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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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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愈来愈多的人沉不住气了。

而看得清在场局势的人都明白,在座数门派,有一部分站在流云庄一边,另有一部分早被东崛门收买。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做抉择,应当是出于自保的心态观望局势。

可是,如果武林盟主之位一直悬而未决,这两方拔刀相向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章巡自也明白这个道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愈发着急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身上的绵衫汗湿了一片。

已是未时时分。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到了下午便阴了下来,空中层云翻动,秋风猎猎茫茫。

也许是雨水降至了。

正在此时,忽见一扈跌跌撞撞地从外院跑来。他凑到章巡身边微一耳语,章巡浑身一颤,即刻面露惊讶之色。

“快、快有请!”也不顾着身份体面,章巡即刻跃下决胜台,随那扈从往外院而去。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章巡虽老实,到底也是一方阁主,见过大场面,也不知来者为何人,竟能让他如此失态。

然而,当看清来者,所有人心头的疑虑顿消。

来人一袭紫衣飞扬,眉眼看不出年纪,却英挺非凡。

这个人,饶是诸多江湖小辈没有见过,却也如雷贯耳。

他是穆衍风。

当年叱咤风云的穆衍风,所有江湖人心中,永远的武林盟主。

章巡一路将穆衍风引到上座,路过之处,无一人不躬身恭敬唤一声“盟主”。

待到坐定,章巡将现下的状况与穆衍风略略一说,又问:“依盟主的意思,此事当如何定夺?”

穆衍风将手一挥,大笑道:“我如今也不是什么盟主。既然这次武林英雄会在你飞鹰阁举办,此事便由你决定吧。”

穆衍风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在心里头想,若非前几天,江展羿那小子带着他的小孙女跑来桃花坞,央求他来武林英雄会镇一镇场子,避免一场干戈,他穆衍风如今逍遥自在,如何会揽这个麻烦。

仲千乔看到穆衍风,心头倒也不惧不怕。

虽说穆衍风是流云庄的前庄主,但他除了能镇住场子,哪怕多帮流云庄说一句话,对他个人声誉,多流云庄百年的清誉而言,也毫无裨益。

而对于章巡来说,此刻有穆衍风在场,无疑让他有了底气。过了半刻,他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既然诸位无法在仲门主和于宫主之间做出抉择,那……不如二位比试一场,以武论高下?”

听了这话,众人先是讶异,但转念一想,这个办法,又不失为一个公平公正的好办法。

“好!就比试一场!”仲千乔即刻答应。

“那于宫主的意思呢?”章巡又问华商。

“在下也愿与仲门主较量较量。”双刃毕现于掌心,华商迎风而立。

江湖武功日新月异,推陈出新。昔年人人对暮雪七式趋之若鹜,到了如今,却有更多的人希望自家门派的武功能超越暮雪七式。

东崛门的“断骨爪”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若能将暮雪七式最后一式“凝水为刃”练到极致,几乎任务武功招式都能被其化为无形。

可惜,于梓沉毕竟不是于桓之。

如桓公子那般的奇才,天上人间,只得一人。

对于华商而言,便是练了暮雪七式的全式,也并非游刃有余,需有兵械在手,才能好生发挥。

而仲千乔正是抓住这个弱点,起手一招“以身犯险”,顶着刃气只抓华商的手腕,迫使他用不出杀招。华商以“落雪无声”闪避,仲千乔便万变不离其中,步步紧逼,稳扎稳打。

十数招拆下来,竟是“暮雪七式”被“断骨爪”压制,施展不得。

他们拆招的速度并不快,可招招都精妙到极致,令人目不暇给。

转眼又拆数招,华商心头隐隐有了计较。如此下去无疑一场持久战,故此他与仲千乔比试的是毅力而非武功,谁胜谁败,全在一念之间。

若想必胜,只能以巧制敌。

而这个“巧”,又从何而来呢?

凉风扬起他的衣衫,微寒带着一丝水汽,怕是一场秋雨降至了。

是了,秋雨!

华商脑中灵光一现,忽然忆起从前一场微不足道,却又令他铭记至今的比试。

只见决胜台上,华商忽然丢弃了手中双刃,扬臂向后掠去,展开着衣袂如白鸟翔空。

有人见状,惊呼出声,亦有人在摇头叹息,于梓沉武功奇好,但毅力不佳

华商却充耳不闻,他闭上双目,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浅尝秋雨的味道。

然而他的身姿,早已与这苍茫秋意融为一体。

只有一人明白他要做什么。

江展羿。

因为华商忆起的那一场比试,也正是他这一生最为深刻的比试之一。

那是他重伤刚愈,离开桃花坞之前的事了。

彼时华商为了试探江展羿的内息恢复的程度,便请求于桓之与他比一场。

“你以枯枝为刀,我徒手。”于桓之从地上捡起一段枯枝,对江展羿说,然后他白袍一展向后掠去,正如现下的华商一般。

真正高强的武功,也许不需要杀多少人,流多少血,却能在瞬息之间无孔不入,游刃有余之下,又不多伤及一分一毫。

这是江展羿与于桓之对决后,最深的体会。

当时的桃花林里,粉色桃瓣纷飞如雨,于桓之的脚步在一片花叶上微微借力,扬手便打落江展羿手中的枯枝。

这是暮雪七式练到极致的功夫——哪怕空中的一丝春气,叶尖的一滴水露,也可被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器。

仲千乔只觉一袭密不透风的气力朝自己扑来。

这股气力,无法形容,细细去想,却像是凝结了整个秋天的秋意,凛冽的,微湿的,寒凉的。

他的动作被制住。下一刻,只见华商忽然毕竟,抬手一扬。

仲千乔的手腕忽然尖锐地痛起来——枯枝穿筋脉而过,“断骨爪”已破。

第59章

华商胜了。胜得精彩,胜得毫无悬念。

看到华商博得头彩,众人心中虽有错愕,但转念一想,却没有异议。

虽说现如今的暮雪宫是个空壳子门派,但江湖上,人人都晓得暮雪宫和流云庄相扶相持的关系。

华商作为暮雪宫之主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意味着他的身后,非但有暮雪宫,还有威赫江湖百年的流云庄。

经过方才的比试,仲千乔虽对华商的武艺由衷折服,但败给江湖小辈,他的心中仍有不甘,冷笑了一声道:“于梓沉,你可要在盟主的位子上坐稳了。”

华商闻言也是一笑,答了他两个字:“放心。”

于是这一年的英雄大会纵有千般波折,武林盟主的归属终是尘埃落定。

众人拜过华商之后,正预备散场。这时候,仲千乔忽然朗声道:“诸位请留步!”

他回过身,定定地看向华商,忽而一笑:“既然于宫主已是武林盟主,那么仲某不禁要恳请盟主当着众武林英豪的面,为我斩水堂死去的笛子主持公道!”

华商闻言面色一凛。

他并非惧了仲千乔,但斩水堂的灭门,归根究底是苏简做的,他与苏简素有芥蒂,此刻无论站在哪一边,都觉为难。

正在这个时候,决胜台西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音色琅琅,有戏谑之意。

“斩水堂灭门,是我苏简与岭南萧家的纠葛,与你两个外人有何干系?”苏简说着,又朗声问道,“还是萧世山萧长老以为,此事不该私了,而是闹得越大越好?”

早知萧世山与仲千乔对于此事意见相左,果不其然,萧世山听了这话,并无异议,他看向江展羿,径自道:“早年萧均为夺族长之位,不惜以斐少爷的出生为借口,煽动族中内乱,害死少族长。萧家因此没落,归隐岭南。数年后,萧均查得萧柔下落,又远赴江南,将化名为苏蝶衣的萧柔以及青衫宫苏烟置于死地。此二事,是我岭南萧族对不起斐少爷和苏宫主,故此二位要怨要恨,在下都无话可说。”

“但是,斐少爷和苏宫主可曾想过,这些年来,萧均何以要对萧柔,对唐绯赶尽杀绝?你二人可知道,当年的苏蝶衣,穆珏,和狂剑季放闯过九冥阵后,又杀了我萧家多少人?这五年来,你青衫宫苏简,你江展羿又杀了我萧家多少人?”

“你们只道自己何其辜,可也想过我萧家枉死的百余条性命又何其辜?!”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一切都是我萧家咎由自取,按着江湖以命偿命的规矩,你们两个就是死十次也不够!”萧世山说着,声音愈发沉郁嘶哑,他长叹一声,道:“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若不惜一切代价要你二人的性命,必有后人为你们抱不平,来找我萧家的后人寻仇。而我若取了你们的性命,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什么都没了……”

萧世山最后这几句说得万念俱灰,令人闻之戚然。

天茫地苍的深秋,万物萧疏。

飞鹰阁内,久久不闻人语,唯有簌簌枯叶坠地,如生命逝去不可挽回。

良久,才有一人平静地说:“萧长老,我不是萧家的萧斐,我是——云过山庄,江展羿。”

其实江展羿还想解释更多,譬如他的生父并非萧楚,他跟岭南萧家,其实并无亲缘。

但解释这么多又有何用呢?他打从一出生便被烙上岭南萧族的印记,多年纠葛以后,真相早已无关紧要。

可是萧世山听了这话,却不由一颤,仿佛最后一丝希望被剥夺。

他叹道:“脾气这么倔,当真和当年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少族长一模一样。罢了,你不愿认萧家,是萧家对不起你。”

江展羿觉得心头涩然难当。

冥冥之中,他仿佛背负了不该背负的感情。

而这份感情太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

江展羿握紧拳头,慢慢吐出了三个字:“九冥阵。”

“九冥阵,九泉冥海之阵。闯阵的人,如同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便是前生有什么罪过,也能在出阵后化解。”

“我听说,萧家人一直信这个。”

“我去闯九冥阵。若能出阵,我与萧家恩消怨散,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江展羿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自己闯阵的原因。

他不是自觉亏欠萧家,而是他终于发现,这二十多年来,萧家人并非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原来那个远在岭南的宗族中,有多少人希望他死,便有多少人希望他活着,一直默默地为他牵挂。

平白无故得来一份关心当然好。

可是,倘若这份关心本不该属于自己呢?倘若这份关心牵连了太多人的血泪呢?

江展羿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因此他要闯阵。

他要,做一个了结。

“我跟他一起——”飞鹰阁内,忽然又有人嚷道。看着众人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唐绯不由有点紧张,她无措道:“我知道闯九冥阵很危险,我会武功,我和猴子一起。”

听了这话,仲千乔的瞳孔微一收缩,唇角却露出笑意。

日前他与萧世山起了分歧。他主张对江展羿和苏简赶尽杀绝,萧世山却想放过他二人。后来两人达成共识,决定在武林英雄会上,胁迫苏江二人闯九冥阵,闯过了,便是他们命大,闯不过,他仲千乔便得偿所愿了。

看萧世山方才的态度,八成会临时反悔,放过江展羿。还好江展羿自己提出要闯九冥阵,更搭进来一个唐绯。如此看来,苏简也是跑不掉了。

不出所料,下一刻,苏简拂衣而起,淡淡道:“我也去。”

飞鹰阁的一角,穆衍风安静地看着这几个年轻人,他们以性命为注,毅然决然地做了一场豪赌。

而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如是如此?

年少的时候,做事情总是冲动一些,妄为一些,可只要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执着地走下去,哪怕栽了跟斗碰了头,他从来都没有悔过。

苏简回到苏府,便看到穆情。

暮色四起时分,穆情独倚在藤椅上。她的神色淡淡的,像是睡着了,但一听到他的脚步声,便睁开眼来。

她看着苏简,没有说话。

倒是苏简先开了口:“院里风寒,怎么不在屋内歇着?”

穆情的目光清寡,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这等你回来。”

苏简笑了一声:“傻姑娘。”

可穆情垂下眸子,又添了一句:“因我不知,还能和你在一起多久。”

苏简终于反应过来。

他亦默了一阵,才问:“你都知道了?”

穆情道:“九冥阵,九泉冥海之阵。闯阵者一共要渡十八关。这十八关如十八层地狱,等同于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她说着,抬眸望向他:“苏简,你内息已有走火入魔之兆,连暮雪七式都不可再用,你如今,还余几分气力去闯九冥阵?”

有许多话无法言说,苏简垂下眸子,只能以简短一句仓惶盖过:“我知道,可我不能不。”

“我也知你不能不。”穆情摇头,惘然一笑:“苏简,你活得太累了。”

苏简,你活得太累了。

武林英雄会结束后,江展羿说过同样的话。

当时他拦住自己,斩钉截铁:“苏简,你不能去闯九冥阵。”

是啊,谁都知道他不能去,可是,谁又能理解他非去不可的理由呢?

苏简反问:“江展羿,那你又为何要去?”

“我是为了我自己。”

“是了,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或者这么说也不尽然。他苏简半生陷在仇恨之中,到头来呢,除了作茧自缚,尽是一场惘然。此去九冥阵,除开了结与萧族的恩怨,更为了祭奠无辜枉死的苏烟,为了自己早夭的女儿。那是他心头的结,如不能化解,他这一世何以得安?

穆情说:“苏简,你可曾为我想过?”

“我十岁那年便喜欢你,十八岁跟你来蜀地,盼着你能娶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够矜持,甚至……唾弃自己。盼了这么多年,还好我们终于成了一家人,我还、我还重新怀了我们的孩子。可是你要去闯九冥阵,那我呢?”

苏简听穆情提及孩子,心头一伤,却浅浅笑道:“傻姑娘,我会回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真的会没事吗?

那又是谁,在回府的路上对华商说:“倘若我真地回不来,便劳烦你帮会照顾情儿,和我、和我的孩子。”

华商只回了他一句话:“苏简,你是去送死。”

苏简道:“情儿,我给我们的孩子想好名字了。”

“苏觉雨。”

“有一天我午憩醒来,窗外微雨,清欢在心,忽然醒觉人活一世,如这般简单舒心就好。”

而这样的清欢,他苏简,怕是一生都得不到了。

第60章

“九冥十八关,实际只有十七关。其中,前八关与后八关,要分穿过生、死、杜、惊、休、开、景、伤八门。”

“死、伤、惊是凶门;生、休、开是吉门;而杜和景则是中平。”

“寻常的阵法,闯阵者一般会先走杜门或景门,试探虚实。既然是九冥阵,属下建议宫主和江庄主直接走死门。”

苏净指着图谱,对苏简和江展羿说道。

这张图谱,是他和姚玄凭借着从姚家带出的残页,以及少时的印象绘成的九冥阵图。

“非但第一关走死门,前面三关,都走凶门。”姚玄接过苏净的话头续道,“走完凶门,便选三个吉门,再之后,才走杜门和景门。”

“可我听老三叔说,他去闯九冥阵的时候,是一个凶门一个吉门轮着走的。”唐绯疑惑道。

“凶门和吉门轮着走,的确是闯阵的不二法则。倘若在闯阵者中,有人熟知阵局,更能从最大限度上避免受伤。”

“安和小哥的意思是,因我三人从未见识过九冥阵,不如险中求胜?”

“阿绯姑娘说得不错。当年季前辈闯阵时,有萧柔为他门引路。萧柔是萧家族长之女,对九冥阵中八门自是了若指掌。不过——”姚玄一顿,叹道:“险中求胜,只是原因之一。先走凶门的真正理由却不是这个。”

苏简盯着图谱上纵横交错的阵型,微一沉吟,“第九关?”

“是,第九关。”苏净道,“和其他十六关不同,第九关根本没有阵眼。或者说,九冥阵的第九关,根本不是一个阵。”

“它存在的目的,只为置人于死地。当年的穆小公子,便是在这里中了冥泉剧毒。”

天下阵之险,莫过九冥。

九冥阵之所以险于其他阵,归根究底是其中一关不为考验来者,只为取人性命,且,无所不用其极。

江展羿沉默半刻,确认道:“所以我们先走凶门,倘若受了伤,也好在余下的时间及时恢复,保全体力去闯第九关?”

苏净点头。

唐绯问:“那第九关内,会有什么?”

“我也不知。”苏净道,“但无论遇到什么,都不可手下留情。”

“因为在这里,倘若你遇到一个人,他便是死士,不战到血流尽的一刻,他就不会倒下。”

“可是,杀死一个人容易,杀死一百个,甚至一千个武艺高强的人,就是九死一生。”姚玄沉然道,“虽然安和只是做个假设,还望庄主,苏宫主,和阿绯姑娘,到那时万不可疏忽,万不可怜悯,万不可……舍己为人。”

九冥九冥,九冥全海之阵。闯阵者,犹如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

一直晓得九冥阵凶险,得知它凶险的原因后,苏简却觉得乏味。

平白无故置人于死地算什么?这样的阵法,这么偏执,一如他一意孤行的前半生。这样的阵法,不如毁个干净。

这夜风露清寒,月如残珏悬在天边。

九月二十九,深秋的最后一轮明月有些清冷。细细弯弯得少了大半个圆,仿似人间多少盼不到的团聚。

江展羿一人坐在河埠。

江南水拍岸,带着冬日的寒气。他先头还沉沉杂杂地想些什么,到了这会儿,已是什么都懒得想,只盯着粼粼水光发呆了。

身旁有人坐下,熟悉的清香与温暖,他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唐绯轻唤了声“猴子”,问道,“还在为苏简担心?”

江展羿的眉心微微一蹙,“嗯”了一声。

唐绯随他一齐望着微澜的江南水,过了一会儿,道:“我也是。”

白天的时候,姚玄讲解完九冥阵,苏简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问:“闯阵需几日?”

姚玄道:“快则两三日,慢,不要超过七日,毕竟在阵中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苏简沉吟道:“如此,只需月余,便需回到江南了。”看到众人诧然,他又是一笑,解释说,“我只是担心情儿,想早些回来照顾她。”

苏简当时的神情,唐绯一辈子都忘不了。

浅浅的,安静的笑容,里面藏着对团圆的憧憬,对安宁的向往,还有对新生命的期待。

这样沉静的,淡淡喜悦着的苏简,看得让人心都揪起来。

唐绯抱膝而坐。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兀自道:“我连夜备了些药材,什么山参,灵芝草也拿了,就怕……”喉间一哽咽,忽然说不下去。唐绯抬手抹了把眼角,又道:“应该,应该是我想多了,我们其实用不上这些……”

江展羿看她这副样子,没有说话,只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两人并肩而坐,一起看着月下流水。江南水拍岸,水声如一曲低徊婉转的歌,唱着旧日时光,唱得如泣如诉。

不知过了多久,江展羿唤了声:“狐狸仙。”他道,“我们,想点别的。”

“嗯。”唐绯重重地点头,想了想说,“猴子,前几天掌门来找过我了。”

唐绯言及的掌门,是指唐家堡堡主唐绝。

江展羿点了下头,问:“说什么?”

“掌门对我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他说,如果我想娘亲了,可以回唐家堡看看。”

江展羿问:“想去吗?”

唐绯先是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想去,可是我想拖家带口一起去。”说着她就愁苦道,“猴子,情儿妹妹都有小宝宝了,我们什么时候才有小猴子呢?”

江展羿笑起来:“一回来就要。”

岭南位于五岭之南,沿长江水顺流而下,再上岸沿武夷山折入山地中,便是九冥阵所在。

沿途奔波不必赘述,二十余日后,江展羿一行三人终于来到武夷山下。

已是十月下旬的冬日,倘若在江南,早有雨雪纷飞。然而远南之地气候偏暖,武夷山中枝繁叶茂,更像是仲秋时节。

三人依照阵图,寻到九冥阵的入口。

其实阵外阵内并无确切的分界线,然则往阵中跨一步,便能觉察出周遭气流呈漩涡状,往阵心涌去。

江展羿看了唐绯和苏简一眼,道:“走死门。”

两人点了点头,正要走,苏简忽道:“等等。”

第61章

苏简问:“你们可记得姚先生的话?”

“无论遇到什么,万不可疏忽,万不可怜悯,万不可,舍己为人。”

“舍己为人”四个字,苏简说得极慢。

唐绯觉出言下之意,心中一伤,不由道:“苏简,九冥阵凶险,我们当中无论少了谁,都可能闯不过去,所以必要的时候——”

“你误会我了。”苏简打断她,“你可知,舍己为人的致命伤在哪?”

唐绯摇头。

“在你决定舍己的那一刻,你已放弃了生的信念。我想姚先生的意思,是说在最危急的关头,一定不要放弃,要活下去。”

苏简说完,朝江展羿点了点头,率先步入九冥阵中。

阵中树荫遮天蔽日,气流潮动。苏简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

“朱雀七星阵。”他朝四周一看,得出结论。

唐绯一愣:“那是什么?”

江展羿道:“听安和说,朱雀七星阵,是按朱雀七个星宿的变化布成的阵法。”

“不错。”苏简点头,“此阵不大,只用走七七四十九步,但每一步的位置,都不能出错,倘若走错了。便会引发杀机。”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先走,阿绯踩着我的脚印随后。”

自三年前看过九冥阵的残页,苏简便对五行遁甲之术广有涉猎。此番他来岭南,可说是有备而来。

像朱雀七星阵这等寻常的阵法,自是难不倒他。

然而,四十八步平安地走过,苏简却在最后一步停住了。

“怎么了?”跟在最后的江展羿问道。

苏简微微侧开身子,“你看。”

江展羿抬目望去,忽然抽了口气:“多了一步?”

不同于前面四十余步隐于土地之下,面前这两步,却是大张旗鼓地分布在视线左右两侧。

唐绯看着两个石台,问道:“是选一个,还是同时走?”

苏简皱起眉来,“怕是没这么简单。”

面前的石台,下方以木柱支撑。木柱陷于土中。也就是说,石台会根据台子上的重力下沉。

“破阵的机关,大概就在这两个石台之下。若要破阵,必须两边的机关一齐触发。”苏简回头,望向身后二人,“也就是说,两边石台,必须在同一时间承受同样的重力。且重力的大小,必须要刚好触发机关。多一分,木柱折断;少一分,破阵失败。”

江展羿摇头:“这不可能。”

苏简道:“对,我们根本做不到。”

“那怎么办?”唐绯问道。

苏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石台,忽而一笑:“既然破不了阵,我们只好——毁阵!”

话音落,唐绯和江展羿即刻会意。

九冥阵中风声飒飒,短暂的沉默后,三人忽然顿地而起。江展羿在半空中拔出青龙刀,与苏简的风华剑气一起,摧毁了左右两个石台。

朱雀七星阵已破。

四周是呛人的烟雾。白茫茫的烟雾尽头,忽有几个黑影若隐若现。

唐绯大叫一声“小心!”,从袖囊里抽出软剑,直指黑影。苏简和江展羿亦不迟疑,劈雾斩烟,向前方掠去。

等烟雾散得差不多了,才看清这些黑影原来是身着黑衣的杀手。他们身形鬼魅,疏忽变换,饶是对上武功盖世的苏江二人,一时之间也不分伯仲。

可九冥阵毕竟是凶险之阵,在他们三人的瞬息腾挪之间,阵型早已物换星移。

故而,当唐绯惊叫出声,却是为时已晚了。

林间的苍木仿佛活了一般,枝桠如野兽张开的利爪,铺天盖日地朝他们压来。

江展羿醒过来的时候,已身在一片黑暗之中了。

他摸黑坐起,四周有空洞的滴水声,背后是石壁,潮湿而坚硬。

江展羿沉默半刻,试探着喊了声:“狐狸仙?苏简?”

角落里传来唐绯怯怯的声音:“我在。”

苏简道:“我也在。”

江展羿自黑暗中点了下头,又说:“苏简,我们往狐狸仙的方向走。走到以后,我在前,你断后,沿着石壁,朝水声的方向去。”

三人成列,沿石壁而行。

姚玄说,九冥阵的前八关,要分穿过生死杜惊休景开伤八门,可到了现在,他们也不知身在哪个门中了。

唐绯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点沮丧。

她觉得自己跟过来,却没派上什么用场。早知会有今天,当初在唐门时,便该好好跟着掌门学习以草木布阵的原理。

这么思想着,忽听身后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仿佛是在用刀剑拍打着石壁。

唐绯等了一阵,这“哐当”之声却并不消失,她正要开口,江展羿忽道:“狐狸仙,把剑收起来。”

唐绯诧异道:“我早收起来了。不是、不是苏简吗?”

苏简的声音沉静如水:“不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那“哐当”声也忽然消失了。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其实与方才的经历相比,刀光血影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不知源头的声音;是声音消失后,突如其来的寂静。

三人顿在原地,不再往前,也并不退后。不知过了多久,石洞深处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惨叫声。

叫声凄厉,竟如冤魂索命。

听到这个声音,饶是有江展羿和苏简在,唐绯也打了个寒噤,浑身发颤。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江展羿的袖口。江展羿反手回握住她,温言道:“别怕。”

这时候,苏简忽道:“你们听。”

只闻那女子凄厉的惨叫低徊起来,渐渐变成痛哭之声。而在这痛哭声中,更伴有婴孩的啼哭。

哭声一阵压着一阵,如泣如诉,令人闻之悲切,闻之落泪。

苏简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不禁想起自己还未出生的骨肉。他心念一动,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江展羿听见苏简动了,皱眉道:“苏简,你去哪?”

苏简一顿,复又往前:“我去看看。”

“你——”

苏简回过头:“江展羿,倘若那婴孩是你的骨肉,你可会任他这般啼哭而不顾?”

江展羿被他说得一愣,再听到那啼哭声,心中竟真地柔软下来。

也许是方才的惨叫声吓清醒了,唐绯眼见着苏江二人意念松动,不由急得嚷嚷:“猴子,苏简,你们、你们站住!”

可是江展羿和苏简并不为所动。

唐绯一时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慌乱之中,她忽然忆起入阵前,苏简提醒她的话。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唐门阿绯一字一句道:“苏简,猴子,你们可还安和小哥的话?”

“无论遇到什么,万不可疏忽,万不可怜悯,万不可舍己为人。”

“苏简,你只知不可舍己为人,却忘了不能怜悯,更不能疏忽。”

此言出,江展羿和苏简的脚步果然慢慢停下来。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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