浮的茶叶,淡淡地说:“这一路上,遇到三个不要命的。”

苏净道:“五虎帮在南武林,也算有头有脸的门派。品茶会那天,我们废了孔五爷,想来会惹得五虎帮报复,少宫主不必放在心上。”

苏简唇角微微一动,本欲说什么,又将话头咽下去,转而问道:“白尤歌呢?”

“打过招呼了。”苏净道,“她说会跟云过山庄提起那个尹绪公子。”

苏简点了点头。窗外黄昏灿然,霞光映入他琥珀色的眸子,闪现出一丝清冷锋芒:“那就静观其变吧。”

苏净站起身,本欲回自己房中,可他犹疑一下,又有些担忧地转头:“少宫主暮雪七式的四重关卡才刚刚闯过,山野客栈潮气太重,不宜久居,不如再赶一程路,去到常西城……”

“不必。”苏简道。他转头瞥一眼青竹榻,清清淡淡一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第07章(修)

因不打算在雨前镇留宿,江少侠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回到云过山庄,他已是累极,倒头就睡,一直到这一天午过才起。

醒来后,江展羿精神头甚足。听到屋外隐有话语声,他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

屋外,姚玄三人正坐在石阶上打趣。

胖三见了江展羿,吆喝一声:“老大,折腾三天撑不住了吧?”探过头,做出好奇的样子,“来,跟胖爷说说春宵一刻滋味如何?”

江展羿笑骂一声“滚”,也在石阶上坐下。

姚玄道:“庄主,白尤歌那便接上头了,说是愿意跟我们走。”

江展羿怔道:“这么顺利?”

齐寿道:“但白姑娘有一个请求,说是让我们再帮她救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一位小公子。”

胖三大惊:“小公子?!白美人不是一直喜欢老大吗?怎么这么快就另瞧上一个?!”

江展羿伸手糊了胖三后脑勺一巴掌,对齐寿说:“成,无论如何,先把她从添香楼带回来。”

齐寿点头。四下望去,又迟疑起来,“庄主,怎么这一整个下午,都没瞧见呆哥?”

呆哥是江少侠养的一只乌龟。乌龟中,也有灵龟,通晓人的性情。

江展羿小时候捡到这只乌龟时,因它目光呆滞,遂起名为呆哥。谁知呆哥却是头灵龟,因江展羿对它有恩,它平日粘他粘得紧,换了旁的人,皆是六亲不认。

此刻,江展羿也朝四周望去,一边琢磨:“这些日子,我倒真没怎么见到它。”

胖三无所谓地接了一句:“呆老大是公的嘛,指不定钻去哪个水塘子找龟姑娘了。”

“还是找找吧。”姚玄站起身,“呆哥除了庄主,可是什么人都不认得,怎么会……”

四人正在院里找,却听院子口一人狐疑道:“哟,你们四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胖三瞧见泰婶,打趣道:“泰婶儿,呆老大私奔了,你快帮我们打听打听,这是哪家龟姑娘干的。”

泰婶一愣,随即笑起来:“可不是跟一姑娘跑了么?”

四人同时抬起头来。

泰婶朝庄外努努嘴:“展羿不在那几日,可不就是阿绯喂小呆吃东西,时不时还带它去河边遛弯。”

四人怔住,思及呆哥平日六亲不认的架势,不由面面相觑。

庄外小河流,河水浅而湍急。

呆哥趴在山石上,暖洋洋地晒太阳。唐绯卷起裤腿子,弯身在河里摸索。摸到小鱼虾,便喂给呆哥。

远望过去,一人一龟甚是喜乐。尤其是呆哥,一见鱼虾,彻底忘我,龟脖子伸得老长,生怕吃不到。

江展羿四人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唐阿绯折了榴花,戴在耳边。榴花火色,夏日艳阳,还有水珠子清浅晶莹,说不出的美。

觉察到有人过来,她直起腰,兴致勃勃地冲江展羿他们招呼:“猴子!安和小哥!”

江展羿心头咯噔一跳,仿佛弹刀的铮然声。

唐绯又从水里捉出一尾尺来长的鳜鱼,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河岸走,一边乐呵道:“猴子,我给你捉了一条鱼,明儿个我亲自烧给你!”

她这会儿赤足立在水中,泉石上,四处是滑溜溜的青苔。江展羿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那青苔。犹疑片刻,挽起裤腿也下了水,伸出手臂。“你扶着我,省得待会儿栽跟斗。”

姚玄见状,微感讶异。小河水冰凉,而江展羿的左腿,还是少碰凉水得好。

到夜里,山庄的兄弟都睡了。练武场四周寂静,只有铮铮刀吟,鸣响不绝。江展羿反手一招“抽刀断水”,刃光劈出蹭蹭浪潮。下一瞬,他腰身一旋,右脚踩踏,欲攀上高树。怎奈左腿忽地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庄主……”不远处,姚玄见状,不由轻呼一声。

他走近,摇摇头说:“庄主不必操之过急。葛大夫明日便可上山。庄主的腿疾由他诊治,定能有所好转。”

江展羿也是好脾气,听了此言,心中略得安慰。他纵身从树梢上摘下一枚果子,在手里抛了抛,想起一桩事,便露出喜悦之色。

“也好,等腿伤好一些,我便去江南看爷爷。这两年没回去,也不知苏州城变成了什么样。”

姚玄笑道:“欧阳老先生太淡泊,前几封来信,无非提些江南旧事。倒是最近一封,说起仲春时节,邻家吹锣打鼓讨媳妇儿之事。也不知老先生是否想,庄主你也到了婚娶之龄呢。”

江展羿愣住。

姚玄又笑:“对了,方才我来寻庄主,见到阿绯姑娘也躲在一旁看庄主练刀。奇怪的是她一瞧见我,便遮遮掩掩地跑了。”

姚玄说这话的意思,大抵是女儿家的心事谁来猜。

江展羿一贯粗线条,听了这话,也未往深处想。但一思及来年春江水暖,自己可以去江南探亲,江展羿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欢喜。

世间诸事,许多时候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历来有句俗话,叫做乐极生悲。而第二天,江展羿便应了这句话。

翌日午过,太阳缩到云层后。天边霎时风起,乌云涌动。疏忽又是一场暴雨。

急雨匆匆,来得快也去得快。

江展羿推开窗,偷得浮生半日闲,葛大夫便也到了。

依循惯例,葛平仍是先为江展羿施针。然后燃了烛火,将短匕在火上烧烫,又在他腿肚子处开了两道口子来放死血。

等了片刻,却不见血水流出。葛平看了江展羿一眼,叮嘱了句“忍着点儿”,便推压起他腿上的肌肉来。

放此时,才有血慢慢渗出。血偏冷,带着一丝寒气,颜色发黑。

葛平拿碗将血接了,看了一会儿,摇起头来。又重新将短匕烧烫,开了几道更深的口子。如此反复多次,其过程自是剧痛无比,不必赘言。

待葛平把伤口包扎好,江展羿已是行动不得了。葛大夫指了指角落里的拐杖,说道:“这些时日,你若不便,就先杵着拐吧。”

江展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我的腿……”

葛平长叹一声:“江公子的腿伤委实蹊跷,老葛已尽全力,也不过是缓解三分,而回天乏术了。”

江展羿听到“回天乏术”四个字,猛然僵住了。

过得好半晌,他睡下眸子,低声地问:“葛大夫的意思是……”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若无高人相助,江公子的左腿,至多能用三五年,此后,大概会……废了吧……”

那一头,江展羿听了这话,却没有动静,只是扣住榻沿的手指,微微一颤。

葛平收好药囊子,往屋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江公子习武之人,腿若有疾,如文者眼盲,歌者喉伤,只是,江公子若能看开,还望听老葛一劝。”

“葛大夫请说。”

“公子的腿疾,是毒药所致。毒素现下虽未扩散,但到了日后,却也难说。还望公子能丢车保帅,等入了冬,将这左腿……截了……”

屋角烛火忽地爆了一声,四周却更静了。

江展羿似乎没听清,他的喉结上下一动,愣然问道:“你说……什么?”

“不过若江公子还存留一丝希望,也自可去寻访高人医者。也许在他人眼中,江公子的腿疾不过小病症,是老葛见识短浅罢了……”

江展羿听了这话,不由抬头。良久,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轻微的,自嘲的微笑:“葛大夫说笑了,蜀西千里,葛大夫的医术,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葛平走了以后,江展羿又在屋内静坐良久。脑子里,不断回荡着葛平先前的话语。

——江公子是习武之人,腿若有疾,如文者眼盲,歌者喉伤,只是,江公子若能看开,还望听老葛一劝……

——还望公子能丢车保帅,等入了冬,将这左腿……截了……

这条左腿对自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江展羿想,许是还盼着能为云过山庄百来号弟兄糊口,还盼着有朝一日,带爷爷一起,踏遍江南烟雨,大漠风沙。

可此刻呢,他的目光却只能落在角落的拐杖上。

屋外有山间鸟鸣。风声里,还有弟子们练武的呼喝声。

而在这一方屋内,江展羿却锁着眉头,吃力地将拐杖杵在腋下,推门而出。

唐绯今日心情好。昨日活捉的鳜鱼,今天就剖腹去鳞。加水加料炖了半日,鱼汤鲜而美味。

唐绯等不及晚膳,就盛好一碗汤,给江展羿送去。可她找遍整个山庄,才在昨日的小河流处看到他。

唐绯没能瞧见倚在一旁大树边的拐杖。她一见江展羿,便兴致冲冲地喊了声:“猴子!”高兴地沿着河道跑下来。

将手中汤碗往前一递,唐绯兴奋地说:“猴子,快尝尝。”

江展羿一愣:“这是什么?”

“我炖的鱼汤,你快尝一尝,已经不烫了。”唐绯捉起勺子,在汤碗里舀了一舀。一边喂给江展羿,一边又有模有样地哄他,“你快喝一点儿。喝了这个,你不但身体好,腿上的毛病,也能好起来的。”

江展羿听了这话,心中一刺,皱眉偏过头:“拿走,我不想喝。”

唐绯一呆,只当他是不饿,又将汤勺与他递去:“那你尝一点,就一点,我做了一下午呢!”

江展羿避之不及,本想站起身来。可他左腿一用力,便是一阵剧痛。他皱起眉头,烦躁地挥开手:“你烦不烦啊?我说了我不想喝!”

这一挥手,唐绯却没能躲开。汤碗砰然落在地上,鱼汤溅开来。

唐绯怔住了。江展羿也愣了,过了一会儿,他喊了声:“狐狸仙……”

可唐绯没有理他,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将碎瓷片一个一个收起,拿到河边清洗干净。

江展羿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一阵,又轻声道:“狐狸仙,我……”

唐绯回过头来。她的眼里有委屈的神色,唇角动了动,很是生气的样子。

“你冲我嚷嚷什么啊?”过了半刻,她嚷道,“我、我要不是昨晚偷看你练功,觉得你腿伤挺严重的,我至于辛辛苦苦熬汤给你喝吗?!”

她抿了抿唇,连声音都发干了:“我老三叔说,习武之人,可以没有眼,可以没有手,可一定得有一双腿。你如果——”

“够了!别说了!!”江展羿心头一股闷气压得他几乎窒息,仿佛只能吼出来。

“我偏要说!”唐绯道,“我懂医术的。你的腿,不过是经络的毛病。如果好好爱护,不久以后就可以复原。可你、可你要是不管它了,日后残废了怎么办?日后走不动了,连你的刀都舞不起来了,又该怎么办?”

江展羿听了这话,彻底愣住。

方才心头还有怒火,还有不甘。可现在呢?现在连怒火也没了,只觉得对自己失望。目之所及,心底各处,均是一片荒凉。

他沉默地看向远山,撑着石头,努力站起身。虽然竭尽全力做出正常的样子,可目光与唐绯擦肩,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话。

“我当初,怎么会答应罗师爷,把你带来山庄?”

唐绯猛然滞住。她怔怔地望向江展羿,身子没能瞧清他走路的样子,其实是一瘸一拐的。

“你说……什么?”

江展羿杵着拐杖,略路偏回头,冷声道:“当初,你在常西城闹事不断,罗师爷看不下去,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暂且收留你。”

“你……”唐绯有点难以置信,“什么……一百两银子?”

江展羿垂下眸子,没有回答。

“猴子,你是主动收留我的,不是么?”

“山庄里、山庄里的人,都挺喜欢我的,不是……么?“

唐绯的样子有些难过,像是失落的孩子。江展羿忽然不忍心看她,将头转到一侧。目光所及,流水匆匆,一去不复返。

于是唐绯便明白了。

她的眼圈顷刻红起来,心口几起几伏,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江展羿用余光看着唐绯的样子,突然后悔起来。后悔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

其实呢,有没有那一百两银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狐狸仙,是个好姑娘啊。

江展羿默了一默,轻声道:“狐狸仙,其实……”他伸出手,还没够着唐绯,左腿便因为不着力而一个踉跄。

江展羿忽然觉得无力,觉得有许多事,他从前做得到,以后或许做不到了。

他慢慢地收回手,抛下一句:“河边风凉,早些回吧。”便杵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去了。

第08章(修)

当日夜里,唐绯没能睡着。

她的眼前,全是白天时,江展羿的背影,小河水湍急,山风清凉。曾几何时,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怎么就杵着拐杖,一瘸一拐了呢?

唐绯觉得有些难过。一种不同以往的,从心里头一丝丝儿地漫开的难过。

同样不痛快的还有江展羿。

他在榻上翻来覆去,终于入梦。

梦里头,却见一只毛色雪白,眸子清澈的狐狸。狐狸跟他跑跑跳跳,煞是可爱。但一不小心,他踩到了狐狸尾巴。狐狸吃痛,钻入草丛中,再也不见了。

狐狸仙便是这样的人吧。虽然单纯,可心思细腻敏感。

也不知今日自己的一通话,会令这小姑娘更觉几分人情荒凉。

江展羿在睡梦中,手指微微一动,拧起来眉头。

过后便是大晴天。一年夏光,总有那么几日,太阳会极尽热烈地炙烤大地。

今年的这个时候,云过山庄格外安静。胖三齐寿下山办事了。江展羿在东院养伤。庄内事物,都有姚玄操持。姚玄是秀才出身,骨子里头,有文人的清寡和内敛。

唐阿绯倒是日夜忙活,只是她的忙碌法,委实不知所云。

七八日后,天阳依旧灿漫,气候稍稍转凉,胖三和齐寿便回来了。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面容清丽,貌美如花的姑娘——白尤歌。

很多事情,都是撞在一块儿发生的。彼时江展羿腿伤复原,顽疾仍在。而唐门阿绯,依旧对日前的事耿耿于怀。

这一天,卯时刚至,天色还是一片水茫茫。膳房长桌上,统共有四人落座,江展羿和他的三个跟班,以及一头前来蹭饭的呆龟。

唐绯有点犹豫,能干的活,已经干完。可要她与四人一同坐下,终是不妥。

不为什么,只是她突然知道云过山庄收留自己的缘由,是一百两银子。

似觉察到唐绯的一样,姚玄笑着招呼:“阿绯姑娘,坐下一块儿吃吧?”

唐绯连忙摆手,扯出一脸牵强笑颜:“不了不了,等小阿呆吃完,我还得带它去洗个澡。”

四人一龟同时噎住。这世上,上哪儿去找洗澡的乌龟呢。

如此拙劣的借口,令唐绯也尴尬起来。胖三瞧出些蹊跷,伸手捅了捅江展羿,小声道:“老大,你对狐狸妹始乱终弃了?”

江展羿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他回头看唐绯一眼,沉默片刻,冲对面位置扬了扬下巴。

“坐吧。”

唐绯亦沉默一阵,“哦”了一声。她的样子有点怯怯的,正要伸手夹菜,却与对面的筷子碰在一起。

江展羿下意识避让,唐阿绯赶紧挑了盘里的肉,放入他的碗里。然后那一盘菜,她再也不碰了。

江展羿忽觉烦躁,再吃两口,味同嚼蜡。想起她其实是个爱美的姑娘,可第一夜来山庄以后,便将行囊里头最好的簪子送给泰婶。又想起她虽谨慎小心,可到底是个单纯性子,一去常西城,俨然一副乐昏头的模样。

“啪”的一声,江展羿将筷子一放。他抬头再看唐绯一眼,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转身便走了。

云过山庄是个正经门派,不做大奸大恶的事,不练邪煞绝世的梧桐,可必要的操练,还是每日一修的。

近来,此庄庄主江展羿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每到半夜,便将庄里弟子撵去练武场,勒令他们从基本功练起。捆沙袋,扎马步,扛着木头跑圈。如此几日,山庄弟子叫苦不迭。

这天夜里,练武场众人挥汗如雨。江展羿扛刀在肩头,目光四下一扫,准备提人出来训喝。

山风清凉,送来草木芬芳,亦送来一声轻笑。姚玄道:“我方才过来,撞见齐豹子。他本不是个多嘴的人,也忍不住问我,庄主最近可是吞了火药,凭的脾气这般暴躁。”

江展羿只当是没听到这话,只问道:“怎么样了?”

姚玄的笑容里有玩味:“白姑娘那头,真真是没奈何。她说除非庄主亲自去问她,她不会将小公子的下落告诉任何人。可若云过山庄不救那小公子,她也绝不会回到白将军身边。”

其实这桩事,说来十分简单。白尤歌是蜀地白将军的大闺女儿。前些日子,俩父女不知何故闹翻了。白尤歌离家出走。来到常西城。

白将军自是着急,可又不敢擅离职守,只好托云过山庄将白大小姐带回府。谁料临到头,白尤歌又提条件,她嚷云过山庄帮她救四个人,三个姑娘,外加一个小公子。

江展羿闻言,眉头一皱:“那便耗着吧,过几日直接将她绑回白府去。”语罢,目光朝练武场一扫,顿时一声怒吼,“你!绑好沙袋,站去木桩!”

人群中,有人叫苦,有人窃笑。

江展羿等了一会儿,没听姚玄往下说,忍不住看他一眼:“还有呢?”

“还有什么?”姚玄故作不知。

江展羿咳了一声,有点儿尴尬:“狐狸、狐狸仙呢?”

姚安和长江展羿两岁,自小饱读诗书,许多事情,他看得也比江猴子通透些。“说来奇怪,阿绯姑娘近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江展羿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说话。

姚玄又笑:“依我看,阿绯姑娘虽心思敏感,到底是个明白人。凡若谁与她起了争执,只要放下架子,与她说个明白,阿绯姑娘必能懂得。”

江展羿似乎没听见这话。一个砍刀劈过去,飒飒刀风割裂木桩:“让你站桩子还偷懒,今晚不想睡了是不是?!”

那头一阵叫屈,“老大,方才是胖爷非要脱我裤子……”

江展羿目露锋芒,瞪了胖三一眼,又看向众人。大伙儿顿时强打精神,然却已疲惫难掩。

耳旁,又传来姚玄的话:“所以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些事,差的不过是一个解释罢了。”

江展羿仿佛仍没听到,他冲众人招了招手:“算了,散了吧。”山庄弟子如获大赦,欢呼起来。

江少侠沉默一会儿,将长刀往肩上扛了,便朝练武场外走去。夜风扬起他玄青色的劲衣,挺阔的背脊,犹如一棵苍松。

姚玄笑着又道:“那白姑娘的事,也一齐解决了吧。让她明日到南院来?”

风里传来江展羿一声淡淡的“嗯”。

去西院,要经过一道长廊。长廊外头,种有桃李,彼时桃李已谢,唯有果子落了一地。因不是刻意栽种,那些果子酸涩得厉害。唯有枝叶葳蕤,葱茏有度。

江展羿到了西院,闻到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唐绯正蹲在院子后头,手拿杵子,往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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