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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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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只当她是说“朝廷有得忙了”,不由心生敬意,心道卫帅身在前沿,还心忧后方,真是忧国忧民的忠臣。
  只有叶清鸿知道,她这师傅哪里是忧国忧民,八成是触景思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战事视角小休一下,镜头转到临安……

☆、不期而遇

     临安这时;确实正在下雪。
  往年每到冬十二月;临安都会降雪;若此月雨雪连绵,则百姓多有不易,朝廷往往要赐下钱钞,以济贫民。今年这场雪从初十四夜里下起,到天明时已如扯絮般铺天盖地;直到十七日才小下来;飘飘洒洒扬着雪粒子。
  因这场连绵大雪临安城内受灾的民户不少。大户人家的屋顶挑大梁铺青瓦;不会被雪压塌,但家里没多少钱的平户人家,房顶铺不起瓦只能铺茅草;还来不及清扫积雪便被雪压塌了。受灾轻的,房顶只破个大窟窿,受灾大的,便连不结实的屋梁也一并垮塌,甚至压伤压死了人。
  京城武安军的军巡铺忙得脚不沾地,从十五日起便吹响救灾警号,赶往倒塌的房屋救人。这些军巡铺原是为防烟火而设,因临安城内人户繁多,民居屋宇高森,接栋连檐,多有风烛之患,官府遂在每坊巷隔二百步便置一军巡铺,以兵卒三五人为一铺,遇夜巡警街巷烟火。并且又在诸坊界置立防隅官屋,屯驻一队武安军,并建望楼,值卒朝夕轮差守望,如有烟处,敲锣鸣警,以旗指方向为号,夜里则易以灯。而后不久,这些隶属武安军的军巡铺和防隅官屋又因铺隅连通的便利,便也承担了雨雪救灾和部分缉拿盗贼的职任,给临安府分担了不少压力。
  然而即使如此,临安府也不得松活。府尹朱跸从十五清晨起便率领户曹和衙役巡视京城,尤其是北城的坊巷,多是平户区,贫困的坊郭户又居多,房屋不结实,若逢雨雪连绵的季节便是临安府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今年的腊月雪降看势头就是个让人无法省心的冬月……这一忙就忙到了十七,这雪还没有停下的势头。
  身为临安府尹,朱跸要做的事很多,除了安排夫役清扫街道积雪、保障道路交通之外,会同武安军援救因房屋倒塌而困于内的民户是首要重任,之后便省不了派人登记受灾民户的簿册和受灾景况,安排户曹发放救济钱粮,造粥棚放粥,建临时棚屋区安置灾户,构划受灾民屋重建……这些事仅靠临安府一个衙门显然办不了,须得会同户部、工部、司农寺、武安军等衙署一起措置,其间便少不了协调周转的心力,累人又累心——京府长官这个位置不是这么好坐的。
  所幸朱跸“上头有人”——在京朝官眼中,这位临安府尹是丁相公一手拔擢起来的亲信,无论六部还是诸司衙门,都是给几分面子的——协调安置起一应济灾事宜来倒也顺利,没有遇到多少人为阻碍,最烦心的倒是接踵而至的新城迁户事宜。
  临安还是杭州的时候,就是东南最富之州,朝廷南渡时城内已有三四十万人口,至北民南迁,又立都于地,才只五年,人口便已增至六十万,使这座原本广阔的南越旧都便显得逼仄起来。如是,便显露出诸多问题,尤为严重的就是防火和交通——
  《西湖时报》曾刊文道:“……今京城人户稠密,屋宇接栋,寸尺不空,一屋着火,则牵连数十屋,危之大矣。而居屋侵道,巷陌壅塞,宵小多匿于其间,行不法事。而居屋侵道,街道狭小,车马不堪于行,来往不利。……如是,烟火、盗贼、交通三不利,京城安宁乎?……”
  这篇文章说出了京城士庶的心声。临安府很快呈本政事堂,建议扩建外城,以解决人户繁多带来的问题。这个奏本恰与工部扩建京城的心思合拍,工部参政朱震大力支持,同时提上工部奏本。明显的,临安府和工部事先就已“勾搭”上了。政事堂堂议后,下令扩建北部外城,也只能向北部扩建了——京城西邻西湖,南邻凤凰山,东邻钱塘江,只有北城外接的是平原,可以往外扩建。
  不过,往外扩修一道城墙虽非难事,但将坊郭户往新城迁移却非易事,若措置不妥便会生出民怨民愤。政事堂磋商后,决定先迁移出部分不适合安置在内城的衙司,包括——
  礼部下辖的太学、国子监、贡院、蕃学,宗正寺下辖的宗学,太医局下辖的医学,翰林院书艺局和画艺局所置的书学、画学,司天监设立的算学,临安府下辖的府学、小学,兵部辖属的太仆寺,工部辖属的将作监和部分司作,司农寺辖属的京畿常平仓,以及军器监、少府监等。
  上述学校和官署迁置外城后,按职能统一规置在文教坊和官署坊。
  迁移后,内城腾出不少空间,一部分用来辟宽街道,一部分留作它用。但仅仅迁出一些衙署仍然没有解决京城人户稠密、巷陌壅塞的弊病,只是略缓解了道路交通的阻滞。政事堂便将目光投向了北内城的贫户坊巷——每年冬月都有贫户受大雪塌房之难,重建正好迁置。
  政事堂便在入冬前给临安府下了一道堂令,着令将今冬的雪灾户迁到北外城的平户坊巷区安置。但今年的雪降比前几年都要厉害,受灾的民户不下千计,有些甚至是整条巷子的屋子都塌了——多发生在贫困户居住的窄巷。政事堂便又下了道令给临安府——凡是受灾的平户巷内的居民无论塌房与否,都统一迁置北外城。
  在政事堂看来,这正是迁移人户的好时机,但具体着落到临安府头上,却不是桩轻松的活儿。那些房屋塌了的居户倒罢了,有官府出钱建新屋,即使不甘心迁到外城也没得选择,又听衙差说外城的新屋都是结实的土墙瓦顶房,那份不甘不愿便化为乌有;但是整个迁移的平户巷内,不乏家里有些资财、本就住着瓦房的人户,自然不乐意迁出内城,难免怨言,或是撒泼,或是赖着不走的……上户催搬的衙差事后也叫苦不迭。
  朱跸索性将这些房屋完好的人户搬迁挪到明春以后,反正官府之前在外城平户巷搭建的安居屋不足以安置所有受灾户,还有一半人户住在外城临时搭建的棚屋里,而新的安居屋须得等到明年开春后才能打土坯,到墙体晾干、搭梁铺瓦能住进人至少是三月以后了。
  朱跸骑马行在清完积雪的街道上,心里思量着这些事,估算直到明年春夏季,恐怕都松活不了。这日雪已经停了,马蹄声敲打在雪水湿润的青灰色道上,发出“踏滋,踏滋”不疾不缓的声音。朱跸听着这徐徐从容的蹄声,心里因那些事而起的烦躁渐渐地安宁下来。
  他身后两骑是临安府户曹参军和学正,还有七八名衙役跑步跟在后面。一路行到北城,出了余杭门就是新建的北外城。一行人径直往文教坊西学区而去,视察府学和小学的景况。未时从小学出来,经过东学区时,远远望见一群绯绿官员从太学道出来。
  朱跸认出骑马在前的绯袍官员正是礼部侍郎宋藻,身后跟随着文教司郎中、太学祭酒、国子监祭酒等官员属吏,便夹马迎上去,拱手笑道:“宋侍郎,幸遇,幸遇。”
  朱跸两年前考评为上等,去掉了“权知临安府”的“权”字,成为正式的临安府尹,从三品大员,与六部侍郎同一品阶,见面只需拱手行平礼。
  宋藻也拱手回礼,“竟与赤府不期而遇,幸甚,幸甚。”
  诸人下马,各自见礼,一阵寒暄。
  朱跸道:“今日雪方停,宋侍郎便来视察学事,真乃勤力之臣也。”
  宋藻摇首笑道:“惭愧,惭愧,不及大尹风雪无阻呀。听说连续这五日雪天,大尹均在外劳碌奔波,巡察灾事,安置灾民,履不沾衙,这勤政爱民之心令人敬服呀。”
  朱跸拱手谦逊,“某等臣僚各司其职,各尽其心尔。”
  宋藻哈哈笑道:“各尽其心,说得好。——大尹此番是回府衙?”
  朱跸道:“天时尚早,再去安居坊看看。”
  安居坊即外城已经建好的平户区,已经迁置了四百余户今冬雪灾的平民。
  宋藻沉吟了一下,“听说安居坊已经有了义塾?”
  义塾即私人设立的私塾学堂,包括蒙学、小学、大学,但名之为“义塾”,便与一般的私塾又有不同——主要收录贫寒子弟,学费低,被士人称为“义教学塾”。
  临安城内的私塾很多,几乎每坊有一大塾,每巷便有一小塾,其中有专收录本姓子弟的族学、家学,也有不弟士人收束脩谋生的舍塾,或名宿、大户资建的义塾,其中义塾只占很小一部分,而这很小部分的义塾又有多数都是“名氏义塾”——以名可秀为塾主的义教学塾——在坊间百姓中享有很高声望。
  因此宋藻一问“义塾”,周遭官员便都领会了其中之意——是否名氏义塾?
  便听朱跸道:“安居坊的义塾建得早,坊屋建成后不久,舍馆便建好了,九月已经收录了学生,等这个年过了,安居坊的民户子弟也能报名入塾了。此外,明春待建的永宁坊、长定坊,也批置了义塾之地。——不过,这三所已置和未置的义塾均非‘名氏义塾’,而是共济会资建的‘共济学堂’。”
  众人听了神色各异,国子监祭酒何涣板着脸说:“还是姓‘名’。”
  太学祭酒苏駉(jiong)捋须道:“‘名氏义塾’为私,而‘共济学堂’为公。善济者德,共济者仁,商贾都有‘德、仁’之心,广及天下,则大同可现矣。”言下之意对名可秀为会首的共济会襄助学事之举颇为赞赏。
  何涣仰天翻眼,“孰不知沽名钓誉尔?”
  苏駉呵呵一笑,回驳他,“若人人皆如名氏‘沽名钓誉’,则圣人之学乡鄙可知也!”
  何涣哼了一声,“妇人、商贾之流,能办甚么学?莫要教歪了,误人子弟。”
  听了这话,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怪异。文教司郎中张致远捂唇咳了声,状似打圆场道:“私学也有佼佼者,譬如凤凰书院、朱雀书院,其学风学业都有可取处。”
  何涣这会也反应过来了,他先前那话是将卫国师和李易安都一并骂了去,就连凤凰书院聘教的一干名士硕儒如尹焞、邵伯温、胡安国、苏澹等都给他骂了。纵然何涣向来有着“言峭板古”的名声,这会儿也觉得尴尬了,咳咳两声道:“如郎中所言,不可一概而论。”
  朱跸心中嗤了声,面上却温温笑道:“这私塾执教水准的确参差不齐,难免有那鱼目混珠,只图糊口混食的,乱解经文误人子弟也是有的。——不过,这名氏义塾在临安已置立二十余年,坊间皆有口碑;共济学堂则是两年前才在内城开办,某去听过两堂课,夫子的学识人品都可称道……。若临安私塾皆有此水准,某这提学便当得轻松了。”
  “提学”即提举学事的简称,临安府的提举学事相当于路级提学司,其他州、府则置为管勾学事——按宋制,一般由州、府长官兼任,以重学事。
  何涣听了前面,神色方缓,待听到后头,面孔又板起来,抬了下眉表示怀疑,“听大尹这般赞誉,倒令人起心一观了。”言下之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朱跸温和一笑,道:“这会安居坊的共济学堂还未休课,何祭酒若有兴致,可随某同往一观。”
  太学祭酒苏駉也起了兴致,笑道:“同去可也。”
  宋藻颔首道:“善,天下学事,公私并举。某等同去一观,看这共济学堂办得如何。”
  一行人便以宋藻和朱跸打头,出了东学道,沿着庆和大道往安居坊而去。
  这条庆和大道是纵贯外城南北的一条中轴大道,另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道为承熙大道,在外城中心处交贯,分出四个区——文教坊占据了整个西南区,而安居坊则属于东南区内的一坊,坊北即是已规置还未建的长定、永宁二坊。
  顺着庆和大道一路往北,行了约摸两刻钟,将至安居坊界时,便听前方蹄声踏踏,俄而,迎面一群二三十人的队伍缓驰而来,当先两名紫袍,其后五六名绯绿服色,又有二十余名侍卫护行左右。
  宋藻是习武之人,眼利非旁人可比,一眼看清来者面容,便率众人在坊界前下了马,伫马而候。及至近了,一齐揖手躬身,“某等参见相公。”
  这两位紫袍官员正是参知政事兼户部尚书叶梦得和参知政事兼工部尚书朱震。
  两位参政翻身下马,拱手回礼笑道:“当真是巧啊。”
  身后诸人也纷纷下马,各按官阶上前行礼。
  除了二位参政外,就属宋藻、朱跸的官阶最高,两人一边拱手回礼,一边心忖: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出行,带着门下省的户科给事中和工科给事中,呵,这不是针尖对上麦芒?!
  二人心中了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钱”的事。
  政事堂将营造安居屋的差事着落在工部头上,工部得要钱,而户部管钱,但无论要钱的还是管钱的,所出的预算、开支超过十万贯的都必须通过给事中审核。依户部管钱的抠劲,预算自然是能少则少,不能少也要抠下些来,就度支司那锱铢必较的势头,磨扯半月一月的才批复预算还算快的。而工部出的预算在送往户部前,先得通过工科给事中审核,然后才送达户部;而户部通过预算了,还得过户科给事中这一关。这般算下来,至少两三月才能拿到钱。
  工部参政当然急,明春二月就要开工,户部不拨钱怎么开?而钱拨少了就要烂尾——纵然他不贪,却免不了下面的官吏要过一道油水,这过的油水钱便计在预算里——见今日放晴,索性扯了户部参政和两科给事中一起实地考察,纸上谈钱不如眼目一见。
  众人寒暄几句,互问了行程,叶梦得听得宋藻这行人正要去安居坊的共济学堂视学,心思一转,便侧转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朱震说:“这共济会才是财神呐。”
  朱震想起巡察长定、永宁二坊的临时棚屋区时,看见七八座共济会的施粥棚子,眼神亮了亮,捋须哈哈一声道:“民间办学堂是好事嘛,咱们都去瞧瞧。”
  户科给事中许景衡微微眯了眯眼,道:“善。”
  工科给事中贾安宅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其他人自无多话。
  众人遂上马,颇有些浩荡之势地往安居坊内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失望了,名可秀这章没出来,嘿嘿~~~~~~~~
  不过,侧面出来也算出来了嘛~


正文 326共济学堂

    安居坊内的主道分南北、东西二道;笔直交叉呈“十”字形;将坊区分为四片。共济学堂在西南片区。叶梦得等人从西直道入坊;需要经过两个巷口。

    坊内的主道修得很宽阔,虽然不及外城大道,但容三辆马车并行还有余裕。显然,工部在建造时就考虑了交通问题。即使坊内的支道、巷道,也需容两辆马车并行通过;以免发生壅堵。

    主道两边的房屋建得很规整;毗邻主道的都是两层楼的商铺——官府统一规建;避免商家乱建侵道,参差有碍观瞻,又有烟火之危。由太府寺市易司或售或赁给商户;以收回营造之钱。这时多数商铺内还没有多少人,因坊户们迁置过来才四五天,多数还在忙着安置家里,只有像米铺、卖厨扫用具的杂货铺这类商铺先头人比较多。

    街道上的行人也比较少,就连货摊都没几个,倒是有不少孩童和半大小子在街道上喧闹、嘻笑着跑来跑去——新家和新地方给了他们无穷的新奇,早就忘却了几天前被大雪压破家屋时的惶然不安。当一大群官人骑马进来时,立即引起了这些孩童们的注目,呼啦啦地跑到街道两边站着,脸上带着畏惧的神情,却又忍不住好奇地翘首打量着这些骑马的人。

    七八个衙役跑步在前面开道,虽然没有举着“回避”的牌子,但道上的行人都很有眼色的远远就避到一侧。二十多名身穿京卫军服色的侍卫佩刀持枪随护左右,双眼虎视眈眈瞪着周围,气势凌人,嚇得人不敢靠近。

    便有人认出前面一位红袍大官正是临安府的朱大尹,畏惧之心立时减了,纷纷躬□去行礼,声音参差起伏,“拜见大尹!”“拜见大尹!”……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诚意。

    朱震捋须笑了笑,回首道:“赤府很得人心呐。”

    朱跸面上毫无得色,神情端然地回道:“官者管衣食安居,心中有民,民心便有官。”

    朱震侧了侧马,以便和后方说话,语气有些慨然道:“善。圣人云,仁以爱民,怀仁治天下。——官府有仁,百姓才有义。吾等士大夫以治学而治天下,便是求仁义之道广及天下呀。”

    “相公说的是——官府有仁,百姓才有义。”朱跸道,“而今朝廷对灾户妥善安置,建‘安居屋’以令居者有其屋,即施仁以爱民,故而百姓心中自有朝廷。是故,天下官员人人施仁爱民,则国家无乱贼之患矣。”

    “然。子曰,仁,‘爱人’也。”朱震看了眼行在左边的叶梦得,“仁以爱人,政以惠民,相公以为然乎?”——快点给钱。

    叶梦得呵呵一笑,“然也,然也。朱公莫急,该有的终会有。”

    言下之意是不该有的也别想多要。

    朱震吹胡子瞪眼,“你这个抠相公!”一急下将朝官们给叶梦得取的诨号也叫了出来,“去年建安居坊时怎不见你锱铢必较?”

    叶梦得表情端然,“今时不同往时。朝廷虽有开源,花费却也愈大。一进冬月,各处都在要钱。慈幼局要钱,福田院要钱,居养院要钱,安济坊要钱,漏泽园要钱……。自南渡以来,每年花在‘保息’上的支出,已经超出两百万贯。帐不算细些,便没活头了。”

    他说的“保息”,即国家福利制度。

    从周代起,便有保息之制。

    《周礼》记载了六种“保息”之法:“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

    经由历代发展,在宋朝得到最大完善:

    一是慈幼局,收养孤儿、弃婴、流浪孩童,以及家贫无力抚养的婴儿;

    二是福田院,收养“鳏、寡、孤、独”者,重点是六十岁以上无人赡养的老人;

    三是居养院,收养残疾人,以及生活无着的难民、饥民、贫困者;

    四是安济坊,收治“有疾病而无告者”,即无钱治病的病人;

    五是漏泽园,由官府购置墓地,安葬在居养院和安济坊中逝去者,以及民间孤老疾病而死后暴露沟堑者。

    包括唐朝之前的朝代,也有恤孤养疾之类保息,但多是临时性救济;但宋朝的保息是以法令规定各府、州、县必须设立,并且有完整的收养制度和救济标准。

    南廷建立后,又对上述保息之法做了完善和扩展。其中:

    慈幼局的儿童要一直供养到十五岁成年;福田院的老人要一直供养到送终;对于安济坊收治的患者,病好后给钱米路费遣返还乡;对于乞讨者也予以救济,居养院“遇冬寒收养,至春暖放散”……

    这些规定增加了朝廷在保息上的开支。尤其冬月还要增发柴炭钱,而饥寒贫疾者也比春夏时节多——一过九月,各州府都在嗷嗷要钱。

    除此之外,还有军人的保息之法。

    这是卫希颜提上的奏议,两府多番会商,几经争议,最终形成法令,即《帝**人优抚法》。主要优抚制度有四项:

    一是战亡将士抚恤制,规定不仅有品阶的武衔能享受,没有品阶的一般士卒也能享受,并且提高抚恤标准,包括战亡将士的子弟免费入官学;

    二是建忠烈祠,凡战亡将士,灵牌皆入忠烈祠,世世代代享受参拜祭祀;

    三是设荣军院,凡军士退役后,若有伤残疾病而家中无人或无法照料者,则由荣军院优恤赡养,直至终老;

    四是建荣军园,凡是在荣军院终老病逝又不能归葬家乡的,皆入葬荣军园墓地。

    法令颁布后,军中士气提高了,战斗力也提高了,但花的都是钱。

    朝廷一打仗,军费、抚恤钱就如流水,哗哗淌了出去……

    叶梦得愁着眉头,声音沉郁得让人听出愁苦的味来,“坊间俗语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话说的在理。如今处处都要用钱,国库就像破了窟窿的口袋,捂都捂不住。户部的日子不好过啊!”

    朱震心道:这老狐狸,又在哭穷了。

    同为政事堂参政,他自然知道朝廷这几年用钱处多,但财政绝不至于像叶梦得说的到了“不算细帐,没有活头”的地步了。

    算起来,三佛齐国赔偿的黄金还有一半没动用;市舶司去年上次的接近三百万贯,而华宋小小一岛州就交了五十万贯余;还有瑞宋州的金银铜矿,铸成钱后支应了军费、抚恤费,减去了财政的一个大压力,至少不用从农税商税中去支应这一笔。

    说来说去,这个抠相公,不外乎是想卡着预算,多抠点下来。

    朱震慢慢地捻着自己的胡须,话语里打着机锋,“圣人之道,仁以爱人,政以宽民。保息之法乃王道,耗费虽巨,亦不得弃。幼及幼,老及老,贫有食,居有屋,乃士大夫之责。今赖圣主之德,行民生之策,吾辈须得戮力同心,措置周全。”

    叶梦得心道,若措置不周,还赖户部少给了钱不成?——这朱子发,当了三年参政,倒是会打埋伏了。

    建造安居屋的预算他心里是有数的,只粗略一算,工部提上来的预算便至少有五成是虚报,是给工部官员吃下的“油水钱”。向来城建路建和水利都是官员搂钱的大项,虚报多拿,已是常例。朱震算得上廉臣,不贪不贿,但下属层层官吏却不是个个干净。

    这些道道叶梦得门里清,心头冷笑一声。

    兵部参政周望是怎么去职的?——除却自身贪贿外,还要一桩重要罪责就是“纵属贪贿”。

    一个“纵”字,便可动摇政事堂的椅座。

    当然这些思量,叶梦得不会去提点朱震。

    论私交,他们的交情没深到那个地步。何况,朱震若动一动,胡安国就少了只臂膀。争夺尚书右仆射的位置,叶梦得便又多了一分胜算。

    他呵呵笑了声,道:“吾辈臣僚,自当戮力为政,不负圣望。”

    这话说得圆滑,既不算应承,也还算没有商量余地。

    朱震捻了下须,便也哈哈笑了声。

    骑马行在后面的宋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闪而逝。才一转眸,便与朱跸的目光对上。两人眼底各有思量,微微一笑,各自移开视线。

    “二位相公,前面就是学堂巷了。”朱跸扬声向前道。

    因共济学堂占地广,一个学堂就占了一巷地,故而临安府造册时便定名为“学堂巷”。巷口两边是商铺,有文具铺子和书铺,也有米面铺子和布铺。朱跸介绍说这些都是共济会的产业,学堂里的学生课闲时便在这里做工,补贴学资,而商铺也用较低工钱雇到能识文会写算的小工,两相得宜。

    一行人顺着宽阔的巷道往里,向前行出三四十丈,才见到学堂的院墙。入眼是红褐色的砖墙,砌得很整齐,墙上没有涂白垩也没有粉饰朱漆,显得很质朴。

    随行的工部将作监比较懂行,知道这种红砖的价钱比青砖便宜一半,因比土墙坚固耐用,而价钱高出不多,很多书院都用这种红砖起墙,但有钱书院多半都会涂白垩粉朱漆,显得光亮堂皇,不像共济学堂这般裸出来,心底便有几分鄙夷,心道共济会不是没钱,怎的连墙都不刷一下。

    顷刻,一行人来到学堂正门前。

    ……

    学舍里正在授课。

    都斋章舜举正给大学斋的学子讲《论语》,听到门房通报,谦和的面容上流露出讶色,随即捋须一笑,吩咐学生自修,带着四五名夫子往大门相迎。

    叶梦得等人正在鉴赏大门匾额上的“共济学堂”题字——字是颜体正楷。诸人中不乏擅书者,观之片刻,都暗暗点头:书匾之人至少有三十年功底。

    国子祭酒何涣半眯着眼看得认真,半晌,捋着微翘的胡须道:“方正端严,笔力圆厚,可得颜公八分。不过,内骨外雍,少了气势,失于圆融。——综论,可得六分。”

    国子祭酒是本朝颜体大家,却说自己只得了颜体八分,这会开口给了人“六分”,是相当不易的评价。

    朱震便笑道:“难得呀难得,国子祭酒开了青眼了。”政事堂宰执中颜体写得最好的是刑部参政范宗尹,却也只得了何涣“五分”,范宗尹便调侃自己说“不得国子祭酒青眼”。

    在场官员多半听说过这个掌故,纷纷笑起来。

    笑声歇下时,宋藻开口道:“这‘共济学堂’可比不得‘国子监’——颜体正书气势雄浑,观之巍然。”他微微一笑,“这里,雍容正好。”

    这个“雍容”不作“华贵威仪”之解,而是指温文有礼的气度。

    太学祭酒苏駉拊掌道:“善。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这句话的意思是既文雅又朴实,才是君子。

    其他人细一嚼量,都品过味来。

    这里是共济学堂,是民间的一所义塾,需要质朴而不是华采,需要谦恭而不是张扬,这样的气度才适合这所学堂,适合进入这所学堂的贫寒学子——德之以谦,不事骄扬,不慕富贵。

    也有官员心道:一幅匾书而已,想多了吧?

    何涣慢慢捋着胡须,眯眼盯着匾额右下方的篆印。

    ——凤山?

    何涣皱了下眉,这字号很陌生。

    叶梦得也在看这道篆印,神色有些古怪。

    他去过临安商盟,见过商盟外面的匾额、议事厅内的屏书,虽然字体风格与眼前的匾额有差异,但内里的风骨却是一致。不过,“凤山”这篆印他却是头回见到——临安商盟内的题书篆印是“信诚慧中”,嵌含了名可秀的字“中慧”。

    想来“凤山”便是名可秀的号了。

    叶梦得默念了两次,心底忽然浮起一丝怪异之感。紧跟着,他暗地摇了下头,心道:应该只是同音而已,不是那个人。

    何涣已招来门房问:“此匾何人所题?”

    门房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此乃名会首所题。”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尊敬。

    何涣咦了一声,胡子翘了两下,又伸手捋了一下,半晌,方板着脸说了句,“倒是难得。”

    苏駉惊讶过后便哈哈笑起来,语气揶揄地道:“仲浩兄,要不要减去一分?”

    何涣脸色一涨,一甩袖子怒道:“好即是好,岂可因女子而贱字焉?!”

    苏駉拊掌大乐。

    何涣怒而瞪之,又一甩袖子,呛了回去,“字是好字,是否文质彬彬,却言之过早。”

    苏駉捋须眯笑着眼,“嗯,那就走着瞧。”

    两位祭酒在这边斗嘴,其余人都视若不见般径自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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