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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庚新)-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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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雄信顿时勃然大怒,抬手一鞭子抽下去,李君羡的头盔登时被打掉,额头上更留下一道血棱子。
“该死贼奴,焉敢口出妄言,乱我军心?
若非看你是鲁公麾下,我今日定取你项上狗头……来人,把这贱奴给我拉下去,绑起来!
待某家取了那黑石关,再押他去见鲁公问罪。”
几名军校一拥而上,把李君羡拿住,绳捆索绑,拉到一旁。
李君羡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呼喊:“大将军,万万不可攻打黑石关,以免中了李贼的诡计。”
“给我把他的嘴封住。”
一个军校,扯下一块碎布,就塞进了李君羡的口中。
李君羡呜呜直叫,但却已说不出话来。军校连拖带扯,把他拉到旁边,单雄信这才心满意足。
此次,他以正兵做诱饵,威逼九山,以吸引黑石关的注意力。
而后又打通邙岭小道,率五千精兵,绕过九山,准备从侧翼偷袭黑石关。想必现在黑石关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九山方面。而黑石渡口无人,洛水有冰封河面。待天黑后,他率人直扑黑石关,自然可一举将之拿下。黑石关若一丢失,荥阳郡必将大乱,到时候他拿下巩县,攻占洛口仓……哈,占居荥阳郡,就算是李密对他不满,也必须要看他眼色来行事。
要知道,瓦岗军旧将对李密,颇有不满之意……
再等等,再过几个时辰,李无敌的神话就要破灭,我单雄信,说不得就要取而代之,令天下人知晓。
单雄信想到这里,忍不住咧开大嘴,嘿嘿,直笑!
……
自开皇至大业末年,隋朝对于军械的改进,非常看重。
特别是在与突厥人的交锋中,一开始都是以车阵为主,而非骑阵对冲,故而对军械更加关注。一般来说,中原兵马和突厥人交锋,或是依城而守,或是在野战中,车步并用,但也是以防御为主。直到杨素大胆的使用骑阵与突厥人对决,并大获全胜,才算是改变了局面。
不过,隋军对军械的看重,依旧未曾降低。
荥阳军中,有一种连发强弓,类似于床弩一样。
弓似车轮大小,可连发八箭,箭头如同巨斧,射程达五百步,威力极其巨大。
这种床弩,一般是安放在城上,做防御之用,于石砲相互配合。李密没有想到,在辛文礼的军阵中,竟隐藏了上百具床弩。一字排开,巨箭上弦……此前,这些床弩被兵卒所遮掩,从外面无法看到。这也是方阵的一个重要作用,外实而内虚,奇正相合,中军列于后阵。
当瓦岗军发起冲击之后,荥阳军却有条不紊的依次向两翼延伸。
李密站在楼车上,可以看得清楚,荥阳军的军阵,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从方阵而变雁行阵。同时一个个小方阵在移动的刹那间,也在发生诡异的变化。从原先的长枪手在前,渐渐的变成三人一组,两名刀牌手列前,一名长枪手藏于后,方阵慢慢成锥行阵。
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不是李言庆帐下,最常用的三角阵吗?
李密这念头还没来得及发生变化,忽闻对方军阵中传来隆隆战鼓声。
对方阵中的楼车上,军旗摇摆不断,阵中骑军奔行。随着鼓声越发急促,就听崩崩崩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似地声息传来,一个个巨大的火球从后军飞出,带着诡异的抛物线,落在瓦岗军的阵型中。
火球外部是燃烧的茅草,里面却是装满了火油的瓦罐。
瓦岗军的军卒,下意识的举起盾牌,试图阻挡,可是火球落在地上之后,瓦罐碎裂,火油顺势流淌,遇火而燃。有的火球,则直接砸在盾牌上,人身上,马身上。军卒、战马立刻被大火包围,凄厉的惨叫声在空中回荡,一个个火人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奔行,是阵型大乱。
呜—呜呜呜—
长号响起,短促而有力。
荥阳军突然散开,露出藏于中军的百余具床弩。
辛文礼的脸色很平静,口中低沉的道一声:“放箭!”
嘣嘣嘣嘣……
拇指粗细的弓弦声不断响起,一排排巨箭,破空发出锐啸声,射向战场中央的瓦岗军。
那火球,准确的说并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延缓瓦岗军的攻击速度。在三百步的距离内,将瓦岗军的攻势拦阻下来,也正是那床弩的最佳射程。射程可覆盖五百步的巨箭,在三百步的距离中,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一匹奔行的战马希聿聿惨嘶一声,前腿被巨箭硬生生打成两段,普通就倒在火油里。向要站起,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大火逼近,战马悲嘶不绝。
八百支巨箭同时发射,其场面足以令人震撼。
每一支巨箭,挟千斤之力飞出,撞在人身上,可以把人拦腰折断。
鲜血在空中喷溅,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双方尚未正式接触,巨箭所带来的杀伤力,令瓦岗军魂飞魄散。
大火,鲜血,混杂在一起。
人喊,马嘶,交织在一处……
李密只看得瞠目欲裂,厉声吼道:“辛文礼,小儿,敢如此恶毒!”
这床弩是用来对付楼车、挡箭牌等重型攻城器械的武器,如今却被用到战场上,对付血肉之躯。
李密心知,这时候断然不能停止。
若是退后,那巨箭五百步的距离,不晓得会杀伤多少人……
“蔡建德,带督战队上前,传孤王命令,全军冲锋,不得后退,临阵脱逃者,就地格杀。”
床弩威力巨大,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装射速度慢。
三百步的距离,最多也就是发射两三轮……如果瓦岗军冲锋的速度足够快,甚至可以让床弩无法射出第二轮。
同时,李密下令,瓦岗军的箭阵向前推一百五十步,压制荥阳军的弩阵。
嗡,嗡,嗡……
一排排飞蝗冲天而起,令日月无光。
辛文礼大喝一声,“牌手向前十步,列阵!”
刹那间,两排盾牌手上前,举盾为身后同伴遮挡箭矢。自有床弩手纷纷上前,重新装填巨箭。
“弓箭手,抛射!”
荥阳郡同样有弓箭手,藏于盾牌手后,向瓦岗军射击,已延缓瓦岗军的速度。
这三百步的距离,俨然如同生死线。瓦岗军冲过去,就可以避免巨箭攻击……但是,这三百步,每一步都令瓦岗军,损失惨重。
“弩阵后退二十步!”
床弩吱纽纽后退。辛文礼神情肃然,大手向下一劈,“盾牌手散开!”
刹那间,盾牌手让到两旁,嘣嘣嘣又是一连串的弓弦颤响,一排巨箭射出,只杀得血肉横飞。
“冲,给我往前冲!”
蔡建德一手执盾,一手握刀,厉声吼叫。
眼前的场面,足以令他发狂。无数袍泽在血泊中挣扎,哀嚎,可是他却不能停下半步去探望。
这个时候,只要他敢停下来,就会面临第三轮巨箭攻击。
眼看只剩下不足百步距离,李密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狰狞笑容。荥阳军中,鼓声突然一变,变得如雨点般急促,咕隆隆隆,数百面牛皮大鼓一起敲响,犹如天雷般,响彻天地……
原本散开的军阵,从两翼呼啦一下包围过来。
一个个锥形阵在战场上纵横交差,把瓦岗军的本就有些混乱的阵型,瞬间撕成了碎片一般。
瓦岗军的军卒,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里,随着那磨盘的转动,血肉飞溅,更使这疆场,呈现出惨烈局面。
辛文礼突然发生大笑,他一提缰绳,手中铁方槊打横,“老虎,该你登场了!”
后阵骑军中,冲出一匹踏雪狮子骢。
四蹄雪白,在雪地中浑若一色,毛发乌黑,在阳光下折射光亮。
马上一员大将,头戴黄金扭狮子盔,身披狮面黄金甲,腰系狮蛮玉带,掌中一对梅花亮银锤。
“某家,早该登场了……孩儿们,随我出击!”
那人大吼一声,胯下踏雪狮子骢,希聿聿仰天长嘶,撒蹄向前冲锋。
“李密,还识得你家裴将军否?”
第六九章 末日(四)
冬日的黄昏,来得早。
酉时,天色就已经变得昏黑,视线也不那么清晰。
从敌阵中杀出一员大将,双锤翻飞,闯入乱军之中。李密一眼认出,那金甲大将正是裴行俨,脸色顿时一变。
裴行俨,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都知道,裴行俨在汲郡效力,不可能出现此地。
可是,他偏偏就出现在眼前,而且是大开杀戒。人如猛虎,马似蛟龙,双锤挂风,在乱军中横冲直撞,马前无一合之敌。在他身后,两将紧紧跟随。一个胯下马掌中一柄陌刀,生的魁梧而雄壮;一个白衣白甲白色战袍,一杆独角铜人槊,招招追命,槊槊夺魂,杀法极其骁勇。
阚棱、柳亨!
李密既然对荥阳垂涎三尺,对李言庆忌讳颇深,那么对言庆麾下的四大家将,当然也格外熟悉。
阚棱,那是老对手了……
而柳亨归附李言庆的时间相对较晚,和阚棱相比,自然多有不如。可是与别人相比,却名头响亮,甚至连在黑石关追随言庆斩将夺旗的郑大彪,也比不得柳亨的名气。谁不知道,荥阳县里的拼命三郎?柳亨在荥阳住了四五年,当然要比郑大彪抢眼。而且他是柳周臣的儿子,可柳周臣在杨庆被软禁之后,一同隐居洞林寺,是举郡皆知的保杨党。柳周臣的儿子在李言庆麾下效力,其中所包含的意义,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柳周臣保杨,可是却没有阻拦儿子为李言庆效命,明显是说明,他对杨庆并不看好。
而李言庆把柳亨依为心腹,从某种程度上,也吸引了大批当初归附于杨庆麾下的隋室官吏。
若非如此,李言庆想要平稳接手荥阳,会有诸多困难。
如果全部使用四大家族的人,势必会被四大家族所控制。所以,他接手荥阳后,四大家族的人要用,杨庆的官吏也要用,这叫做平衡。有了柳亨这么一个例子,那些小吏自然也就放心不少……看看吧,连最坚定的保杨党的儿子,都可以在李郎君麾下如鱼得水,我们怕什么?
可以说,这一年来荥阳郡稳定繁荣,多亏了柳周臣这一招妙棋。
所以,李密也认得柳亨。
慢!
阚棱怎么也在这里?
李密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祥之兆。
荥阳人都知道,阚棱和雄阔海,号称黑白双煞,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搭档。有阚棱的地方,一定会有雄阔海。而作为李言庆最心腹的家臣,雄阔海在那里出现,李言庆一定不远。
不好……
李密一下子反应过来:只怕这一次,又中了李言庆的诡计。
他虽然没能想明白李言庆是怎么说降的时德睿,可是看见阚棱出现,他这心里就多了分惶恐不安。
没办法,那李言庆号称李无敌,可谓算无遗策。
他在哪里?
他藏在什么地方?
又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一连串疑问在脑海中接连浮现之后,李密再也无法保持住先前的冷静。面对辛文礼百具连发弩,他可以冷静;眼见李言庆特有的三角阵出现,他也能保持冷静;甚至当裴行俨出现在战场的时候,李密依然可以保持冷静。但是阚棱……那神出鬼没的李言庆,究竟在哪里?
之前明明有人看到他,出现在永济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尧城,相传是尧帝时期的都城,其历史究竟有多久,早已无从考据。
但作为黄河流域文化的一处重要地区,位于后世安阳县高庄乡尊贵屯村的尧城县,在隆冬时间,显得格外清冷。
四百余米长的城墙,有些残破。
不过可以看到,那城墙上有用夯土新填的痕迹。
城门紧闭,城里也很冷清。
天快黑了,这尧城县里行人稀少,更令这残破的古城,透出一分衰败之气。
一行骑军在府衙门口停下,骑马的将军跳下马来,大步流星,走进了府衙,沿途不时有人恭敬唤道:“拜见郎君。”
走进后堂,门外有军卒守护。
那为首的将军,急不可耐的取下头盔,往长案上一放,突然双手握拳,仰天高呼:“我受不了啦!”
在他身后的青年,赫然正是长孙无忌。
他抖衣袖拂去身上的风尘,笑呵呵说:“道玄,说好了你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这刚过去一半,你就顶不住了?”
那将军,竟然是李言庆的堂弟,李道玄。
仍有些稚嫩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狰狞,他气急败坏的吼道:“我原以为是让我冲锋陷阵,和那窦建德决一雌雄……可是,我哪会想到,养真大哥让我来这里,居然只是来冒充顶替?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行真大哥就可以留在开封,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冒名顶替。每天穿着这一身衣甲,顶着这壳子到处走……我不服,六哥不公平,我要去内黄,我要去和窦建德老贼一决雌雄。”
长孙无忌哈哈大笑,看着气急败坏的李道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玄,你以为冒名顶替,就那么容易吗?
你可知道,就因为你在这里,才使得侯君集不敢交战,兵退繁水对峙;就因为你在这里,你六哥才能在荥阳排兵布阵,没有后顾之忧;就因为你在这里,使得我荥阳两万锐士得以脱身。
道玄啊道玄,你觉得你不重要,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里呆一天,就抵得上十万大军啊!”
李道玄终究是小孩子脾气,好骗!
闻听之下,也不禁有些得意,低声道:“无忌大哥,我真有这么重要?”
“何止是重要!”
长孙无忌收起笑容,拍着李道玄的肩膀,“老弟,河洛之局,只系于你一身;山东之局,亦系于你一身……别看你现在不在荥阳,可是胜负之关键,就在你一人啊。”
“唔!”
李道玄被长孙无忌这番话,给唬住了。
长孙无忌说:“其实,你的心思我很了解,你六哥也非常清楚。你希望建功立业,你希望斩将夺旗,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建立功业,为家族效力,并非只有搏杀两阵之间。你也看过你六哥编写的《三国演义》。刘备初期也并非没有实力,关羽张飞赵云,哪一个不是万人敌?可是刘备却流离失所,不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甚至连家眷妻小,都无法保全。
关张赵云,是无能之辈吗?
可刘备在得了诸葛亮后,又是什么状况。
火烧赤壁,抢夺荆襄,更占居西川,与孙曹三足鼎立……你很聪明,但是却少了几分沉稳,你六哥一直很担心。他之所以安排你在这里,一方面是希望你能担负重任,更重要的,却是望你能沉下心来,历练心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其中乐趣,有时候更甚于搏杀疆场。”
“真的吗?”李道彦挠挠头,“可我总觉得躲在后面,怎比得疆场厮杀来的痛快?”
长孙无忌忍不住笑了,“道玄啊,论武艺,论搏杀疆场,论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你可比你六哥厉害?”
李道玄摇摇头,“六哥武艺高强,勇猛无敌。
十四岁即率部纵横高句丽,自掌兵以来,更从无败绩,我自然比不得他。”
“可我告诉你,你六哥在高句丽时,很少亲自出手,大多数时候,借由雄阔海等人征战。
掌兵以来,亲自上阵更是寥寥几次,若非迫不得已,他断然不会冲锋陷阵,把自己陷于险地。”
李道玄说:“可是我看大家,都很信服他啊。”
“大家信服他,并非因他勇猛无敌,而是因为他料敌先机,运筹帷幄。
就好像这下棋一样,你看那兵马车跑斗得不亦乐乎,其实不过是你我手中的棋子而已。你六哥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布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看着对手落入其中,那份畅快,更甚于搏杀。”
李道玄听罢,若有所思。
“道玄,为将者,千人,万人,乃至十万,百万性命,系于一身。
所以更需保持冷静,切不可头脑一热,就冲出去。你杀得十人,百人,难道还能杀得千人,万人?
可你看我,只需一小步棋……汲郡即获得安宁。你知不知道,你坐在这里,却使得千人,万人,十万人乃至更多人,保住了性命……呵呵,你现在还觉得,你在这里,是无足轻重吗?”
李道玄,不再赘言……
……
蔡水畔,战事正酣。
瓦岗军虽占居了兵力上的优势,可是在连番强攻无果之后,也渐渐慌乱起来。从鲁郡一路马不停蹄的急行军,在陈留才喘了一口气,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就继续行军。到了蔡水,就立刻投入战斗。哪怕瓦岗军挟大败宇文化及之余威,也难以持久。毕竟,他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
疲乏不堪,饥寒交迫。
在经历这一番血与火的恶战,又如何能保持状态。
而荥阳军尽起精锐,以逸待劳,战斗力何等强悍。以鸳鸯阵(亦即三角阵)为基础的八阵图变幻莫测,此起彼伏,忽而聚拢,忽而散开;忽而直线凿穿,忽而横里切断……变幻莫测的阵型,使得瓦岗军有种深陷泥潭的感觉。即便他们占有兵力优势,可无论是在全局,还是在局部,总是以少打多,处于劣势。
裴行俨的骑军发起冲锋之后,反复撕扯,来回冲击,把个瓦岗军撕扯的溃不成军。
瓦岗军也不清楚,他们面对的敌人,到底有多少;这一场本应轻松的战斗,究竟何时能结束……
蔡建德带着郑挺象等人也被卷入了战团,眼看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他们也有点顶不住了。
“蔡将军,突围吧……”
郑挺象手舞长枪,大声呼喊道:“贼人凶猛,不可力敌!我军疲乏,还是暂且收兵,待来日决一死战。”
也是他嗓门大了一点!
不过很正常,耳朵里充斥的全都是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哀嚎声……
郑挺象不大声叫喊,根本无法让蔡建德听得真切。
蔡建德终于听到了郑挺象的呼喊,同时也听到了,从己方阵中,传来的悦耳铜锣声。说实话,他也快顶不住了……在八阵图里搏杀的滋味真的很难受。虽然他也斩杀了几十人,可面对着始终不见减少,而且凶猛无比的荥阳军,蔡建德也觉得力不从心。浑身上下,几十处伤口,如果不是他身穿重甲,恐怕已命丧黄泉。如果可以选择,蔡建德更愿意和几十倍于己方的隋军交锋。
眼前这些荥阳军,也是隋军。
可任谁都清楚,这支隋军不同于普通的隋军。
因为在这些人的心中,有一个无法击倒的神灵,那就是李言庆。
只要李言庆活着,这支隋军的战斗力,就会随着战斗,不断提升,不断完善,最后直至无敌。
“收兵,收兵!”
蔡建德嘶声大吼。
只是,郑挺象刚才的叫喊声,虽然令蔡建德清醒过来,却又吸引过来了一个煞星。
裴行俨!
当年郑挺象,也是隋军将领,官拜牛渚口鹰扬府鹰击郎将,是裴行俨的副手,驻守金堤关。
正是因为郑挺象的出卖,才使得裴行俨丢了金堤关。
如果不是李言庆及时赶到,和辛文礼合力将裴行俨救出,裴行俨只怕早就变成冢中枯骨。
然则,他最心爱的火儿,那匹赤炭火龙驹,却战死于牛渚口。
这在裴行俨心中,一直是一个无法抹去的耻辱。听到熟悉的声音,裴行俨抬头循声看来,一眼就发现了郑挺象。
裴行俨,乐了!
双锤一分,一招双鬼拍门,将两员瓦岗将领拍翻在地。
胯下马长嘶一声,就见踏雪狮子骢噌的一下窜出去。裴行俨满脸血污,面目狰狞可怖,气沉丹田一声怒吼:“郑挺象,还记得你家将军吗?”
人马合一,双锤翻飞,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扑向郑挺象。
郑挺象正准备和蔡建德突围,听得有人呼喊,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却不要紧,只吓得郑挺象魂飞魄散。别人不晓得裴行俨有多厉害,他在裴行俨麾下当了两年副手,又岂能不知?
这裴行俨在金堤关时,号称万人敌,俨然霸王重生,温侯再世一样。
同时,郑挺象也非常清楚,裴行俨对他,是怎生的怨恨……
“蔡将军救我!”
郑挺象不敢和裴行俨照面,拨马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嘶声大喊。
蔡建德闻听,忙扭头看过来。就见一员大将浑身浴血,朝着郑挺象扑去。而郑挺象趴在马上,眼见着就要被对方追上。蔡建德和郑挺象的关系挺不错,眼见郑挺象遇险,又岂能袖手旁观。
他不认识裴行俨,但也知道,裴行俨的厉害。
手中大刀劈翻一名荥阳军,蔡建德厉声吼道:“隋狗,休伤我友。”
话到,人到,刀到!
蔡建德既然被称为李密麾下的第一勇士,自然又其非凡之处。想当初翟让何等勇猛,还不是被他一刀斩杀。这一刀,是又快又狠又猛,势大力沉,挂着一股风声,呼的罩住裴行俨。
裴行俨眼见就要追上正挺闲,没想到却被蔡建德拦住。
心头顿时火起,怒吼一声,“狗贼,滚开!”
双锤一分,左手锤一招铁门闩,右手锤一招泰山压顶。胯下狮子骢更借势窜起,人借马势,马借人威,只听铛……噗……蔡建德手中大刀被崩飞出去。他另一只手举盾相迎,就听一声巨响,盾牌炸开,四分五裂。
大锤砸在他的天灵盖上,同时胸口被裴行俨左手锤敲中。
顿时,脑浆迸裂,胸骨尽碎……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辛文礼突然高举铁方槊,厉声喝道:“放焰火,儿郎们,随我出击!”
第六九章 末日(五)
蓬——
蓬蓬蓬……
五彩绚烂的焰火,在夜空中绽放。
寂静无声的山道上,陡然间喊杀声四起。从黑石渡至黑石关,必由云堆山回旋而下的羊肠小道经过,行走在群峰林立之中,悬崖对峙。而黑石关就位于这小道的尽头,三向勾连,与邙岭对峙,成为巩县、洛阳、荥南地区的中枢要地。
天黑以后,单雄信命精卒渡河,悄然无声的形如这羊肠小径。
小径长约有十八里,据探马侦查得知,如今留驻于黑石关的兵马并不算多,其主力几乎都集中于南面关隘。于是这东面关卡的防御相对松懈,加之天冷,甚至连巡逻哨卡全部取消。
此,天助我也!
单雄信下令,马裹蹄,口衔枚,迅速通过黑石关小径,兵临黑石关下。
同时,他也多了份小心,让先锋军大约八百人先行出发,待先锋军抵达小径中央,大军再随后跟进。前锋军和主力相距大约五里,可以保证前后呼应。一俟遭遇埋伏,先锋军会阻挡住敌军的攻击,而后主力迅速撤出,在黑石渡口列阵迎敌,给予敌军以凶猛的迎头痛击。
单雄信也是吃亏多了,不得不如此做。
当先锋军进入小径之后,一路并无任何阻碍,单雄信这才放心,命大军进入小径,准备接应。
按照单雄信的想法,小股人马为先锋,可以使黑石关守军失去警惕性。
如果他们出关交战,则后军顺势扑击,将黑石关一鼓作气拿下……如若黑石关守军不出战,那也简单。小股兵马可以立稳脚跟,待主力抵达之后,向黑石关发动总攻,一举将之攻克。
总之,在单雄信看来,此战必胜。
然而当大军进入小径后,单雄信的眼皮子,开始跳个不停。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心绪不宁。也许是被李言庆设计的怕了,以至于越临近黑石关,他心里越是紧张。亦或者……自己不应该冲在最前面,坐镇中军,也许更安全一些吧……
“快,大家快跟上去,前锋军如今已接近黑石关,儿郎们加快速度。”
单雄信有小聪明,心里拿定主意后,他拨马到路旁,做鼓励状,不断催促麾下兵马加快速度。
在军卒的眼中,单雄信这样做无可厚非。
可实际上,单雄信却借此机会,退后到了后军之地。
当兵马行进到小径中央的时候,山崖两边,突然出现绚烂焰火。
澄亮的焰火,将小径照应的通通透透,从山崖两侧的丛林中,突然出现了一排排弓箭手。
而在黑石关方面,更传来响彻苍穹的喊杀声。
火光中,一个青衫文士,站在山崖上的一定黄罗伞下。外罩一件月白色鹤氅,手里拿着一支折扇,刷的打开来,青色锦缎子扇面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运筹帷幄!这大冷天,青年似不觉得寒冷,还摇了两下扇子,这才朗声道:“单通,敢犯我关城,薛收侯你多时!”
话音未落,薛收把手中折扇一合,向小径一指:“放箭!”
刹那间,箭矢如雨,破空袭来。
本有些慌乱的瓦岗军,遭遇这箭矢袭击,顿时惊慌失措。
单雄信还算保持了几分冷静,迅速观察了一下之后,大声喊道:“兄弟们,贼人无多,冲上去,尚有生路。”
山坡有些陡峭,可并非无法攀岩。
粗略一看,荥阳军不过千余人而已,而且多是以弓箭手为主。
若冲上去的话,说不得还能将对方击溃。如果能拿住薛收的话,这黑石关,自然是不攻自破。
单雄信知道,薛收是李言庆的兄弟,智谋过人。
此人出现在这里,恰好从某种程度上说明,李言庆并不在黑石关。
既然李言庆不在这里,我又岂能怕你一个小小的薛收?单雄信想到这里,举槊遥指山坡,下令麾下兵马攻击。
两轮箭雨过后,山坡上的隋军,突然停止射箭。
瓦岗军顺势发动攻击,爬到半中腰时,忽闻薛收大喝一声:“放滚木礌石。”
随着薛收这一声令下,就见山坡上骤然火起。一根根一人合抱不过来,长约两米,重达数百斤,通体抹着桐油的滚木,轰隆隆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瓦岗军被砸的惨叫不停,有运气不好的,被那燃烧的滚木从身上碾过去,全身都跟着烧起来,变成火人一样。这种滚木的威力不但巨大,最可怕的是冲下山坡,落在小径中,很快就使小径出现拥堵。步卒或许还不受影响,可是骑军的战马,遭遇这种火木袭击,顿时惊了,希聿聿长嘶,乱蹦乱跳,又使得无数人,无辜惨死。
单雄信勃然大怒,持槊就准备亲自上阵……
可就在这时候,有探马来报:“启禀大将军,前锋军在黑石关下全军覆没,从黑石关杀来一支人马,其主将就是那王伏宝。”
王伏宝?
单雄信一惊……
王伏宝不是去荥阳了吗?怎么会在黑石关?
事到如今,单雄信就算是再莽撞,也知道自己中计了!也许从一开始,隋军从嵩高县撤兵,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
眼见着小径上越发拥塞,为躲避战马踩踏,为闪避那从天而降的火木,瓦岗军四散奔逃。
单雄信心知,攻取黑石关,显然已经成了空想。
好在自己还算谨慎,在黑石渡口安排有兵马守护。否则被对方抄了后路的话……
“撤兵,撤兵!”
单雄信拼命拉住了一匹受惊的战马,翻身跨上,就往黑石渡口逃窜。
他这一跑,这瓦岗军就更乱了!主将都跑了,我们还打个什么?留在小径上的瓦岗军,跟着单雄信撒丫子就走。只是这样一来,却苦了那些爬到山坡半中腰的瓦岗军。攻上去,是死;往下走,还是死。且不说这山坡陡峭,只是从那山坡上落下来的滚木礌石,就足以要人性命。
“莫再丢了,莫再丢了!我等愿降……”
有聪明的瓦岗军,躲在石头后大声呼喊。有第一个人叫喊,那就有第二个人效仿。很快,近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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