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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千面候君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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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剑瞪了一眼方直,终是忍不住说道:“逸,有件事,我——”

方直在一旁接口:“逸,别听他小子的,那无影脚我只不过练了个十成七,给他一吹就成十成十了。剑,等我练到十成,我会让你知道的。”表面看来这谈笑是自谦,暗中却透着威胁。齐剑脸色大变,下手摸了摸腰侧方直“送”给他的淤青,不禁喃喃:“十成七啊——”

左寒也忿忿不已,救星似的拉住梅逸的手,还没等开口,就听骆修“不经意”道:“太子监国也有好一阵了,他想擢拔一批信得过的人,家父这几天就在帮太子选人,适合文职的就送进太学,适合武职的就派去边关,如此看来咱们也没几个闲散日子可供逍遥了。”

左寒一听“边关”两字,后颈一紧,头皮发麻,嘴边那抹得意的笑纹瞬间消失。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要是不想被派到兔子不拉屎的边关,讨好骆修才是正道呀。

说者故意听者有心,方直接过骆修的话茬道:“修,这是真的么?但愿我能被派去关西,如此便能与承嶪——”

“长相守么?”赌着气的齐剑没好气儿地打断了方直。

“直,怕不能如你的意,皇上念方家满门武将,又眼见侯爷年事渐高,有心让你协管兵部,接任少司马一职,免于外派带兵。”骆修又是邪肆地一笑,意味深长地向本是大司马之子的左寒投去一瞥。

骆修和方直的秘密,就算暂时保住了。

梅小姐的及笄礼

进入九月,丞相府开始热闹起来,上上下下忙做一团,因为梅丞相的爱女梅灵雪要及笄。

这日,方直正在房后竹林里指点玄墨的剑法,梅逸来送请帖。

“聚气凝神,剑气内敛,柔中带刚,你的手腕别那么僵——”方直又吩咐了几句,才迈出竹林,接过帖子,不由疑惑地问:“逸,丞相府的观礼帖几日前不已经送来了么?打哪儿又冒出一张请帖来?”

在一边练剑的玄墨听到“请帖”二字,不由放缓了剑招,使劲支起了耳朵,恨不得摇身变成兔子。

“直,这是宴帖,是我打着小雪的旗号下的,镇国侯府上下,独请你一人。”听梅逸说到“独请”时,玄墨的剑速更慢了,堪与太极剑想媲“慢”。

望着方直更困惑的表情,梅逸干脆自顾自地解释起来:“直,下个月咱们几个就要为入朝为官而各奔前程了,借小雪及笄,咱们尽兴同醉一场,把酒言欢又有何妨?多少也算是纪念一下咱们即将逝去的年少轻狂。再者说了,小雪老早就想结识你们——呃,尤其是你,我的好兄弟。”

“什么?!男人们凑在一起喝酒,不定会做出什么吓死人的无礼荒唐之事,你把水灵灵的妹子带去做甚?!”方直有些急了。

“欸,此言差矣,主角缺席,咱们这些配角唱得哪出戏呀,你放心,酒过一巡,我就差人把她送回去。”梅逸信誓旦旦地向方直保证。

“逸,没想到你也玩阴招儿。”方直望着笑得却有些坏的梅逸,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他熟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梅二公子。

“我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嘛,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父亲大人们怎么肯轻易放任我们聚在一起畅饮?!”梅逸有些“委屈”。

方直点点头,低头又瞅了一眼手中的请帖,转而马上失控般兴奋地叫嚣大笑道:“逸,十日醉的四楼哎!这回你可有的破费了,先甭想它的五十年洞藏,单单那御膳级的美味就……”

这边,玄墨干脆停了下来,站在竹林里拼命地粗喘气——不是累的,而是气的。区区一介丞相千金,就能吃香喝辣,呼朋唤友,身份彰显……再反观自己,堂堂一名公主,背井离乡不说,还要东躲西藏,比贼还见不得人,更别提整日还要被方直呼来喝去、受他冷嘲热讽、为他凉床驱凉……不幸之事掰尽手指都数不过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倘若,这回,方直准许自己再次打扮成小厮随他去参加那设在十日醉的酒席,那么,那些“不幸”忍忍也就过去了(后来证明这也仅仅是“倘若”)。负气许久的玄墨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的花火,向竹林外边慢慢地挪动着。

打梅逸在竹林边站下,玄墨的一举一动就尽收他的眼底,他好笑地向方直提议:“直,带上玄儿吧。”方直马上摇头。

梅逸接着再劝:“养犬还要每日撒出去溜溜呢,何况还是个天性好动的女孩子?”

刚开始听梅逸为自己说好话,玄墨恨不得一路狂奔向梅逸,然后以草原的最亲密的礼节向他致谢,可马上就听到梅逸用犬来类比自己,感激之情顿时烟消云散,心里头不是一般的不是滋味儿,脚下略一停滞,接着便擦过梅逸身侧,大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一直目不转睛定住玄墨的梅逸不明所以地问道:“直,玄儿转性了?我在替她向你求情啊,她怎么反倒跑了?”

方直自信满满地答:“她那是有自知,知道我压根儿就不会准她同去!”

梅逸苦笑:“直,我的面子你也不给?玄儿会憋坏的!”

方直一敛面子上那对什么都混不在意的神情,正色回道:“逸,我生辰那天你也不是没看到,修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变着法儿的跟我要玄儿,尽管他只是好奇;还有太子,软硬兼施地要玄儿以真貌示他,一竿子人都在打她的注意,玄儿现在在我手上无疑于一块烫手山芋,要想时刻周全却又不为人知地护住她,我越发地觉得吃力。眼下我的苦衷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明白么?”

梅逸若有所思地拍拍方直的肩,幽幽地叹了一声:“难为你了,直。”

这天傍晚,方直书房。

方拓和方直凑在一起,品茗赏画。茶是好茶,龙山雾尖,年产不过两钱。但此茶在此画轴面前,还是失了味儿,丢了神。

“弟弟,画圣陆子明从不轻易允画,此画你是如何取得?”方拓惊讶地问方直,牛饮了一口雾尖才把唾沫送下去。

“大哥,你只消说此画好与不好便是。”方直显然是在四两拨千金。

“大哥口拙,只知这画中女子活灵活现,那雀儿叫仿佛就在耳边。”方直实话实说。

“这便好,也不知梅小姐会不会喜欢……”方直陷入沉思。

“陆子明的画鉴赏收藏的价值都极高,送他的画文雅又体面,况梅小姐精通文墨,怎会不喜欢?”方拓很肯定地安慰弟弟。

方直正忖度着,玄墨过来给两位舅舅请安。

方直见到玄墨眼前一亮,径直把玄墨拉到画前,大掌扣住玄墨的肩头,指着画便问:“你可喜欢?”

玄墨抬眼一看,画中明眸善睐的少女正朝她娇笑,笑得碍眼,玄墨由衷暗道:画得倒是挺好,只是若将那女子换作一名洒脱公子就好了。瞥了一眼方直期许的目光,玄墨强吞下一口唾沫,口是心非地答道:“喜欢。”

玄墨这样答无疑是给方直服下了一颗定心丸,方直以为,女孩子吗,心思还不都是想通的,既然玄墨都说喜欢想来那梅小姐也应该喜欢,不禁面露喜色,手中抓紧了玄墨的肩膀。玄墨吃痛,眉心收紧。

方拓看在眼里,从方直魔爪下夺过玄墨,搂在怀里冲着方直笑骂道:“ 玄儿说喜欢顶个屁用,关键还在于你对人家姑娘是不是真心,依我看呐,只要有那份心也就足够了。”断章取义地来听这句话难免会让旁人想歪了,玄墨就是其中一个,她心思一动:噢,看来是方直春心萌动,对那画中女子起了心思,照此情形,估计是要找人家表白,想来问东问西是幌子,找人壮胆是真的。又瞄了一眼方直喜不自禁的脸,玄墨不由庆幸刚才自己明智的回答。天晓得玄墨心中所想跟方直心里头琢磨的,完全就是上天入地的不搭界!

初六这天,方枭带着一众家眷去了丞相府,参加梅小姐的及笄礼,偌大的镇国侯府变得冷冷清清。狠心的方直临走也不忘把方舒留下,让他“陪着”玄墨。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玄墨明目张胆地聚齐全府的下人,以独乐乐不及众乐乐为由,在整座府里闹腾开了,恨不得把镇国侯府的各个角落都捯饬一遍,一时间府里乌烟瘴气、鸟飞狗叫。玩得正起劲儿,一个小厮回府给了方舒一张便条,方舒见后低呼一声:“少爷怎么不把自个儿落家里头!”随即神色匆匆地往方直的房间赶去。

玄墨顿时来了兴致,一声令下遣散了众人,尾巴一样紧跟上方舒,边走边讨好地问:“小舒子,你要去做什么?”

方舒老老实实地答道:“嗨,快别提了,少爷去参加梅小姐的及笄礼,愣是把贺礼落家里了,这不,要我找着给他送去!”

玄墨闻言,一双星眸不由自主地熠熠放光,死缠烂打地追问:“什么贺礼啊?”

“这您可有所不知了吧,少爷好容易才为梅小姐弄到一幅画圣画的美人图,那可是价值连城呦,过会儿小舒子可得提着脑袋送画去!”方舒骄傲的口气里满是对方直的佩服。

“这样子啊,竟是贺礼……”玄墨喃喃自语。

进了方直住的别院,玄墨灵光一现,几步上前就横身挡在了方直门口,自告奋勇地笑道:“小舒子,既然此行凶险事关重大,你不能不做点防备,这样,你先去找个家伙备在身上,那画我见过奇。сom书,我去帮你找,如何?”

方舒哪知玄墨的心思,思索片刻一脸赞许地说:“还是小小姐想得周全,小的这就去准备,找画一事就要麻烦小小姐了。”

玄墨眉开眼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小舒子你快去吧!”

实心眼的方舒应声离去,可惜他没看到,玄墨嘴角那抹得逞的诡笑。

读书等个鸟用

十日醉大当家的算是给足了丞相府面子,前日梅逸来仅仅包下了整个四层,而今日的情形却是,一至三层也尽数停止营业,酒楼所有的人手都调派到四楼去服务。

四楼大厅流光溢彩,十坛洞藏静静地摆在一侧待人开启,空气中微微地流动着酒香。诸公子入席后,一身绛红袍的梅逸携着主角梅灵雪出现在大厅门口。众人交口称赞:不愧为京城美女之首,才女之魁,未及换下的朱红色礼服衬得她越发娇艳明媚、书香气傲。想来梅丞相今日之所以许她这般抛投露脸,也是看中了梅逸所设之宴上请的尽是青年才俊这一点,不管梅灵雪看中了哪一个,都是可以考虑做东窗之婿的。

梅逸开始为妹妹引见席间的公子。放眼望去,梅灵雪所到之处,公子们无不扼腕屏息,正冠整带,像雄孔雀一般展开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难得的是,一向对美女慕之礼之、追之逐之的方直此刻却显得心不在焉惶惶不安,不时向厅门口张望。坐在他身侧的宋庆卿觉察出他的反常,低声问道:“方兄,你是不是有事?”宋庆卿以老实木讷在朋友中出名,方直也不瞒他,耳语道:“卿,我的贺礼忘记带了,派回取礼的小厮至今仍未到啊。”

宋庆卿安慰他道:“直,干着急也不是办法,美人当前,不抓紧欣赏讨好太为可惜。再说你与逸那么好,吃一顿白酒他不会在意的。”

方直剑眉一竖,直瞪一眼宋庆卿,意为:你看我是吃白食的人么?!宋庆卿被他瞪得心虚,便不敢再多言。而且,方直以画圣的大作为贺礼,此等炫耀的良机他又怎能轻言放弃?!

眼见梅逸兄妹朝这边来了,宋庆卿还是忍不住用胳膊肘子拐拐方直,嘴里兴奋地嘟囔:“来了!来了!”

心思重重的方直误以为是方舒来了,如释重负地抬眼一瞅,鬼影都没有,心里又灰了一大截,再度耷拉了脑袋,胸中直呼:天要毁我!

“雪儿,这是骆修。”

“骆公子,久仰。”梅灵雪盈盈施礼,骆修狭长的流星眸一勾,举杯还礼。

“宋庆卿。”宋庆卿不待梅逸介绍,迫不及待地起身施礼自报家门。

“宋公子你好。”梅灵雪被他此举逗得抿嘴一笑,笑去了宋庆卿半条魂魄。

“雪儿,这就是方直。”梅逸抢前一步,勾住了方直的肩。

“直哥哥,雪儿有礼了。”莺声细语,双眸含情,数不尽的风流不藏而露,梅灵雪对方直特别亲切的称呼让众公子侧目,个个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心思根本没放在这儿的方直抬手虚扶一下,张口就道:“妹子勿需此礼,我与梅逸兄弟一场,他的妹子便是我妹子。”

好一个妹有情郎无意,梅灵雪神色一滞,身子晃了又晃,梅逸赶紧扶住她,借介绍下一位公子掩饰过去。

不久,方舒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怀里还紧紧搂着一卷画轴,方直胸中大石落地,重重地长吐了一口气,随即挂上招牌式的谦和的笑脸。

骆修悄悄换到方直身边,低笑道:“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明明那梅小姐对你有意才唤你一声哥哥的,你方才怎就不领情呢?唉,难得翩翩佳公子蠢得像一头鲁莽的牛。”

偏头回想,方直幡然醒悟,一拍大腿追悔莫及地苦着脸道:“啊呀!是了,我是应该调情一番的!”

骆修嗤笑一声,啜了一口酒便重新靠回软椅中,空留方直在一旁懊恼。

梅灵雪强作欢颜地任梅逸把其余的公子为她引见了一遍,三不五时,目光就偷偷地穿过人群,幽怨地落在人群中极为显眼的方直身上,可方直对此却是浑然不觉,只顾应酬上前与他拼酒的公子们,更显他不羁洒脱,神采飞扬。

“逸,今儿个是灵雪妹妹的大日子,开启洞藏前,是不是先容哥哥们尽一份心,把贺礼送上呀!”左寒高声嚷嚷了一句。公子们随声附和说好。

不待梅逸客气,公子们已七手八脚地拿出了各自的礼物,一窝蜂地涌上前去,一时弄得梅灵雪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等公子们各回各位,方直才不徐不慢地走上前去,先故弄玄虚地谦虚几句:“也不知含着金玉出生的灵雪妹妹喜欢什么,做哥哥的只能随便找幅画凑凑数,愿借此博妹妹一笑尔尔。”而后才虚张声势地当众展开了画轴。

方直笑意暖暖,似能吹皱一池春水,情窦初开的梅灵雪痴痴地望着方直风流倜傥的笑,顿生如沐春风之感,再加上方直温言软语一番奉承,刚才的误解不快转瞬间就被抛到了脑后,当她把目光从方直的脸上转到他那指骨分明白皙修长的大手上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霎时因娇羞而红作一团。

满堂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都在随着方直的手指缓缓移动,待作者的篆印刚刚露头,有公子惊呼一声:“陆子明!”一时间窃窃私语不断。

“哎呀,没戏了!”

“又叫方直这小子风光了一把。”

“跟陆子明的画一比,咱们的礼连陪衬都算不上。”

梅灵雪早就被方直这份在他口中仅仅算得上是“随便”的情意压得不愿再抬头,脸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画轴全部展开来后,厅堂里的空气停止了流动。画中,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恬静地站在晨曦中,纤纤右手执一卷书简,看样子是在晨读,但她的头却偏向另一边,笑语盈盈地逗弄着停留在左腕上的小黄鹂,模样俏皮灵动,好似一个贪玩的仙子,这场景让看者都不忍心打扰。就在这一刻,画中女子的光华竟完全盖住了梅灵雪的风光。所有公子都木呆呆地盯着画中人失了魂。

“直,太美了,不愧是陆子明的大手笔,不知此画作何题名呀?”宋庆卿直直地望着画流口水,无心地问了一句。

“噢,他还没来得……”方直话音未落,左寒眸中突放异彩,陡然兴奋地冲上前去,掰开方直执画的手,嚷了一句:“啧啧,真不愧是画圣,连题字的位置也与众不同,让咱们瞧瞧,陆大画匠会给这美人题什么词儿?”

给他这一喊一掰,大家聚神一瞧,果然,画轴的右下侧紧靠着画底的空处是有一列蝇头小隶,字太小,不细看倒是看不见,而且,刚刚被方直大手一遮就更不易觉察。就是不知左寒的眼睛是针尖做的还是锥子制的,尖到这份儿上。

这一看可好,公子们无不掩嘴偷笑,哄地四散而去,更有甚者干脆指着方直摇头笑叹。方直十分诧异,看了看一脸平静地站着他斜对面的骆修,无辜地问:“修,他们怎么了?”

骆修深深地望进方直的眼中,轻言:“直,这一点也不好笑。”

方直狐疑地低头又看了一眼画。轰地一声,便觉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一时间天昏地暗,头晕目眩。好容易才逼迫自己镇静下来,正待向梅逸兄妹解释,梅灵雪已然泪眼汪汪地站到面前,薄唇哆嗦了半天,才伤心欲绝地吐出几个字:“方公子,你怎能——”便泣不成声,转身飞快地跑下楼,梅逸狠狠地瞪了一眼方直便追了出去。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之风仍然盛行,可丞相千金却是饱读诗书的典范,所以这画上的题字,可算是粗鲁地“骂”到点子上了。

这句耍笑了梅千金的题词是什么呢?——读书等个鸟用。

等梅逸折返回酒宴上时,发现方直还没走,疾步近身上前,却明显地看到方直的脸上渗透着寒意,甚至寒出腾腾杀气,梅逸微微一愣,走到方直眼前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厅堂中央两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四目相顾修身长立,剑拔弩张的气氛层层暗涌,其他公子很识相地以他们为中心,退出一圈之外,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终是方直先打破了这憋死人的宁静,他歉疚地凝视着梅逸阴晴不定地脸,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颤音,淡淡地说:“逸,我不想说抱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便要有所担当,我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言毕,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梅逸一把拉住他,质问一声:“让雪儿当众成为笑柄,什么样的交待能叫人满意?!”

方直的太阳处突突地跳着,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毕露,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侧脸朝梅逸森然笑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叫她好看,这样行么?”说着便甩开梅逸紧抓不放的手。

“她?”“她!”梅逸不信似的低声惊问:“玄儿?!”

方直深深地又看了一眼梅逸,“她的隶书是我教的。”

梅逸大惊失色,飞身拦下方直,不管不顾地高声劝道:“直,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事儿到此为止,小雪那儿由我来解决!”这下公子们可全傻眼了,眼见着局势瞬间转了风向,一时不知该出言帮谁。

“逸,你起开,事关你妹子闺誉,岂能说罢就罢?就算你肯,我也不会答应。”方直摇摇头。

“直,你冷静点,你不能不顾及她的身份,断断不能因小失大啊!”方直闪身离去,乃梅逸拉也拉不住。两人的话叫公子们听的是晕头转向。

骆修踱步上前,与梅逸比肩而立,望着早无方直身影的楼梯口,轻轻吐言:“逸,你和直瞒着大伙儿一个秘密是么?”

梅逸沉默不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梅逸向公子们举杯相邀:“逸幸与诸位相交,也总算不枉年少轻狂一场,倘若日后在座各位各奔东西,逸还是期望你我能记得今日之谊。就让这五十年的洞藏,为我们做个见证!来!大家共同举杯!”

一席话说得公子们心潮澎湃,一同举杯相合。宋庆卿一杯佳酿下肚,抿着嘴沉醉一番,斜眼觊觎着方直的酒杯,终是忍无可忍,一把抓过来擎到嘴边,念念有词道:“直,一面是你无缘消受此等佳酿,一面是放任小弟对暴殄天物之举坐视不理,两害相较取其轻,小弟得罪了!”随即一口饮尽,心满意足地砸吧砸吧嘴,打了一个酒嗝。

十日醉楼上,推盏换杯,觥筹交错,众宾欢矣。

而镇国侯府,乌云压顶。

尔“愚””我诈

让方直名誉扫地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无比惬意地倚靠在大澡盆里,一边搓洗一边高歌,仅仅干唱还不过瘾,唱到尽兴时干脆立到盆中央,像挥舞马鞭一样挥舞湿漉漉的澡巾,左三圈,右三圈……不用多时,丫环们就很识趣地退到了屏风后面避水。

一腔怒火的方直还没进到别院,八百里外就“用心”感受到了摧心魔曲,吃过亏的他下意识地开始调整气息,护住心脉,放缓了脚步,向玄墨的房间靠近。

“他是大恶魔,罚我抄字帖,他是大狗熊,就会打屁股,天下他最坏,我是受气包——”

方直乍一听歪七扭八的曲调,再一细听被夸张编排的歌词,气得是浑身发颤,低声嘶吼一句:“方玄墨你绝对肯定是故意气我的!”方直话出有因,方家虽是世代武将,但从老到小没一个五音不全的,当年方亦男远嫁草原,方枭送女出城,由感而发,老泪纵横地击筑高歌,唱到哽咽不能自已时,方亦男与穆赛遥遥击鼓,引吭相合,三人对歌,嘹亮悲壮,引来百鸟盘旋共舞,一时传为一段佳话。由此他便推想,于情于理,若玄墨开口,即使不能与黄鹂相媲美,那也绝不可能迫着方直心跳快到气息不顺的份儿上。先不管玄墨唱歌倒底是赛黄鹂还是比乌鸦,方直就没想到,玄墨在澡盆子里唱的随性之歌它能正经到哪去?

再度唱到高潮,玄墨极煞风景地张嘴打了个呵欠,她的“嚎歌”便以“嗷”字结了尾。趁此间歇,方直狠狠地撩了下衣摆,大踏步地迈进玄墨的房内,却被玄墨的贴身丫环弄玉上前拦住:“三公子,小小姐她正在沐浴,您——”方直眼一斜,弄玉马上噤声,众丫环一见这架势,都极有眼劲儿地退了出去,有好心的已经开始为玄墨诵经。

屏风内侧水汽氤氲,后知后觉的玄墨乐呵呵地玩起了出浴前的保留游戏。她聚敛内力,屏气凝神,气由丹田而起,由内力推至双手之上,相合的手掌内很快便吸起一道水柱,双掌按小周天的方向运气推转,水越攒越多,由气息匀磨出一个水球,站在屏风边的方直看呆了。玄墨微微眯起猫眼,把球越推越大,澡盆内的水位也急速降下,等球几欲大过玄墨合抱之围,玄墨轻喝一声,再次运气借力,把球推至头顶,以单指顶住。“天女散球!”玄墨闭目,用指上的内力把球轻轻向上一推一戳,水球便在玄墨正上方炸开,散出的水当头浇下,水势之大之快,连一旁的方直也避闪不及,一并有幸也溅了个湿透。玄墨咯咯一笑,手脚并用地往澡盆外爬,与方直对上了眼。

这一身水提醒了方直此行的目的,他随手扯来一块布,野蛮地把玄墨捆个结实,单手把玄墨拎到主屋,一言不发地抬手照着玄墨的屁股就是噼里啪啦一顿狂揍。玄墨知道东窗事发了,屁股虽然火辣辣的疼,但心虚的玄墨此时别无他法,只能绷紧了屁股咬牙硬撑着。天杀的,不就随便唱了句熊掌大又狠么,这么快就应验了?!玄墨暗暗发誓,日后再也不唱这种倒霉的歌了,不,为防不测,管他什么歌都不唱了!有句俗语说得好,说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但到了玄墨这儿,这句俗语似乎得反过来说:唱了什么歌就该死地上了什么山!

历史重演,玄墨的屁股又成了开花馒头,玄墨的犟脾气上来了,心里恨恨道:也不嫌手疼!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看我阿爹怎么收你的骨头!想到这里突然屁股也不疼了,眼珠子一转,撤去真气,咬紧牙关任由方直大掌落下,然后……

方直打着打着只觉手下本来紧绷的屁股绵软了许多,接下来劈下去一掌就不好意思使劲了,事儿来的蹊跷,方直低头用眼角一瞥,竟看到玄墨的小黄毛脑袋耷拉了,方直有种不好的感觉,一把把玄墨提起来抱在怀里,狂拍玄墨的脸,大喊:“方玄墨你别吓我啊,我警告你哼,你睁眼!听见我说话了没?睁眼!不许睡过去!”方直慌大了,用手指生生扒开玄墨的眼,无果,顿时方直的心如一团乱麻,三下五除二把玄墨平放到床上,玄墨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屁股疼得根本沾不了床边,可为了逃命顺便惩罚方直,玄墨还是以顽强的毅力强忍住了。

“快!小舒子,找个大夫来,快去!”方直急哇哇地吼道,“等等,先别声张!”方直现在只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就在玄墨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和气的老者来把了把她的脉。

“王世伯,我就轻轻打了她两下吗,怎会这样?”方直委屈地告状。轻轻?玄墨只想翻白眼。

“呵呵,小孩子家调皮是正常的,贤侄呀——呵呵,来,随我来——”和蔼的老头出去了,也不知他在门外与方直说了什么,玄墨只觉自己的希望的曙光在流失,黑暗在向她狞笑。

不一会儿,玄墨听见方直进来了,在床边坐下,还轻轻地把自己翻过身去。玄墨舒了口气,许是好心老头儿给开了些药膏。上药喽,玄墨喜滋滋地等着,慵懒地放松……“啪!”死-没-良-心的方直!他,他竟打在自己屁股上最红肿的地方!玄墨欲哭无泪——

方直也不多说什么,淡淡地吩咐:“自己起来穿好衣服,去把《女论语》抄上两边。”玄墨扭曲着五官,艰难地甩着屁股领命而去。歌中唱到的都领教了,但玄墨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件事好像不会那么简单地了结。

难得,方直这回没亲自监督,玄墨轻车熟路地取来两支狼毫,沾饱了墨,并握双笔,嘴里念念有词:“感谢苍天、感激大地、感谢我的父汗母妃——幸好是两遍。”一旁砚墨的弄玉看呆了,不由惊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妙笔生花么?”

玄墨很认真地停笔更正:“错,这叫双管齐下。”要知道,这招是玄墨专门为了应罚而练出来的。

如玄墨所料,交了罚写后,方直并没算完,不恼不怒地继续吩咐:“去前院跪着,何时梅小姐的气儿消了,何时准你起身。”

玄墨吃惊地瞪着方直,先不论这是个多么艰巨的体力活,只说当着所有进进出出的生人熟人的面跪在前院,玄墨里里外外所有的真面假面都能一遭丢光。玄墨滴溜圆的猫眼中依次扑闪过吃惊、乞求、失望、绝望,而方直却全然不做理会,半晌才冷冷地开口,竟是说:“看够了就去跪着吧。”玄墨垂下羽毛团扇般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情,懊恼地踢踢踏踏地蹭去前院。

前院中央,一个小蒲团规规矩矩地摆在那儿,玄墨低头想了想,权衡了一下,决定把脸丢在府里多些,于是面朝前厅,背向大门,跪了下去,脸还不忘紧紧地埋进胸前。

可也奇了,去上早朝的方枭和方拓不知怎的,都视玄墨如透明人一样,连上前“慰问”的意思都没有,那就更别提求情了,看来方直一准是打好了招呼。而且,府中做事儿不得不路过前院的下人们,也都远远地避开了玄墨。就这样,玄墨一直孤零零地跪在院中央,一整天了,玄墨觉得特别乏,左右瞅瞅四下无人,偷偷地跪坐下去,没承想却碰到了屁股上的伤,当下疼得呲牙咧嘴,不得不又直起了身子。玄墨这才意识到方直这次使的手腕有多狡诈、多阴险、多卑鄙、多折磨人,原来打屁股仅仅算是罚跪的“前揍”,再次哀叹连连,直叹到玉兔东升西坠,又是一夜过去了。玄墨的肚子里擂得山响,膝下的方砖似乎变成一块块酱豆腐,干裂的嘴唇边淌下一串清澈的小溪,许久,意识有些涣散的玄墨才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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