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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宫词-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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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杜芷书看着元妃,道:“喜慈伺候宸妃不过几月,听说宸妃待下人极好,一个无冤无仇的宫婢为何要害主子,这可说不过去。”
这话一出,大家也是明白了,却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祸上身,只张太后开口:“到底怎么回事,皇后说是这个婢子使坏,可有证据。”
“自然有的。”杜芷书一个眼神,紫瑶便端出托盘,里头全是些胭脂水粉。
“这是什么?”张太后问道。
“太后,是胭脂。”张太后身边的嬷嬷小声答道。
张太后黑了脸,斥道:“哀家自然知道是胭脂,可这些和宸妃滑胎一事有什么关联?”
杜芷书取了其中一盒胭脂,道:“这是宸妃这些日子用的胭脂,臣妾让太医局仔细检查了,却发现里头含有大量麝香。”
众人都是倒吸口气,麝香易导致流产,特别宸妃怀孕初期,胎儿还不稳定,若是日日闻着麝香,怕是……
“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张太后大怒,呵道。
“这就要问问喜慈这丫头了,平日宸妃的胭脂水粉都是这丫头负责。”
所有人将视线转移到喜慈身上,此时她害怕得厉害,颤抖着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有人知道。李公公,麻烦把周公公请进来。”杜芷书吩咐道。
周公公是宫里老人了,伺候过先帝,先帝驾崩后,他因曾照拂过张太后,反而被擢升去了尚药局,与尚药典御一同掌管宫中所有药品和香料的采购。
“老奴,老奴叩见太后。”遇到这阵仗也知有事,周公公此时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
张太后蹙眉,“这是作何?”
“麝香是禁药,这宫里哪能有,一个小小的宫婢更不可能弄得来,可本宫查到十日前周公公却暗地里进了一些麝香。”
周公公连忙磕头:“太后饶命,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可老奴不知这麝香是害宸妃娘娘的,只是宫里有人喜欢用麝香做香料,才拖着老奴带一些进宫,老奴一时贪图钱财,才犯了错!老奴想着,若添一点点麝香做香料,一般不碍事的,其他,老奴真的不知道啊!”
“胡闹!”张太后将茶盏重重摔地,“你伺候先帝这么多年,岂能不懂宫里规矩!”
杜芷书一旁插言道:“周公公固然该死,不过,托周公公买麝香的人更是让人好奇啊,周公公,你说呢?”
周公公整个人匍匐在地,不敢言语。
“怎么,或是周公公不敢说,这人可是在殿上?”
“皇后这可是诱供啊,莫不是皇后心里已有了凶手?呵,今日即便周公公指证了,谁又能保证不是皇后授意的。”元妃突然出言打断。
杜芷书笑了笑,“元妃着急什么?莫不是心里有鬼。”
“你!呵,本宫怕什么。”而后一本正经地问向周公公,“老实交代,是谁要了麝香?”
周公公抬眼看了看元妃,又看了看皇后,才是颤颤说道:“是,是……是锦荣殿的橙香姑姑。”
一句话出来,众人都是愣住,闹了半天却是一个大反转,元妃更是笑得开怀:“哈,原来是做贼的喊捉贼,倒是有趣,皇后娘娘,橙香可是您的贴身侍婢,这您可得好好解释了。”
“本宫也不偏私,橙香,你说说看,你要了这些麝香做什么,本宫可不记得有交代要这东西。”杜芷书很是平静地看向橙香。
橙香已是满脸冷汗,赶紧跪地,“娘娘,奴婢,奴婢……”
“你若答不出,让紫瑶替你说。”
紫瑶听命,回禀着:“那日奴婢见橙香神色慌张,心中疑惑,便跟着去瞧了瞧,却见到橙香交了一包东西给尹嬷嬷,之后尹嬷嬷又去柔福宫找了喜慈。”
“呵,紫瑶是皇后宫里的人,怎么说都可以了!”元妃讽刺着。
“紫瑶是本宫的人,喜慈可不是,若兰也不是,若兰,你说说看?”
若兰和喜慈都是宸妃身边的丫头,只听她道:“宸妃有孕后,宫里人都忙得很,这时候还见喜慈出去,便觉好奇,之后,之后……”若兰犹豫后,继续道:“之后见喜慈与尹嬷嬷在一处偏角里说话,尹嬷嬷还给喜慈一包东西,当晚便看见喜慈换了娘娘的胭脂,奴婢那时也没太在意,如今想想才觉着不对。”
“喜慈的床下倒是发现了流华宫里物件儿,可是好东西了,元妃要不要看一看?”
元妃这时才变了脸,而后恶狠狠看向尹嬷嬷,“你这狗奴才,背着本宫做了什么?!”
尹嬷嬷身形一抖,才跪在地上,却听张太后淡淡道:“行了,你们这一出出的,竟比戏里头还好看!皇后的意思哀家看明白了,不过,哀家倒是有个问题要问皇后。”
杜芷书浅浅笑着:“太后请问。”
“滑胎作何解?”
杜芷书一愣,还不待她说话,便听张太后继续道:“腹中有胎儿滑落称之为滑胎,若没有胎儿呢?”
脸上浅浅的笑容立刻凝固,杜芷书抿着唇,没有说话,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就这么看着何太医被押着一步步走近,再看着元妃嘴角浅浅的微笑,怕是早知道了实情,难怪她一直有恃无恐,不是太自信,而是知道这不过一场子虚乌有,刚刚元妃一句句配合着她,竟是逗着她玩儿的,她以为是她在掌控这场戏,却原来她不过是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刻,杜芷书才知道,自己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需要哀家当着众人的面,再审一回何太医么?”说完,太后让人将供纸交给杜芷书,“皇后仔仔细细看清上头的每一个字!”
杜芷书没有去接,只是站立着,不说话。
张太后叹息一声:“皇后,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继而转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杜太后,道:“这件事情,杜太后以为如何?”
杜太后看过供纸,再看了眼杜芷书,道:“这事张太后定夺便好。”
张太后再次看向杜芷书,道:“勾结御医擅用禁药,假使宸妃怀胎、欺瞒陛下与哀家,并利用滑胎诬陷元妃,这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太后,念在皇后初犯,还望从轻发落!”李昭仪率先跪下请饶,这时候只有李昭仪一人还肯帮她。
“皇后作为一宫之首,是尔等的表率,如今却不能以身作则,哀家又岂能轻饶!来人,将皇后……”
“陛下驾到!”
太后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众人看着大步走进的重光帝,纷纷行礼,只杜芷书抿着唇站在原地不动。
“陛下来得正好,陛下的好皇后……”
张太后还没说完,重光帝却是出生打断:“朕已经晓得了。”
“既然陛下已经知晓事情始末,交由陛下处置最好。”此时的杜太后突然出声说着。
看到陛下身后跟着的宜寿宫的胡公公,张太后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之前杜太后一句话不说,原来是这个打算。张太后自不好驳了杜太后的话,后宫与朝廷素来密不可分,陛下怕是有自己的考虑,遂点头道:“吾儿自行定夺吧。”
重光帝眯着眼看了地上跪了一地的宫婢太监,道:“这些不规矩的奴才,一律杖毙。”
奴才们还没来得及求饶,已经被拖了出去,看重光帝如此怒火,元妃倒很是得意,大家都是屏息等着听皇后的处罚。
“何太医欺上瞒下,杖刑八十,剔除出太医局,何家三代永不得入仕为官。”
而后才是看向杜芷书,道:“杜皇后识人不清,受何太医蒙蔽,在锦荣殿禁足三月,静思己过。”
重光帝的最后一句话,有人长舒口气,也有人愤懑不平,元妃正要开口,却被张太后喝止住,一场风波就在重光帝的三句话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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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站在锦荣殿外,杜芷书驻足,抬眼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心中却是苦涩。
“臣妾只送娘娘到这儿。”李昭仪亦抬头看了眼锦荣殿,而后握着杜芷书的手,安慰着:“不过三月,转眼便过去了,到时候我再来陪娘娘游园逗趣。”
杜芷书扯出一抹淡淡微笑,虽只是三月,可经此一劫,已是颜面尽失,在陛下心中亦不同以往。
“姐姐今日的情谊,我会一直记得。”
李昭仪叹息一声:“我一直当你是亲妹妹的,或是两年多不见,妹妹的举动实出乎所料,哎,妹妹太心急了。”
杜芷书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姐姐回去吧。”
目送李昭仪离开,杜芷书才踏上阶梯,却听见身后传来夸张的笑声:“入宫不到半年就被禁足,皇后可真是这大梁宫第一人啊。”
杜芷书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台阶上走去。
“皇后别急啊,皇后不想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么?”
见杜芷书顿住脚步,元妃缓步靠近,在杜芷书身边停下,凑近她耳畔,道:“差一点,娘娘就赢了,可惜,宸妃滑胎那日,亲口和太后说,她来过葵水,不可能有孕。”
杜芷书一怔,拧着眉,不可能的,她一些都算的很好,宸妃该是月中来葵水,现下还没到日子!而后她冷笑,原来她一心只想对付元妃,却不知身后这么多手推着,可宸妃怎就这么笃定她不曾怀胎?
“皇后机关算尽,终归还是道行太浅,若不是因着姓杜,今日皇后可没有这么幸运了。”而后看了看前头的锦荣殿,道:“皇后在里头慢慢静思己过,本宫就不打扰了,就不知三个月后,陛下可还记得皇后,哈哈。”
元妃笑着离去,杜芷书看着她的背影,这样性子的人,总有一天要摔大跟头,果真是自己太心急了。
…
杜芷书虽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可锦荣殿这么多年轻宫婢,平日一些欢声笑语总是有的,今日却异常沉闷,皇后被禁足,橙香杖毙,这样的消息传来,也确实让人心惊。
“都哭丧着脸做什么,谁若不想在这里当差了,禀报了李公公,趁早出去了省心。”紫瑶出言训斥着。
杜芷书却没有搭理,自己一个人往吴嬷嬷的房间走去。
屋子里淡淡药香味,偶尔传来嬷嬷的几声咳嗽,杜芷书缓缓走进,在嬷嬷窗前唤了声:“乳娘。”
听见杜芷书的声音,吴嬷嬷转头,很是高兴,却是捂着嘴坐起身,说道:“娘娘怎么过来了,老奴患了风寒症,怕传染给娘娘,娘娘还是赶紧地出去。”
杜芷书没有听话,反是蹲下身,抱住了嬷嬷,整张脸埋在嬷嬷怀中,不说话。
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一瞧这模样,便知不对,询问着:“娘娘,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在嬷嬷怀里待一会儿。”
见杜芷书不想说,吴嬷嬷也没再问,只伸手抚着杜芷书的头发,和她小时候一样,每回她只要难过了,便会这样窝在嬷嬷怀里。
许久,杜芷书才是抬头,带了丝微笑:“以后每日小词就在这里陪着嬷嬷,好好孝敬着嬷嬷。”
“这哪行,咳咳……”吴嬷嬷才一咳嗽,又是将皇后推开:“娘娘莫要被我这老婆子传染了。”
杜芷书笑笑,抱得更紧:“传染便传染了,小词不怕。”
“胡说!娘娘可是要伺候陛下的,哪能不小心些。”
摇了摇头,杜芷书说着:“不用了,小词今后只陪着嬷嬷。小词没用,不能替二姐报仇,连嬷嬷也要嫌弃小词么。”
只一句话,原本带笑的面庞突然就落了泪,吴嬷嬷也是一怔,赶忙替杜芷书抹去眼泪:“好了好了,娘娘肯陪着嬷嬷,嬷嬷可高兴了。”
眼珠却欲来越多,怎么都止不住,虽不知道发生什么,可也猜出事态的严重,“不哭了,二小姐素来疼爱娘娘,二小姐怕是只盼娘娘过得好,娘娘何苦作茧自缚。”
…
杜芷书哭了许久,哭累了,便窝在吴嬷嬷床上睡了过去,再次睁眼,已是夜里。
不知道何时被抱回自己的屋里,此时屋子里没有燃灯,黑漆漆一片,杜芷书适应了会儿,才是捏了捏脖子,唤道:“紫瑶,紫瑶。”
屋里突然燃起一盏烛光,微弱的烛火将屋子映照在橘红色中,杜芷书以为是紫瑶进来,遂吩咐着:“端杯水来,口渴了。”
先是斟茶的声音,而后脚步声渐进,杜芷书缓缓坐起身,正要伸手接过茶杯,却发现来人并不是紫瑶,却是宜寿宫的绫姑姑。
杜芷书赶紧抬头扫了眼屋子,很快便看见烛火边端坐着的杜太后,只一盏烛火,光线太暗,杜芷书看不清杜太后的表情,也懒得看清,只道:“姑母怎么来了,臣妾在此静思己过,姑母此时过来,并不合规矩。”
“你是哀家的亲侄女,哀家岂能不来瞧瞧,即便陛下知晓,也该给哀家这份薄面。”
杜芷书扯出一抹苍白的微笑,“姑母这时候过来做什么,嘲笑小词?姑母在这大梁宫几十年,诸事都看得明白,之前任由小词撞得头破血流,等小词伤了后,再来表现出身为姑母的关爱?”
“是。”杜太后回答得很是干脆。
杜芷书憋着口气,“如今看够小词的凄凉了,姑母可以回去了。”
杜太后眯着眼:“这就叫凄凉?后宫里的凄凉远不止这个,你想想之前的周婕妤,如今在冷宫中才是真的凄凉。从小你就被娇惯得很,三姐妹中,又属你最倔,决定了的事情任谁都改不了,越是不许,越是要做,也不知是像谁!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哪听得进姑母的话。”
杜芷书冷笑:“倒是小词不懂姑母的苦心了。”
“咱们姓杜,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咱们要争的是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而不是意气之争。”
杜芷书咬着唇:“在姑母眼中,为二姐报仇竟是意气之争?”
“哀家知你们姐妹仨感情好,哀家又何尝不疼芷棋,那也是哀家的亲侄女,可哀家不仅仅只疼惜你们这几个孩子,哀家身后是整个杜家,你任意妄为时,可曾想过杜家曾浴血战场用性命在保家卫国的七位将军?可曾想过杜氏一门一百七十二口人?你只惦记着你的亲姐妹,你的情郎,自怨自艾过活,可曾想过那一百多人中,也有小时候疼护过你的族奶奶,有带你玩耍过的表姊妹,还有与你血脉相连的堂兄弟,他们或许一转眼,便在屠刀之下了!”
“小词的心很小,容不下那么多人。”
“可你的父亲是杜家的大家长,他的心里必须容下这么多人,那是他的责任,你忍心置亲生父亲不顾?况且你的大姐大姐夫,你今后的外甥女,还有你将要出世的弟弟,都必须有杜家的庇护。”
听不见杜芷书搭话的声音,杜太后叹息一声:“并不是说不该为你二姐报仇,你二姐的事情,我们也一直记在心里,总归是杜家的女儿!只是你太心急,等个三五年又何妨,她们总归要还的,这后宫,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太后如今和小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小词今日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杜家还有许多女儿,三叔家的芷画明年便十六了,还有这么多族伯族叔的女儿,她们都会比小词听话,也比小词聪明,姑母若还念着小词是您的亲侄女,只把小词的嫁衣和折扇还给小词,小词日后便在着锦荣殿孤老。”
“还真是没志气得很!你说的没错,杜家女儿很多,有比你聪明的,也有更加听话的,甚至有比你风情、讨人欢心的,你却偏偏比她们多了几分运气。身为杜大将军的亲生女儿,只你父亲在一天,这后宫都得惧你几分,更何况,陛下愿意护你。”
“姑母何意?”
“你可还记得你和先太子在摘星楼闯祸那回?”
上月才去过摘星楼,早些年前的记忆也都回来了,遂点了点头。
“你只知自己幸运,逃过了责罚,却不知替你们揽下罪过的是谁!”
“姑姑不是说是误抓了紫宸殿的一位小公公么,挨了几十板子便作罢了?”
“摘星楼铜钟响起预示大梁国运凶吉,先帝素来最信这些,岂会简简单单了事。当时是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出来顶的罪,若不是顾念是亲生孩子,先帝怕是早处死了他,可即便那样,陛下当时也结实地挨了八十板子。”
那年陛下也不过十来岁,八十板子即便是大人也常挨不住啊,皮开肉绽是最基本的,体质弱些都可能丧命!
“为什么?”
“没人知道为什么,但大皇子绝不可能为了太子顶罪。”杜太后看着迷惘的杜芷书,继续道:“我看人从不会错,陛下对你有不一样的心思。”
杜芷书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嘴唇蠕动了半晌,却是一个字没说。
“逝者已矣,若一直用死去的人困住自己,你便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一点,尹贵嫔比你做得好许多,她屋子里挂满风铃,可这三年,却也是真心待陛下。”
“你一个人仔细想想吧,你入宫这几月,陛下如何待你,这宫里争来争去,争的不过是帝宠,偏偏你不需要争便有了,这么好的运气,你若还不开窍,怕是要消磨殆尽了!”
见杜芷书一个人发着呆,杜太后起身,最后说了一句:“至于你的嫁衣和折扇,本宫从不曾拿过,至于在哪儿,你自己好好想想。”
…
那一夜,杜芷书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地一连梦见了许多,梦里,她在摘星楼里被侍卫追赶,恐惧之时,突然有人牵着她的手护她在身后;而后画面一转,那个牵着她手的人与她并肩站在紫宸殿上接受百官朝贺,再之后,牵着她的手重登摘星楼,高楼之上,陪着她赏月捉萤火虫……
☆、第39章
捧着话本子闲坐在院子里,深秋,午后的阳光最是温和,斟一杯清茶,斜靠在椅子上,仍由和煦的阳光洒在周身,映衬着略显苍白的面容。
紫瑶走近时,杜芷书正巧将话本子翻至最后一页,她身边桌上是垒成堆的黄脆旧纸,上头还飘落这一片黄叶。一个月时间,锦荣殿的藏书都被杜芷书看了个遍,连压箱底的旧书也都被翻出,在这阳光底下,倒是能去去霉味。
看着这般慵懒的杜芷书,紫瑶心中感慨万千,皇后刚被禁足的那日,杜太后夜里来瞧过一次皇后,不许她们在身边伺候,紫瑶也不知二人谈了什么,杜太后一走,皇后似魔怔了一般,一连几日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也不和人说话,总看着她思绪飘渺,困在自己的角落想着事情。
第七日,娘娘突地自己走出房门,不知是不是一直没见阳光,面色苍白得很。她开始喜欢在太阳底下看书,一本接着一本,傍晚便让秋蝉和冬绫把从守卫那听来的宫里的事情编成段子说给她听,偶尔一乐,看着好似很正常,可一入夜,便开始整宿的噩梦,经常半夜惊醒,紫瑶等一众宫婢到了夜里都不敢合眼,生怕娘娘惊醒后有吩咐。
整个锦荣殿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守夜的小宫婢,每个人都廋了一圈。
将糕点放置桌上,紫瑶瞧着杜芷书手中的话本子已经到完结,遂问着:“可要让李公公去清芷阁取些书来?”
杜芷书摇了摇头,坐起身,将话本子合上:“不必了,今后怕是没有时间看书了。”
紫瑶不解,侧头看着主子,却见她扭动着脖子,舒缓着因久躺而有些麻木的身体,消瘦单薄的身子此时看着似风一吹便要刮走。她自言自语,轻声低喃着:“再躺下去,这锦荣殿都得蒙灰了。”
…
那一夜,锦荣殿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火头来自偏殿,应是哪个值夜的宫人不小心撞到了烛台而不自知,加上偏殿夜里没什么人,直到火势蔓延开来,才有起夜的宫人发现。
火越烧越旺,呼呼喝喝的,殿里的宫人大多都被吵醒,看见大火也是惊诧,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灭火。
“还好是偏殿起火,也没有人,就是可惜烧了那么些珍贵器物。”秋蝉一边指挥着众人灭火,一边暗自庆幸。
冬绫点点头,而后环视了一周,很是纳闷问着:“这么大动静,紫瑶姐怎么还没有起来,不合常理啊。”
“前些天紫瑶姐都候在娘娘房外,几夜没合眼了,今儿临睡时我给紫瑶姐房里燃了香助眠,如今怕是睡得正沉。”
秋蝉才刚回答完,便见紫瑶火急火燎跑来,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理,焦急道:“怎么回事!”
“姐姐怎么就起来了?没事儿,不过偏殿失火,大家都忙着提水灭火,不过这火势一时半会也灭不下来,可能要折腾到天光亮了。”
紫瑶听罢,脸色愈加煞白,扔了外衣就要往里冲,却被秋蝉和冬绫死死拉住:“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一座屋子罢了,烧了便烧了,姐姐紧着自己的性命,这火势,冲进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紫瑶却是大喝一声:“娘娘还在佛堂!”
一句话,大家都是愣住,拦阻的手僵在半空中,没了阻碍,紫瑶死命往火势处跑去,却有一人快她一步,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而后一个身影就这么迅速地冲进了火海,毫不犹疑。
…
总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个月了,杜芷书总睡不踏实,噩梦连连,折腾得没了精气神,难得今夜去佛堂诵经,却异常宁静,便决定一个人宿在佛堂里,噩梦果真没有再缠着她了,却又被浓烟呛醒,睁眼见着的一幕,竟比噩梦更加吓人。
“紫瑶,咳咳,紫瑶……”叫唤了两声,才想起来之前将紫瑶打发了回去,本想一个人待在佛堂里清静,如今可好,这佛堂与主殿中间隔了个没人的偏殿,还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杜芷书取了桌上茶水染湿帕子,而后捂着口鼻想出去,大火是从前头偏殿传过来的,这里浓烟虽大,火势却不旺。
奈何黑烟愈来愈多,杜芷书有些辨不清方向,又心急着往外跑,不一会儿脚下一绊,扭了脚,重重跌坐在地。
脚踝疼得不行,差些将眼中泪水逼出,杜芷书咬着唇挣扎了好一会,钻心的疼痛传来,正在绝望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娘娘?”
熟悉的声音,杜芷书松了口气:“伊柯,是我。”
才开口,浓烟灌喉,杜芷书接连咳了几声,便听见来人朝她的方向小跑了几步,而后蹲下身询问着:“娘娘可有伤着?”
浓烟中,伊柯的模样却愈发清晰,杜芷书看着他拧紧的眉头,心中很是温暖,“不碍事的。”
伊柯有些不知所措的犹疑了会儿,才道:“奴才,奴才抱娘娘出去吧。”
杜芷书摇了摇头,伊柯急忙解释:“奴才不是有意冒犯,是看娘娘的脚伤了,才。。。。。。”
杜芷书微微一笑,打断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让你等一等,先别出去。”
“娘娘?”伊柯愣了愣,却当真没敢再动一下。
杜芷书用手扇了扇烟,道:“火还没有烧过来,暂时没有太危险,你且在我身后守着,若有人来,你便离开。”
有些明白杜芷书的用意,却是强调着:“这火转瞬便要烧过来了,娘娘这样做太过危险了。”
杜芷书摇摇头,看了眼伊柯,笑着:“不是有你在么。”
浓烟愈来愈密,杜芷书只觉闷得喘不过气来,沾湿的手帕越捂越紧,心也越来越慌,可知道身后有伊柯在,又霎时安心下来。
意识渐渐不太清明,杜芷书能感觉到远处的伊柯慢慢走近,蹲下身将她抱起,她想喝止,却喊不出声,就在最后一刻,她听见有人在唤她,一声声小词,她听得很清楚,嘴角微笑愈来愈浓。
听见极为轻微的一声动响,重光帝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才几步,便看见躺倒在地上的杜芷书,赶忙上前,将她抱起。
“小词,别睡,听话睁开眼。”一边抱着杜芷书往外头跑去,一边低声在杜芷书耳边唤着。她不会知道,虽一个月未见,可当他听见锦荣殿着火时,那一瞬差些停了心跳,只觉窒息得很,放下手中正批阅的奏折,不管不顾跑了过来,他果然还是戒不了她。。。。。。
许是听见叫唤,杜芷书微微睁眼,入目的是重光帝满眼的焦急,她展露一个安心的微笑,微弱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陛下……”
…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宫人,重光帝守在皇后床榻前,太医已经看过,称并无大碍,然而陛下的低气压却是让屋子里所有人胆战心惊。
“为何让娘娘一个人待在佛堂里。”重光帝眯着眼扫了圈躺下跪着的众人,隐隐透着怒意。
“回陛下,娘娘最近一直噩梦连连,经常半夜惊醒,奴婢无法,才想着娘娘待在佛堂可会安心点,娘娘一直不喜欢奴婢们去佛堂伺候,说佛堂里只能伺候佛祖。”
重光帝皱眉,“噩梦连连?多久了?”
“回陛下,已经一个月了,娘娘没有一天睡了安稳觉。”
重光帝皱眉,而后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待众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重光帝与杜芷书二人,重光帝坐在床沿上,专注地看向床上躺着的杜芷书,伸手抚过她苍白的面颊,原本还有些肉肉的脸颊此时已全消瘦,让他隐隐有些心疼,遂叹息一声,想着:一个月都没睡好么?难怪瘦成这般摸样了,抱在手里只觉没有半点分量,她自小便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娇娇女,记忆中的她总是笑得明媚,从不曾看过她这副模样。
如今杜芷书的模样竟让他想起了与她的初见,他差些忘了,她其实很胆怯,当时因为打破一个蒋贵妃的玉盘便躲在陌生的宫里蜷缩着不敢出去;她也因为敲响摘星楼的铜钟,吓得三个月不敢进宫;而三年前他因醉酒伤她,更是让她整整三年不肯踏进大梁宫一步……这一回她可是害怕他了?噩梦里,是不是有他凶神恶煞的模样?
扶着她脸庞的右手突地被握着,重光帝一惊,以为杜芷书清醒过来了,却发觉她仍是闭着眼,却很是不安地晃动着脑袋,喃喃自语:“阿娘,阿娘别走,别丢下小词,小词一个人害怕。”
原是做梦了,重光帝俯下身,轻声道:“我不走,不走。”
一句话,好似安抚了杜芷书的情绪,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抓着重光帝的手却不肯放开,甚是将整个手臂抱在了怀里,让重光帝不得不半弯着腰将手臂递上去。
好一会儿后,又听着他低声轻吟:“阿娘,小词犯错了,阿娘是不是不原谅小词了,小词以后不会了,他们都不要小词了,阿娘不要也不喜欢小词,不要丢下小词。”
边说,眼角更有几滴泪水溢出,终是抵不过心软,重光帝抬起左手,替她轻轻擦拭着泪水,叹息:“不会,都不会丢下小词。”
杜芷书就这么闭目躺着,时不时呓语几句,重光帝则弯着腰,仍由杜芷书箍着他的手臂,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待便是一个时辰。
☆、第40章
“娘娘醒了?”紫瑶走进时,正巧看着杜芷书半撑起身子,赶忙上前去扶。
“好在娘娘没有大碍,奴婢昨夜吓死了,今后奴婢再不敢让娘娘一个人在别处休憩。”紫瑶一边说着,一边端过秋蝉举着的托盘上的汤药:“娘娘压压惊。”
将汤药喝了一口,杜芷书皱眉又递了回去:“太苦。”
“有娘娘最爱的蜜儿果儿,娘娘受惊,这一碗汤药必须全部喝了,陛下临走时特别吩咐了的。”
听紫瑶这么说,杜芷书捏着鼻子,倒是一口将汤药全部灌进嘴里,而后赶紧含了秋蝉递上来的蜜饯,甜味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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