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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光归南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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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好烫……”
顾沉光顿了顿,已经理出些思绪,深呼口气,问她:“你吃药了没有?”
南桪一愣:“没……我忘了……”刚才就记得要给他打电话了。
“那快去吃药,吃完药好好睡一觉,要是早上醒来烧还没退的话就去……”他猛然想起之前朋友嘱咐过自己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往医院走,立马转了话头,语气严肃的嘱咐她:“不要去医院,你先自己吃药,两天,要是两天之后你的烧还没退的话,再去医院。”
南桪乖乖答应,纠结几秒,到底忍不住,狠狠咬着自己的唇抑制哭意,轻声又无助的,说出自己心底最深的恐惧:“小顾叔叔,要是我真的是*的话……我爸爸是不是就不会要我了呀?”她查过,这是传染病。
她那边太安静,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一个小小姑娘,坐在自己家里的客厅,在距离自己父亲几米的地方,强压着哭意问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如果我真的得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病,是不是,就会再一次,被自己的至亲抛弃?
她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死,她用所有的勇气在害怕,最后的关头,被全世界宣告抛弃。那种筚路蓝缕的绝望,她经历过一次,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顾沉光心尖上像是被谁用针狠狠扎了一下,猛地一疼。他并不知道答案,此刻却只能用最肯定的语气哑声告诉她:“不会……绝对不会。”
“……真的吗?”语气里是强烈的怀疑。
“恩……你不相信我么?”
“相信,可是……可是我害怕,我真害怕……小顾叔叔,我想妈妈了……”南桪睁着大眼睛,努力睁大再睁大,任由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看着窗外雪白的夜色,头发睡的乱糟糟也不愿去理,单臂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跟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说自己在想念着另一个远在天边的人。
顾沉光沉默。
良久,“那等我回去,带你见妈妈,好不好?”
可是你还要几年才能回来啊……南桪心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好一些,却还是不愿意扶了他的好意,点点头,瓮声瓮气的答应:“……好。”
“还有,先不要告诉别人你发烧了,谁都不行,知道吗?”他并不放心,不是说多不信任路盛铭的为人,只是在他陪着她的那两个月,他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一丝亲情。他要护她,自得周全。
南桪也没问为什么,乖乖点头答应:“好。”
“恩,快去吃药睡觉,明天早上起来不管怎么样都给我打个电话来,记得没有?”
南桪吸吸鼻子:“记得了。”
挂断电话,南桪乖乖自己拿出医药箱来,打开床头灯找到感冒药消炎药发烧药,对着灯看清了剂量,一股脑就着热水吞下去。然后把医药箱放回原处,乖乖熄灯上床睡觉。
体温还是烫着,南桪觉得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每个地方都贴在一起,高烧下的脑袋终于禁不起睡意,迷迷糊糊睡过去。
美国却是大雪过后的好天气,晴空万里。
顾沉光眸色晦暗不明,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天色昏黄一片,铁锈色的大地上铺着一层白雪,犹如一条磨得露出织纹的寒碜桌布,满是窟窿。
他站起来,该回去了。
第七章
南桪第二天醒来之后,迷迷糊糊第一件事情就是摸脑袋……好在,烧退了,额头上都是一夜高烧过后的冷汗。
嘴巴干的要命,南桪跑到厨房去,直接倒了一大杯水灌进嘴巴里面,这才想起来要给顾沉光打电话。
可是因为高烧,她起的比平常晚了很多,此时宁婉正坐在客厅里翻着本书,安安静静的,神色淡漠,南桪不好去打扰。纠结良久,还是作罢。
左右现在小顾叔叔应该也在睡觉,她等等再告诉他自己没事便好。
刚要回屋,就在楼梯转角处看见静默站着的父亲,神色不明。
南桪一顿,走过去,站到路盛铭面前,轻声问:“爸爸?”
呆立着的人这才抬头,眼睛里全然是南桪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听到南桪的声音,微微一怔,并未开口。
父女两就这么对面站着,不知所措。
良久,路盛铭出声,声音沙哑像是经年打磨的纸:“南南,对不起。”
南桪一愣。
抬头看过去时,却只剩下父亲伟岸却萧索的背影。
如此不合,理所当然让人心头一窒。
————
而原本应该在香甜睡梦中的人,现在正等在美国纽黑文机场的候机厅里,一个半小时后的飞机回国。
顾沉光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轻呷一口手里的热咖啡。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再看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烧退了没有。
他难得有了些急躁的情绪。
前几天中国政府强势政府介入*疫情的防治工作,两位部级高官引咎辞职,他才知道原来北京的疫情已经那么严重。所谓的平静,不过为官者表面功夫极致的伪装而已。
一夜之间,北京人好像成了全世界最不受欢迎的人。
2003年3月,战火刚刚染红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空,另一场没有硝烟却更为可怕的战争已在亚洲大陆的这一端悄然拉开序幕,伤亡无算。
比如,这一趟去北京的飞机上,也只有他和另一个年轻男人两人而已。
另一个中国人。
两人对视一眼,某种共通的思虑在一瞬间汇合,勿需言语。轻轻点头致意,收回目光。
顾沉光喝净杯中最后一口咖啡,指间轻轻把玩着素纹的空纸杯,目光沉静。
倒是那个年轻男人先出了声——这时候还能踏进同一条路的人,免不了惺惺相惜。
“你在这边读书?”
顾沉光抬头,轻捏杯口:“恩,读法。”
那男子一笑,很是好看:“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北京?”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顾沉光不答反问:“先生是医生吧?”他身上有很重的消毒水气味。
那男人一愣,随即点头:“没错……这怎么了?”
顾沉光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我虽然不是医生,但好歹是中国人。”
我的故土天灾正盛,我的亲人迎对罹难,我虽无精湛医术能救得了谁,可也愿回去一起面对,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中国人。
那医生深深看了眼顾沉光,男人沉静的侧脸如此年轻,却意外有着让人安心的强大与笃定。他未再言语,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中最新的*研究成果。
良久,轻轻一笑。
不错。
————
顾沉光下了飞机之后,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有一瞬的怔愣。尽管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北京的情况,可永远没有亲眼看见来得震撼。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
整个机场几乎只剩下零星几个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密实的口罩,神情凝重。相比之下,他一个不带口罩的人在这里反倒成了异类。
心里那份不好的预感愈发严重,他的眉心不自觉紧皱起来。
飞机上同程的那个年轻男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顾沉光回头,那人早已带好了口罩,此时神色递给他一个尚未开封的,神情亦是无奈。
顾沉光笑笑,道了谢,伸手接过,拆开随意挂在了脸上。
两人并肩往外走,顾沉光想起家里小姑娘还尚不明确的情形,开口问自己身边的专业人士:“先生是一直在美国生活?”
那医生摇头:“不是,我在北京工作,这次去美国是做sars病毒的应对研究。”
“哦。”顾沉光轻轻点头,继续问道:“有什么进展么?”
那医生闻言轻轻摇头,眉头紧紧皱起,神色复杂。顾沉光心不禁一沉。
“没什么太大的突破,说来说去还是原来的老法子,打激素。可那种激素,打完人命是保住了,但估计这辈子也完了。”言语间看顾沉光一眼,目光沉重,带着自嘲:“不死的癌症,听过么?”
顾沉光沉默点头。
之前没听过,最近不可能不知道。
话题太过沉重,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拖着行李往外走。
出机场后,顾沉光伸出手,真挚的说了句:“平安。”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最好的祝福。
那医生笑起来,眼睛里有细碎的光,遮了半张脸却依旧英气逼人:“你也是。”
随机想起什么,又嘱咐道:“要真发现了什么,没确定之前千万别去医院,否则没病也出不来,会被一起隔离。”说完苦笑了声:“那地方才是最危险的,现在就是个病毒汇集所……顾先生,我真的非常不希望在那里见到你。”
一个无时无刻不待在医院的人,却在费心尽力的嘱咐还健康的人千万不要去医院,因为在那里会丢掉性命。可这个嘱咐别人的人,却在话音落下之后,便义无反顾的踏上走进医院的路。
顾沉光点头,严肃而感激:“多谢。”
**
回去的路上,顾沉光拿出手机开了机,不出所料的看见了一通未接电话。
她还真是乖,打一个他不接就再不打过来了。
顾沉光在心里苦笑着摇摇头,按了快捷键直接拨了过去,“嘟嘟”的连线声顿起,平静而单调,却生生把他的心越吊越高。
所幸,很快被接起,在嘟声消失和人声未起的那一瞬间,顾沉光竟然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连成一片,黏在一起像是紧握的手心里的汗。
不长的指甲刺入掌心,意外竟觉得疼。
直到熟悉的嗓音传来:“喂?小顾叔叔吗?”
顾沉光紧握的左手一瞬间松开,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
他轻轻缓了缓,完美的掩藏起刚刚情绪的波动:“恩,是我……你怎么样了?”
南桪带笑的声音很快传来:“没事啦!我烧退掉了……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抹不去的心虚。顾沉光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她眯着大眼睛满脸歉意的小模样。
轻呼口气,刚刚一直神经紧绷着还不觉得,这下子知道人没事了,整个人放松下来,迟来的疲倦感瞬间侵蚀,说句话都懒。
他轻嗯了声,说:“那就好。”
过分的疲倦让他非常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可不行,小姑娘这次肯定吓坏了,他得去看看。
“你现在在哪?”
“啊?”南桪一懵,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回答:“在家里。”
“恩,我现在在北京,半个小时后去接你。”他言简意赅的交代。
南桪不可置信,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啊?”他怎么会在北京?!
“恩。”他身体太累,不愿意多说话。
想挂电话,忍不住又交代一句:“乖乖在家等我。”
“……好。”还没反应过来。
电话挂了半响,南桪才终于找回自己的神志,看着自己手里的深红色话筒……小顾叔叔回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由心而发无法淹没的喜悦,连嘴角都不自觉轻轻咧开,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紧接着第二反应:这种时候……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回来?!
那些外来打工的人和外国留学生都逃难一样的离开,他怎么还要回来呢?
南桪无意识的倚在茶几上,看着窗外细投进来的阳光发呆。
就算大地一片黑暗侵蚀民不聊生,可每天的阳光还是一样的美呢……所以,小顾叔叔就要回来了吗?
回来也好……这些天路盛铭还是照常去公司处理一些必要的事物,家里只剩下她和宁婉,空气中到处都是无法消弭的尴尬和冷淡。
南桪对宁婉是有一些歉疚的。
哪怕她自己也是被迫被接来北京的——宁婉多年无出,路老爷子不愿路家断了香火,这才想起她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哪怕丢了路家的面子也要把她接来北京。
不管她是不是有心,她的存在追根到底还是破坏了宁婉本该和谐美满的婚姻。况且,宁婉对她虽说不上友善,可她来这里这么久,却也未曾对她怀了什么恶意,大家相敬如宾,不冷不热的过日子。
南桪很清楚,这样的和谐和平静的来源,是宁婉身为一个大家闺秀从小教来的好修养,是她本就温和的性格。是她自己,凭着宁婉的这份好修养和好性格,住在这个家里让她痛苦。也让自己痛苦。
她不习惯去面对别人的冷漠,唯一的办法,只能把自己伪装的越来越冷漠,予以抗衡,不至于冰封万里。最后的结果,一个家里,两个人,没有半分笑意。南桪不懂怎么去讨长辈的欢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关系越来越冷。
……好在,顾沉光要回来了。
南桪闭了闭眼,心里那份无法抑制的情绪越来越复杂,半个小时的时间像是比半个世纪还要漫长。索性抽了张数学卷子开始做,静心。
路上,顾沉光坐在家里派来的车上,偶然抬眼看到车窗外一对小情侣经过,带着情侣口罩——苍白的口罩上画着黑色醒目的几个大字母:“nosara”!
倒好像有了全民抗战的味道。
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所有人都显得义无反顾起来。
第八章
南桪松了把手,站在门口看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双手磨蹭着背到身后,十个手指头搅啊搅啊,全都勾在一起。这才默默抬眼看面前有自己两个高的人。
他看上去好累。
眼睛倒是如常,沉静又有光,只是那下面的黑眼圈,还是深到无法忽视。
南桪微微愧疚,刚要开口,就看见面前身形高大的人蹲下身来,黑色的大行李箱被随手推在一边,顾沉光犹带凉意的脸挨上她的,轻轻磨砂,伸手轻拍自己怀里小姑娘的小脑袋瓜,轻叹口气,开口:“小宝宝,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声音沙哑,语气无奈,却是最温柔的情绪。
南桪站在他怀里,让他一句话说的更是羞愧,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小手不自觉搭上他的脖子,一拍一拍的。
她神色是真的由心而发的愧疚,半分装腔作势也不见。顾沉光看的好笑,怎么可能和她计较这些。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揪揪她的小脸蛋,轻声问:“是不是吓坏了?”
南桪沉默片刻,点头。
发现自己发烧的那一刻,整个人,神志都是四分五裂的。就那么几秒钟,浑身上下都出满了汗,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好在,虚惊一场。
那一瞬间如坠深渊的无助和绝望,哪怕已知不过误会一场,现在想起,还是让南桪忍不住深深后怕。紧握在背后的手松开,转而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吸着鼻子忍眼泪,使劲点头,难得有了几分撒娇的语气:“恩,特害怕……”
小孩子从来眼神清澈黑白分明,所以此刻顾沉光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南桪眼底一览无余的恐惧。不动声色的深呼口气,平定自己已有些起伏的情绪,他揉乱她的头发:“没事了,不用怕。我在这里。”
“恩!”南桪点头,想到什么,复又期待着问:“小顾叔叔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是吗?”
“不是,”顾沉光摇头:“看情况,等北京情况平稳些,我就离开。”
“……哦。”有些失望。
顾沉光笑笑,站起身来:“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我短时间内估计不会走。”
南桪答应:“好。”
“那小顾叔叔先回家睡一觉。”他实在是太累,整片整片睡意不受控制的袭来,这一小会已是强撑着眼皮子了。
南桪心里有点舍不得,但看到他眉眼间明显的疲倦,立马乖乖点头:“好,你快回去休息”
“行,”顾沉光拎起行李箱:“那我走了,睡醒了再陪你玩。”
结果刚转身,一步未迈,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扯住。顾沉光一顿,他的手还是冰冷的,可握上来的那只小手,温热柔软。
他回头,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姑娘,极有耐心:“怎么了?”
南桪神色有些犹豫,思考几秒钟,英勇道:“我能不能跟你走?”
顾沉光一愣:“跟我回家?”
南桪点头。
顾沉光略一沉吟,答应:“好,那换鞋……要不要和你家人说一声?”
南桪一怔,想了想,点头,跑到厨房去跟张阿姨说了,这才出来乖乖换了鞋,牵着顾沉光的手跟他回家。
————
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顾沉光拿出钥匙打开门,推门进去就看见早就等在门口的易楚。
易楚本来是想训儿子几句的——这么危险的时候,怎么能这么任性,说回来就回来,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可一转眼看到自己儿子身后领着的半大小姑娘,酝酿半天还没出口的话猛地就咽了下去。
这怎么……
顾沉光瞧了他娘一眼,松了行李箱和自己的小姑娘,气定神闲,靠着门开始换鞋,不声不响换好进去,给小姑娘拿了双拖鞋摆前面:“来,换鞋。”
这才转身,看向沉默瞪着自己良久的母亲,粲然一笑:“妈。”
“……恩。”
“你们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爸呢?这个时候怎么不在家?”像模像样,语气菀然,真真一副刚回家该有的问候词。
可毕竟是自己儿子,什么德性自己当然清楚。
他这么明显的讨好,易楚瞪他一眼,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只是到底不认同他这么突然的跑回这么危险的地方,可偏偏南桪在这里,她语气不能太差,只好生硬的说:“我们没事,你爸去公司了,等等就该回来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看你爸回来要不要说你。
顾沉光领着南桪准备上去休息,闻言回头轻轻一笑:“我回来的时候,我爸让司机接的我。”
易楚:“……”一眼睇过去,心里气又着了起来,要上去问个究竟。
南桪这时冒出来打招呼,笑眯眯的:“易奶奶好。”
憨态可掬。
易楚是极喜欢她的,这会儿见她笑眯眯的小样,深呼口气,心里还真是软和不少。懒得去理这对摆了自己好大一道的父子,点点头,语气比刚刚不知道温柔多少:“好,南南好……跟你小顾叔叔上去玩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去。”
南桪自然乖乖点头,顾沉光怡然自得的拉着自己的小救星往房间走,不忘顺手拎上行李箱。
易楚站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手往楼上迈,有点疑惑,她怎么觉得自己老公之前说的还……挺对的呢……
一回来妈都不要先去见的人……可不就是媳妇么?
————
顾沉光一进房间,行李都没力气收拾,直接丢在一旁,扯了件睡衣出来,迅速到浴室换好了出来。
往床上一躺,大脑已经完全昏沉,沾着枕头用最后的意志力嘱咐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小顾叔叔先睡一觉,你要是无聊就自己下楼找易奶奶玩。”
说完没等回应,直接睡熟。
南桪乖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他睡得熟,小脸凑过去看,不自觉越看越近越看越近……到最后,近到可以用自己的眼睫毛去刮他的。南桪忽然发现,小顾叔叔的眼睫毛真是很长。
平时见到他都是神志清明的,瞳孔黑亮,眼角微微挑起时看过来一眼,沉静却硬生生的勾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的目光引了去,哪还有心思去看他的睫毛。
这时候他在自己面前闭着眼,才终于发现,原来他的睫毛也这么好看。
算是意外惊喜。
南桪这么玩了几分钟,就也跟着困了——睡觉这东西传染力太强,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看着床上兀自睡得香甜的人,纠结几秒,确定自己身上的衣服干净之后,一溜烟的爬上床,小心翼翼的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动了动,抱住身前的人,闭上眼,心安理得的睡觉。
……
易楚准备了水果沙拉,特意给送上来。推开门,一眼望过去,就看见偌大的床上,两个人抱成团窝在一起,都睡得喷香。南桪小小的一只整个窝在顾沉光胸口,只一个小脑袋探出被子,球一样的搁顾沉光怀里。
端着水果沙拉站在门口的易楚:“……”
错愕顿在原地几秒后,神志归位。没出声,端着水果沙拉,默默走开,关门,往楼下走:她莫名觉得她的白胖大孙子离她又远了几年……
————
顾沉光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外面已是天色尽黑,只剩风声张狂呼啸,不知疲惫。
神志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规律的喷在心脏的地方,温温热热的,软软的……他一惊,连忙扯了被子瞅过去。
果然,就看见小姑娘两只小手窝着,趴在自己胸前,小下巴搁在小手上,整个人像只小树懒一样。小小的嘴巴随着呼吸轻轻的一张一合,喷出的呼吸全洒在他身上。再往下,一只小短腿不知什么时候还蛮横的勾在自己腿上。睡得很安静。
顾沉光简直哭笑不得。
腿已经被压的全麻了,想动身,又怕把小姑娘弄醒。索性自己的身体还有些乏,干脆继续留在床上陪小姑娘睡觉。
南桪蒙在被子里时间太长,整张脸都泛着不自然的红,顾沉光侧躺在旁边无所事事盯着看,越看越觉得心里头发软,肉乎乎的像是小姑娘一鼓一鼓的小脸蛋似的……终于忍不住,低头,轻轻碰上自家小姑娘的左脸,亲了一小口。
偏偏睡梦中也像是有感应,他嘴唇刚刚离开,南桪的小手就立马拍上来。
顾沉光愣了一瞬,失笑,眉眼温柔。
反手抽了本书,靠在床头静静翻看,从容自若,腿上针扎一样的触感不存在一样。
夜色昏沉难辨时间,不知多久,南桪睡中不老实,小嘴砸吧砸吧,猛地转了个身。顾沉光的腿这才得已解放。
连忙轻声翻身下床。
腿麻的更厉害了,他站在原地活动了好一会儿,那份刺人的疼痛感才好容易消失。
转身看到床上还兀自睡得香甜的人,只想发笑。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竟会是这样的一种情绪。
他轻微有些洁癖,尤其是对床,平时连易楚都很少接近他的床,因为他不喜欢除自己以外的人接触。甚至就算他自己,不换睡衣也绝对不会往床上躺。
可现在看见这么个小女孩简简单单合衣睡在自己床上,竟然半分不悦都没有。
顾沉光无奈笑笑,探手把她脖子上的被子掖好,起身下楼。
**
到楼下时顾爸爸正在陪易楚看电视,顾沉光走过去随意瞄了一眼,不出意外的看见大型音乐剧的转播。
不动声色递过去一眼,对自己的父亲示以深切同情。眼睛刚转回来,便发现自己妈妈看自己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他随手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就问:“怎么了?”
易楚眼睛不离电视,神情一本正经严肃异常,嘴上却半分不客气的揶揄自己的儿子:“我就是在想,夫妻间年岁要是差的大些,感觉也蛮合适的。沉光,你说是不是?”
顾沉光一怔,手上的削皮刀轻轻顿了下,随即恢复工作,果皮未断。他知道易楚这是看见自己抱着小姑娘睡觉了。
于是开口唤人:“妈。”
易楚神情一扬,挑眉:“恩?”
顾沉光放下手中的刀,把完整的一串果皮摆桌子上,挑挑眉,不急不缓:“我只是很好奇,一个每天看古典音乐剧的人,是怎么能在脑子里构造出这种情节的?”
第九章
易楚被噎的没了话,中年妇女的自尊心相当强烈。瞪自己儿子一眼,他那身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神色,能气死人。
顾沉光笑笑,准备出声安抚自己的母亲,恩,略尽孝意。话没出口,楼上先传来了声。
他站起来,匆匆说了句我上去看看,抬脚便往楼上走。
留下易楚与顾阳面面相觑。
**
上面南桪刚醒,转了一圈没找到小顾叔叔,这才着急出声喊人。
顾沉光上去推门进屋,就看见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跪在床上,神色蒙圈,大眼睛半睁不睁眯着,一看就是没睡痛快,难为她还记得找人。
见他进来,南桪眼睛倒是一下子亮了起来,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小顾叔叔。”
顾沉光走过去,把小孩又掖被子里:“不要着凉,等等再出来。”
一抬头,小姑娘神色欢喜,定定看着他。
他失笑,问:“怎么了?没睡够?还是想喝水?”
南桪没说话,继续呆滞望着面前笑意温存的人,良久,任督二脉突然被打通,猛地扑他怀里,语气不加掩饰的高兴:“小顾叔叔!你真回来了呀!”
顾沉光一愣,反应过来,低低的,自喉咙口压出笑来:“啊,回来了,你怎么才知道?”
南桪害羞,脸埋他怀里,使劲往里蹭。
半响,突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拔出脑袋,扭头望望天色:“几点了现在?”怎么都那么黑了?
顾沉光一手护着她被子,抬起另一只看表:“九点半了,”想了想,“要不今天晚上在小顾叔叔家里睡?左边还有间客房。”
哪怕她现在年龄还小,但到底男女有别,他晚上不可能带着她睡。
南桪不假思索摇头:“不用,我回家去。”不管有没有人在意,家还是要回的。
顾沉光沉吟片刻,点头:“也好,我送你。”
收拾完再走回路家别墅,到门口时已经近十点了。顾沉光看她按了门铃,不放心她一个人等,索性陪着。
门开的意料之外的快,两人都是一愣,看过去,是路盛铭。
南桪见到父亲还是高兴的,又怕吵醒谁,只轻轻笑着,神态安稳,低声叫人:“爸爸。”
路盛铭点头,眸子里有温柔笑意四散开来,在冰冷的深夜里格外明显。他揉揉南桪脑袋:“你先上去,爸爸和小顾叔叔说几句话。”
南桪愣,怎么又有话说?
但到底不好问,乖乖点头,换了鞋上楼洗澡睡觉。
留顾沉光站在路家门口,看着面前熟识,神色晦暗不明:“路大哥找我什么事?”
路盛铭看他一眼,沉默片刻,艰难开口:“南南她……上次半夜给你打电话,我听见了。”
他听见了?
顾沉光瞳孔一缩,面上不动声色:“所以呢?”
路盛铭苦笑,眼睛里有什么无能为力的外泄出来:“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她怪我怨我都是应该。可是沉光,你很清楚,照路家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好。”
这次换成顾沉光沉默。是的,他知道。深浅不问,多少了解。
可他不赞同。
直起身,睇一眼面前的人,语气低沉,不急不缓:“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盛铭垂眼:“她很依赖你。”
“那又怎么样?”
路盛铭低叹一声:“倘若日后,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沉光,麻烦你替我照顾她。咱俩认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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