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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成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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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逗笑类,即纯粹逗笑的段子,听起来很可笑,可是内容很空虚,如《羊上树》,《干枝儿》等。

  这四类包括不了一切旧有的相声,不过是姑且这样分划一下,好说明如何改造而已。这是个建议,而不是精密的计划书。若能经我这么一提醒,由别人制出包罗一切的计划,便真是抛砖引玉了。

  这四类里,据我看,以贯活类为最易仿作及改编。这里的活儿都是由一人一口气说下去,不需要处处逗哏,所以仿制及改编都比较的容易。《逛隆福寺》一段是以指错了路逗哏,而顺手儿介绍北京的,京外的,及世界的许多地名儿。最后一大节是一口气说出世界上多少地名,因为洋地名不好念,不易记,所以听众必报以彩声。我即参照原本,把世界分为两大阵营(新民主主义的与英美帝国主义的),然后把各国地名按这两系统介绍出来。这么一来,这一段活便有了新的主题,而且给听众们一点点地理知识。

  《菜单子》也是贯活,一口气讲出几百种菜名。我想,还保留一部分原文,而加入营养常识,如菠菜有什么维他命,豆腐有什么维他命,仍是一口气说出,可是添了新东西——替豆腐菠菜吐气,打倒山珍海味,既可提倡节约,又能介绍正当营养。

  《戏迷》和与它类似的段子,都是一口气讲出多少戏名,只讲趣味,别无意义。这类老套子不易改编,可不难模仿。举例说:《戏迷》一开篇便是:“庄叫太平庄,护庄四道河:秦淮河,渡银河,阴阳河,孟津河,通着芦花荡,落马湖,有金雁桥,洛阳桥,当阳桥,庄南有武家坡,白马坡,十字坡。”这很不易改,因为一改便失去它原有的趣味。可是照猫画虎,我们满可以利用这形式,有趣味的介绍新书新剧和新事物,比如说,为介绍新文艺作品吧,我们就颇可以这么办:“李有才在英雄的十月,遇见了白毛女,刘胡兰,王秀鸾,去三打祝家庄……。”

  这么写,意义固然没有多少,可是材料的新颖,编串的巧妙,也不无可取。要知道,我们是搞相声,不是写毕业论文。

  口技类的段子也不难改。绕口令加上些新的绕口令,给《大上寿》添上一些新歌,即能改头换面,气象一新。

  书史类的不好改,因为三本小书,四书五经等已不是大家的必读书。听众们不知道人之初与人之伦是什么,那么说到人之初与人之伦是老哥儿俩也就不会招笑。因此,这个形式只好作为创制相声的一种参考罢了。假若我们能找到今天大家所熟习的书籍,我们就可以加以批讲,介绍某种知识或道理,或给史事以新的解释。

  逗笑类的既是专为逗笑,没有什么内容,即可暂且搁在一边,不必费力不讨好。

  有了这抛砖引玉的拟议,我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注意,编的编,改的改,给相声一些新内容,使它成为既轻松可喜,又能担起点宣传责任的东西。

  载一九五○年二月二十六日《新建设》第二卷第一期

  谈叙述与描写

  ——对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的讲话摘要

  写文章须善于叙述。不论文章大小,在动笔之前,须先决定给人家的总印象是什么。这就是说,一篇文章里以什么为主导,以便妥善安排。定好何者为主,何者为副,便不会东一句西一句,杂乱无章。比如以西山为题,即须先决定,是写西山的地质,还是植物,或是专写风景。写地质即以地质为主导,写植物即以植物为主导,在适当的地方,略道岩石或花木之美,但不使喧宾夺主。这样,既能给人家以清晰的印象,又能显出文笔,不至全篇干巴巴的。这样,也就容易安排资料和陈述的层次了。要不然,西山可写的东西很多,从何落笔呢?

  若是写风景,则与前面所说的相反,应以写景为主,写出诗情画意,而不妨于适当的地方写点实物,如岩石与植物,以免过于空洞。

  是的,写实物,即以实物为主,而略加抒情的描写,使文章生动空灵一些。写诗情画意呢,要略加实物,以期虚中有实。

  作文章有如绘画,要先安排好,以什么为主体,以什么烘托,使它有实有虚,实而不板,虚而不空。叙述必先设计,而如何设计即看要给人家的主要印象是什么。

  叙述一事一景,须知其全貌。心中无数,便写不下去。知其全貌,便写几句之后即能总结一下,使人极清楚地看到事物的本质。比如说我们叙述北京春天的大风,在写了几句如何刮法之后,便说出:北京的春风似乎不是把春天送来,而是狂暴地要把春天吹跑。这个小的总结便容易使人记住,知道了北京的春风的特点。这样的句子是知其全貌才能写出来的。若无此种的结论式的句子,则说的很多,而不着边际,使人厌烦。又比如:《赤壁赋》中的“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这八个字,便是完整地画出一幅画来,有许多画家以此为题去作画。有了这八个字,我们便看到某一地方的全景,也正是因为作者对这一地方知其全貌。这才能给人以不可磨灭的印象。这才能够写得简练精采。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这八个字,连小学生也认识。可是,它们又是那么了不起的八个字。这是作者真认识了山川全貌的结果。我们在动笔之前,应当全盘想过,到底对我们所要写的知道多少,提得出提不出一些带总结性的句子来。若是知道的太少,心中无数,我们便叙述不好。叙述不是枝枝节节地随便说,而是把事物的本质说出来,使人得到确实的知识。

  或问:叙述宜细,还是宜简?细写不算不对。但容易流于冗长。为矫此弊,细写须要命得起,推得开。古人说,写文章要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作者观察事物,无微不入,而后在叙述的时候,又善于调配,使小事大事都能联系到一处,一笔写下狂风由沙漠而来,天昏地暗,一笔又写到连屋中熬着的豆汁也当中翻着白浪,而锅边上浮动着一圈黑沫。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便不至于冗细拖拉。这就是说,叙述不怕细致,而怕不生动。在细致处,要显出才华。文笔如放风筝,要飞起来,不可爬伏在地上。要自己有想象,而且使读者的想象也活跃起来。

  内容决定形式。但形式亦足左右内容。同一内容,用此形式去写就得此效果,用另一形式去写则效果即异。前几天,我写了一篇《敬悼郝寿臣老先生》短文。我所用的那点资料,和写郝老先生生平事迹的相同。可是,我是要写一篇悼文,所以我就通过群众的眼睛来看老先生的一生。这便亲切。从群众眼中看出他如何认真严肃地演剧,如何成名之后,还孜孜不息,排演新戏。这就写出了他是人民的演员。因为是写悼文,我就不必用写生平事迹所必用的某些资料,而选用了与群众有关的那一些。这就加强了悼文的效果。形式不同,资料的选取与安排便也不同,而效果亦异。

  叙述与描写本不易分开。现在我把它们分开,为了说着方便。下面谈描写。

  描写也首先决定于要求什么效果,是喜剧的,还是正面的?假若是要喜剧效果,就应放手描写,夸张一些。比如介绍老张,头一句就说老张的鼻子天下第一。若是正面描写,就不该用此法。我们往往描写的不生动,不明确,原因之一即由于事先没有决定要什么效果,所以选材不合适,安排欠妥当。描写的方法是依效果而定。决定要喜剧效果,则利用夸张等手法,取得此效果。反之,要介绍一位正面人物或严肃的事体,则须取严肃的描写方法。语言文字是要配合文章情调的,使人发笑或肃然起敬。

  在一篇小说中,有不少的人,不少的事。都要先想好:哪个人滑稽,哪个人严肃,哪件事可笑,哪件事可悲,而后依此决定,进行描写。还要看主导是什么,是喜剧,则少写悲的;是悲剧,则少写喜的。

  一篇作品中若有好几个人,描写他们的方法要各有不同,不要都先介绍履历,而后模样,而后衣冠。有的人可以先介绍模样,有的人可以先介绍他正在作些什么,把他的性格烘托出来——此法在剧本中更适用,在短篇小说中也常见,因为舞台上的人物一出来已打扮停妥,用不着描写,那么叫他先作点什么,便能显露他的性格;短篇小说篇幅有限,不能详细介绍衣冠相貌,那么,就先叫他作点事情,顺手儿简单地描写他的形象,有那么几句就差不多了。

  练习描写人物,似应先用写小说的办法,音容衣帽与精神面貌可以双管齐下,都写下来。这么练习了之后,要再学习戏剧中的人物描写方法,即用动作、语言,表现出人物的特点与性格来。这比写小说中人物要难的多了。我们不妨这么练习:先把人物的内心与外貌都详细地写出来,像写小说那样;而后,再写一段对话,要凭着这段对话表现出人物的精神面貌来,像写剧本那样。这么练习,对写小说与剧本都有益处。

  这也是知其全貌的办法。我们先知道了这个人的一生,而后在描写时,才能由小见大,用一句话或一个动作,表现出他的性格来。一个老实人,在划火柴点烟而没点燃的时节,便会说:“唉!真没用,连根烟也点不着!”一个性情暴躁的人呢,就不是这样,而也许高叫:“他妈的!”这样,知其全貌,我们就能用三言五语写出个人物来。

  写景的方法很多,可以从古今的诗句散文中学习,描写人物较难,故不多谈写景。

  描写人物要注意他的四围,把时间地点等跟人物合在一处。要有人,还有画面。《水浒传》中的林冲去沽酒,既有人物,又有雪景,非常出色。武松打虎也有景阳冈作背景。《红楼梦》中的公子小姐们,连居住的地方,如潇湘馆等,都暗示出人物的性格。一切须为人物服务,使人物突出。

  一篇小说中有好多人物,要分别主宾,有的细写,有的简写。虽然是简写,也要活生活现,这须用剧本中塑造人物的方法,三言五语就描画出个人物来。我们平时要经常仔细观察人,且不断地把他们记下来。

  在描写时,不能不设喻。但设喻必须精到。不精到,不必设喻。要切忌泛泛的比喻。生活经验不丰富,知识不广博,不易写出精采的比喻来。

  以上所说的,都不大具体,因为要具体地说,就很难不讲些修辞学中的道理。而同学们的修辞学知识比我还更丰富,故无须我再说。我所说的这一些,也并不都正确,请批评指正!

  文病

  有些人本来很会说话,而且认识不少的字,可是一拿起笔来写点什么就感到困难,好大半天写不出一个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里面大概有许多原因,而且人各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现在,我只提一个较比普遍的原因。这个原因是与文风有关系的。

  近年来,似乎有那么一股文风:不痛痛快快地有什么说什么,该怎说就怎说,而力求语法别扭,语言生硬,说了许许多多,可是使人莫名其妙。久而久之,成了一种风气,Qī。shū。ωǎng。以为只有这些似通不通,难念难懂的东西才是文章正宗。这可就害了不少人。有不少人受了传染,一拿起笔来就把现成的语言与通用的语法全放在一边,而苦心焦思地去找不现成的怪字,“创造”非驴非马的语法,以便写出废话大全。这样,写文章就非常困难了。本来嘛,有现成的字不用,而钻天觅缝去找不现成的,有通用的语法不用,而费尽心机去“创造”,怎能不困难呢?于是,大家一拿笔就害起怕来,哎呀,怎么办呢?怎么能够写得高深莫测,使人不懂呢?有的人因为害怕就不敢拿笔,有的人硬着头皮死干,可是写完了连自己也看不懂了。大家相对叹气,齐说文章不好写呀。这种文风就这么束缚住了写作能力。

  我说的是实话,并不太夸张。我看见过一些文稿。在这些文稿中,躲开现成的字与通用的语法,而去硬造怪字怪句,是相当普遍的现象。可见这种文风已经成为文病。此病不除,写作能力即不易得到解放。所以,改变文风是今天的一件要事。

  写文章和日常说话确是有个距离,因为文章须比日常说话更明确、简练、生动。所以写文章必须动脑筋。可是,这样动脑筋是为给日常语言加工,而不是要和日常语言脱节。跟日常语言脱了节,文章就慢慢变成天书,不好懂了。比如说:大家都说“消灭”,而我偏说“消没”,便是脱离群众,自讨无趣,一个写作者的本领是在于把现成的“消灭”用得恰当,正确,而不在于硬造一个“消没”。硬造词,别人不懂。我们说“消灭四害”就恰当。我们若说:“晓雾消灭了”就不恰当,因为我们通常都说“雾散了”不说“消灭了”——事实上,我们今天还没有消灭雾的办法。今天的雾散了,明天保不住还下雾。

  对语法也是如此:我们虽用的是通用的语法,可是因动过脑筋,所以说得非常生动有力,这就是本领。假若不这么看问题,而想别开生面,硬造奇句,是会出毛病的。请看这一句吧:“一瓢水泼出你山沟”。这说的是什么呢?我问过好几个朋友,大家都不懂。这一句的确出奇,突破了语法的成规。可是谁也不懂,怎么办呢?要是看不懂的就是好文章,那么要文章干吗呢?我们应当鄙视看不懂的文章,因为它不能为人民服务。“把一瓢水泼在山沟里”,或是“你把山沟里的水泼出一瓢来”,都像话,大家都能说得出,认识些字的也都能写得出。就这么写吧,这是我们的话,很清楚,人人懂,有什么不好呢?实话实说是个好办法。虽然头一两次也许说的不太好,可是一次生,两次熟,只要知道写文章原来不必绕出十万八千里去找怪物,就会有了胆子。然后,继续努力练习,由说明白话进一步说生动而深刻的话,就摸到门儿了。即使始终不能写精采了,可是明白话就有用处,就不丢人。反之,我们若是每逢一拿笔,就装腔作势,高叫一声:现成的话,都闪开,我要出奇制胜,作文章啦,恐怕就会写出“一瓢水泼出你山沟”了!这一句实在不易写出,因为胡涂得出奇。别人一看,也就惊心:可了不得,得用多少工夫,才会写出这么“奇妙”的句子啊!大家都胆小起来,不敢轻易动笔,怕写出来的不这么“高深”啊。这都不对!我们说话,是为叫别人明白我们的意思。我们写文章,是为叫别人更好地明白我们的意思。话必须说明白,文章必须写得更明白。这么认清问题,我们就不害怕了,就敢拿笔了;有什么说什么,有多少说多少,不装腔作势,不乌烟瘴气。这么一来,我们就不会再把作文章看成神秘的事,而一种健康爽朗的新文风也就会慢慢地建树起来。

  习作新曲艺的一些小经验

  根据我自己习作通俗曲艺的经验,提出下列应该注意的几点,供大家参考:

  (一)把握形式:在民间进行的曲艺里,不要说是唱的,就是说的也有一定的技巧与形式。我们的新诗须改成鼓词或小曲才能唱,我们的新小说须改成评书才能说。这就是说,我们必须利用民间曲艺的技巧与形式,才能把我们的作品说给或唱给人民听。所以,要为人民制作曲艺,我们就必须先把握住曲艺的形式。

  当然,我们可以创造新形式。但这问题不是我在这里所要说的。

  最妥当的办法是要写鼓词,就要去和艺人学一两段鼓词;要写金钱板就先学会一两段金钱板。我们自己,即使是粗枝大叶的,若能说或唱一两段老玩艺儿,赶到写制这路东西的时候,就方便的多了。

  在抗日战争中,我认识了唱京音大鼓的富少舫先生和唱犁铧大鼓的董莲枝女士。他们请求我给写新词,我要求他们先教我唱一两段。他们真的教给了我两段最长最难学的鼓书。这点工夫没白费。等到我提笔试写的时节,我心中对故事的起落结构及腔调音节的运用已大致的都有个谱儿,写起来较比顺利。写完,经艺人们再增添或改动几句或几个字便可以安腔入弦了。这是个很不错的办法。我希望曲艺研究机关能立个讲习班,请几位艺人教给我们说说唱唱,而使我们再写说说唱唱的作品。

  (二)句子要切得开,学习了之后,我们很容易的理会到:故事怎样布局,腔调如何运用。最难的恐怕是造句了,我们在这一点上要下很大很大的工夫才能弄得差不离。“说”的比较容易,不在话下,“唱”的可有点麻烦。我们首先要知道:唱的须是韵文,不是随便信口开河,说家常话儿,因此:“小狗子和他的哥哥小牛儿,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正扭秧歌。”

  这么一句,虽然分开写出,可并不是韵文,不能够唱——除非找音乐家另作新谱,那可就出了咱们现在正谈的范围。让咱们把前边的两句改造一下吧。看: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牛儿狗子小哥俩,院中雪地扭秧歌。”

  这么一来,可就能唱了——尽管不是很好的句子。原来,民间曲艺的词句虽然是用土语白话造成的,可是它却受了旧诗——不是新诗——的影响。在一句的平仄排列上,它不像旧诗那样的严格,可是为了能唱,它的每一句都象旧诗似的那么出声儿。切得开就会出声。看:

  “牛儿狗子小哥俩

  院中 雪地 扭秧歌。“

  每句都能切成三段,这就有了音节,说也好听,唱也好唱。把三段切法扩大,可以有:

  “大牛儿二狗儿兄弟俩个

  院子里 雪地上 去扭秧歌。“

  或:

  “笨大牛儿傻二狗儿小哥俩

  院子里头 雪地上面 扭秧歌。“

  或……

  总而言之,切得开即有办法唱,切不开没办法——像:“蒋介石呀跑到台湾就能保住脑袋吗!”

  前面说过,一句中的平仄排列不必像旧诗那么严格,可是若能顾到这一点就更好。看:

  “鸡鸭鱼肉摆满案,山珍海味样样全。”

  唱是一样能唱,可就不如:

  “鸡鸭鱼肉桩桩有,海味山珍样样全。”

  虽然“山珍海味”在口语中比“海味山珍”更现成一点。自然,有人一定非用“山珍海味”不可,也没有多大关系。

  (三)拼命押韵:押韵(辙)是最使人头疼的事。它往往教我们因顾得合辙押韵,不能不牺牲了很好的白字眼和意思。可是,辙若用得俏皮,它的效果就远非散文所能及。况且,大鼓,快书,单弦,以及数唱,根本非有辙不可,我们也就只好照办,责无旁贷了。

  消极的,我们应当避免那些并不活在口语中,而只寄生在民间文艺的词汇,像“娘”,“马能行”,“马走战”,“快些云”等。

  消极的,我们不该用半个词,像“歼灭”,而只用“歼”:“棺材”,而只用“棺”。“歼灭战”是个新名词,可是用此全词,民众能够接受——民众学习能力并不很小。反之,若单用一个“歼”字押韵,像“大军南下把敌歼”便嫌太文,而且没有力量。要知道,我们选择韵脚越响亮明显越好。字音字义稍一晦涩,唱的人便感到困难,听的人便不易理会。在我的《过新年》太平歌词里,我原有这么一句:“活埋省下一口棺。”“棺材”是通用的一词,我却只用了它的一半。韵有了,而是个瘸子。于是,我就改上:“不是活埋,就是铡成两半边。”

  消极的,不是民众所熟悉的词汇,不能因押韵的困难而勉强去用。举例说:我轻易不用“然”字。必不得已,我只拣大戏与曲子里惯用的“枉然”,“不然”,和“惨然”,而不是“凄然”,“悠然”,和“徒然”。在《过新年》中,我这么写:

  “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户户过新年。

  古往今来多少不平的事,一到新年更显然。“

  头两句是许多鼓词中惯用的两句话,没有什么可挑剔。为转入正文,我必须用两句话垫上,以便承上启下。可是,第四句越看越别扭,越看越不对劲。“显然”生硬,不很通俗。我改了再改,而始终换不掉它。于是,另生一计,把全句改成“越过新年越显然。”一句有两个“越”字,近于口语,足以减轻“显然”的罪过。可是,到今天我还对它不满。

  韵脚也怕硬凑。韵押得好,是水到渠成;押得不好,是鸭子上树。初学者往往重复句子的末一字,使之成韵,不管通不通。像:王二上了山巅巅,李四摸着须尖尖……。这不好。遇到这种句子,顶好是从新写过,不可偷懒。这种用字法,即使用得不错;也难得叫好:因为两个同音字相连,不易立得牢稳。韵脚既是脚,就必须立得住,不东摇西摆。看:“电车铃儿响噹噹”好?

  还是“电车铃儿响叮噹”好?

  赶到唱起来的时候,“叮噹”就取得绝对的优势。

  以上是消极的指出我们应避免什么;现在,我们说些积极的应作些什么。

  是的,我们应当拼命去押韵,因为韵脚是韵文中画龙点睛的地方。韵押得漂亮,现成,则全句的精神为之一振。韵押得不响亮,不现成,则唱无技可施,听者感到闷气。对押韵,我们不该取照例公式,随便敷衍的态度,而是要煞费苦心,出奇致胜。记得在重庆的时候,我给富少舫先生写过一段《新拴娃娃》。每逢他使这段活的时候,第一个摔板必得满堂彩,第二个摔板永远若无其事。第一个摔板是:

  “二姐另有一宗病,见了情人先说头疼,又恰好忘带了阿司匹灵。”

  阿司匹灵,在近二十年来,差不多已代替了万应锭。可是,它还没入过鼓词。经过这么一用,它就即新颖,又现成,唱者脱口而出,毫无勉强,听者不由得叫出“好”来。

  第二个摔板是刘二姐去参观图画展览会,假充行家,发表了意见:

  “哎呀你们来看哪,这一枝梅花画得多么红!”

  我原来是要俏皮刘二姐的浅薄无知——梅花的好坏,不在乎画得红不红。而且“红”在中东辙里又是个有分量的字。我想,这一句一唱出来,必能得到喝彩。可是,台下没有一个叫好的。这个“红”字没能负起它应尽的责任,因为它不像阿司匹灵的“灵”那么现成,听者得想半天才能悟出道理来。这一想呀,可就耽误了喝彩哟!

  十三套辙里有宽有窄,为保险一点,我们应先挑选宽的用,如中东,人辰,汪洋,言前等辙。不过,即使用了宽辙,我们若不努力去找字,不努力去调换句子,还是(以用中东辙说吧)三句一个“在其中”,两句一个“美英雄”,翻来覆去,老是那么几个字。假若我们肯下心去搜寻民间的俏皮话,歇后语,成语,我们(还以中东辙来说)就会连“宠”,“坑”,等不易用的字也搬运出来,像:“照旧(舅)穷来照旧苦,真是外甥打灯笼。”和“一个萝卜一个坑。”

  韵押不好,往往是因为要一气写成,不肯细心推敲。推敲的办法最好不要只在一个字上着想,而须改动句子。是“香”好呢,还是“芳”好呢,只是一个字的问题。若是句子根本不行,把“芳”换成“香”仍然没用,虽然大致的说,“香”比“芳”更现成,更响亮一些。比如说,我们写到:“二嫂正作炒豆腐,厨房里面喷喷香。”

  我们就立刻发现“喷喷香”不现成,因为我们平常总说“香喷喷的”而不大说“喷喷香”。假若我们就盯住香字打主意,我们就毫无办法;把“香”换成了“芳”就更糟。假若我们调动调动句子呢,我们就可以得到:“香喷喷的豆腐锅里炒,笑咪咪的二嫂在厨房。”

  照这样,我们还可以得到好几样不同的句子,任我们选择。改了再改,四面八方的调动,我们才能把鼓词和一切上韵的东西写成为通俗的“诗”。我们必须自居为民间诗人,而不要以为七八个字一句,分开行写,就诸事大吉了。

  一般的鼓词(单弦等不都这样)都是上下句儿,上句末一字用仄声的字,下句的平声。有的人很能写,但不辨平仄,于是写出来不能唱,慢工出巧匠,多翻翻国语字典(假若用京语写作)就行了,别怕麻烦,写成而不能唱就更麻烦。

  (四)要努力描写:鼓书单弦等是一个人的戏剧。唱者一个人要把人,事,景,情,都唱出来,忽而战鼓咚咚,忽而虫声唧唧,忽而高,忽而低,忽而英雄气短,忽而儿女情长。可是,他必须有好本子,然后才能这样作。写好本子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必须把人物,情景,描写得好,艺人才能施展本事,独自有声有色的唱一出戏。没有描写,即无形象,也就空洞无物。

  描写要消极的不落俗套。民间文艺之所以有时显出庸凡,就因为自周朝到现在的小姐们都是柳叶眉,杏核眼;大将都是虎背熊腰;在服装上,赵云代表银袍勇将,张飞代表黑脸将军,于是多少多少勇将都和赵云、张飞是一个模子磕出来的。我们今天的小姐即不以柳叶眉杏眼为美,我们的大将也不穿戴金甲金盗;我们得用自己的笔描画新的人物。同样的,我们今天的人既不身高丈二,也不能力举千斤。我们不妨科学一点,勿过于夸大。

  夸大,可是,不是完全要不得的。为使人物突出,我们不妨夸大一点,可就是别太过火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描写人物风景要简单而能生动,这是很不容易作到的。在下笔之前,我们要有充分的准备,把人物依着观察的结果在心中通过多少多少遍;写完,要改了再改。写景最好配备着故事,《草船借箭》的雾,《御碑亭》的雨是非写不可的。泛泛的写景,如青山绿水,柳暗花明,大可不必。描写是为了引人入胜,如见其人,如临其境,而不是为显露文才,搬来一大堆修词的东西。

  没有故事的鼓词等最难写,而不是绝对不能写。只要语言真能通俗,真能深入浅出,真能自然现成,就是说教讲理还能成功。

  以上所述,都是关于技巧的;至于思想如何正确,应当宣传什么,是另一问题,恕不多赘。

  载一九五○年三月七日《人民日报》

  戏剧语言

  ——在话剧、歌剧创作座谈会上的发言

  这次我来参加会议,实在是为向青年剧作家们学习。这并不是说,我不愿意向老剧作家们学习。事实是这样:对老剧作家们和他们的作品,我已略知一二,得到过教益与启发;今后还应当继续向他们学习。对青年剧作家呢,或相识较晚,或请益乏缘,理应乘此机会取经学艺。是呀,近几年来的剧坛上主要是仗着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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