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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水清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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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对着手机上的照片核对一下,微微弓腰,问:“叶小姐是不是啊?”
  叶清欢点头。
  男人说:“我叫郑成功,专程来接你的。”
  这名字让叶清欢一愣,男人经常被人拿名字开玩笑,就自我解嘲:“虽然同名,我可没那个郑成功本事大,他能收复台湾,我就没法解放澳洲。”
  说完他兀自呵呵笑,见叶清欢没什么反应,他有些尴尬,就说:“车在外面,我带你过去吧。”
  说着他伸手过来要拿她的行李箱跟猫笼,叶清欢把猫笼往身后送,说:“这个我自己拿。”
  郑成功便只接了行李箱,引着叶清欢出了机场,上了车。叶清欢把池年从笼子里抱了出来,池年蔫蔫的趴在她的腿上,像是很累。
  郑成功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自己。他说他们夫妻俩受雇照顾她,他当司机,他太太负责她的饮食起居。他们是一个月前搬过来的,把房子收拾好了只等她过来。
  “我太太是北方人,听说叶小姐家是文溪的,她还特意从网上学做了几样文溪菜。”郑成功说。
  “您有小孩吗?”叶清欢问。
  “有个儿子,在国内念初中,等过几年攒下钱了再把他接过来念书。”郑成功说着,叹了口气,“当初一门心思要出来,出来了发现外头也很艰难,就不想让孩子出来吃苦。”
  叶清欢用手揉着池年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一小时后车子开到一栋两层的公寓前,郑成功停好车后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引着叶清欢进屋。一个小个子女人从某个房间走出来,跟郑成功一样的面善,见到叶清欢后立刻笑吟吟地说:“叶小姐到了呀。”
  叶清欢点了下头,环顾周遭。
  房子并不新,家具也是,很多地方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微微的陈旧感却让人觉得亲切。
  “这个街区治安很好,生活方便,附近的私立学校很好,住在这里的都是长期居住的居民,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新房。这是个传统的老街区,富人住的地方。”女人说。
  “别说那些,你带叶小姐去房间休息休息,她坐飞机肯定很累。”郑成功说。
  女人赶紧说:“那是那是。叶小姐跟我来吧,你的房间在二楼。”
  跟着女人上了二楼,进到房间,女人说:“这里是依着叶先生的要求布置的,叶小姐你看还需要添点什么不?”
  叶清欢把房间打量了一圈,摇了摇头,问女人:“怎么称呼您?”
  女人忙说:“哦,忘了介绍,我叫秦蓉。叶小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炖了糖水芡实,给你盛一碗?”
  叶清欢说:“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下。”
  秦蓉很知趣地出去,关上了门。叶清欢抱着池年坐到床边,摸摸池年的脑袋说:“你看,这是我们的新家。”池年叫了一声,依旧蔫蔫地趴在她的膝盖上。叶清欢往窗外看,街道很干净,见不到车子,有小孩在街上玩滑板,街边长椅坐着一个看书的人,鸽子在旁边悠闲漫步,天空蔚蓝高湛,几朵白云,一轮艳阳。对面有一棵大树,羽状的复叶跟火树很像,叶子却不像火树那样繁茂,而且结着绿色的球形果子。
  一切都是陌生的,充满未知的,也是全新的。
  叶清欢抱着池年,默默地对自己说:叶清欢,生活要重新开始了。
  当晚乔荔打了电话来嘘寒问暖了一番。乔荔已经从失恋的泥淖里走出来了,打算重整旗鼓追求胡凯。
  “姐我就是个看新闻不看评论,看剧不看弹幕,买东西不看买家留言的人,我喜欢什么就干什么,谁也别想管我!我爸别想,他也别想!”乔荔发狠地说。
  “你爸爸知道了?”叶清欢问。
  “我自己跟他说的。”乔荔冷冷地说,“我警告他如果欺负胡凯就别想要女儿了。”
  “那……你爸爸什么反应?”叶清欢担心。
  “他什么都没说,我爸那人藏得可深了,我懒得管他怎么想的。反正我就是破釜沉舟了,爱谁谁。”乔荔恶狠狠的,让叶清欢想刚到家时候的池年。那时候池年认生,不许她靠近,炸开毛躲在墙角冲她呜呜地低吼,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有种忽略现实的盲目英雄主义。
  盛鸿年的电话是在叶清欢跟乔荔结束通话不久后打来的。他知道她今天到澳洲,因为叶清欢并不打算瞒他。即使瞒住一时,他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希望在他眼里她是坦率的,不欺骗的,她有自己的计划,她需要让事情显得很自然,不至于让他生疑。
  盛鸿年嘘寒问暖了一番,便问叶清欢要住址,叶清欢借口说自己刚到不很清楚,没办法告诉他。
  “你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道?”盛鸿年失笑,不疑有他。
  叶清欢则问:“你不需要上课吗?”
  “社会活动,我在外面。”盛鸿年说。
  “去忙吧,我也累了,想休息。”叶清欢说。
  “明天问清楚地址告诉我,感恩节我去找你。”盛鸿年说。
  挂了电话,叶清欢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今后的半个月时间,叶清欢慢慢调整自己去适应墨尔本的生活。她上了本地的私立学校,班里有几个华人,有的是华人后裔,有的是新移民,新学校比想象中的友善自由,跟在海城外国语学校的时候比起来,叶清欢要开朗一些。盛鸿年的电话每晚准时打来,他跟她聊天,问她生活的情形,说自己在美国的情况。他问到地址,她说近期要搬家,到了新地址后再告诉他。
  时间一天一天往前走,进入四月,墨尔本的秋天来了,树叶开始变黄变红,气温渐渐降低。叶清欢选了一天的凌晨,估算美国应该是吃过早饭的时间,她拨通了盛鸿年的电话,跟他说自己喜欢上别人了。
  一切如她设计那样进行,盛鸿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跟她说了许多话,她默默地听着,只能跟他说:“对不起。”
  那一晚叶清欢过得浑浑噩噩的,她在书桌前坐了一夜,盛鸿年打电话来她都会接听,她逼着自己坚强淡定,逼着自己无论他说什么都要无动于衷,就像她真的喜欢上了别人那样。
  后来盛鸿年不再打电话了,他不停地给她发短信,她抱着手机哭,不停地给他回“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形会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能熬到几时,不知道盛鸿年能熬到几时。后来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机被他打到没电关机。
  那之后的两天盛鸿年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没再联系她。叶清欢觉得害怕,把事情告诉了爸爸,托爸爸去查一下他的情况。然而在爸爸给她消息之前,盛鸿年打来电话,跟她说他已经到了墨尔本。
  他想跟她当面谈。
  然而她并没有见他。如果见了,她知道一切都会白费。她眼里心里都有他,在他面前她伪装不下去。
  盛鸿年在墨尔本机场待了一天,最终飞回了纽约,从此再也没联系过叶清欢。
  叶清欢觉得事情应该已经尘埃落定。她会托爸爸去问盛鸿年的情况,爸爸每次都说他在美国过得还不错,成绩很好,让她不要挂心。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是心安的,所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希望他好好的。
  时间继续往前推进。两年的时间里,叶清欢在墨尔本顺利读完了中学,申请了大学,甚至交到了几个朋友。
  秦蓉跟郑成功夫妇都是老实人,跟叶清欢相处的很好,已经开始计划把儿子接来澳洲一起生活。
  池年长成了大猫,而且有了男朋友它男朋友是附近一只流浪的白猫,每天白猫回到门口叫它,它就央秦蓉开门放它出去约会。
  叶清洛考上了文溪的重点中学,妈妈开始考虑是让他在国内读大学,还是准备一下送他出国念书。妈妈总是跟叶清欢谈这件事,问澳洲的生活费跟学费,还有学习生活环境,觉得叶清欢在澳洲了,叶清洛过去也有照应。
  商妙清又怀孕了。
  爸爸在商家的情况好了些,已经是一个公司的总裁,尽管公司不大,也是商家分支出来的一个小产业,别人不愿意要的东西。可爸爸做得很开心。因为没人觊觎,反倒是清净。
  乔荔跟胡凯分分合合两次,最终无疾而终。
  至于盛鸿年,叶清欢只知道他的交换生项目即将结束,他没有申请美国的大学,打算回国。
  一切都在慢慢发展变化,意料之外的有,情理之中的也有。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个人身上都在发生新的故事。
  然而某天,叶清欢突然接到商妙清的电话。商妙清哭着说,叶建平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改到哭,很多字词不许用

 
  叶清欢一时间懵了。
  她追问商妙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身体健康的爸爸会突然离世,商妙清哭着说是出了车祸; 葬礼安排在后天; 问她是否能回去。
  放下电话叶清欢觉得很不真实,一周前爸爸还给她订了墨尔本飞海城的机票,时近新年了,她要回文溪陪妈妈过年。机票订的是一周后,爸爸说要去机场接她,然后开车送她回文溪。
  “今年想要什么新年礼物?”爸爸如是问,可他的声音犹在耳边; 却突然就去世了?
  愣怔过后叶清欢立刻改签了回国的机票。飞机下午四点起飞; 现在是一点钟,她抓起随身的小包跑下楼; 秦蓉在厨房切西瓜; 看到叶清欢急匆匆跑下来就问:“小叶,有事吗?”
  “郑叔叔呢?”叶清欢急切地问。
  “他在房里看报纸。”秦蓉问; “你要出门?”
  叶清欢立刻跑去敲郑成功卧室的门。
  郑成功开车把叶清欢送去机场; 路上问叶清欢出了什么事; 叶清欢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说。2月是墨尔本的夏天,车外植被郁郁葱葱,叶清欢心里冷如寒冬。到了机场,叶清欢一路兵荒马乱地过完各道关卡到了候机室,离飞机起飞还有十五分钟,乘客都已经上了飞机; 值机工作人员验过她的机票后放她进登机通道,她走到飞机舱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叶清洛。
  爸爸给她订的是头等舱,她坐下后立刻拨了叶清洛的号码。听到消息后的叶清洛也彻底懵了,一直问她是不是假的。叶清欢强自镇定,说:“你立刻坐车到海城,找地方住下来,我落地后联系你。”
  “姐……我怕……”叶清洛方寸大乱,小小声地说。
  “清洛,你是男人,坚强点儿!”叶清欢低喝。
  空乘的漂亮姑娘提醒她飞机即将起飞,希望她关掉手机。叶清欢只得嘱咐叶清洛:“你把消息告诉妈妈,如果她要跟你一起去海城,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最后叶清欢关了手机。几分钟后飞机驶入跑道,进入起飞程序。
  在飞机起飞的颠簸里,叶清欢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死死压在了座椅里,动弹不得,胃部像是被魔鬼捏住了,让她恶心。她困难地伸出手从网兜里抓出了废物袋,对着它一通干呕,最后浑身虚软地瘫在座椅里。
  十一小时十五分钟,叶清欢落地海城机场,已是凌晨。
  海城还是隆冬,她没带行李,穿着夏季的衣服下了飞机。
  叶清洛已经到了海城,住在快捷酒店,叶清欢打车去了酒店,见到叶清洛的时候几乎冻僵了。叶清洛赶紧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了叶清欢,给她烧开水,告诉她妈妈知道了爸爸去世的消息,但是不肯来海城。
  知道妈妈没来,叶清欢倒是松了口气。
  叶清洛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问:“姐,到底怎么了?爸爸怎么会突然……”
  叶清欢抱着盛水的纸杯摇头,疲惫地说:“先睡吧,明天见到商妙清就知道了。”
  两姐弟各自无眠到天亮,叶清欢联系商妙清说她跟叶清洛都在海城了,商妙清派司机过来接他们去了商家。
  商家的一切都是一切如常的样子。院子里停着几辆车,两个人在清扫院子,那棵巨大的火树屹立在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剑鞘一样的黑色果荚,在寒风里互相抽打,噼啪作响。
  有人出来引姐弟俩进了商家大宅,去了商妙清房间。有佣人在屋里收拾房间,商妙清躺在床上,形容枯槁面色憔悴,肚子高高隆起,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炖血燕。
  “你们来了。”商妙清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先坐吧。”
  佣人搬来两把椅子,叶清欢跟叶清洛坐下来。
  商妙清端详了一会儿叶清欢,说:“你变漂亮了。”
  叶清欢则单刀直入地问:“我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清欢幽幽叹了口气,说:“车祸。”
  “什么时间?在哪里?为什么?肇事者抓到了吗?”叶清欢一口气问了所有的问题。
  “一周前,他开车去公司的路上,遇到酒驾,肇事司机已经抓起来了。”商妙清哽咽着说完,抽了张纸巾捂住嘴巴呜呜地哭起来。
  这些话如此熟悉,让叶清欢皱眉。
  “别哭了!怎么又哭?!”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清欢回头,看到一个妇人,妇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挽着一个发髻,身材微微发福,穿着真丝的居家服,皱着眉头走过来。路过他们姐弟的时候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而后坐到商妙清床边,伸手把商妙清手里的纸巾抢了下来,埋怨,“哭!哭!哭!再哭,这个孩子也保不住!”
  商妙清用手背擦着眼睛,哽咽地叫了声:“妈……”
  妇人看了眼商妙清隆起的肚子,转头对叶清欢说:“你爸爸的事儿我们也没办法,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就赶紧走吧。她前几天天天哭,眼都快哭瞎了,刚好一点儿你们又来。她肚子里好歹也是你爸爸的孩子,你们懂事一点儿,别再刺激她了。”妇人的口气很不好,叶清洛有些气,就说:“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爸爸啊!”
  “你爸爸,哼!”妇人嫌恶地别过眼,沉声说,“没他,我们妙清也不会变成这样,他一个人弄得我们家鸡飞狗跳的!”
  叶清洛还想理论,叶清欢拉住他。
  商妙清哭着说:“妈,你别这样。”妇人负气地撇嘴,偏过头拿眼角余光扫了眼正在打扫的佣人,冷声吩咐:“带她们去商思博那里,葬礼的事儿都是他在办。”
  佣人赶紧走过来请叶清欢姐弟出去。叶清欢咬着嘴唇看看哭个没完的商妙清,最后拉着叶清洛跟着佣人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叶清洛问叶清欢:“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没事。”叶清欢说。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了一阵子,商思博匆匆而来。他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里,面带着抱歉的微笑,说:“真不好意思,有点事脱不开身,让你们久等了。”
  叶清欢早就听说过商思博,知道他是商先生的大女儿的独子,爸爸说过,现在商家的事情基本是他一手处理,她却是第一次见他本人。
  按辈分讲,他应该是盛鸿年的堂哥,看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商思博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脸上的笑看是彬彬有礼,却总觉得藏了一分疏离三分奸,让人没有办法放松释怀。
  商思博微微躬身,把胳膊置于膝盖上,双手十指交握,问:“你们是来问有关你们爸爸的事情吧?”
  叶清洛在商思博面前有些畏首畏尾,叶清欢说:“是。还请商先生给一个解释。”
  商思博叹了口气,说:“本来事情都好好的,妙清怀孕了,清欢小姐你在澳洲也过得很好,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觉得很遗憾。”接着,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跟商妙清的说法相比,不过是添加了时间地点的细节,就像放电影一般把爸爸那天从出门到出事的经过复述了一遍,仿佛他就在现场亲眼见过一般。
  结论却没有变化,叶建平是被酒驾司机害死的。
  “葬礼就在明天,我吩咐人准备好了房间,二位今天就留在这里吧。”商思博说,接着他打量着叶清欢身上的短袖衬衫,说,“叶小姐是匆忙从澳洲赶回来的吧?墨尔本是夏天,海城却是冬天,你这么穿会生病。”接着他回头对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说,“姜姐,去给叶小姐拿件外套。”
  女人应着转身走了。叶清欢站起身说:“谢谢商先生关心,我们不打扰了,请问葬礼在哪里办?明天我们自己过去。”
  商思博倒是没有挽留他们,把殡仪馆的地址给了他们,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才叫人送他们出去。姜姐小跑着追出来,叫住了叶清欢。
  “叶小姐,这么冷的天,你穿上这个走吧。”姜姐把一件大衣递给她,面料是印着红绿相间的格子,叶清欢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是盛鸿年的大衣。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把衣服接过来穿上了。
  姐弟两人走进院子,来时的司机还在车上,见他们来了就下车拉开车门,叶清洛先上了车,叶清欢准备上车的时候听到警车的笛声,她站住了,见一辆警车驶入院子,停车后两名警察从车上下来,商思博从房子里走出来迎,见到叶清欢后眼神闪了闪,随即扬起笑脸跟其中一名警察握手,警察问:“商先生在家吗?”
  “在,我带二位过去。”商思博点了下头,说。
  三人一起朝大宅走去。叶清洛俯下身子问:“姐,怎么了?”
  叶清欢没作声,看着那三人先后走进房子,商思博最后,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姐?”叶清洛又问。
  叶清欢咬咬嘴唇,低声说:“没什么。”然后她上了车。
  司机把他们送到快捷酒店,两人回了房间,叶清欢觉得身上很重,嗓子很疼,而且觉得特别冷。叶清洛摸摸她的头惊呼她发烧了,给她烧了热水后就跑出去买药。
  叶清洛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叶清欢一个人,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伴着她。她躺在快捷酒店的单人床上,盖着被子,被子上面盖着盛鸿年的大衣。她慢慢伸手出去捏住了大衣的一条袖子,轻轻贴到脸颊上,粗羊毛的呢子布料贴着皮肤有些刺痒,她闭上眼,带着他的袖子把头藏进被子里。
  叶清欢发烧了,39度,叶清洛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买药买饭买衣服,虽然手忙脚乱却还算处理得当。叶清欢躺在床上看着他,心里欣慰。
  夜里,关了灯,两人都躺下了,叶清洛问:“姐,这都是真的吗?”
  叶清欢说:“是真的。”她嗓子发炎,声音已经嘶哑了。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叶清欢说,“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叶清欢烧还没退,但是她坚持起床,穿上叶清洛临时买回来的冬衣,跟他一起打车去了殡仪馆。他们是第一批次到的人,殡仪馆的人说需要商妙清到了以后才能放人进去瞻仰遗容。
  半小时后商家的人来了,三个,商妙清跟商思博,还有一个陪着商妙清的佣人。
  葬礼在清冷寂寞中进行,连花篮都没有。商妙清在叶建平的遗体旁哭得几度昏厥,叶清洛也哭得不成样子。叶清欢咬牙忍着没哭,一直定定地看着叶建平的遗体。
  殡仪馆处理的很好,爸爸的样子很安详,面色红润,轻阖双眼,像是睡着了。
  “叶小姐,还好吧?”商思博轻声问。
  叶清欢扭头看向商思博,目光锐利,商思博眼神一闪,随即从裤兜里拿出手帕递过来,说:“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别憋坏了身子。”
  叶清欢用目光死死锁住商思博,低声问:“我爸爸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商思博勾了下嘴角,同样低声说:“关于这件事昨天已经都告知叶小姐了。还有,叶小姐无需担心以后的生活,叶先生是妙清的丈夫,商家会继续负担你还有你妈妈弟弟的生活。”
  闻言,叶清欢用力咬住下唇。
  遗体送入火化间,商妙清哭得昏了过去,佣人跟商思博一起把商妙清带出了殡仪馆。叶清欢看到火化炉门关上,爸爸的遗体消失在那个巨大的炉膛里面,终于哭出了声。
  拿到了爸爸的骨灰,叶清欢跟叶清洛走出殡仪馆,商思博在外面等着他们。叶清欢不想理会他,商思博叫住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名片。
  “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可也没办法,二位节哀顺变。以后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找我。”商思博说,末了,对叶清欢说,“鸿年快要回来了,叶小姐不打算见见?”
  叶清欢没有给商思博任何回应,拉着叶清洛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你们的鸿年回来了~

 
  叶清欢没有在海城停留半刻; 带着爸爸的骨灰,跟叶清洛直接奔去了车站; 买了回文溪的车票。
  长途车驶离车站; 在市区里绕了一些路,终于上了高速公路。车里开了空调,许多人都脱了外套喊热,叶清欢却冷得发抖,她烧得更重了。
  叶清洛递水过来,关心地问:“姐,要不要紧?”
  叶清欢嗓子疼得不敢说话; 她把水接过来; 摇摇头。她看向窗外,离城的高速建在高架桥上; 从桥上可以俯瞰远处海城繁华区域的市景。可今天的PM2。5指数110; 轻度污染,整个海城笼罩在一团轻如薄纱的雾霾里面。
  她想; 她终于跟这个城市彻底告别了。
  车子到了文溪; 叶清欢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叶清洛把她背下了车,然后打车回了家。
  叶清欢对于这个过程是很迷糊的,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太阳暖暖地晒进来,她不再觉得冷。
  门被推开了; 妈妈端着一个碗走进来,看了看她,说:“醒了啊。”
  叶清欢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妈妈走过来,托起她的头,喂她喝碗里的东西。
  “香油蜂蜜水,喝了嗓子好点儿。”妈妈说。
  叶清欢乖乖喝了半碗,妈妈把碗放到桌子上,伸手摸摸她的头,松了口气,说:“烧得轻了。”
  叶清欢沙哑地叫:“妈……”
  “别说话了,清洛都告诉我了。”妈妈抬手把头发抿到耳后,叹了口气说,“他走了倒是干净,也算是到头了。他的骨灰我打算葬在你爷爷奶奶墓地旁边。他活着的时候整天在外面忙,没时间尽孝,死后让他下去陪陪老人,尽尽孝道。”
  叶清欢点头,妈妈帮她掖了掖被子,说:“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做麻油面,一会儿送进来给你吃。”
  叶清欢又点点头。
  叶清欢这一病就是好久,连日奔波,休息不好,发烧感冒加上急火攻心,她在床上躺了几天。
  2月14日情人节,她收到久违的盛鸿年的短信,他说他回国了,她把短信删了,下了床,打开柜子拿出他的大衣,展开了放在窗台上的阳光里。衣服上红绿相间的格子被炽烈的阳光照射着,亮到失真。叶清欢趴伏上去,用手托着下巴看窗台上那盆常青藤。
  两年时间常青藤长得都爆盆了,特别挤,有些叶子被挤在根部见不到抬眼便发黄,叶清欢伸手去把叶子摘了下来。
  日子又过去了三天,旧历年来了。
  爸爸过世带来的悲伤被过年的气氛冲淡了些,妈妈做了好几个菜,叶清洛也学着在厨房打下手。
  吃过饭,看完春晚,叶清洛又拉着叶清欢偷偷跑出去放许愿灯。还是护城河的那个地方,还是黑漆漆的河面,这次只有一盏灯在河里漂着,上面写着叶建平的名字。
  初一下午,妈妈照旧带着叶清欢跟叶清洛去墓园祭拜,天上还是飘着小雪,墓园的青松绿柏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爸爸的墓就在爷爷奶奶的旁边,妈妈坐在爷爷奶奶墓前,跟爷爷奶奶说你们的儿子来陪你们了,你们一家在泉下团圆了。叶清洛抹着眼泪用扫把扫着周围的雪,叶清欢挽着妈妈的胳膊,陪着妈妈。
  没多久三人便离开了墓园,走了一段,叶清欢想了想,跟妈妈说想要回去再看看。妈妈答应了,叶清欢便折返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盛鸿年爸妈墓碑所在的那一排,看并没有人来的痕迹,便走了过去。他父母的墓地周围长了一些杂草,看起来是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叶清欢摘了手套去除草,听后面叶清洛叫她:“姐。”
  他们一起除净了杂草后又找来扫帚扫雪,都弄干净之后叶清欢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长期日晒雨淋让照片有点模糊,可还是能看出来他父母姣好的面容。叶清欢就这样看了一会儿,
  叶清洛问:“鸿年哥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叶清欢说,戴上手套,把手揣到大衣口袋里。真冷,墓地比别处更冷几度似的。
  “你跟鸿年哥真分了?”叶清洛小心地问。
  “别瞎说,什么叫分了?就没在一起过。还有,别乱说话,妈妈知道了会骂的。”叶清欢呵斥。
  “其实鸿年哥挺好的……”叶清洛不死心地说,叶清欢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两人离开了墓园,妈妈在一家茶室里坐着等他们,见到他们来了,问:“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去看了看鸿年哥的爸妈。”叶清洛如实说。
  “哦,那孩子啊。他今年没回来?”妈妈问。
  “像是没有。”叶清洛说,“我跟我姐帮他爸妈墓地除草了,还扫了雪。”
  “你们做得对。”妈妈说着,又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孩子,一年两年的还知道回来,日子长了也就忘了。”
  这话听在叶清欢听着有些刺耳,说:“他可能是有事才没回来。”
  妈妈看了叶清欢一眼,站起身说:“走吧,回家。”
  三人走到公交车站等车,雪越下越大,车一直不来,过来等车的人渐渐多了,雪把人都盖成了雪人,特别冷,所有人都缩着脖子打哆嗦,抱怨公交车晚点。一辆出租车停到路边,司机抬起了计价器,叶清欢急忙跑过去想把车占住,后车门推开,盛鸿年从车上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也愣愣地看着她。
  一个男人跑过来挤开盛鸿年上了车,盛鸿年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扭头瞪那人一眼,那人冲他点头招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哥们。”
  叶清欢眨了一下眼睛,他还在眼前,她确信自己不是做梦。
  盛鸿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冲她微笑,说:“嗨。”
  作者有话要说:  鸿年来了。
  我抱着我的鸿年去碎觉了(喂喂喂,不要想歪)

 
  叶清欢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高级黑。黑色的大衣黑色的休闲九分裤黑色的马丁靴; 大衣的扣子没系,能看到里面内搭的灰色马甲跟黑色衬衫; 一只手戴着黑色皮手套; 另一只手捏着摘下来的手套跟钱夹,应该是刚才跟出租车司机结了帐还没来得及把钱包放回口袋。
  他看起来比两年前更高,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利落,在寒冷的冬天他以这身打扮入画,面上已经不复少年神色,酷帅劲儿加上清冷的禁欲气息横扫街头,诠释着“男色”这个词; 完美得让人叹气。
  然而他一笑; 脸颊上的酒窝立现,她的心口顿时隐隐作痛。
  千头万绪化作一声叹息; 叶清欢呼出一口气; 热气预冷化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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