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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突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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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缘兮

何以相聚

不是前世兮

何以今生

神仙眷属兮

鸳梦难就

分道天涯兮

四野迷蒙

箫声停,歌舞歇,华夫人说:“子胥,走吧!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伍子胥再拜。而后毅然转身,向前行去,不再回头。但他感觉得到,当自己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许久之后,那辆马车这才载着沉重的华芈娟夫人奔往回去的路。

第十七章 沼泽

天气愈是炎热了,伍子胥又一次感受到残暴的阳光。一路上由于心中不快,胸口如横亘着巨石一般。所以在突然撞上了一队楚兵时,差点没及时反应,他们的马蹄声音还是好响的,只是自己那时心里还挂念着华夫人。幸好楚兵也比较麻痹,最后还是让伍子胥躲到了树丛之中,所以没被察觉。这里还是宋国边境,知道楚军已经来到边境,所以看到兵士,伍子胥就想应当就是楚军吧。没想到又一次离楚兵这么近,也许在不远的地方就有楚国的驻军,那些军士之中,也说不定就有自己的乡人。乡人!他突然叹息了!他不应该再有这样的想法了,现在跟楚国有关系的所有一切都是他之所恨,包括自己的乡人!是呵,他们也许就在昨夜,还在做着抓住了伍子胥获得官爵重赏的美梦呢!

可是他的这种极端情绪经不住他的反思的否定。因为他想到猎户的妻子,震天寨的宋家兄妹,华芈娟夫人,这些善良而深情的人们,不也都是楚国人么?他是不应该如此,不应该恨了所有的楚国人,否则,就是不明事理,那才不配作楚国人!

现在他又一次急切起来。他白昼也要赶路了。不过大路是不能走了,只能往山林中行。山林并不是平安的栖息地,里头也是潜伏着险恶万象。山林里头不仅或有野兽,而且还有沼泽地。(奇*书*网。整*理*提*供)

他希望自己之取道出乎常人的意料,不过,纷歧的路途,虽然让人无从寻索踪迹,却也埋下自己迷途的隐患。他起先还没发现这个问题,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上,其实是在为自己设置了前程的迷宫。有一阵子觉得行走得似乎太慢,好像永远也穿不完这林野似地。后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出林间,而是又绕了回来,这是大白天,这让他有些不可置信。后来终于发现是分岔道太多,而自己因为一脑子尽没歇着,行走太过随意,这才如此。

于是开始了注意识路辨向,并且在疑惑的地方,用剑在树上刻写作个记号,这样行了一段,也就没再出差错。

那么起先,伍子胥在思考着些什么呢?他在想郑国的事情。郑王就是郑定公,名姬宁,已经在位八年。郑国的丞相子产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仅辅助其父郑简公,而且也辅佐郑定公八年了。伍子胥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子产的许多功绩事迹。父亲曾希望他年伍家也出一个子产式的人物。他对伍尚寄托了这般的愿望,伍尚是文官儒士,与子产这样的政治家相去较近。可是伍子胥一直觉得兄长缺少了子产的决断与变通的能力。父亲也曾感叹子产老矣,郑国贤臣后继乏人。只是没想到就在近两个月前,听说郑国丞相子产已经过世。这次又听华夫人提起,现在伍子胥又在担心此行将会有如何结果。

眼前的林子似乎更加浓密,热气渐渐消去,在林泉下饮足了水,畅快之际,行走不觉间迅快了。这林中走出来之后,眼前便是一大片开阔地,有些地方水草丛生,大片的草地,水草纵横,无边无际,仿佛都长到了天边去。夏天的雾和风吹来,潮湿得像蘸了墨水的毛笔。他渐渐觉得前面的路显得松软,在行路者看来,是比较舒心惬意的。远远地,还看得见几朵水莲花在那边迎风摇曳着,自个儿陶醉着,美得无与伦比的样子。但他却没想到这莲花美得是如此阴毒险恶。

他那时一边欣赏着那花的美丽,一边却注意窥测这附近的情势,是否有伏兵,是否有野兽。却万万没想到这平静得近乎纯粹美的环境下边,是死神预设的陷阱。他突然感到一种可怕的下坠。

他立刻明白了。难道所有的梦都要立刻毁灭。他没有挣扎,没有挣扎就是挣扎。

泥浆从腰下上来,狰狞着,发出咝咝的声音,渐渐地,已经快上到胸口。眼前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太阳依旧高踞天上。现在他还能想什么呢?趁着身体还处于齐胸状态,也就是还没有完全陷下去的顷刻,他是应该好好想想,愤怒和抱怨都无济于事,他犯的这个大错实在是不应该。他对不住父兄,对不住妻子,他没能突围,就要先死在这臭烘烘的沼泽地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那日与兄长一道前往郢都,就算死,也死得壮烈,死得明白。可是……伍子胥还在绝望地思想,想到自己竟然就这般无能,就要死在这臭烘烘的沼泽地了。这岂不是让昏君楚平王和奸臣费无极耻笑?

不,我不能。我伍员岂能就此死在这里!

他想大喊一声,让天,让地,让九泉之下的父兄,都听到!他要活,他必须活!

一道念头如电光闪过,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一根藤萝。

虽然只有一根,它的力量也许是微弱的,但借着它的力,再凭着自己的身手,巧妙腾挪,说不定,是呵,说不定……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他有足够的信心……

身子又下沉了一寸,如果再往下沉,再借力就更难了。当机立断,对,当机立断!

他为了晃移身子抓住那根隔着尺余的青藤,竭力之际,身子更加速了下沉,但就在这顷刻,幸好他已经抓住了那根救命的藤萝。

那根藤萝的承重力实在是超乎自己的想像,就在那瞬间,他所有的武功绝学也都全部调动起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真得已经离开了死神的威胁,那根藤萝是断了,但自己也已经借势腾起,飞坠滚地而到了沼泽边沿的草地。回想刚才,恍若隔世。

他感慨着适才自己也曾流过的哀伤。心想,也许在人生途中,每个人都会有这般濒临完全绝望的时候,但是只要心不死,肉体就不会死亡!

现在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希望永远存在,哪怕它是以毁灭的形式出现。

是智慧还有毅力,使他又一次离开死亡。

伍子胥更加小心地行路了。前路渐渐显得干燥,那种大泽才有的湿雾之气已经消失,他这时才确信已经甩掉了那些阴毒的陷阱。他拖着双腿,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不远处青青草丛上,有不知名的飞虫舞着,织成一层轻雾。他感到大劫过后的一种轻松,真想掏出那把紫竹箫,吹奏一曲楚歌,可是这是白昼,他知道就算是这里人迹罕至,也不能说就已经完全离开了危险的处境。

时间应该是正午,心灵的惬意并不能减轻身子的疲乏,他从囊里取出一些干粮,咽完之后,就枕着一块石头,朦朦胧胧地睡去。可是心里的仇恨和焦虑就像这头枕着的石头在压着他,他忽然感到特别气闷,梦中的恶人他并不相识,却对他喊道:“伍子胥,你别跑了,你无论跑到哪里,都要栽在天下人的手里,因为你是人所不齿的国贼,国贼,受死吧!”他避不开他的剑,他的身子仿佛定在了地上,就这么绝望地叫了一声,醒来全身是汗,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向西移动了许多。

然后他又十分小心地赶路,白昼行路对他来说有着十倍的危险,但是现在他不能再等待了,他的心不允许自己等待太久。现在他的衣饰打扮也不会让人家看得太扎眼,除了肩上背着弓稍稍有点古怪。他尽可能行走得从容一些。黄昏时候经过了一座村庄,对面的一间小茅屋,柴门开处,走出一位少妇,她提着罐子,大概是到外边取水。里头有个年青男子燃起柴草,刹那间点亮了灶膛。片刻之后,少妇回来,把水倒在锅里头。伍子胥突然觉得那家院子里好温暖好温暖,那锅里的水也一定好甜好甜。这就是温馨的家呀!他怀着一种贪婪,远远地窥视着他们。这对年青夫妇的生活,是他无法梦想得到的,安定总是人家的,还有什么才是我伍员的呢?叹了口气,只有走了,眼前几乎永远走不完的旅途,那才是属于自己的。他们谈的话也隐隐约约地有几句随风飘过来,这让他想起了老家对面邻居平时家常的议论。这是属于家的话语,而他伍子胥,现在是已经没有了资格来谈论这些了。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不断地逃亡,突围,然后实现复仇,把自己拯救出来。

这天夜晚他赶了许多路,在又过一道山梁的时候,山坡上的一家酒店让他稍稍停住了脚,他不敢多喝,就满饮了三碗。而后翻过山坡,眼前就是一片平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边房屋就渐渐多了起来。后来远远地就看到一些灯影,心想莫非这里已经离郑国不远了,那亮着灯影的地方,兴许就是离郑国都城较近的所在。后来路上朝东的方向,有一条路延伸着进去,深处也是隐然闪着灯火的光芒。而路的另一边,隐隐绰绰之中,是一片已经收割了的麦田。这时他突然有些失落。当初逃出城父之时,自己一路上就是凭借一片未曾收割的麦田作掩蔽,可是转眼间已经不见有麦浪掀起的麦田了。尽管是在黑夜,他还是看得出在齐茬茬光秃秃的空荡麦田里,错落地摞着尖起的麦秸垛。

这时有马蹄声从那路东方向深处的达达地传了过来。

伍子胥一惊,疑对自己不利,看四周除了麦秸垛,更无遮蔽物。离身边最近的这个麦秸垛显得特别壮观的样子,差不多抵得上其他的三四个麦秸垛,实际上它就是由三个麦秸垛交叠摞就的。伍子胥马上隐身此处,蹲伏于西侧。很快地,就看到是四骑马疾奔过来,其中二人还擎着火把。到了大路,就控住辔头停住在麦秸垛前面的路中。

“少庄主,现在怎么办?”一人说。

“可千万别让淫贼跑了!”另一人说。“走,分头去追!”

于是分南北两头,各有两马驰去。之后不久,伍子胥却不舍离去了。原来他蹲伏了这么一阵,酒后的困意升了上来,他突然极渴望睡上一觉,昨晚他在华府几乎是彻夜不眠,他现在因酒再催,有点打熬不住了。眼看着麦秸垛,他突然就有了主意,这不是最好的睡觉地方么?于是把身子屈着,钻到了底下去了。

还没等他睡稳觉,从路东深处又有一条人影子窜了出来,竟然直奔麦秸垛而来。这时马蹄声音又至,那人影子先是蹲伏麦秸垛后面,见那四骑马从两头会合将近路中,突然就也从麦秸垛底下钻了进去。然后不想一下子就触到一物,那正是伍子胥躺在里头,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这时四野十分寂静,所以这一声在夜空底下响起,一下子就引起了注意了。他们一下子就发现声音是在麦田里发出的。

“淫贼!还不出来受死!”那个少庄主掣剑在手,率先逼了过来。而其他三人也跟了过来。

他们围着麦秸垛绕了一圈,突然少庄主剑指麦秸垛,向那三人示意。于是,立即听到一阵金刃劈风的声音,那些麦秸随着刀剑的起落,像雨一般纷纷向四周洒落,终于,一条娇小的人影子飞了出去。

“表妹!”少庄主失声喊道,关切备至。他赶到了她身边,一把抓握住她的手。

“表兄!”她的头靠在了他肩上。

这也只是在一瞬间,随即那少庄主仿佛从梦中醒来,“那淫贼呢?”他说。

“什么淫贼哪?”那女的说。

“表妹,你是不是闹糊涂了?”

“哦,你说淫贼,就在那儿呀!”女子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似地,指着麦秸垛说。

于是少庄主一剑当先,刺向麦秸垛,随之另外三人也是一阵疯了似地乱扎,那些麦秸又雨一般飞舞了,也就在这时,一条人影又飞了出来。

“淫贼哪里走?”少庄主逼了过来。

“在下伍……训之,不是淫贼!”

伍子胥眼下在夜色之中,虽然脑袋是乱蓬蓬的,但是在火把照耀下,他的衣裳还是华丽的。那少庄主突然笑了,“是哪里来的公子啊,这身打扮,还不是淫贼吗?”

“少庄主一定是弄错了!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忙于赶路,绝对与此事无关!不信你可以问刚才那位姑娘!”

少庄主的眼睛看着女子,她说:“好吧,我就看看!”

她让火把移过来照着,目光凝视着他,他这时竟然发现,眼前那双颦颦含水的双眼,那苗条婀娜的身段,竟有几分像是蘅若,不由得就放亮了眼眸。这时就听她说道:“此人衣衫浮丽,目光贼亮,正是淫贼!”

美丽善良的蘅若不见了,面对着的,却是谎言、罪恶和嫉妒。现在是五把剑对着伍子胥了,连那女子也加入了战阵。

“吾与你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如此待我?”伍子胥怒道。

“似你这等衣冠禽兽,还不受死,何必多言?”

奇伍子胥大怒,“好,来吧!”铮的一声,宝剑出鞘。

书七星宝剑的光芒,在夜色里显得特别耀眼。

当下两边交锋,战不十合。“等等!”那少庄主突然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这是个转机,伍子胥不敢怠慢,收势跳出圈子,强制住情绪,尽可能平淡地说道:“在下伍训之,忙于赶路,路过这里……”

少庄主却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伍公子既然忙于赶路,何以却藏身于麦秸垛里头呢?”

“在下多日劳顿,一时疲困,便借麦秸垛为卧处……”

那少庄主突然大笑,说:“伍公子衣衫亮丽,竟然借一宿,这传出去,岂不为笑谈……”说到这里,少庄主顿了顿,正要继续说,身后一人压低声音,凑到他的耳边:“此人楚语,身带宝剑,自称姓伍,其相貌似与悬赏图像……”说到这里就被少庄主止住,并且在那人耳边还说了一句话。原来少庄主已作此想。就在先前火把照耀时,他已经有几分怀疑,再看刚才那宝剑,还有出剑之招数,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揣想。

“伍子胥!”他突然暴喝一声,随即又温语道:“子胥兄,受惊了!”竟然弃剑于地,一拱手,长揖不起。

伍子胥一下被识破身份,正在惊魂之际,却见此少庄主前倨后恭,一至于此,倒是万分惊讶,当时也没多想,就也向之施礼,说:“少庄主请……起……”

且说伍子胥刚说到“请”字时,就发现风声起于身后,暗叫不好,闪身回避,背后已受一剑,幸躲闪得快,否则立将毕命。他在闪身之时也予以还击,只听啊的一声,那人已经中剑倒下。此人正是刚才与少庄主相互秘语之人,少庄主当时就授意其对伍子胥实施偷袭。

这时那少庄主已经原形毕露了,于是四人围攻过来。伍子胥说:“你们走吧,在下与你们素无冤仇,不想杀你们!”少庄主哈哈大笑说:“楚国罪臣,请留下头来!”伍子胥说:“你取吾头何用?”少庄主说:“高官厚禄谁不要?”伍子胥说:“足下莫非是宋国人?楚国的悬赏官爵,君有何用?”少庄主说:“在下可以到楚国当官嘛!在大楚国当官,远胜于在小宋国!”说着,都有些忘形了。

“呸!无耻!——看剑!”伍子胥当下大怒,一剑直刺而出,少庄主全力挡格,退了两步。

“表兄,既然伍公子不是淫贼,就放他走吧!”那女子突然收了剑,劝道。

“表妹,出剑,快出剑!杀了此人,我就娶你!”

“表兄,你娶我吧!可是我不会杀人!”

就这么说话期间,铛!铛!铛!连续三声,三把剑,都落在了麦秸和田泥上。

此时伍子胥就像一位天神一般,高大而威武,他的七星宝剑仍然是那样的耀眼。剑指处,两个汉子跪了下来。

少庄主却没跪,那女子也不跪。

“表兄,表妹!”伍子胥淡淡说道,突然暴喝一声:“你们为何不跪?”

“要杀便杀,休得多言!”那少庄主却也死硬。

“那你呢?”伍子胥剑指那女子。

“我表兄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这样的人,你也要嫁给他?”伍子胥问道。

他希望她能够说出否定的回答,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是蘅若,可是她却回答说,嫁给表兄是她最大的心愿。

伍子胥宝剑一挥,那跪着的两个汉子都中剑倒下,但是他并没有刺中他们的要害。只是那日猎户的旧事又涌上心头。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他们带了伤,再也不能祸害自己。

现在,他把剑逼向那女子。

“你这女子,为何要害我?说吧,谁是淫贼?”他质问道。

“没有淫贼!”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小,她垂下了头。

“这又为何?”

那女子终于说明了原由。原来她那表兄,就是这位少庄主用情不专,她不知是否真得对自己关心,于是设计了淫贼将自己掳去的情节,在闺房里留下一封假造的淫贼的书信,然后自己就先行躲了起来。后来看表兄领着手下出来寻找,便也跟着出来,这才演出了刚才的那一幕。

“表妹,你这又何苦?”少庄主说。

“住口!”伍子胥把剑搁在他的脖子上说,“少庄主,现在是否后悔当初不放我伍子胥走哪?”

“不,本少庄主绝不后悔!伍子胥的头能够让我升官发财,我为何不取!”他的声音倒也一点都不怯。

“呸!厚颜无耻,执迷不悟,就是你这样的人了!哼,要不是你表妹对你一往情深,非取你狗命不可!可是要是放了你,你定还要追杀于我……”说着,只见宝剑一挥,一刺,那少庄主的头发已去了一绺,而右腿也中了一剑。“削发以代你头颅;伤你腿,让你无力追杀。你可服气?”他说。

“多谢伍公子!”那少庄主这时却也忍着痛再拜说道。

伍子胥的剑在那女子的眼前一晃,他想到要惩罚她些什么,今夜的事端都是她惹出来的,可是他没想到一个适当的办法,这位长相颇与蘅若相似的女子,让他想起了过去小夫妻的几多恩爱。他终于叹了口气,把宝剑插入鞘中。连再看她一眼都不曾,就毅然转身离去。

寂然的原野,落了几声尴尴尬尬的致谢声,他隐隐约约听出来,其中有她的声音。

他现在已经毫无睡意了。他只有不断地向前,这是自己的运命。路在他面前不断地铺展开,也许郑国已经离不远了,这让他感到一种放松。这时他无意中注意到自己的这身亮丽的衣衫,因而想起此前受嫌疑的细节。哎,这衣衫是华定这般衣冠禽兽者之物,难怪自己穿上这“衣冠”之后,也因而有了“禽兽”之嫌。

这让他继而又想到许多往事来。虽说眼前不再有那些沼泽地,可是人心的沼泽呢?

他都想得痴了。

第十八章 安逸

第二日时近午时,方才到了郑国都城。通过小心的打听,伍子胥知道了太子建在城里所住的府邸,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到他府上。

终于见着了太子建的面了,那一瞬间,他周身的血都加速地奔流了,仿佛在大漠中行走,突然找到了绿洲。他激动啊。他感觉太子建也一样地激动。是呵,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经历太相似了,先后都去国离家,往奔宋、郑两国,飘泊的起点也同是在城父。现在他们也更在复仇和复国的方面,有着共同努力的愿望。他们的命运相连,自应当唇齿相依。

但是很快地,奔流的血却缺少了热力,那绿洲,也涌不出来醴泉了。伍子胥发现,目前的太子建,不再是曾经与自己一起在城父的太子建了。那张永远苍白的脸上,好像更增添了一些云云雾雾,目光迷离着,连笑声都觉得是挤出来的。他与之一起,突然有一种莫名的负重感,而先累倒的只能是自己。他觉得自己与太子建之间,已经被隔上了一层屏障。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僵硬着,在身边。他想不到这段生活,竟如此快地改变了一个人。所以他本来有许多的想法,许多的计划,要掏心掏肺地掏出来。但是面对这样的太子建,他实在是无从说出了。

谈话中知道了他也刚从晋国回来,因为郑定公虽说客气,招待很好,但也是仅此而已。在大事上,却从来没慷慨过。他说郑定公总是避而不谈出兵相助之事,所以他才把希望寄托于晋国,这才有了晋国之行,他希望能够说动晋顷公。“那太子此行如何?”伍子胥听到这里,不由地问道。这时伍子胥的心头其实正罩着乌云,他知道那个晋顷公心地险恶,生怕太子建中了圈套。太子建含糊其辞说还好,却给不了一个清晰的回答,也许他自矜自己曾是太子,觉得也不必什么话都跟下属说吧。

第二天郑定公听到消息,特意派车接了太子建和伍子胥进宫叙谈,还设宴款待,礼数甚周。伍子胥心道,子产之遗风仍存么?听说子产在日,郑定公每有朝政大事,事关治国方略,皆与其商议,所以礼贤下士,颇有贤明之声誉,看来此事不虚呢。席间郑定公不止一次提及丞相子产,说子产是他的臂膀,股肱之臣哪!而今贤臣谢世,朝中无人,这国计民生大事,就都压在孤王身上了。他甚至还说到子产死时,差不多举国之民,都极尽哀悼。看他说得却也诚恳,伍子胥突然想,瞧郑定公为人为政,也许向其借兵攻楚一事还有希望。一定是太子建举措不当,又不会给人以信心,这才没能得到郑定公的支持吧。伍子胥不由得就看了太子建一眼,发现他就像缺了水的花草蔫着,甚至在郑定公说到子产的时候,竟然还打了个哈欠。

突有一阵香风拂面,莺莺燕燕,娉娉婷婷,移玉步,抛水袖,玉人鱼贯而入,随即绕屋厅一周,歌舞开始。这一下子打断了伍子胥的沉思。太子建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苍白的脸显然有了神采。郑定公那双眼睛也放了光,不再因为子产的过世而暗淡。他喝酒的兴致更加高了,一再地举酒邀饮。或按着拍子,神游于歌舞之中。有一绿衣姝丽,,鼓琴而歌: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此时郑定公醉眼看伍子胥,说道:“闻说伍公子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且又精通音律,琴箫俱善。今夕何夕,不如吹箫一曲,一抒怀抱,以尽逸兴!”

此时的伍子胥,不知是何滋味,他已经完全明白了。郑定公,太子建,他们的身上,是都不能寄托什么梦的,希望通过他们推倒暴君实现复仇,那无异于痴人说梦罢了。

但是他还得装点自己的笑容,取出自己心爱的紫竹箫,说道:“在下较熟悉楚歌,贵国雅乐,美不胜收,只怕难达其趣。”郑定公说,“公子不必过谦!”

于是伍子胥凭歌舞而劲吹,依律动而伴奏。又有红衣妙龄,出而舞之,姿容婉绝。那郑定公突然吟诵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偏偏那太子建,也一时兴至,说:“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郑定公大悦,便又吟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太子建马上凑趣说:“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然后两人都有些醉意,互饮又复歌。此时场中歌音也一变,改为演奏郑国另一流行歌诗《野有蔓草》,伍子胥也只得调变了音调,他看到那绿衣女遥遥与他注目,似是对他的箫音伴奏甚是称许。郑定公又满饮一爵酒,叹道:“王子与伍公子尽知我郑国诗乐,真是奇才呢!”

于是,郑定公向那个红衣女打了个手势,让她过来,然后说:“今夕良夜,可愿陪侍王子?”红衣女羞赧而笑道:“奴愿遵王命!”

郑定公大笑:“王子意下如何呀?”

“在下愿意!多谢大王!”太子建道。

“王子,乐此否?”

“乐此哉,此乐也!”

太子建带着醉意上了马车,现在他和那个红衣女拥在了一起。郑定公刚才也有意将绿衣女赐予伍子胥,但伍子胥决意不从,最后慷慨陈言:“除非大王愿意借兵伐楚,伍员或可从命!”这正触到郑定公之痛处,郑国虽恨楚国,但更怕楚国。于是郑定公没再相强。

伍子胥坐上了马车,夏夜的月却只让他感到清冷。他没有和太子建同行,郑王安排了另一府邸,作为他的安歇之所。这样他和太子建也就分开了去。他觉得这也许就是天意,他的心情反而还好了许多。他让马车上的御者,将马车驶往子产的坟地。他没有喝醉酒,但那御者却以为是。过不多久,他们就随着马车来到了子产的坟前,这里是一个素朴的土坟,埋葬的方式完全是依照子产生前的遗愿。要不是亲自到此,真不敢相信这里就是一代贤相子产的最后灵魂栖息地。伍子胥在这里待了一些时候,从这边看过去,还可以看到对面的一个颇有些奇怪的建筑物,御者指着说,那就是当年郑庄公的望母台。他突然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善良的母亲太早走了,现在父兄和爱妻又都走了,自己真得是举目无亲了。这浩浩天地,自己从此只是孤鸿零雁了。于是愈感觉月光下天地的冷清。

子产在这样的月光下面,枕着这一方土,他会不会也觉得太冷清了呢?举国百姓的心都向着他,他怎么会冷清呢?想到这一节,伍子胥不禁又一次对他神往了。

又是几日过去。伍子胥都觉得连自己也已被安逸所麻醉了。他尽管不是很情愿,但还是要去见太子建,要不,他辛辛苦苦跑到郑国来又为何?他进府上之后却看到太子建在左拥右抱,面前是美酒,身边是美人。那两个女子,正是那天夜里头看到的红衣女与绿衣女。

乍眼见这绿衣女,他心里就有一种疑惑,心道那夜却没见郑定公赐绿衣女与太子呢,那又为何,莫非太子建后来又与郑王会晤?再看看那曾经对自己脉脉含情的绿衣女,而今又欣然入了另一男子的怀抱。也许郑国是个生产妖姬艳女的国度,这样的女子,又谈何廉耻与真爱呢?再瞧瞧她现在这种光景吧,目光还是盈盈而至,这真是不可解呢。

也许一切都是貌合神离吧!可是他和太子建又是怎样走到貌合神离的这种地步呢?生活的确是有了安逸,安逸得不再想举起雄心,而只想享用这些快乐到终老,永久的安逸下去。事实说明太子建已经学会了及时行乐,这让伍子胥提前感受到了一个昏君是如何炼成的。他现在非常清楚了太子建的情况,他浮躁,懦弱,贪欲,昏愦。他甚至都让伍子胥想到了楚平王,也许太子建将来就是另外一位楚平王。他觉得与太子建之间,已经横亘上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后来的一次面见郑定公,也是在筵宴上,还是美酒,还是美人!太子建也在。郑王借着酒意问伍子胥:“伍公子文武双全,孤王身边就缺少公子这样的人才!若姬宁冒昧,邀公子以辅助孤,不知尊意如何?”伍子胥听闻此言,当即起而行了个揖礼,陈辞道:“伍员深谢郑王厚爱,但请恕伍员不能从命!伍员乃楚国罪臣,若在贵国为官,便是结下贵国与楚国之仇,对郑国有害而无益,恳请大王三思!”

郑定公点了点头,手一挥说:“公子请坐!不想公子在此等状况下,还能处处为敝国着想,难得呀!有气度!不愧是栋梁材!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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